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昨晚听师父所说,我觉得师哥也未必死了。”暮雪安慰道。
“啊,军师你怎么知道?军师你是否会卜卦?军师你算出来的么?”韩烈双眼倏地一亮,紧紧抓住了暮雪的手臂。
暮雪不曾想他有这么强烈的反应,颇为尴尬地抽出手道:“我只是凭直觉。”
“哦……”韩烈大失所望,垂头丧气地去另一棵树下追思去了。
暮雪回到阎铁身边,阎铁端了两大碗热腾腾的姜汤分别递给暮雪和恒德:“你俩也喝一碗。”
又看看恒德湿透的衣服道:“去把衣服换了罢,全湿透了。”
暮雪回头看看全身湿透的恒德,也觉可怜,更感慨自己委实离不开这忠仆,当下恒德自寻去处换衣,暮雪和阎铁说了会儿话,又跑去程元秀面前请教。
“下面的仗不好打了。”不待暮雪开口,程元秀便捻着胡子说了这么一句。“我了解贺邈,贺邈也了解我。如今我既出手,他必然猜到我已归降,下面的仗就没有这么容易。”
“那师父觉得下面贺邈会怎么打?”暮雪虚心请教道。
“昔年师父做将军时,曾在昌吉打过一场败仗,可以说是我为将一生最耻辱的记录。”程元秀看了看天,语气平静地说,“如果我是贺邈,我就以此战为题,在战场上叫骂,激我出战,然后派员猛将,将我当场斩杀,以绝后患。”
“啊?”暮雪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那师父你明知道他会激将你不出去应战不就完了。”
“不。”程元秀斩截说道:“如果他提到那一战,我一定会出战的。”
……
“你说这可怎么办?”暮雪哭丧个脸跟阎铁诉苦,“师父他明知是计还要去中计,阎铁你能不能以元帅的身份命令他不许出战啊。”
“你觉得他明知是死都要去应战,还可能听我的命令吗?”阎铁摇头。
“那怎么办?师父他大仇未报,我也还没学到本领,师父不能死啊。”暮雪郁闷了。
于是一整天,阎铁看暮雪的时候他总是在一边冥思苦想。
到了晚饭时分,暮雪还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在那边苦思,阎铁终于忍不住把人直接抱到了桌边,“好了,不许想了。大不了到时我拿绳子把你师父捆起来,让他不能出战,嗯,思过伤身,不要太劳神了。”
“我有办法了。”暮雪的眼睛倏然一亮,兴致勃勃地走到书桌旁,提起笔来,慷慨激昂地休书一封,又叫了恒德进来,让他想法子去给自己准备若干物品。
“这是什么意思?”阎铁听着暮雪吩咐的那些东西,脑袋上直冒问号。
“你看了自然明白。”暮雪把自己的修书交给阎铁让他先看,一面笑道:“我已技穷,说不得效法一下古人。”
阎铁不解地看了看暮雪,展开手中长卷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暮雪写的是给贺邈的一封战书,骈体文,四六句,用词华丽工整,内容却阴损之极,基本意思如下:贺邈,我师父当年确实在昌吉兵败,然而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你今天仍拿来提,你就跟老娘们差不多了,当然我们早就预料到你会提的,你愿意絮叨个不停你就絮叨吧,为了成全你,我还特意准备了些胭脂水粉做礼物送给你,希望你别浪费了,一定要善加利用。
阎铁越看越想笑,越看越想笑,笑够了,曲指在暮雪额头弹了一下道:“古灵精怪。”
“逼不得已吗,我总不能看着师父去死。”暮雪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你觉得能有效吗?”
