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淮安为他所受的伤。
他在那伤口上细细亲吻着舔舐着,像是要把那些疼痛连根拔起。
苏淮安几乎一开始就想阻止苏白的动作,因为苏白之前那番让他迷惑的话语,也因为心底忽然升起的燥热,那种疼痛中夹杂着麻痒的感觉在脊椎后汇聚成一句闪电般的激流,直窜入大脑,让他几乎想要立刻把苏白推开,却被滴在皮肤上的水滴,熄灭了那股窘迫与焦躁。他知道,苏白在为他的伤口落泪。
这个敏感到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的孩子啊……
在那个深夜,两人的叹息,同时在彼此内心的最深处响起,总有一天,会让人无法忽视。
part 60
那个夏夜之后,两人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却在那片平和之下缓缓萌动滋生,如同蛰伏在冰雪之下的幼苗般,蓄积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再次回到课堂的时候,苏白只觉得恍如隔世。最近这半年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修养,这个假期更是因为苏淮安养伤而一直陪在他身边,像是隐居于世外一样。这样的日子对其他同龄人来说或许有些无聊,但对苏白来说,却像是希望驻留住的永远一样。
每天醒来后看到的不再是空荡荡的房间,而是苏淮安安静的睡脸,还有那与自己频率并不相同的浅浅呼吸——从沉眠中苏醒后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这或许就是幸福。
想到自己在苏淮安伤好之后,却依旧装傻留在苏淮安的房间里蹭床睡,苏白不禁笑眯了眼睛。他说不想一个人睡,苏淮安就默许了他并不合理的行为,这种纵容,是全世界只属于他的特权。
“想什么呢?笑得一脸淫荡。”午休的时间,莫司言啃着个苹果,坐在苏白对面一脸受不了的问道。
摸了摸脸,莫司言的话显然并没有影响苏白的好心情。他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几乎空荡的教室,“走吧,去吃饭。”
这顿饭是莫司言请的,为了向苏白赔罪。苏白看着在窗口前喋喋不休连着点了一堆菜的莫司言,欣然接受,反正不吃白不吃。
自从那晚苏白和莫司言出去后出了事,苏淮安就禁止苏白与莫司言有任何交集。手机被没收,上网倒是没怎么阻止,但莫司言从不上Q,所以这一个假期,两人倒真的完全没有联系上。
舀了一勺宫保鸡丁,跟着苏淮安吃了将近两个月清淡食物的苏白几乎感慨着出声,“这两个月,你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司言翻了个白眼,“我打座机,你们家管家听到后就一直说你在休息;打手机,一直在关机;亲自上门吧,干脆被拒之门外;请人帮忙送东西,也都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抱怨归抱怨,莫司言总算还记得苏白出事跟他多少脱离不了干系,“……你现在怎么样?”
苏白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莫司言,确定莫司言确实是在担心他的状况,也说不来什么责备的话,“没什么事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受伤的是我爸。”想到苏淮安那天被血染红的衣襟,还有那个夏夜唇下狰狞的伤疤,苏白忽然沉默下来。虽然知道一切已经过去了,但每次想到被绑架那晚的事情,他的心底还是无法平静。毕竟,也正是在那时,他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几乎失去苏淮安的事实让他痛不欲生,他不想再逃避了。
莫司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之后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苏白看着莫司言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端起水杯抿了一口。他垂着眼睛,并没有问莫司言打算做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他从来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心思,伤了苏淮安和他的那些人,有人愿意去收拾,他自然求之不得。
“对了,”想到在这个假期里做出的决定,苏白忽然看向莫司言,“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沉浸在思绪中的莫司言一时间没明白苏白的意思。
“我是说,你以后打算考哪里,毕竟我们已经高三了。”手指敲击着桌面,苏白沉吟了一下,对莫司言道出自己的决定,“我打算考X大商学院。”
莫司言挑了挑眉,有点意外,“我以为你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他似乎无法想象苏白对着一堆散发着铜臭气息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苏白还是个比较单纯的人。
“不感兴趣并不表示学不会,因为我有无论如何也想要保护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和他站在一起,帮他分担他肩上的重担。”那话尾如同叹息般转瞬即逝,苏白神情温柔而又坚定,眉宇间的幸福与担忧让莫司言觉得有些陌生。
莫司言忽然嗤笑一声,“你这个样子,好像爱上了他一样。”
