“出来了。”
13.回营
肉吃多了,腻得慌。可是没东西吃的时候,那种饥饿的滋味,恐怕会另人陷入疯狂。梁曲轩已经接近疯狂的边缘了。他不知道那种欲望能不能用饥饿来形容,只感觉从身体里自下而上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念想,随着血液窜满全身各处。
他头发裹着尘土粘成一团,眼圈深陷,眼珠里布满血点,脸色蜡黄,整个人陷入一股腐烂疯狂的气息中。梁曲轩止不住舔了一圈干裂的嘴唇,他神智还算清醒:“如果今晚到不了匈奴人的营地,你是不是要考虑下你记错方向了。”
“不可能。”这三个字沉稳有力。
他们从那条暗河出来后,打算先靠近匈奴人的营地,搞点食物,再搞两匹马。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当时宣世隶出来带了十三个人,本来找到梁曲轩了,撬上马就准备回营。结果梁曲轩抢了马就跑出了营地,宣世隶追出来的时候就和那些人失去了联系,又因为落水的关系,身上的烟火信号全部失效。
指望那些生死不明的人来救他们不现实,靠着宣世隶对这片地域的了解,他们估算了一下暗河的长度,离得最近的就是匈奴人营地了。
“他们要退营五十里,会不会还要往草原深入?”梁曲轩突然想到在阿苏布德军帐里听到的消息。
“我们的方向没错。”宣世隶心里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在收到梁曲轩失踪的消息后,匈奴马上就放出了清河的消息。这步棋走得太大意了,只能暴露出匈奴军内部已经到了某种临界点,不是粮草捉襟见肘了,就是内部争斗剧烈。
他分身出来救梁曲轩,齐元绍正好可以发起冲击,一来可以以攻为守最大可能的吸引敌军对前线的注意力,放松对营地的监视。二来,劫走清河,目的不外乎是牵制他,这个时候进攻对己方是个绝佳的时机。宣世隶要得就是逼他们退营,他把这片地图看过很多次了,只要对方退后三十里,因为红滩的关系,右翼是很难打开的,镇北军只需要分出两支兵力,猛攻左翼和敌军正面,那时候离这场战争结束就不远了。
他看了一眼梁曲轩,握紧双拳贴在身体两侧,不能去扶,也不能去背。一旦有了依赖,对梁曲轩却很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身体精神也许很快就会垮掉。
他们翻上了一个土坡,正是高处,一眼望去,所及的最远处可以看见一排黑糊糊的点。梁曲轩从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嘶嚎,“宣世隶!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身体承受不住这种激烈的兴奋,梁曲轩脚下一软,顺着坡地就滚了下去。他把脑袋埋在草皮上,有一根细嫩的小草尖顶入了他的嘴巴。梁二少此刻心情复杂,一年多前,他还在京城过着醉生梦死的奢华生活,他还和梁曲天处处争锋相对,他还有一伙臭味相投的朋友。现在,他趴在茫茫无人的草原,和一个既是仇人,又是嫖客,还是救命恩人的混蛋一起。这样不可设想的反差,让他既酸涩又兴奋。
梁二少坐起来,拔了一堆草,也不管草根带起来的泥土就往嘴巴里塞。“宣世隶,先说好,你去偷马我掩护,还是我去偷马你掩护。”
“二少,撒泡尿照照镜子,你这副模样了,还有力气和人做缠斗吗?”宣世隶抢过他手中的一撮草,把上面的泥土都除干净,塞到他的嘴巴里。“真像是在喂兔子。”
梁曲轩翻了个白眼,他没力气讲话,心中自嘲到:可不是在喂兔子吗?老子不就是个兔儿爷吗?人家都是卖屁股,老子这是上升到卖命了。
