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欲求——夕姬

作者:夕姬  录入:10-12

「你家的人……知道吗?」

曲书瑞摇头,「我没向任何人说过,后来舅舅就结婚了,跟舅妈还是住在我们家,一开始还好,但后来他们开始吵架,舅妈有时候会离家出走,有时候是把舅舅赶出房间,外婆他们却全部装聋作哑,包括我妈,我妈和外婆会背着我偷偷说舅舅的坏话,说他多扭曲多不正常。」

「我听了反而同情起舅舅来,虽然后来上了高中,我也短暂地交了女朋友,但有几次遇到舅舅被赶出来,我就问他要不要来我房间睡,然后我们……还是会做像他结婚前几天那样的事,但舅舅已经变了,他有时候会对我说谢谢,有时候事后会突然很生气,要我不可以学他,然后叹着气说他把我弄坏了。」

「你没有。」张振豪低声说,曲书瑞苦笑半晌,才继续说下去,「我们其实一直没做到最后过,后来舅舅和舅妈还是离婚了,拖了好多年始终没有小孩,舅舅搬出我们家后也好久没和家里联络。我也交了第二个女朋友,上大学之前分手,又来又遇见雅淇,我本来一直都不知道他说的把我弄坏了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曲书瑞轻声回答,像是怕张振豪走掉一样抓着他的手,两人沉默地坐着。

「那,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张振豪并非打算一直保持沉默下去,但他也并非有丰富经验的人,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说、怎么问才好,思绪和话语像毛线一样缠在胸口,胀得发痛,漫画或恋爱游戏里那些明明是初恋却一点也不笨拙就能无师自通,不伤害人就能Happy End的恋情全部都是骗人的。

如果把这一切比喻成他比较熟悉的恋爱游戏的话,那么眼前摆着两个选项,一个是「告诉他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另一个则是,「告诉他自己的真正感受」,那么以游戏来说谁都会选择比较合理的后者,但在现实中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选错选项出局的后果,谎言与自我欺瞒则因此而生。

「书瑞。」

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把头靠在曲书瑞的肩窝里,紧紧地,用全身的力量抱住他。

「干嘛?」

「你舅舅他那时,要是没有被迫相亲结婚的话,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大概会继续保持他的同志身份,但还是一如往常地住在家里,没有对象,嗯他没有稳定交往的对象。」曲书瑞愣了一下,却很快地回答,顺畅自然彷佛他早就设想过几百次同样的情境,「然后,说不定有一天还是会对我出手,不过也不是爱我的意思,就只是因为我是他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培养长大的孩子,就算他本来没那个企图有一天也会走到这一步。」

「你怪他吗?」

「不。」曲书瑞说,「后来我完全可以拒绝他,但还是发生了那么多次,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没有他以后的我,除了和坏掉的自己相处下去,还会拖别人下水,把别人也弄坏,你懂吗?」

「你又知道你是在拖我下水了?」张振豪突然有点生气,「你们的问题不就只有太想伪装而已吗?」

「要是我没找你上床,你现在搞不好都交女朋友了。」曲书瑞悠悠地说,稍微挣脱了他的怀抱,与他并肩靠在枕头上。

「女朋友对你来说就只是伪装正常的工具吗?像你舅舅结婚一样,你把雅淇学姐、小庭当什么?我对你来说又只是一个你想弄坏的东西吗?开什么玩笑?」

张振豪也有点火大,今天被打到瘀青的地方还在痛,所幸没伤到内脏,他想,否则现在他搞不好就会伤口迸裂而死了。

「觉得我很烂的话就离我远一点,不要管我,我没求你来救我。」

「幼稚。」张振豪声音也高了起来,「你每次良心发现想阻止自己伤害我,就会装出这种不屑的嘴脸,要是我会被你吓跑早就跑了,用得着你继续装吗?」

曲书瑞好像有些软化了,他叹了口气。

「我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也是真心的喜欢过雅淇或小庭,虽然我看起来三心二意又烂又贱,但对每一个人,包括舅舅,我、都真心地以为可以就这样永远在一起过。但我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你也不是,我没必要拖着你一直保持这种关系。」