他自然听得出苏白说的是苏淮安。和苏白相交这么些日子,对于苏白贫乏的人际关系,莫司言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的。他之前之所以说苏白对这些不感兴趣,多少也是因为这个。一个真正对金钱有兴趣的人,是不会像苏白这样,对身边这些现成的人脉资源视而不见的。说起来,在莫司言眼中,苏白其实还是有些想要远离人群的清高的。
能让这样的苏白想要守护的人,几乎想都不用想,自然只有那个让人看不透的苏淮安。
莫司言看着听了自己的话兀自陷入沉思的苏白,忽然觉得或许苏白自己也不知道苏淮安究竟为他做了多少。那么一个多少人阿谀奉承都来不及的家伙,竟然会为了苏白放下自尊,每天都来莫家拜访请求原谅,即使面对莫家那些面相凶恶的地下世界的兄弟们,也依旧风雨无阻地出现在莫家门前。莫司言在听说苏淮安的作为时,对当时仍旧还昏迷着的苏白,一度抱着无比唾弃的态度——他觉得苏白不配拥有苏淮安那样的父亲。而在苏白醒后,虽然忘记了从前的所有,但那副无辜的样子显然惹恼了莫家那些不肯善了的家伙。
苏淮安把苏白保护得太好了。那时每次在学校见到仍旧懵懂无知的苏白时,莫司言总是不经意间皱起眉。苏白是个太过幸福的小孩。
但也就是那个幸福得让人嫉妒的苏白,在那个下雪的天空下,带着一身伤歪在地上微笑。
莫司言不想承认,在那个瞬间,他第一次对有这么个败家儿子的苏淮安,也感觉到了羡慕。
这对父子,其实都是些让人没办法讨厌起来的家伙。所以在听到苏白那番言论时,莫司言才把心底一闪而过的荒谬想法脱口而出:“你这个样子,好像爱上了他一样。”
他以为苏白会否认,或者像从前一样跟他抬杠,却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是爱着他。”
那样理所当然的样子,忽然刺痛了莫司言的双眼,连带着心底某个地方都跟着焦躁起来。
“苏白,你这个疯子。”莫司言低低说着。
苏白微笑,温柔如斯,“我早就疯了。”所以再也没办法放手。
谁都无法阻止他了,即使是苏淮安本人。
回到家吃过晚饭,苏白先到苏灿的房间把那只成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发面包子抱好,然后爷俩一起来到苏淮安的房间——这里已经成为苏白的长期驻地了。
苏白回来的时候,忙了一白天的苏淮安还在睡。因为苏白在家的时候不允许苏淮安太过伤神,所以苏淮安干脆在苏白去上学的时间,把那些文件全部处理好,也因此,苏白回来的时候,苏淮安因为疲惫,还在沉睡。
心疼地在苏淮安唇角亲了亲,苏白看了眼苏淮安,忽然叹了口气,也更加坚定了以后帮苏淮安忙的决心。
苏淮安休息,苏白就在一旁抱着苏灿玩。
苏灿和其他孩子有点不一样。不爱哭不爱闹,即使醒着的时候,也是睁着那双双眼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苏白想苏灿的双眼皮一定是遗传了向暖。因为经历过林淼的成长,所以苏白一度怀疑太过安静的苏灿是不是穿的,毕竟连他自己都能借尸还魂,他想即使苏灿真的是穿的,他没准也能无比淡定的接受。
于是便出现了以下对话。
“苏灿,你是不是穿的?”戳了戳苏灿的包子脸,苏白小声问着。
“……”正啃自己手啃得欢乐的苏灿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苏白。
不甘心的苏白又用英文来了一遍。
之后又试了法文和俄文——在A高的素质教育下,是个学生都能顺出几句不同国家的语言,当然,或许他们连那种文字由多少个字母组成都不一定清楚。
苏灿依旧很淡定地吐泡泡。
苏白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果然还是异想天开了。
“也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像入秋的大白菜一样随处可见……”他嗤笑着,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他本来想,或许苏灿可能会是原来的苏白的。
如果他真的是原来的苏白……
修长的手指一把掐上苏灿肉肉的小脸蛋,苏白眯了眯眼睛,“就算你真是那家伙,我也不会妥协的。”
被掐的漏了一下巴口水的苏灿,很不识时务地撇了撇小嘴,吭哧吭哧嚎啕起来。
“啊啊……果然,小孩子神马的最讨厌了!”身手揉了揉苏灿的小肚子,苏白在看完尿不湿没湿后,想着苏灿或许是饿了——毕竟这小不点刚才都啃了半天手指了。
一边哄着苏灿不让他哭,苏白一边抱起苏灿,想往其他房间去。他以为苏灿不会闹的,毕竟这孩子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哭,难不成是和自己八字不合么?被苏灿哭得抖了抖眉毛,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苏淮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又哭了?你逗他了?”
苏白摇头,“可能是饿了吧。”
见苏淮安把手伸出来,苏白想了想,把苏灿放在他怀里,看着仍有些疲惫的苏淮安,“我去给他弄吃的,刚好你也起来了,江叔说你也没吃晚饭呢,一会儿吃点吧。”
苏淮安正用手指逗弄着苏灿,听了苏白的话后应了一声。
到楼下先给苏灿弄了瓶温度适宜的牛奶,然后拜托江叔一会儿把苏淮安的晚饭送上去,苏白赶忙往苏淮安房间去了。也不知道苏灿一直那么哭,苏淮安会不会头疼——他可是十分清楚婴儿接连不断的哭声究竟有多么强劲的杀伤力。
让苏白有些意外的是,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苏灿的哭声。房间里只有苏淮安温和磁性得像是催眠的诗歌般的声音在低低回荡。
苏白几乎被苏淮安那异样温柔的嗓音蛊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见苏白回来了,苏淮安向他露出个带着几分慵懒的笑容。苏白怔了下,脸上忽地窜起几丝红晕,把奶瓶塞给苏淮安后,坐在床边看苏淮安给正抓着他衣服不松手的苏灿喂奶。
总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苏淮安就变得越来越温柔了呢……?
