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醉流年（FZ 一）——南宫

第六十章：失去

“母妃……”龙子尘看见安妃正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看着望着他。她一身平常的打扮，可是，容装凌乱。她什么话都不说，而其眼中的悲痛让龙子尘疼得喘不过气来。龙子尘想抓住她，可是手中却什么都没有。安妃的悲痛更盛，龙子尘慌了。安妃不知怎么的离他越来越远了，龙子尘想随她而去，可是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母妃，不要抛下我……”龙子尘悲鸣。安妃朝他摇摇头，只留给他一句话：“尘儿，好好活着。”

“尘，醒醒……”龙傲宸一直守在床边。见龙子尘悲鸣起来，他想将龙子尘唤醒。虽然他不知道龙子尘梦见了什么，可是看龙子尘的样子，应该不是好梦。

龙子尘看看安妃越去越远，最后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一心凄凉。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尘……”好熟悉的声音，可是，他却不想理会。他要待在这里，待在这里就能再见到母妃，他固执的认为。

龙傲宸见他双眸紧闭，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心急如焚。已经第三天了，再这么下去，他怕龙子尘会选择永远沉眠下去。“崔护，太医呢？”

崔公公也一直在旁守候：“陛下，所有的太医都在外等候。”

“让黄苍、严堂砚、白菂进来。”龙傲宸唤进来三人都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

两个年过半百的来人，加一个年轻小伙子走进来，“陛下。”

龙傲宸摆摆手：“快来看看三皇子。”现在，龙子尘的安危才是他最担心的。

一个老头率先上前为龙子尘把脉，一小会儿后，他眼中略带凝重：“陛下，三皇子的身体并无大碍。之所以一直未醒，只怕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这点龙傲宸当然知道：“朕要知道，怎样才能让三皇子醒过来。”

老太医退回去，和其他两位小声讨论几句，那个年轻人最后走出来：“陛下，有一个办法可以强行将三皇子唤醒，就是在三皇子的各大要穴施针。可是，风险很大，稍微不慎，就会让三皇子永睡不醒。”他说出实话。

龙傲宸望着龙子尘痛苦扭曲的脸，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细想，赌一把吧！“你们谁施针？”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陛下，微臣来。”年轻男子将这桩苦差拿下。

“嗯，”龙傲宸让出位置，“千万小心。”

男子领命，他小心的解开龙子尘的衣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找准穴位，一针针小心谨慎的扎下。龙傲宸见龙子尘身上扎满的银针，心好像被人捏住一样，难受至极。年轻太医也不轻松，汗水一滴滴流下脸颊。最后一根针落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一刻时后，如果三皇子有转醒的迹象，就可以将银针拿下了。如果，没有，那微臣也没有办法了。”年轻太医不敢夸下海口，只望三皇子吉人天相，能够渡过难关。

龙傲宸颔首，随后就目不转睛的盯着龙子尘，不敢有丝毫松懈。几位太医还是首次见到冷漠无情的帝王如此在意一个人，心中也不由祈祷，希望三皇子安然无事，不然，帝王的怒火怕是会殃及池鱼，祸患无辜。

龙子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传来阵阵巨痛，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他，逼他离开一直等待的地方。他想抗拒，可是无法，他敌不过那股力量，最后只得整个人被抽离原地。

他终于缓缓睁开已紧闭三天的眼睛。龙傲宸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早就消失贻尽。“白菂，三皇子醒了。”那名年轻太医听命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差错后，才对龙傲宸说：“陛下，您吩咐三皇子不要乱动，微臣要给三皇子拔针。”

龙傲宸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他小心翼翼的哄着龙子尘：“尘，先不要动。太医要给你拔针了。”龙子尘艰难的眨了眨眼睛，表示听到了。拔针比扎针更需小心，谁也不想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针终于被全部拔出，龙傲宸亲手为龙子尘整理好衣物，才对太医们说：“都辛苦了。白菂你留在这儿，其他人都回去吧！”众人领命，崔公公领着太医白菂等人，在外等候吩咐。

“尘，现在感觉怎么样？”龙傲宸为他掖好被角，轻轻的问。

龙子尘自清醒以来，脑海里就是一片空白。呆呆的躺在床上，一些片段逐渐浮现。大火，兰芝殿，安妃。他的手突然抓住龙傲宸，嗓音干涩沙哑的说：“母妃，母妃……”

龙傲宸没有办法欺骗他：“安妃，葬身火海，尸首已经找到了。”龙子尘呆呆的望了他一阵。最后，什么都没说，就想将双眼再次闭上。

龙傲宸以为他还想继续沉睡，着急了：“尘，不要这样。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龙子尘并不是想再睡，他只是累了。母妃，爱他至深的母妃，的确不在了。梦境中的母妃，是来和他告别的吧！为什么，为什么不带他走？留他一人在这绝望的尘世，母妃，您忍心吗？

仿佛感受到龙子尘的心死，龙傲宸慌神了：“尘，看看我，我是父皇，父皇还在啊！”龙傲宸对安妃瞬时产生了深深地羡慕，那样一个平凡的女人，却对龙子尘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龙子尘这时终于将头转向龙傲宸，眼中的留恋一闪而过。可是，最终眼底还是只剩一片荒芜。