「我呢?」

「啊?」

「你对我又是怎么想的?像你舅舅看你一样吗?最好到手、亲自调教出来的性欲处理玩具?」张振豪声音有些颤抖,即将揭开真相前心里冰冰凉凉的,「你对我也有一点真心吗?」

曲书瑞转过来看着他笑了,浅浅地,侧脸融进夜色里,唇角的笑涡里有灰色的阴影。

「我常常告诉自己这样不行,害你对我有所期待,但我又常常做恶梦,就算和雅淇或小庭在一起时也一样,在梦中我总是待在舅舅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一丝不挂,身上都是乱来过的痕迹,然后舅舅会走进来、骂我像他一样变成见不得人的同性恋、然后我以前的女朋友们、还有雅淇和小庭也都走进来,每个人都骂我肮脏、淫荡、恶心,然后一个一个消失在黑暗中。」

「我绝望地想叫谁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我,然后我突然看见你就站在墙角,一动也不动,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压抑着想走到我身边的念头似地,握着拳头……虽然房间变得一片黑暗,我却看得到你一直都站在那里。」

「我后来有走到你旁边吗?」

曲书瑞轻笑,「没有,因为我每次梦到这里就醒了,但我就弄清楚了。」

张振豪发现不知何时曲书瑞又靠到自己身上,而他也习惯地揽住了曲书瑞的腰,像方才从来没有大声互相伤害过,只是普通到不行的情侣在分享前一夜做的恶梦一样。

「你下次继续梦下去,不要醒来。」他听见自己在说话,「我就会走到你身边。」

「我知道你会。」曲书瑞说,「所以你出现在体育馆时,我……要是你看见正在做那种事的我,真的就这样走掉的话,我就要死掉了,那时我才发现再怎么欺骗自己和你,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张振豪静静听着曲书瑞的告白,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张振豪,我其实喜欢你,现在才说你会相信吗?」

回答他的是炽热的亲吻。

树影婆娑。

22

他们很快有了新的教练。

之前在河堤练球时抢过场地的欧吉桑社会队带头大叔,在他们第三周自行练习后,好奇地跑来询问老强的下落,然后自告奋勇地带着他们练习,很快地就与这群大学生打成一片。

因为事情闹大到了校方那里,后来不知道中间使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张振豪和曲书瑞也没有再遇到老强所谓的报复,曲书瑞平安无事地出院之后,日子就像平常一样,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比起事件发生之前,已经有所改变了。

「唷,练完球大家去吃热炒!」

「又是热炒喔……?」

「不要吃热炒啦,叫披萨过来大家坐着吃啊,天气这么好!」

「哪有披萨送到河堤的啦,你要请客唷?」

「那就派人去买,我们在这里收球具嘛,很青春耶!」

「谁要去啊?」

「剪刀石头布啊,不然测跑垒的秒数嘛!」

众人乱烘烘的一片讨论中,一向缺乏创意的沈若瑜很快就采纳了大二学弟的意见,掏出手表计时,大家则从一年级开始轮流跑垒一圈,最慢的负责骑车去买披萨。

最近的披萨店离他们练球的河堤少说也要骑十分钟的车,更不用说是叫这么多人份的披萨需要耗费的等待时间,于是大家都拚了命的狂奔,让负责测速的沈若瑜咆哮着你们练习时有这么快就好了。

「18秒2。」沈若瑜报出张振豪的秒数,虽然不是特别出色的成绩,还是让目前殿后的学弟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即被接着要跑的曲书瑞拍了拍肩,「小猴啊,为学长和经理服务是美德,这种时候怎么能唉声叹气呢?」

「是,学长加油!」小猴学弟用极度哀怨的眼神看着曲书瑞,沈若瑜一声开始,曲书瑞就拔腿跑了出去。

曲书瑞的跑垒速度一向非常快,快到有时候软弱的内野滚地球都能让他跑上一垒变成安打,因此小猴看看剩下的大四学长,只能认命地准备去拿钥匙。

但在众人的夹杂着脏话的惊叫下,正绕过二垒的曲书瑞却似乎脚下一滑,跌倒了。

「喂喂,那家伙。」小范学长走过来叨念着,重重拍了一下一拐一拐跑回来的曲书瑞,吴爱伦拿来冷冻喷剂要帮他看摔到的地方,曲书瑞甩甩手,侧头露出招牌纯真笑容,「我没事。」