提卢对阿苏布德做的事情大感恼火,把湛王的男宠抓回来了,什么作用没起到,他倒是先和人抱到床上滚起来了。
这已经是退营后的第二天晚上了,两军虽然停战了,可是关系紧张,一触即发。加上之前有一批敌军潜入军营,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现在营地的氛围十分紧张。阿苏倍在单于面前把敌军的大肆进攻全部归因与阿苏布德截了湛王的男宠身上,他们的地位也越发岌岌可危。阿苏倍又开始召集士兵去主帐,也不知道又对单于说了什么。
可是阿苏布德却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军帐里传来阵阵呻吟身,震的提卢耳朵疼。外面天气冷,他不窝在帐篷里喝肉汤,却偏偏呆在帐子外面听人家的活春宫。
梁曲轩简直要把脑袋埋进那肉汤碗里面了,此刻的他哪有半点京城贵公子的模样,比街上的乞丐都不如,这点肉汤肯定是不够的。可是他们溜进了好几个军帐了,就这个军帐里面有些东西可吃,看整个营帐的装饰,应该是个都点地位的人,至少也是个参谋之类的。
“你给我收敛点,别发出那么大的吮吸声!”宣世隶从挂帘的缝隙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们杀了两个士兵,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但那士兵的尸体随时可能被发现,必须要尽早离开这里。
他听不得梁曲轩喝汤的声音,倒不是由于有失体统,而是他也饿,听到声音口水不停的往喉咙里流,实在是难受。
梁二少显然不是个听话的主,喝完了一大碗汤还吧唧吧唧了两下嘴巴,最后吐出了两个字:“还饿。”
“饿?本王割两块肉给你吃要吗?”宣世隶抓住梁曲轩的前襟,拿着匕首在他脸颊上比划了两下,“饿,你也给我忍住!先找马,等回了营地,煮两锅汤给你喝,你要喝不下去,我就从嘴巴里给你灌进去。”
梁曲轩觉得宣世隶现在就是下山的老虎,稍微一动,他就要把你撕碎吃掉。
“刀拿开,刀。我这就找马。”他像四周扫了一遍,虽说他们穿着匈奴士兵的衣服,可是不会匈奴话,很容易就穿帮了,还是要尽量避免与人接触才行。
恐怕主帐下了召集令,大部分人都没在这里,外面的士兵并不如想象的多。
宣世隶突然按住梁曲轩,“嘘,听,有声音。”
梁曲轩竖起耳朵,确实从对面传出了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忽高忽低,辗转蜿蜒的,他心下一紧,这宣混蛋果然是个老手,这么模糊的声音都被他发现了。梁二少垮下脸,做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都他娘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偷听别人叫春,你要是欲求不满,回了营地,爷把红花坊的小倌都给你叫上,爽死你。”
宣世隶看他那副贱样,一个耳光就扇过去,“淫者见淫。这两个军帐是斜对着的,这时候还能毫无顾忌的干这档子事情,那帐子里的人身份不低。敢不敢冒个险,把帐子里面的人给掳了。”
梁曲轩不轻不重的挨了一巴掌,老大不高兴,他顺手就掐了后面宣世隶的大腿,“我知道那帐子里的人是谁了。阿苏布德,抓我来的那个王子。帐外守着那个是他的副官好像叫提卢。”
“哦,你怎么这么清楚。”
梁曲轩心说,这野蛮人都想把老子搞上床了,我能不弄清楚点吗?