有些疑惑地垂下眼,苏白仔细回想着。好像是从他再次回到苏家开始?还是从被绑架那次之后?
他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一旦在乎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这种感觉,让人有种随时都会时空的错觉。
婴儿都是些习惯于少吃多餐的小家伙,苏灿在用力吸了一会儿奶嘴后,在苏淮安怀里撇开头,把奶瓶用力推向另一边。
从苏淮安手里接过奶瓶,苏白拿过一边的小毛巾,给苏灿把快要从嘴角滑下来的奶水擦干净,忽然有些感慨,“养孩子还真是不容易。”
苏淮安笑着看了他一眼,手也没闲着,给苏灿顺了顺后背,“现在已经省心很多了吧?”
苏白知道苏淮安的意思,苏灿确实基本都不需要他来伺候,江叔和那些雇佣来的保姆一直把苏灿照顾得很好,但生命中已经不可抗拒地多了这么个小东西,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向后倒在床上,苏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我以前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婚主义者。”
“嗯?”把苏灿放在一边的被褥里,苏淮安靠在床头的枕头里,手指顺着苏白的头发。
闭着眼睛感受着苏淮安的手指,苏白想了想,“后来觉得结婚也可以,但是不能要孩子。”
“为什么?”苏淮安的声音中有一丝好奇。
苏白弯了弯唇角,“这种烦恼你或许没有吧。80后往后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较惨的一代啊。高学历泛滥,大学生像白菜一样满街都是,金融危机,房贷,车贷,保险,还有家里的老人需要供养,所以剩男剩女越来越多。工资低没房子家底不殷实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娶老婆还真是不容易。”苏白说着,看着苏淮安微笑,“我要不是你儿子,估计以后没准也得打光棍。”
苏淮安低头看他,挑了挑眉,“现在呢?”
“现在少爷在她们眼中当然是百里挑一的金龟婿!”苏白一脸得意地翘着鼻子,下一秒鼻尖就被苏淮安捏住。
那双深邃的眼中笑意盎然,“你还不是在靠我养?”
苏白张嘴要咬,苏淮安的手立刻收了回去。揉了揉鼻子,苏白的声音中带了些鼻音,望着苏淮安的眼睛却是笑眯眯的:“我是你儿子,你不养我养谁啊?”
苏淮安忽然低下头,大片阴影覆盖下来,苏白愣了一下,忽然有些紧张。
“既然要我养,就别总把银行卡原封不动地放在抽屉里。”苏淮安说着,捏了捏苏白的脸颊。
苏白哑然,眼中的意外明显愉悦到了苏淮安。又在苏白脸上捏了一下,苏淮安才又坐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呆住的脸。
半晌后,苏白才顶着一团乱的头发爬到苏淮安旁边,“你都知道了啊?”毫不客气地把脑袋抵在苏淮安肩头,苏白轻哼了一声,“小心我真变成败家子,小爷可是很会花钱的。”
苏淮安揉了揉他那一头鸡窝,轻笑出声,“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撇了撇嘴,目光落在苏灿身上,苏白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到底想说什么。
他在苏淮安肩上仰起脑袋,看着苏淮安线条优雅的下巴出声,“我之前说那些,其实就是想说,这个年代的我们,连自己都养不起,所以孩子什么的,我以前压根就没想过要。”
“你不喜欢苏灿?”苏淮安垂下脸,下巴蹭了蹭苏白发顶。
苏白摇头,“我不是不喜欢他,但说实话,我真没有做父亲的感觉,不知道时间长点会不会好一些。我一直觉得,如果我真的要孩子,那么一定要能够保证能够给他一切最好的,如果不能,我情愿不要孩子。”
苏淮安安静了一会儿,伸手揽上苏白的肩膀,“你以后会是个好父亲,起码比我更适合做个父亲。”
苏白笑,忽然坐起身,看着苏淮安露出个促狭的笑容,“那可不一定啊,没听说现在有这么句话么?”
苏淮安挑眉,饶有兴致地看苏白。就看苏白忽然换了个苦大仇深的表情,沉重道:“恨爹不成‘刚’啊!”
说完,苏白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见苏淮安还是一脸莫名,苏白眨了眨眼,“恨爹不成‘李刚’啊……不过我现在有苏爹你,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哈哈……”
有人罩神马的最美好了!
被苏淮安恍然的表情娱乐到的苏白欢乐的在床上翻滚。
苏淮安看着他,也弯起唇角,露出个宠溺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诱人,苏白忽然一个打挺,迅速贴近苏淮安,在他唇上仿佛不经意般啄了一下,然后立刻像是没站稳一样从苏淮安胸前滑落下去,兀自陷入柔软的棉絮里,任心脏在胸中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