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禧晏邧

抿紧嘴唇，极度的不安，却不知如何是好；尝试着扭动自己的四肢，却因为与绳索互相磨擦而更加疼痛；眼眶迅速的泛红，彷佛下一秒之后眼泪就要落下，但是他总算没真的哭出来，忍耐住眼泪，亚文要自己更冷静一些、多思考一点，努力的想摆脱目前情势不明的状态。

只是左思右想，却因为迪瓦平日作风强硬、树敌颇多而无法肯定绑架自己的到底是那一帮势力。

随着清醒的时间拉长，原本故作坚强的泪水终究是止不住的滑落了；秀气的面孔与泪痕使少年看起来是如此楚楚可怜。

说穿了，亚文本来就不是特别坚强的人，虽然身处在迪瓦身边而接触黑帮，却终究让迪瓦保护的很好。几年之前辛苦的生活彷佛不曾存在，优渥、被疼爱的生活环境反倒是让亚文越来越像只迪瓦身边的小宠物。就算佯装成坚强、干练的模样，只要略微施压就会露出软弱的内在。

但就在隐密的位置里，此时正有几支监视器的存在。

那是好几个角度的小心布置，监视器精致、小巧，就是要让亚文的任何举动皆逃不过另一头有心人的注视。

冷默的看着亚文落泪的模样，监视者的眉头皱起，关注监视器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几分不屑。

意外来的比想像中快，至少是完全出乎迪瓦的意料。

亚文失踪了，就这么一个早上没将宝贝带在身边，竟然就失踪了。

但是却完全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带走亚文的会是谁。

弄臣，或者该说艾努。

迪瓦的拳头慢慢的握紧，超出掌握的状况令他十分不悦，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了。

一想到不在身边的宝贝不知道会吃上什么苦头，迪瓦忍不住将拳头狠狠的往一旁捶了过去。

紧抿着唇，俊美的脸庞透露出怒意，却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接到属下通知，是大约二小时之前的事情。

那时他处理好事情，正准备要接宝贝一起用晚餐，却没想到平常跟着亚文行动的属下却传来亚文失踪的消息。

说真的，那个当下他是错愕的。

虽然他没让自己在太多人面前失态，但是他的心脏却疯狂的跳动，几乎让他失去冷静。

尽管他迅速的让几个颇得信任的属下尽快去追踪亚文的消息了，但是直到现在，他的思绪却像是火一样，直想冲到艾努面前、拿枪抵着对方的头颅，叫对方把亚文还给自己。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亚文，是他活生生的把柄，一旦轻举妄动，对方要怎么对待亚文便更难想像！

而自己是绝对舍不得亚文有任何损伤的，光是想像可能的画面，迪瓦便顿时让愤怒的情感支配，绿眸透露出杀意。

现在为了亚文的安危，就算摆明知道谁在和自己作对，却还是只能循线追寻、希望能不动声色的将人带回，否则，就只能按兵不动。

第四十六章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不再紧盯着监视器萤幕，金色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梳理整齐，黑色的衣裤让男子的身型显得更加修长健美，略薄的唇露出微笑，将别人的心头肉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尤其，能够为自己想要追随的人争得更多筹码感觉更好。

艾努，曾经以为已经消失在世界上的男人再度回来了，多么令人愉快的一件事，即使目前阵营不同也无所谓，那并不妨碍自己的追随，从来，自己认定的人就只有艾努。

男子的双手突地握拳，一想到这几年失去标的人物的茫然，发自内心的愤怒便无法控制。

对于给予自己重生机会的艾努，男子的忠诚始终不曾转移，即使对方“死亡”。

记得三年前得知艾努的死讯，男子是十分错愕也不愿意相信的，没有尸体、没有解释，面对迪瓦单方面的说词，无论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却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状况下默认迪瓦给予的事实。

也因为艾努对于迪瓦的忠诚，男子在失去艾努的状况下也只能继续盲目的效忠迪瓦。

对于目前来说，他的效忠也让迪瓦产生错觉，以为他是个可用的人材因而他使他在帮内的地位步步高升，近而有机会将亚文带离迪瓦的保护范围。

当然，假如艾努真的已经死亡，那么他的效忠会一直都是真的，尽管对自己来说他只是在做一件艾努会想要去做的事。

是的，自己的目的一直都是很单纯的，只是纯粹想为艾努达成每一个目的或是愿望。

毕竟从“那一天”起，他的生命与思想甚至一切就都不是自己的，艾努早已是他的信仰。

那并非爱情，而是更高的位置，不可侵犯必须跪下亲吻的那种高度，不可亵渎，只求全心全意追随的存在。

“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也许对艾努本身也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但对于男子来说，那是他生命里仅有的意义。

要如何表达“那一天”对自己的重要性呢？

那只不过是失去所有亲人、背负天价债务的剧码，有多痛、多难受都因人而异，走头无路、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下去是脑子里疯狂打转的疑问。