“爱信不信。”
“敢不敢冒险,截了他做人质,马有了,食物也有了。”
“做。要不是这蛮子把我掳过来,老子也不用受这份罪。”
梁曲轩和宣世隶从这个帐篷里找到一副弓,几只箭,还有一副轻盔甲。
“你穿这个,我拿箭。我数一二三,就一起冲过去,你把帐外那个人打晕,我进去搞定里面的两个。”宣世隶把头盔给梁曲轩带上,又拽了拽他腰上别的匕首,见那东西稳固得很,才道:“小心点,若是打不赢,就往我身边跑。”
“从小打架打到大,哪可能打不赢。”
梁曲轩冲在最前面,战场上他可能力量和技巧都不足,可若论单单是把人给弄晕,他的花样并不少。他力量不大,全靠一瞬的爆发,对着提卢就冲了上去,提卢拔出腰刀来挡,梁曲轩却没给他机会,他穿着盔甲,带着全身的力量纵身压上去,把提卢扑倒在地。
提卢的刀锋是倾斜的,被梁曲轩一扑,死死压在两人之间,他想抽出来,梁曲轩抬起脑袋,猛力往底下人头上一撞,立刻那额头就青了一半。提卢头昏眼花,梁曲轩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因饥饿爆发出的力量显然超出了平时,提卢眼睛一翻,脑袋一偏就昏了过去。
梁曲轩赶快把人拖进军帐,一进屋子就傻眼了。
阿苏布德整个人趴在美人身上,那健壮的屁股瓣儿上却插入了一根深及一半的箭身,好猛的臂力。阿苏布德显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发出依依呀呀的呻吟声。梁曲轩再一看,躺在下面的人脑门上正中一箭,恐怕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死了。
这个人很漂亮,他记得住,虽然那晚喝了酒,但他是因为他才被无辜卷入匈奴营地的。这个就是清河吧。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湛王的男宠。
宣世隶撕了条被单把阿苏布德和提卢捆了起来,他对梁曲轩昂昂头,“傻站着干什么,桌子上有吃的,赶快吃点。”
梁曲轩这才反应过来,那四角矮桌上有几大块羊肉,还有些水果。梁曲轩扔了些给宣世隶,就饿狼扑食般的啖了起来。
阿苏布德愤怒的看着这两个人,“是你!当初留你一条命,你竟要以德抱怨吗?”
梁二少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留我一条命?你还好意思说?莫名其妙把我掳过来不放我就算了,你这个死匈奴野蛮人还妄想干老子屁股,爷不把你往死里弄,就不配姓梁!”
他走过去,对着阿苏布德一阵乱踢,一想到因为这个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累,说不定前半辈子的苦加起来还没这一次多,他心里就恨的牙痒痒。
很快,梁曲轩就发现他的恨,简直就是小虫子。
宣世隶捡起一团床单,塞入阿苏布德嘴巴里,毫无预兆的直接拔出了屁股上那支箭,那箭头入的那么深,光是看,都令人胆寒。阿苏布德双眼暴突,似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宣世隶却不罢手,用匕首划开那伤口,掏进去,来来回回的搅拌起来。阿苏布德痛得整个身体都痉挛起来,双腿蜷缩在一起,似乎可以看到那肌肉在来回的滚动,这个高大的男子眼下却令人心生怜悯。
梁曲轩看的发干呕,宣世隶果然下得了狠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乃他的杀父仇人,可他的表情又是那么的自然,像是在做一件无聊的事情。
宣世隶见那人快要晕过去,把匕首退了出来,轻声道:“阿苏布德六王子,睁大眼睛看着本王。本王便是你朝思暮想,想要引出来的人。刚刚给你一个见面礼,希望你不要觉得太简陋。”
阿苏布德瞳孔一下子放大,他呜呜的摆着头,似乎有话要说。
“你先安静的听本王说完。”宣世隶拍拍他的脸,“本王本来预计劫持你出营,等回了镇北军营,自然就是杀了你悬尸与阵前,让单于好好看看他的儿子得罪本王是个什么下场。不过这会儿,我又改变主意了。你大哥阿苏倍看你不顺眼很久了吧,想不想除了他?想不想坐上单于的位置?想不想跟本王合作?”
