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下——赖尔

这一场苦战中，最为忙碌、压力最大的是烽火的医师。原本这83名勇士中，医师的人数就不多，只有区区十二名。而这12人又被分散在两个楼层。仅凭六人之力，想照顾这一层楼的同伴，其难度可想而知。从幽冥的人马到来之后，医师们就不停地施展岐黄医术，没有片刻的喘息。随着时间的流逝，医师们的内力渐渐耗尽，再也无法帮助同伴。伴随着幽冥人马的进攻，烽火这一边，越来越多的人化为了白光。

红颜笑天怒发冲冠，一边死守大门，一边怒吼着“撑住”两个字。他们拖得越久，就可以为弈天怒他们的援救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唯有做成了这一笔交易，弈天怒和雷云才会帮公布魑魅魍魉和沫印的阴谋、为“烽火连城”正名，帮派才有复兴的希望！

这个念头支撑着红颜笑天，激励着他苦苦坚持。然而，在缺少医疗的情况下，自己的弟兄们伤亡惨重。反观幽冥鬼府那一边，三百余人中，有近五十名医师，完全可以轮流休息、回复内力。后勤，成了这场攻坚战的关键所在。

“帮主！”背上扎了好几根羽箭的古弈尘，匆匆忙忙地从二楼奔下，“我去打散他们的医师队伍！”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频道交流或发送信息，古弈尘只有用最原始的方法，冲到红颜笑天身边向他报告。古弈尘的计划，完全是一个敢死队模式。的确，身为剑客的他可以飞出茶楼，直冲对方医师们的队伍，但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很有可能还没有消灭敌人，自己就已经被幽冥的玩家合力秒杀。

见红颜笑天未表态，古弈尘急道：“帮主！”

如果是在以前，红颜笑天一定会赞同这个方案。一向以大局为重的他，为了战斗的胜利不择手段、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堂主的一个等级而已。可此时，铁腕的他却犹豫了：经历了这一次沫印的背叛、烽火的解散，以及在妖魔反攻战后，他被千夫所指，众叛亲离，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段日子，让他感受到“大局”和“胜利”之外的两个字。没有古弈尘，没有坟头，没有这83名兄弟，他什么都不是。

见红颜笑天一直不说话，古弈尘愤而转身，又冲回二楼。他捏了个剑诀，御剑腾空，自窗口飞纵而出，向地面医师队伍，俯冲过去——

对方医师队伍果然慌张起来，纷纷闪躲。可幽冥的其他帮众，则齐齐地将手中的武器指向古弈尘。借着御剑之力，古弈尘闪开一个火球，却被更多的羽箭插中了背部。落地的瞬间，他只恨自己没有剑苍穹“落花十二式”那样的群攻剑法。一招“弈剑听雨”，古弈尘秒了两名医师，随即便被敌方的刺客捅了一刀。被羽箭扎成了刺猬的古弈尘，怀着强烈的怨气，消散在白光里。

红颜笑天横眉怒目，就在他举刀冲出，狠狠劈向门口战士的那一刻，忽然，幽冥的医师小队，又掀起了新的骚动——

“无耻”、“卑鄙”、“变态”、“我擦你大爷”等叫骂，伴随着阵阵白光，此起彼伏。不止红颜笑天，就连“幽冥鬼府”的帮众也不知道发生何事。毕竟要避过三百人组成的人墙、向最外圈看，实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任务。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站在二楼的道士浊清尊，忽然惊喜道：

“是那个无赖！”

浊清尊口中的无赖，正是曾经以一人之力、单挑“烽火”总坛、当年的九级小医师——颜小渊。

就在“幽冥鬼府”的帮众一起向逍遥茶楼进攻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包围圈的背后，来了几个人——

手拿毒尾、踏着凌波微步左右穿行的颜小渊，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幽冥鬼府的最外圈，在他们的背后，用“毒尾”轻轻地、轻轻地戳了那么一下。