「看起来真的没事。」沈若瑜过来端详了一下曲书瑞被吴爱伦卷起裤管的小腿,便把刚才跑垒时小范学长负责记下的披萨口味和队费交给曲书瑞,「辛苦你了。」

「哎,队长,我一个人提不动耶。」

「谁要陪他去?刚刚谁倒数第二名?」

全员装死,明显是倒数第二名的小猴学弟根本就尿遁跑到流动厕所里了。

「那我只好自己指定了。」曲书瑞笑笑,把裤管卷回来,接过钱塞进口袋里,晃着手上的车钥匙。

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数,张振豪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小范学长吹了声口哨。

「勇者。」

「记得提醒阿瑞买炸鸡!」学弟不忘提醒,而沈若瑜用复杂的表情看了他们好一会,才简洁俐落地给了指令,「不要在路上拖太久,早点回来。」

「他是不是知道啊?」

沿着河堤缓慢地骑着车,曲书瑞突然想到似地问。

「他是知道。」张振豪握着曲书瑞机车的油门,感受着曲书瑞贴在自己背上的温度,尽量简短地把沈若瑜那天听见的事说给曲书瑞听。

曲书瑞靠在他肩上点着头,「那你觉得他知道以后会心甘情愿在假日把寝室留给我们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张振豪对曲书瑞满脑子太过直接的思想有些哭笑不得,但他还是正经地回答了,「那还要通过阿廖那关才行。」

「阿廖喔,书呆子交到女朋友啦,是他双修的那个系的女生,很神奇吧?」曲书瑞得意地告诉他,「有女朋友的人最常彻夜不归啦,他那家伙一定不会带人回来的,跟你保证。」

张振豪反而愣了愣。

「为什么上大三以后,好像……」

「好像什么?」

「春天来了之类的吧。」张振豪含混地说,把车速加快了一些,「大家都各自去谈恋爱了,反而不像大二那时为了办活动每天都混在一起。」

「长大以后本来就会这样啊,你会寂寞吗?」曲书瑞低低笑着,环着他的腰,把下巴凑到他耳朵旁边,「还有我每天跟你混在一起啊。」

张振豪的耳根倏地红了,加快了车速,河堤一座座高压电塔风一样掠过去。

「喂,张振豪,你不是暑假才拿到驾照,撞坏我的车你就自尽吧!」

半小时后两人买回了全队的披萨。

沈若瑜彷佛惊讶于两人这么早回来,傻傻问了一句,「这么快喔?」接着就被曲书瑞揽到一边,轻声在耳边说了几句以后弄得面红耳赤。

初冬的天空暗得快,大家吃到一半,天就全黑了,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球场边的照明灯一起亮起来,彷佛漆黑天幕里银色的飞碟。

「哇靠,球场什么时候变高级了?」

「因为我们之前都上午练球看不到啦!」

曲书瑞突然兴奋起来,放下手中的章鱼烧披萨,往背包里翻,掏出了一大盒仙女棒。

「喂喂,刚才买了这个,等下来玩!」

小范学长立刻拿过仙女棒,掏出自己的打火机,霹哩啪啦地就点燃了一支。

「哇啊!」

披萨盒上爆出了一串橘黄色的光瀑,如喷泉倾泄一样的火光,照亮了围在周遭的脸孔。

瞬间连咀嚼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令人呆然的美丽。

众人的手争着伸进小小的袋口,跑到草地上各散一方,很快地,就点起了一圈燃烧着的火花。

「喂,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狗屎,装在上面看看?」是小猴学弟兴致勃勃。

「不准!你以为这是冲天炮喔,恶心死了!」小范学长用力揍了学弟一拳,「你敢去找就把自己的手插到狗屎里吧!」

但一向严肃不可侵犯的队长却没加入战局,沈若瑜此时站得远远地,和上次比赛后来送饮料,从此进展顺利的学妹站在一起,学妹手中也握着一支仙女棒,两人安静地注视着。

「你刚刚就是为了去买仙女棒?」张振豪不知何时走到曲书瑞身边,和曲书瑞一起看着沈若瑜及学妹的背影,想起曲书瑞在等披萨时,突然消失一阵子又跑回来一脸神秘的样子,顿时了然,「想帮沈若瑜吗?」