龙傲宸情急之下，想到两个人，“尘，你连两个弟弟也不要了吗？他们已经失去两个母妃，你还想让他们失去唯一的哥哥吗？”双胞胎和龙子尘同日出宫，幸运的逃过一劫。

龙子尘这才想到两个弟弟，他们现在一定比自己更绝望，亲生母亲梅妃和有养育之恩的安妃，两场死亡，只怕已让他们崩溃，毕竟他们还那么小。

龙子尘眼中的焦虑让龙傲宸略微放下心：“你想见他们吗？我让人带他们来。”龙子尘轻微点了一下头，龙傲宸立刻传唤崔护，让他马上将双胞胎带来。

片刻之后，双胞胎出现在龙啸殿。两个小人儿的脸上，神采全无，再度被遗弃的感觉让他们饱受折磨。

龙子尘努力地抬起手，想将他们唤来身前。可是，双胞胎却反常的退了几步。龙子尘眼中流露出苦涩：“小安、小康，我是哥哥啊！”

双胞胎将头低着，许久之后，老五龙永康才怯怯的说：“哥哥，我们还是离远的好。我们是不祥之人，生我们的母妃，养我们的母妃，都死了。都是我们的错……”

龙子尘心如刀割，他用眼神恳求龙傲宸，想让他扶自己起身。龙傲宸知道他现在不宜多动，于是自己站起来，一手一个，将双胞胎拉到龙子尘床前。双胞胎震慑于他的威严，不敢反抗。

龙子尘将他们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一点都不敢放松。这一刻，他明白，还有人需要他，他不能倒。“小安、小康，你们听我说。不是你们的错，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是大家的宝贝，是母妃的乖孩子。所以，不要再说让大家不开心的话。虽然母妃他们不在了，但是我们更要好好活下去，连同母妃、莫婶、意然她们的份，好好活下去。”龙子尘悲从中来，语带凝噎。

双胞胎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扑倒在龙子尘身上，将这几天的痛苦悲伤全化为泪水，一并爆发出来。龙傲宸原想阻止，可是，龙子尘却示意他不要管。龙子尘知道，他们的痛苦不比他少。连自己都险些失去求生的意志，更何况屡受生离死别的他们。

这一天，龙啸殿沉沁在泪水里，悲凉一片。

第六十一章：得到

其后的几天，龙子尘及龙永安、龙永康就暂住龙啸殿，安点墨寸步不离他们三个。兰芝殿的人，现在就只剩下他们四人了，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这天，安点墨服侍龙子尘喝下汤药。龙子尘的身心受到的创伤不小，针灸汤药是每天必不可少，而龙子尘为求尽快康复，也是要求太医用了最烈的方法，此中痛苦可想而知。

喝下苦涩的汤药，龙子尘第一次问起兰芝殿的后事。“点墨，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兰芝殿？”众人的尸首都已一一确认，大家虽然都是面目全非，可是依照身上的饰物，还是可以确定身份的。

安点墨眼中刻着深深的伤痛：“安妃娘娘已经入殓，棺木停在一处空殿，打算做完法事后葬入皇陵。其他人也都收拾干净，打算即日埋入皇陵外的一处荒地。”

龙子尘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片恨意：“没有亡灵会甘心就此埋葬，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寒冬失火，谁都不会相信不是人为的。

安点墨也不想放过那些让他们痛失家人的仇人，想到除夕之夜的许愿，那种幸福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点墨，现在外面怎么样？”龙子尘不想再什么都不做的等着，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些人永世不得超生。

安点墨这些天早就将一切消息尽收于心：“这次失火，不是只发生在兰芝殿。仙云殿的火势不比兰芝殿小，芸妃的面容尽毁，现在还昏迷不醒。紫藤殿损失略小，当天韩妃和大皇子得到皇上特许，回韩大将军府探亲了，所以没有任何损伤。而皇后的凤鸣殿和月妃的玉镜殿，没有发生火患。”

“就只有芸妃毁容了，其他人都没事。”龙子尘冷笑，“幕后黑手应该是想让我也死在那场火里中，可惜我的行踪被掩，所以得以逃过一劫。而老四老五的去向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想故意放过两个小的。”

安点墨接着他的话分析：“两位小殿下背后的梅家应该是幕后黑手忌讳的对象，江湖人的报复不容小觑。而且，要是他们趁机拉拢了两位小殿下，那梅家也可尽归他们所有。按这点来看，还是皇后和韩妃的嫌疑最大。”

龙子尘比他考虑的更为细致：“还有一个人。其他后妃只有芸妃出事，这点太奇怪了。可能是某些人想特意排除自己的嫌疑，有意为之。”

“齐夕玉。”安点墨一点就通。没有人会认为她会害自己的亲姨娘，这样一来，她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比起皇后和韩妃，龙子尘认为齐夕玉才是最有可能害死自己母妃的人。为爱疯狂的女人，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龙子尘现在最头疼的问题是，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力、财力、势力，报仇只是空谈。