阿苏布德怔怔的看着宣世隶,一动不动。
“想,你便点点头。本王再考虑要不要让你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阿苏布德慢慢的点了点头。
“很好,告诉本王哪里有马匹?”宣世隶拿走那团布,“我想我不用警告你别玩花样了吧。”
“在营地西北角,那边有个临时马厩。”阿苏布德的喉咙有些破音,他显然没蠢到被取了布团就放声大叫。
“远了,我要最近,最容易得到的。”宣世隶用匕首在他喉咙处割出一条小口。
“营南,离这里不远,有三匹马,给我临时备用的。”
“我去取。”梁曲轩有些不信任的看着阿苏布德,三个人一起去,太显眼了。况且阿苏布德又是王子,很容易弄巧成拙。就算手上有人质,被围攻之后,也是死路一条。他一个人的话,冒险是冒险了,机会却大得多。
宣世隶自然觉得不妥,可是两人换一下,留梁曲轩在这里候着,反而更不好应付。他虽然对阿苏布德和阿苏倍的关系很了解,可下的这个饵,对方是不是真的上钩了,他也不敢确定。就算是双赢的事情,因时因地也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幸而那阿苏布德并未说假话,梁曲轩很快就牵了两匹马到营帐口,晚上火光昏暗,等他们走到营地边缘,有几个士兵围了上来。
阿苏布德开口说了几句匈奴语,只感觉腰上的匕首已经陷进了肉里。
那几个士兵鞠了一躬,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出了营地。
梁曲轩大声的溜起口哨,在寂静的草原上,传的很远很远。劫后余生的感觉很不错,比床上的高潮来得还要实在,还要入云入雾。他单手拉住缰绳,伸展开胸膛,绕着宣世隶和阿苏布德一圈一圈的奔腾着。
宣世隶比他沉稳多了,他取下腰带上的玉佩塞入阿苏布德的衣兜里,“我答应过合作的事情,这算是信物,过后我会差人来找你。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说完一推,把阿苏布德推下了马,他追上梁曲轩纵身一跃跳上马背。“六王子,留了一匹马给你回营,快追吧,马跑了你的小命恐怕就难保了。”
这一路,恐怕是这么多年来,梁二少最最轻松的时刻。
草原上空布满了闪亮的繁星,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在凌冽也抵不住他心中燃烧的激情。
“宣世隶,你在皇城可看过这么漂亮的星空?美吧。”
“我在北疆呆了那么多年,常常见,时时见。不过它们都不及今晚的好看,远远不及。”
“你喜欢漂亮的东西吗?像这些星星一样的。”
“世人谁不喜欢,二少不喜欢吗?”
“呵呵,喜欢你还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把床上的人杀了。湛王就是湛王。”
宣世隶收紧手臂,抱住他,把头埋入他的肩膀,“既然救你的时候不需要犹疑,杀人的时候更用不着犹豫了。”
“我欠你一条命。”
“你欠我两条。而且你还会继续欠下去,你还不清了,二少。”
14.凯旋归家
这一场持续两年的边境战争,最终以宣氏王朝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等着这些士兵的,是凯旋返城的热烈欢迎,美酒,女人,银子。还有一小撮人,等着他们的是土地,权利,地位。邹源树恐怕是其中最传奇的一个了,从小小都尉越级三层,封征北将军,他一个人承载了无数底层士兵的梦想,成就了镇北军的又一传奇。
梁曲轩不属于那一小撮人,所以他心里腹诽着,这根本就是欺骗广大百姓,邹源树明明就是湛王的人,背景深,道路宽。若是湛王一心要提拔的是他,不是他梁曲轩夸口,他也是可以当将军的料。
不过现在,他只有顶着个都尉的头衔,随着普通的回京大军走在队伍的最后。不管是过城过镇,前面的人接受欢呼,享受荣誉。他们走在后面的人,有点残羹冷炙就不错了,大多数情况,那些看热闹的都忙着回家干活做饭了。
“后备营怎么了?驰骋沙场是每个男人的梦想,让给你们前线的人去做了,现在展现荣誉了,又是你们前线的人。我们在后面做牛做马,没人关心没人看就算了,还一点不安全。总是被当薄弱环节攻击。他娘的,真不划算。”
“哎呀,梁都,一向都是这样的。我们都习惯了,外面的说我们油水多,滚他的蛋,老子进营这么多年,一分钱没捞到。就算有油水,那也是给上面的捞走了。”潘强巍一脚把路上的石头踢起来,结果打到路边的行人,被骂了一顿。
“哎,别想了。到了京城,我请你们好好去吃一顿。栖凤楼,酒,菜,人,随便你们挑。”
“呵呵,先谢了,梁都。那地方的女人,贵得很,倒是好看。”潘强巍舔舔舌头,他一想起京城的姑娘,腿都要开始打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