那可怜的医师忽觉胸中气海翻腾，立刻呕出一口血来。因为颜小渊戳得太轻，他又专注于眼前的战斗和治疗，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身后站了人。直到吐血之后，他慌忙查看状态，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中了毒。他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颜小渊淡然的微笑，以及一支向他飞速袭来的羽箭——弈天怒很厚道地补了一箭：与其被毒死，还是被一箭爆头来得痛快些。

制造出骚动的颜小渊，手执毒尾，淡定地左闪右闪，在幽冥的帮众身上，见缝插针。老大“连珠箭”一梭子一梭子地射，硬生生把弓箭刷成了冲锋枪。剑苍穹“落花十二式”，哈皮地收割着被蝎毒折磨损血的家伙们。雷云运起水狂法，“冰霜之术”唤来漫天飘雪，冰冻三尺，减缓了一片敌人的速度。没有刀的猴子失去了冲锋的能力，他举着盾牌守在雷云身边，充当室友的保镖。

背后的突袭打乱了“幽冥鬼府”队伍的阵脚。随着己方医师的不断阵亡，他们的战斗也渐渐艰难起来。更可恼的是，一些皮粗肉厚的战士，竟然只因被颜小渊扎中了脸，就在蝎毒的折磨下，步上死亡的道路，这是实在是让他们无法忍受！

一时间，粗口与叫骂齐飞。

颜小渊的心里素质相当过硬，他一边运用凌波微步躲过敌方的攻击，一边无奈地摊了摊手：“你们说我无赖，我也没辙啊，我只会这一招。使了，你死；不使，我死。”

——这是大实话，身为医师的颜小渊，只会这么一点攻击套路。但可恶的是，这个攻击套路，旁人无解。

他坦然的态度，让疯狂爆粗口的敌人吐血，登时觉得骂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就在他无语的时候，冲上来的剑苍穹，潇洒地挽了一个剑花，“秋水无痕”的剑光璀璨夺目，“唰唰唰”地几道剑气，那战士的身上已经被戳出了十二个血窟窿。剑苍穹很亲切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道：“既然你不喜欢被毒死，善良高尚的我，就给你换一种死法吧。”

“换你妹！”这是白光消散的那一刻，战士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教育精英团五人组拼命惹事的时候，人群中冲出一名医师，他怒气冲冲地瞪向剑苍穹：“你们搞什么？怎么帮起烽火连城了？”

此人正是当日被剑苍穹一路拖尸的医师朔月。不多时，射日和上善若水也走出队伍，皆是一脸惊奇：“颜医师，弈少侠，你们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剑苍穹冷哼一声，随即负剑而立，一脸的大义凛然，“自然是行侠仗义！”

射日登时嚷起来：“我靠！红颜笑天那垃圾，搞我们副帮主的茶楼，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杀自己人！这算他妈哪门子的行侠仗义啊？”

射日暴躁的反应，让颜小渊眯起了眼：对方在死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还能出来跟他们讲道理，就是仍将他们当做是朋友。如果说射日、朔月、上善若水他们几个也参与了囚禁猴子的行动，眼下是绝不会这么坦荡质问的。而在经历了魑魅魍魉“被自杀”的事件之后，他不得不推翻原先的推测，或许面前的这些人，对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明了。

颜小渊与弈天怒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弈天怒踏前一步，向射日等人拱手抱拳道：“事出有因，一时无法详说。红颜笑天占领逍遥茶楼，也是无奈之举，请诸位网开一面，放他们的兄弟离开吧。”

单凭弈天怒一句话，射日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他怒道：“到底事出什么因？今儿个不说清楚，我们绝不会放这群混蛋活着离开！你们……”

话音未落，射日忽面色一变，朔月与上善若水两人也是同样。“幽冥鬼府”的队伍中议论纷纷。上善若水走上前，冲弈天怒抱拳道：“副帮主有令，让我们撤回总坛，商议大事。既然如此，今日就依弈少侠所言，放烽火余孽一条生路。至于各位怎么会帮起了红颜笑天那混账，改日，我等定向各位请教其中缘由。”