曲书瑞把一支仙女棒塞到他手中,抓起他的手,点上。

「很多事想做就是想做,是没有目的的。」

曲书瑞灿烂的笑容映照在火光中,有种单纯的傻气,张振豪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脸。

「你喔。」曲书瑞抓住他的手,「就不怕他们看到?」

「你怕吗?」张振豪反问。

曲书瑞摇头,很快地四处张望一瞬,却看见吴爱伦一个人孤单地站在树下,拿着一支没点燃的仙女棒,有些落寞地望着沈若瑜和学妹的背影。

彷佛无意间戳破了什么秘密,曲书瑞扬起眉头,拉了张振豪的手就要走过去,忽然又停下脚步,欺近身来,轻舔了一下张振豪的唇,然后靠到他耳边。

「这周末,带我回你家。」

说要见家人什么的其实言之过早,但张振豪把曲书瑞当成顺道来玩的同班同学介绍给家人,也没有造成什么麻烦。

第一次见到儿子的大学同学,张妈妈自然非常开心,热情地叫儿子好好款待人家以后就回到厨房里忙碌着,只剩下两人坐在张振豪房间里的床上。

张振豪家只是比小康更普通的家庭,坪数不大,房间也小而简单,就和宿舍差不多。

面对面坐在狭小房间的单人床上,虽然已经入冬,房间里仍然弥漫着闷热的气息。

「我家很小。」张振豪说,站起来去拉窗帘,试图让房间看起来明亮一点。

「我家也差不多。」曲书瑞盘腿坐着,左右打量房间龟裂的墙壁,「但你房间好干净,跟宿舍一样。」

「因为东西少。」

「也太少了吧,男人房间里会有的东西你都没有。」

「男人房间应该有什么?」张振豪坐回床沿,看着逐渐朝自己靠过来的曲书瑞,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我妈就在隔壁哦。」

曲书瑞顺势整个人趴到他大腿上。

「躺一下也不行?这么小气。」

张振豪把身体往后仰,撑着床铺,往下望着不知在盘算什么,神情狡黠的曲书瑞。

这里是自己家,没道理去哪都被他掌握所有节奏。

「我也想去你家。」

「我妈会把你打出来哦!」

「你妈连朋友去玩都不准吗?」

「朋友啊……」曲书瑞笑眼弯弯,手果然不规矩了起来,沿着自己安然枕着的大腿逐渐往上,隔着裤子触摸沉睡着的部位,「原来我们这样只是朋友哦?」

每次被曲书瑞掌控了这种气氛,就什么都谈不了了,已有觉悟的张振豪皱着眉头,扣住他的双手,「我是认真的。」

曲书瑞任他抓着,眼神依然彷佛在笑,「我又没说你在说谎。」

「我知道你想陪我回家、想陪我向我妈出柜,告诉他即使不是和女人在一起,她的儿子也有机会过得非常幸福,而不是像舅……」

张振豪低头就吻了下来,截断他带着「你很天真」的笑意细数的幸福定义。

「唔……」

这个姿势并不是很适合接吻,曲书瑞还有馀裕想着「你柔软度也太好」,张振豪就稍稍离开他的唇,爬起身来,调整好姿势,跪在他身边俯下头像小狗舔舐饲主一样轻轻舔着他的唇,与其说像之前他们的吻一样带着疯狂的欲求,现在的吻只是亲密的碰触,温柔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不需言语。

曲书瑞不知不觉双手环上张振豪的肩。

几乎要把这里当成宿舍的床,吻得正投入时,突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两人都惊得立刻分开。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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