“我觉得能。”阎铁点头,“如果这招还不行,我就把你师父捆起来。”
“好吧。方法不在乎有没有新意,奏效就好。”暮雪就把信封起来,着人送至贺邈处。
贺邈览信果然大怒,程元秀猜测的不错,之前贺邈确实打算用这个法子来着,但是暮雪那些胭脂水粉一送,再加上信,就把贺邈架到火上了,再用这个法子,未免贻笑大方。
于是暮雪总算保下了程元秀的命。
再说阎铁在黑图山关外扎下营盘,摆好阵势,两军对圆,暮雪便与阎铁并骑而出,站与队伍前列。
贺邈看了看暮雪,冷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参战,南楚没人了么?”
暮雪利落接到:“只因怕被人说南楚欺负贺将军老迈,所以特派我出来的。不知此番贺将军想要斗阵?斗兵?还是斗将?”
贺邈一听这暮雪年纪虽然小,气势到挺足,竟然让自己选,到也对暮雪有些另眼相看,当下答道:“那便斗将吧。”
斗将其实贺邈挺占优势,他儿子多啊,虽然前面死了两个,那也还剩十一个。所以他话音刚落,就有一员战将冲了出来,手抡双锤,正是贺千山,来到阵前叫骂道:“韩烈反贼,速来受死!”
韩烈那脾气让人指到头上了哪还能忍,拍马抡刀就冲了出来,两人战在一处。
但见,两军阵前,尘土飞扬,马蹄翻腾,俩人刀来锤往杀的好不热闹,如此斗了半天,不分胜负,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29.跳崖
“军师,”下得战场韩烈来找到暮雪,“那贺千山善使袖里刀,贺千岭善使飞镖暗器。只因贺千山和我交过手,所以今天没用,但是须得告诉大家,小心提防。”
暮雪答应着使人去知会了众将,又好奇问到:“韩将军是几时和贺千山交过手?”
“就是上次我和你提到的教场会武。是西武王亲自主持的,前三名皆有封赏,可我第一个遇到的对手是贺千山,好不容易躲开了他的袖里刀,第二场恰巧遇到贺千岭,中了他的飞镖,连初赛也没通过便被淘汰。”
“啊?那最后谁得了第一?”暮雪津津有味地听着。
“就是程朗啊!当年他可威风了。”韩烈追忆道。
“那么我师哥岂不就是西武的武状元?”暮雪无限神往地问。
“是又怎么样?人都没了。”韩烈无限唏嘘。
“也对。”暮雪也不由得垂下了头。
翌日两军对圆,重新开战,诸将各显神威,拿出看家本领来斗。
怎奈我方虽然勇猛,贺家的儿子们也确实有些本事,打了一天又是不分胜负。
不说阎铁回营整顿队伍,研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且说贺邈回到关内忍不住仰天长叹,“阎铁这厮委实厉害,手下确有些了不得的人物。”
“父亲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贺千岭道:“儿子举荐一人,必能将南楚众将打得落花流水。”
贺邈闻言忍不住挑眉看向贺千岭。
接下来的两天贺邈在关内只坚守不出,免战高悬。
暮雪不解地问程元秀:“他想干什么?”
“搬救兵吧?”程元秀捻捻胡子,“估计是请高手去了。”
程元秀再次神奇地击中了贺邈的想法。贺邈急于求胜,于是透过重重关系挖掘出一匹黑马。
几天后,南楚再次叫战,西武终于迎战了。阵势排开,众人均注意到西武阵营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一身布衣,不穿盔甲,骑一匹黑色的战马,手拿一把狼牙镐,脸上还长了三个大肉疙瘩,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人我怎么没见过?”韩烈看着对面,心里直犯嘀咕。
其余人也都有些心惊,只因这年头已经很有有人使狼牙镐这种武器了,为什么呢?因为它特别沉。可以说是只有大力士才使得动。通常的狼牙镐到底什么样?长一丈三尺,柄端安一大拳,拳握一笔,纯以铁制。可是对面三个疙瘩那位还要特别,他使那个狼牙镐,上面俩脑袋,普通的狼牙镐是一根棍上面带一个刺球,他那个不一样,带俩刺球。本来狼牙镐就是一种沉重的武器,这位还特意多加个铁球,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说话间,只见这人一提跨下马,来到战场中央,高声叫道:“吾乃凉州党玉山,谁敢与吾来战?”