这时，安点墨突然放低声音：“有人来了。”依他现在的功力，方圆一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龙子尘让安点墨将自己喝完药的空碗端出来，而他自己则半躺在床上，等待着来人。这个时候，出现在龙啸殿的只会是龙傲宸。

果然，龙傲宸一身朝服匆匆忙忙的走进龙啸殿。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是眼中的担忧却被龙子尘记在了心上。龙子尘知道，早前自己昏迷的几日，龙傲宸都是日日夜夜的守在自己身旁，连早朝都暂停了。而在他清醒以后，招架不住朝臣的非议，龙傲宸才每天按时上朝。龙傲宸对他的用心，让龙子尘对他的感情越加复杂。理智上他知道，该斩断这段孽缘。可是内心深处，却还是贪恋龙傲宸的温暖。母妃的猝然离世，让龙子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他想将所以能抓在手中的东西，全然据为己有，不让其有半分失去的可能。他害怕那种得到过，又失去的感觉，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

龙傲宸轻轻的坐到他身边，像往常一样询问：“今天身体好点了吗？”

龙子尘微微点头：“好多了，过几天就能下床了。”他当然是想快点好起来，还有很多事等他做。

“你好像有话要说。”龙傲宸对龙子尘了解越加深入，现在龙子尘情绪上的任何变化他都能感知到。

龙子尘确实有很多事要问：“母妃，什么时候下葬？”他一直都躺在床上，都没为母妃守过灵，真是不孝！

“明天就要去皇陵了。”龙傲宸如实以报。

“今夜，我想再陪母妃一夜。”这是龙子尘最后能和安妃相处的时间。

龙傲宸不想他那么操劳，可是，如果不让他去，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最后，龙傲宸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我陪你。”

“不要，”龙子尘一口否决，“于理不合。”他给出的原因冠名堂皇，可是，真正的缘由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想和龙傲宸一起出现在安妃面前。那样，会时时刻刻让他想起，自己爱上了母妃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自己的父皇。

龙傲宸对他的拒绝，有点郁结。可是，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龙子尘起争执，最后，他只得妥协：“那你要穿多一点，晚上寒气逼人，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龙子尘深深地望着龙傲宸，心头波涛汹涌。这个理应傲视万物的天子，却一再为他让步。为自己喜，为自己忧。这番深情，让他拿什么回报。龙子尘心头一热，接着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吃惊的举动，他亲了龙傲宸。

他的这个动作显然超乎了龙傲宸的预料。他们双唇相贴，双眸对视。龙子尘的这番举动本就是冲动而为，而龙傲宸的僵持更让他无措。就在龙子尘想撤开的时候，龙傲宸闭住了美眸。龙子尘知道这是他的默许，可是困扰的是，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只知道杂乱无章的啃咬着龙傲宸的红唇。龙傲宸也任由他摆布，最后，两人分开时，龙傲宸的双唇已被他咬出血来。

龙子尘见状，立刻结结巴巴说不住话来：“我……”

龙傲宸只说了一句话：“以后，不要那么用力。别人看到了，不好解释。”虽然没有人敢说什么，但是皇上的龙体到底是所有人关注的，如果崔公公等人要他上药什么的，他该怎么说呢？但是，总的来说，龙傲宸此时心情却是大好，他终于确定龙子尘心中有他。

龙子尘这么多天的悲伤总算被冲淡了一点，望着龙傲宸，他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母妃，对不起！

第六十二章：安铭

冬天的夜晚，总是那么阴冷，更不用说是灵堂。

龙子尘跪在安妃的棺椁之前，许久未发一言。安妃的音容笑貌还近在眼前，可是，事实上早已物是人非。龙子尘不想再流泪，不仅是想让弟弟们安心，更重要的是想让黄泉之下的母亲安心。母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这夜，守灵的并不是他一人，安点墨也陪着他跪在安妃灵柩前。原本双胞胎也要一起来的，可是被龙子尘阻止了，他们两人饱经惊吓，身子骨也一直不好，再让他们跪在这灵堂一夜，只怕会雪上加霜。

“点墨，你是怎么到的安家？”龙子尘问了一个久远的问题。

安点墨心中的回忆之门被打开：“我五岁时，在路边被老主人捡到。后来，他老人家教我习武、习字，还教我各种技能。十岁的时候，进宫被你挑中，做了你的贴身侍卫。”

龙子尘想起自己挑选安点墨的原因：“知道我为什么挑你吗？你的眼睛很亮，很有神。当时我就想，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点墨，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待。所以，有些事我希望你坦白的告诉我。”

安点墨对龙子尘的坦陈相待，一直感恩于心：“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要知道安家的秘密。”安妃的种种异常之举，早就让龙子尘起疑。以前，安妃总是以他还小这个理由搪塞他，他也知道母妃这么做是为他好，是不想让他太操心。可是现在，母妃不在了，兰芝殿没有了，他的世界支离破碎。他需要力量来复仇，进而来保护他仅存的一点在意。而安家，就他最先想到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