“多谢。”弈天怒抱拳回礼。

说罢，射日他们几个堂主，带领着“幽冥鬼府”的帮众们匆匆离开。这一厢，“烽火连城”的众人也自逍遥茶楼撤离。颜小渊对红颜笑天点头示意。就连最不待见他的猴子，在听雷云说明了经过之后，也向红颜笑天道了声谢。

关于魑魅魍魉一事，弈天怒有心向红颜笑天说明，便邀他一齐前往木渎镇的听竹小苑，共同商谈。

告别了“烽火连城”的一干帮众，红颜笑天随着教育精英团走进听竹小苑。众人在屋里坐下，直奔主题。弈天怒将杭州城中所遇之事一一说给红颜笑天听：包括剑苍穹如何发现魑魅魍魉被囚禁于民居，众人如何救出他，而他最终又如何被煌焱删除了账号。煌焱卑劣的行为，让红颜笑天大惊失色：“他竟然玩出这一招？”

猴子愤愤地捶了桌：“擦！这个人渣！”

红颜笑天沉思片刻，道：“这可不是小事，不仅仅是魑魅魍魉一个人死亡的问题。煌焱这一招，如果公布于众，就是告诉所有玩家，有这样‘被自杀’的伎俩。如果玩家们都用这种方法对付敌对帮派，那简直就是天下大乱。”

“你说得对，”颜小渊点了点头，“煌焱这做法，就像是一个致命的病毒，一经传播，会使得全江湖陷入恐慌之中。他能想到这样对付魑魅魍魉，必是早有预谋的，绝非临时起意。”

猴子“呸”了一声：“废话，他那下三滥的招数，还真不是一般人瞬间能想到的！哪个玩家会没事思量着怎么囚禁人、怎么搞得人删账号啊！人渣！让我碰上他，我一定把他碎尸万段，也给他搞一个‘被自杀’，删光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雷云冷冷插口。

与义愤填膺的猴子他们不同，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弈天怒，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当时，我们都错怪魑魅魍魉了。”

听老大这么一说，众人一时沉默。当日无意中在肃州城发现沫印的身影、听到煌焱与沫印的对话，紧接着猴子被抓，所有人都以为魑魅魍魉是幕后黑手，谁知道他也是受害者，还是受害得最深、最倒霉的那个人。

“猴子，你再将那天你去苏州茶楼，找魑魅魍魉的经过说一遍，尽量多回忆一些细节。”颜小渊道。

猴子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现在回过头再分析，魑魅魍魉当时的错愕是真真切切。而猴子被套布袋时，他那句“你……”显然是冲煌焱去的。只是煌焱的动作更快一步，当场就轰了猴子的耳朵，使他继续误解下去。见猴子被擒，魑魅魍魉必定质问煌焱，却被身侧那一群“造反党”擒拿，最后和猴子一样，被丢进了杭州民宅囚禁。

颜小渊又问：“你仔细想想，当时魑魅魍魉身边的，除了煌焱还有什么人？射日、朔月、上善若水他们三个在不在？”

猴子皱了眉头拼命回忆，当日他怒气冲天地找魑魅魍魉单挑，根本就没在意到其他人。就连煌焱，也是动手了之后才听出来的。猴子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不确定，真没印象了。”

颜小渊道：“照今天这情势来看，他们八成和魑魅魍魉一样，对煌焱的行动，毫不知情。否则，他们不会对我们的攻击感到如此意外，也不会质问我们为何动手。”

“那也不一定，”红颜笑天沉声道，“或许他们的惊讶只是演技。”

猴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靠，玩个游戏还来演技，你以为各个都是奥斯卡影帝啊！”