话音刚落,南楚大营中冲出一匹快马,正是王肆,应道:“吾来也。”
二人交手,只一招,党玉山手中镐如泰山压顶直压下来,王肆只觉得手腕一麻,那刀再也拿不住,就如风筝断线,咻地就飞了出去。
这边一看不好,早有呼延东和谭震平双双抢出,各擎兵器架住了党玉山手中的狼牙镐,这才救得王肆一命,王肆灰头土脸,败下阵来,那边党玉山以一敌二毫无惧色,挥动手中狼牙镐,上下翻飞,打得呼延东和谭震平狼狈不堪。
阎铁这时可再也忍不住了,一手攥紧马缰绳,一手就去摘枪,可他刚摸到枪,程元秀示意鸣金收兵。
“怎么不让我打?”回营后阎铁气恼地问。
“元帅乃三军之主,非到最后关头,怎可轻动!”程元秀劝道:“何况我看那人只有匹夫之勇,不足为惧。老夫有一计策,定能让贺邈损兵折将——今晚三更,我们去偷袭。”
“偷袭?”阎铁和暮雪马上眼睛都亮了。
“对,这黑图山背依高岭,旁有大河,所以易守难攻。今晚我们拨三千士兵,每人手提一个沙袋,假装要填路渡河,那贺邈得知消息,必然派人来袭。我们安排两路伏兵,一路由呼延将军领五千人马埋伏在东边的树林里,一路由谭将军引五千人马埋伏在另一边,待他出城后,那渡河的士兵立即杀回来,来个三路夹攻,如此可大获全胜。”
“好。”阎铁和暮雪齐齐点头赞同。
“那么渡河的士兵便由韩烈将军率领。”暮雪补充完毕,这计策就算定下来,当即安排人手,只待晚上行动。
夜色茫茫,韩烈带着三千兵士,点着火把,拎着沙袋,开始“大规模”的渡河。
贺邈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贺千山请命道,“父亲,定是阎铁那厮斗我们不过,所以另寻出路,请拨给儿子五千兵马,让儿子去截杀那厮。到时让他们在水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贺邈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给贺千山点了五千兵马,让他去截杀阎铁部下,想想还不太放心,又叫了党玉山一起去,自觉此乃万全之安排。
韩烈引着三千兵磨磨蹭蹭,渡河渡了不到三分之一,听到身后炮响,不由面露喜色,来了。
当即引兵杀了回来,早已埋伏好的呼延东和谭震平齐齐杀出,三路夹攻,喊杀声震天,西武士兵自乱阵脚,狼狈逃窜,贺千山一看中计了,慌不择路地跟着党玉山逃命。
党玉山初到此处,刚打了场胜仗就被伏击了,恼怒异常,抡开狼牙镐东挡西砸,势如破竹的工夫正遇上韩烈,俩人战在一处,韩烈也是名骁勇的战将,平时不肯让人,这时明知道打不过党玉山,拼了命也要和他过招,党玉山和韩烈打了十几个回合,也拿不下韩烈,杀得性起,索性置贺千山及众兵于不顾,追着韩烈只是打。
俩人越战离队伍越远,韩烈也不曾看路,且战且逃,怎奈党玉山的性子已经被激了起来,不顾一切地穷追不舍。追着追着眼看韩烈走到一处峭壁之上,没路了。党玉山将镐一横,喝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韩烈跳下马来,微微一笑:“我就往下逃。”说完将身一纵,跳下了悬崖。
30.程朗出山
那处悬崖下面是条深涧,韩烈自分必死,没想到闭着眼跳下去竟落入水中,但是他跳下去的位置实在太高了,所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水流拍昏了。
从昏迷中醒来,韩烈努力张开眼,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背对自己坐在炉灶旁整理柴火,他想要坐起来打了个招呼,稍微动一下,便觉得头痛,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炉灶旁的人听到动静,站起身来,拿着一个盛满药汁的白瓷碗走过来,温声道:“你醒了,喝药吧。”
你?韩烈看着那熟悉的清俊面容,看着那人左臂空荡荡的袖子,突然爆发般地坐起来,一把扯住那人的右手叫道:“程朗!”
