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此人是把李延年当救星看了,想给他让个路。
果然如那人所愿,听到此话的众人立即让出一条道来。这样,里面的人也瞧见了处于人群之外的李延年三人。
李延年头疼万分,他此时可不想成为余壹口中的焦点啊,特别是他发现陈大顺看向他的眼光是那么的……充满恨意。
李延年再次苦笑,看来真把他当杀子仇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延年还在苦笑之际,原本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儿子的陈大顺突然蹦了起身,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李延年扑了过来。
人们只觉一黑影从眼前晃过,却并未看清。直到在李延年身边的瞳儿发出如野兽般警告的嘶吼声,村民们才又把目光望向了那边。
“嘶~”看清眼前状况的村民都下意识的猛吸了口气。他们瞧见了什么?他们竟瞧见了村里的铁匠大顺掐着李夫子的脖子……
有村民立即出声制止,“大顺,你这是干嘛?”
陈大顺也不回答那人,只是掐住李延年脖子的双手又加了一分力。
从被擒到此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李延年原本还在想着此人身手怎么如此之快,可下一秒却无法顾及其他了。随着陈大顺双手的收紧,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余壹双眼布满血丝看着这一切,看着李延年涨红的脸颊,看着李延年越皱越紧的眉目。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拿李延年的性命当赌注,尽管他心中在大吼着“他在受苦啊”……
他从未像此时这般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他明明瞧见那该死的陈大顺向李延年扑来的。他动了,他想抓过李延年,躲过陈大顺。可没有想到陈大顺如此深藏不露,他动作之快,余壹只来得及抓住李延年的衣角……
余壹叫自己冷静,可李延年的脖子在别人手中,让他如何冷静。
“陈有柄不是我们杀的,你放开他。”
陈大顺显然不想让李延年就这么死了,他手上劲儿把握得很好,既不会让李延年直接窒息,却又让人万分难受,他此时的痛楚定要让这些杀害他儿子的凶手也尝尝。
“你们自然不会承认,”他冷笑着道,随后又像释然似的,“不过你们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会让你们一一下去给我儿子作伴的。”
余壹眼中的寒意更浓,这个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中年人显然有些精神失常了,可即使这样他也不应该企图伤害他的阿年。
人群始终是闹哄哄的,余壹却像是听不见这些一般,眼睛死盯着显然很有闲情雅致欣赏他们痛苦模样的陈大顺。无意间,余壹余光瞟到了陈大顺的后方。
应悠然……她在陈大顺的身后对着自己打手势。
他眼中光芒突亮,却又很快掩饰了过去,他不敢让注视着他一举一动的陈大顺瞧出什么。
他大声道:“陈大顺,你到底在为你儿子陈有柄隐瞒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余壹也没有妄想这话并能让那陈大顺方寸大乱,他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让应悠然更好的施展。
听到此话,村民们一片茫然。只有陈大顺那瞬间变了的脸色,告诉余壹他们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陈大顺果然是替他儿子瞒着些什么。
余壹接着又道:“难道是跟那四起杀人案有关?”
陈大顺未回话,只是收紧的双手宣告着他的愤怒。
余壹忍心不去瞧李延年痛苦的模样,他拉着一旁想要冲上前去的瞳儿,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儿子做了什么,那你就更加清楚,最想要他死的恐怕是他的同盟,而不是昨日被他陷害的我们。”
陈大顺眼神一闪,双手不觉微微松懈。他神情古怪,像是在思索着余壹的话。
高手之间过招却容不得你半分的松懈,那会是致命的。陈大顺的走神虽然未致命,却是让李延年从他手中逃脱了。
陈大顺怒瞪着那多管闲事的女子挡在李延年身前的女子,道:“你,找死。”
应悠然笑得千娇百媚,手下动作却是丝毫不显柔弱,快、狠、准三者皆存。两人交手数十招,应悠然究竟是技高一筹,陈大顺颓然倒地败下阵来。
村长走上前,一副欲言又止样。陈大顺的儿子儿媳却是管不了这么多,扑到陈大顺身边忧心问候着。
余壹笑着对村长道:“请让人找根绳子来吧,可要粗些的。”这绳子是用来干嘛的,自然不必多说。
余壹此时虽然是笑着的,语气也甚是温和的,村长却不敢拒绝他的要求。
麻绳拿来后,村长为难的上前道:“大顺兄弟,你看……。”即使才见识到了陈大顺凶残的一面,但相识了这么多年,村长相信他定不会伤害自己。
陈大顺的大儿子挡在他身前,眼带怒意,狠狠瞪着拿着麻绳的村长。
陈大顺这人也是条汉子,他不想让村长为难,因此对自己儿子道:“你让开吧,村长不会伤害我的。”
这是实话,大玉王朝的法律杀人虽是死刑,但杀人未遂却判得很轻,何况他还未来得及对那李延年造成什么伤害。而陈家村的人在这种时候就更不会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对他做什么了……。
这绳子对他来说,形同摆设而已。他只是觉得,那李小子说的话有些道理。他不想枉杀无辜,他暂且可以再瞧瞧看。可若是让他发现了什么,他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定要为他儿子报仇。
陈大顺最后道:“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把柄子送回家去。”
就这样,村长带着陈大顺一家、李延年一家以及陈旺财一家进了村中的祠堂,并让人去通知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可还未等到那些人,总捕头郑义并带着数十名手下进了祠堂。
“怎么回事儿呢,这是?”郑义扫视着屋中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被五花大绑,跪坐在中央的陈大顺身上。
村长吱吱呜呜道:“今早在田地发现了陈有柄的尸体,陈有柄的父亲陈大顺以为是李夫子杀了陈有柄,并想杀了李夫子……”村民们自相残杀,他这个做村长的自然也脸面无光。
“哦?”郑义反问道,“那个陈有柄就是昨日那个证人?”证明李延年说谎的证人。郑义自顾自的点头,这确实说明了李延年有理由杀害陈有柄。
郑义对自己的手下道:“你,去把张仵作带过来。你,你,你,你们去把陈有柄的尸体抬过来……”
他还未说完,陈大顺并激动得打断他,“你们别想动我儿子!”