弈天怒冲猴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老大明白，对于红颜笑天来说，沫印的背叛是他心中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如果不是受沫印唆摆，当日妖魔反攻战，红颜笑天会输、会怒、会记下这笔账将来找他们死磕，却不见得会想到打开襄阳城门，导致帮派解散这么个无法挽回的下场。红颜笑天对沫印的背叛和演技，简直是恨之入骨。但痛恨之余，还有恐惧——谁能保证他身边的朋友，不会在下一刻成为另一个影帝呢？

这种心态，猴子是不可能理解的。弈天怒却因为曾经被叶冰冰骗到极致的关系，多少能体会红颜笑天的感受。但体谅归体谅，在这个问题上，弈天怒是和颜小渊他们站在一边的：“我觉得师兄说得有理，上善他们的表现，不像是做戏。咱们换个角度来看，说不定当时对付妖魔首领的二十二精英队伍里，与魑魅魍魉在一起的，都是信得过的朋友。而出问题的煌焱，是当日留守城墙的那部分人。”

颜小渊道：“煌焱只是个打手，真正的幕后主使是任逍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天在肃州城，我和弈天怒偷听到沫印与煌焱的对话，煌焱口口声声说的是‘帮主’。我们当时误以为他指的是魑魅魍魉，可实际上，他们‘幽冥鬼府’不同与其他帮派，可不止一个帮主。”

副帮主任逍遥，这个名字一出，剑苍穹顿时不自在起来：他那把“秋水无痕”就是这位任老板送的，拿人手软啊。

颜小渊接着道：“任逍遥显然知情。猴子被抓就发生在他的茶楼里，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他却诓阿云说不知猴子的下落。而煌焱之所以会出现在杭州，我看也是任逍遥收到了杭州城的消息、知道我们引怪砸了他们的房子，但那时他正因为济南茶楼的事分身乏术，于是就派遣了煌焱，让他将计就计。如果我们只救了猴子，或许他并不会出现。可当他发现我们救出了魑魅魍魉之后，为防事情暴露，于是就使出了非常手段，彻底把魑魅魍魉逐出了游戏。”

“任逍遥再富，但也只是个副帮主，一字之差，地位却是大大不同。我看他早就有心笼络煌焱，搞出这么一场背叛，彻底铲除魑魅魍魉。”说着说着，红颜笑天又开始感慨了。

在座的几位，只有红颜笑天一人是混帮派的，而且还是一帮之主。帮派内部的斗争，他比谁都清楚。帮主、堂主，为什么要设这些“主”，当然不仅仅是看上去风光、叫上去气派，另外就是帮派打到的装备、武功、宝贝，会给这些元老优先享用权。煌焱之所以要巴结任逍遥，跟他狼狈为奸，大约也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任逍遥还是个巨富，有钱有装备，不傍他傍谁？

当红颜笑天将关于煌焱的猜测说出之时，猴子不禁疑道：“煌焱这人渣，为了钱傍大款，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那个任逍遥非要做帮主不可？”

剑苍穹特鄙视地瞥他一眼：“说你笨吧你还不信，人家肯定是爱权呗！有帮主可当，谁还愿意当个副职啊！”

颜小渊思索片刻，道：“我看不像。毕竟在网游里，讲的就是装备、等级、银子，这三样他都全了。也许他会追逐权力，但如果他只是想当‘幽冥鬼府’的帮主，他何必要安插沫印，使计搞垮‘烽火连城’呢？我看他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掌握‘幽冥鬼府’这么简单，必定还有后着。”

“或许他想征服世界，做武林盟主？”剑苍穹又开始贫了。

颜小渊道：“我看其中必有猫腻。这事儿，最好能和魑魅魍魉商量一下，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幽冥鬼府’落到这种人手上。”

“商量个屁啊，”猴子垂头丧气，“人都给删号了，你上哪儿联系他去？”

颜小渊笑答：“游戏不在，不还有线下吗？”

他这一句话，猴子他们都惊了，连老大都一脸惊奇。剑苍穹口没遮拦，大声嚷嚷道：“我靠，不是吧？你连人家电话号码都知道了？你喜欢泡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