程朗稳住右手,将药碗放在一边的桌上,看着韩烈:“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我是韩烈啊!韩烈!你不认识我吗?”韩烈激动地无以复加。
程朗重新审视他一番,摇了摇头。
“对,你不认识我,昔年教场会武,我也曾参加,只是离你太远了。”韩烈啰哩啰嗦从教场比武讲起,说了一车的话,才表明一件事——俩人早就应该认识,但错过了。程朗听罢蹙了蹙眉:“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只是韩烈将军你怎么从悬崖上掉下来了?”
韩烈于是又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程朗耐心听着,中间一言不发,待到韩烈全部说完,才将药碗重新送过来道:“喝掉。”
程朗自己采的草药十分有效,韩烈又没有重伤,第二天便好了起来。
吃了早饭,程朗摘下挂在墙上的弓道:“走吧”
“去哪里?”韩烈依稀猜到,不由又惊又喜。
“去找我爹。”
事到如今,程朗所讲的加上韩烈自己的想象当年的事也知道了个大概,程朗当年落崖之后,侥幸未死,让山里的猎户救了起来,康复后,程朗暗地里打听,知道父亲出家当了道士,暂时安全,也就隐姓埋名地找了个荒凉的所在,一个人住了下来,平日里以打猎为生。当年程朗怕自己一旦现身,又会引来贺家的追杀,反而连累父亲,所以没有去找程元秀。现在所住的山间茅屋也是程朗再三迁徙找到的隐蔽之所,哪想到韩烈从天而降,最终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二人攀崖越岭,回到了南楚大营,韩烈曾以为程朗没了一只手行动一定颇为不便,没想到程朗独手攀岩竟甚为利落,丝毫不用他帮忙。
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但是程朗能把一只手练得如此挥洒自如,其心志之坚毅,已足以傲然人前。韩烈望着程朗,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令自己敬佩。
南楚大营中,程元秀万没想到儿子还活着,叫了一声儿啊,怎么也没忍住眼泪,程朗双膝跪地道:“儿子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当晚阎铁为程朗设宴接风,众将但见程朗虽然一身布衣,断了一臂,但是举止从容,言谈磊落,隐然有大将之风,虽有残疾,竟无人敢轻视。
酒过三巡,程朗主动说道:“程某既然来了,便要做点事情,如蒙将军不弃,明日便请让某出战,以表此心。”
程朗的事阎铁也听暮雪絮叨过了,知道程朗曾夺得过武状元,问题是现在他只剩了一只手,阎铁不由略有些犹豫,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暮雪眼里,甫一犹豫,暮雪便猜到他所想,知他不方便问出这话,立刻赔了笑脸道:“师哥,如今你有几分取胜的把握。”
这话别人统统不能问,明知人家一只手,还去怀疑人家,这分明是讨打,但是暮雪亲亲热热叫着师哥,语气里饱含关心,问出来便是无妨。程朗看着他笑笑,答的话却是异常严肃:“末将愿立军令状。”
阎铁一听这话,顿时放下心来,连忙道:“喝酒喝酒。”
程朗却又道:“还有一件事,末将没有战马,不知道将军能否……”
程朗想让阎铁随意给自己找一匹战马,没想到阎铁说:“我现在骑的那匹马跟随本帅多年,甚有灵性,待会将军先去看看。”
阎铁所骑,乃是令狐傲然赏给他的一匹千里驹,脚力甚好,端的是日行一千,夜走八百,进退如意,甚有灵性,现在他开口就要把马送给程朗,足见其爱将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