郑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想为你儿子找到正凶?”
陈大顺眼中痛苦更甚,他不再说话,似是默许了。
郑义突然道,“李夫子一家不是凶手。”
这话,明显是对着陈大顺说的。
第六十四章:李延年被袭
陈大顺瞪圆了他那不大的眼睛,急忙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郑义摇头,“在未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会妄下定论。”
陈大顺怀疑地瞪着他:“那你为何敢确定李家的人不是凶手?”
郑义没有回答,而是对着身边的属下道,“小四,你来说。”
随后,就有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子站了出来。说实话,比起捕快这个伟岸的职业他更像那作奸犯科之人。
贼眉鼠眼。这是余壹对这人的高度概括。
那个叫小四的男子显然也习惯了他人“怪异”的目光,他并未在意这些,语调轻快地道:“昨儿个我们头儿命我和另外一个兄弟守在李宅门外,怕的就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们二人熬了一宿,眼睛都没离开过李家的大门。直到今儿个一早,有人来告知说那陈有柄死了,我叫那兄弟回衙门叫人。在此之前,李家没有人出来过。当然,也未有人进入过。”
在座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这是听明白了,郑义本来是派人监视着李家,却未想到这反而帮李家人洗脱了杀害陈有柄的罪名。
瞳儿高兴地大叫,“我说吧,我们家怎么可能杀人呢?”
李延年望向余壹,不知此时是该哭还是该笑。余壹却黑着张脸,他未曾发现自家竟然被人监视了……
突然,陈大顺凶狠道,“他们会不会躲开你的视线,偷偷的跑出去呢?你敢用你的项上人头担保嘛?”
直接承受着陈大顺怒气的捕快小四缩了缩脖子,“我……小爷别的不敢保证,但说到这逃跑之术,是无人能逃过小爷这双眼睛的。想当年,小爷……”
郑义清咳一声,打断还想吹嘘自己“丰功伟绩”的小四,对陈大顺道,“他能保证。”
一旁的小四不满道:“喂喂喂,头儿,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你别轻易的替我应承好不好?!”其实他只是不满郑义打断了他的话。
郑义漫不经心道,“那你是承认你有可能眼花了?”
小四瘪着嘴,小声嘀咕了句,“死面瘫。”
郑义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转身去瞧陈大顺。
陈大顺低着头,整个人像腌了一样。在此之前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李延年是凶手,杀了他也算为柄子报仇了。可现如今,他该找谁去报那杀子之仇啊?
李延年见他这样,也有些伤感,他道:“大顺叔,我知道你想替柄子隐瞒某件事,我也是个当长辈的你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想过没有,你想隐瞒的那事儿或许就是找出杀害柄子凶手的关键。柄子为何会死?或许……或许就是因为他知道了某些凶手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事儿……”
陈大顺没有应话,但李延年知道他动摇了,“我想,柄子泉下有知也想那凶手被绳之以法。而他生前做过的那些事儿……自然也随着他的去世,云淡风轻了。”
或许就是那句云淡风轻,陈大顺开口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答应我,定要将那凶手找到,以为我孩儿在天之灵。”
这个自然不该由李延年他们来应承,他看向郑义。只见郑义慎重地点头,陈大顺这才松口,“因为事关重大,我希望在场的不超过五人。”
大家都很明白,陈大顺是想维护陈有柄的名誉。或许抓到凶手的那天一切将会真相大白,到时候村民们自然会私下议论着陈有柄的所作所为。可作为父亲,我不希望广为传播的那个人是自己……
最后,村长带着郑义、陈大顺来到了祠堂里间的一个小房间,同行的还有李延年,余壹,以及应悠然……
说起来,无论是论辈分还是论亲远,都是轮不到应悠然的。是余壹的一句话,众人才没有反对。
余壹说:“我和舅父需要她来保护我们的安危。”
在座的人都知晓,方才陈大顺挟持李延年,是应悠然出手救了他。李家少爷怕陈大顺再对自家人下黑手,想让她跟着大家也能理解。
方才一直未开口的陈大顺的大儿子这时候说话了,他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壹没答话,一副“你明白”的姿势把陈大顺的大儿子气得够呛。眼见陈大顺的大儿子就要握紧拳头向余壹冲过去,陈大顺道,“好了,你在这儿等着我。”
他是有心解围的。他心知应悠然此人不简单,余壹让她跟着是想让她为找出真凶出分力,而那话只是个借口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深知自己儿子斗不过余壹,无论是嘴上功夫还是手上功夫,他怕自己的长子吃亏。
六人在小屋子里落座,陈大顺不是墨迹之人,直奔主题道:“我有半夜起夜的习惯,是这两年才有的。那天夜里,我正准备从自个儿房内出来,却见柄子他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回来。我心中疑惑,他这么晚了是到哪儿去了。还这么惊慌,完全没瞧见我这个大活人。于是,我也没出声。我看着他走到院中那口井边,手忙脚乱的打起一桶水,就这么从头顶浇下。我想出声提醒他,就着衣服就这么冲凉怕是要生病的。可就在这时,他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转身进了厨房。我瞧见他点火,瞧见他把那衣服往火坑里扔,直到他转身跑回自个儿的房间,都没发现我一直在他身后……”
说到这儿,陈大顺突然就停了下来。但显然的,他的话还未说完。听他讲述的五人也未催促他,他既然答应了总归是要说的。
“我在他走后便转身进了厨房,捡起了那还未烧完的衣服残布。”陈大顺苦笑着,那苦笑中还带了一丝宠溺,“他这人一直大大咧咧的,平日里做事总是忘东忘西。那次他乱了分寸,更是衣服还未烧完就离开了。我拿着那残布仔细一看……那上面竟然全是血,一尺长的布啊,都是血!”陈大顺情绪激动地道。
“结果第二日,并听说昨儿个李胖家的闺女失踪了……”
屋内的几个都是脑子灵光的,话说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沉默蔓延开来。
最先开口的是应悠然,她如画般的眉目微皱,“我有一个问题,在那晚之前,陈有柄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嘛?”
陈大顺摇头道:“在那之前还好好的,每日都早起跟着我下地干活儿。可那天之后,他整日躲在屋子里,不干活儿不说,连门都未出过。”
应悠然突然娇笑道,“那陈有柄可能就不是凶手了。”
他们早就分析过,陈有柄不是凶手,他只是帮凶。只是这点,不好告诉眼前这个才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父亲。他只需要知道,他的儿子不是凶手便好了。
陈大顺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之前会怀疑自己的儿子杀了人,也是因为关心则乱,加上这事关乎儿子的性命,又无人可以商量。现下他听应悠然这么一说,也想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他的柄子自幼比别人家的小孩胆小,可他同时也是善良的,这样的他怎么会忍心去伤害他人呢?是他老糊涂了,竟然不相信自个儿的孩子。若是……若是他早些想明白,问清楚柄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或许就不会……
想到自己苦命的孩子,陈大顺两眼通红,眼角泪光闪烁。
之后,郑义的属下把仵作也带过来了。
陈家村是没有义庄的,村民们死后都是安放在自家屋里,头七之后便可下葬了。
陈有柄的尸体原本也是放在自己家中的,是郑义命人去把他的尸体抬到了祠堂。此刻,陈大顺亲自把他儿子的尸体抱到了小屋中间的圆桌上。而李延年几人,已经回主厅里去候着了。
仵作上前一阵翻弄,一旁的陈大顺已经叫了好几次“小心点”。
那仵作是个脾气有些古怪的老头儿,每次陈大顺开口,他就嘀咕着:“小老儿经手过的尸体怕是比你小子赚的子都多,你在一旁瞎闹什么?死人都要被你吓醒了。”
旁边的捕快都努力憋着笑,眼神游移。
陈大顺一脸隐忍,告诉自己这人是在帮自己,帮自己找出杀害柄子的凶手。
刘老头是个认真负责的仵作,他检查陈有柄的尸体那是极其的详细,从毛发到指甲,没有放过一寸“尸地”。最后,他用捕快们事先准备好的清水洗好手,向着郑义、李延年他们所在的主厅行去,也不搭理身后一直问个不停的陈大顺。
刘老头和郑义是老搭档了,他进门便道:“死者大约是在丑时被人杀害的,死因是被人正面刺穿了心脏,一刀致命。除此之外,死者身上未有其他可疑的伤口。死者面部表情呈现出惊恐,以及难以置信,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熟人。当然,这点完全是小老儿自个儿猜测的。”说完了自己的结论,刘老头笑嘻嘻的拍着郑义的肩膀,“好了,小老儿的任务完成了,就先回去了,家中还有只母老虎等着呢,接下来的就只有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