无论如何，那一天、那个时候，男子只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脑子里只剩下想死的念头。

那时，他人也已经确实的站在顶楼。

几十楼高的顶楼风景，迪瓦的产业，他只是想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让自己没有可能意外不死，却没想到挑上黑道的产业。

但这也让他遇上艾努。

夜是那么深，风很强烈的吹着，男子站在高楼的边缘。

艾努带着其他人，出现得那么沉静，一个手势指挥其他人将他强势的带离高楼的边缘。

当他被压制在地上时，艾努先是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要死去别的地方死。”

“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的话，就把命交给我吧。”

也许对旁人来说，这短短的两句话不能代表什么，可是对一个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人来说，生命不属于自己时竟是那么轻松。

话才说完，艾努便让其他人将被压制的他放开，然后说：“站起来。”

瞬间，他没有任何迟疑的起身，然后才看清楚艾努的模样。

那并非特别显眼的男子，气质也不是特别出众，可是眼神却是那么沉着安静。

于是，男子直直的看着艾努的眼睛好一会儿，刹那间觉得自己总算得到了可以一辈子追随的道路，彷佛只要跟着这双眼睛的主人，自己的生命便能不再颠簸，而这个想法是那么让当时的自己感到踏实与安心。

第四十七章

两人短暂的无语，艾努带上的其他人手也无人开口，一时高楼间只剩风声。

先开口的是艾努，他看着眼前还不知道名字的男子，认真的说：“长相也不差，寻死做什么呢？”

“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呢？最可悲的不就是不做半点挣扎就要放弃。”

“其实我也不在乎你的生死，只是你真的选错地方了。”

“我看你就先跟我走吧。”

“假如你真的死意坚定，我这倒是有很多要卖命的活可以做。”

“假如你还不是那么想死，那这些卖命的活好好干也可以赚上不少钱。”

并没有靠近对方，艾努自顾自的说话，一边迈开步伐。

“人活着，烦恼就这些，没钱更是逼得一堆人找高楼往下跳；你想死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不过就不用跟我说了。”

“毕竟，那不重要，只要你不是死在这就好。”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呢？”

艾努没有回头，但随着他一步一步离开顶楼，男子也被缓缓带离。

一时之间，艾努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男子被身边的属下怒喝：“名字呢！不会回答呀！”

这时，原本似乎有些茫然的男子才缓缓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瑟列。”

声音虽小却在沉默中显得清晰，艾努走在前头回道：“名字倒挺好听的。”

瑟列看着走在前头的艾努，嘴角微微一笑，这段日子，生活总是奔波忙碌，接连而来的祸事让自己几乎心力交瘁。

多久……多久没与人好好的交谈、甚至露出笑容了呢？

瑟列感到无比轻松，又有些不懂走在前头的男人怎么就轻易的让自己走出阴霾了呢？这个问题在当下并无解答。

事后，当瑟列每每回想这一夜的情景，总是不懂自己当时怎么就在那一刹那死心塌地的信服艾努了呢？是一瞬间的放心、安心与踏实感吗？

不知道。

因为那一夜之后的瑟列便只一心一意的跟随艾努，他并非迪瓦的手下，而是艾努的。

执行艾努的每一个命令、接受艾努安排的训练，日子过得很忙碌、充实，那一夜之前的痛苦与茫然彷佛已经只是许久之前的往事。

自身的烦恼与苦痛渐渐远离，他不需要拥有太多的想法，只需要心无挂碍的跟着艾努的步伐前进就好，就算拿着枪、手刃艾努指定的每个目标也无需思考是非。

因为，他的想法并不重要，他只要跟着艾努、照着艾努的指示行事即可。

也许他人会觉得这样的自己一点自我也没有，但自我这种东西失去又何妨呢？对一个曾经连生命都不想要的人来说。

因此，艾努当时的死讯真的使瑟列无所适从，他的生活一下子失去目标。

原本，他只要按着艾努给他的每个指示行动就好，紧紧的跟随、什么也不用去想，顿时却什么都失去了。

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办！下一步要做什么！

有一阵子，瑟列只能茫然的进行每日固定的训练，一直到迪瓦这个男人给自己派了任务。

这时瑟列想到，既然艾努是这么忠于迪瓦这个男人，那么，因为死掉而不能继续忠于迪瓦一定会使他很不甘心吧！所以我要做的，就是替他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对！替艾努做他会想做的事情！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了！

这样的想法电光石火的窜入脑袋，瑟列这才又找到了前进的理由、活着的目标。

第四十八章

倏地，瑟列冷冷一笑，一股愤怒由心而生。

这三年来，他便是以“做艾努想做的事情”，这样的想法，一直呼吸到现在。

但是，如果突然发现艾努的死竟然是迪瓦一手造成的呢！

使自己失去目标、茫然渡日！凶手！差点使自己失去所有的凶手！

而自己竟然还以为这就是“做艾努想做的事情”，替迪瓦卖命三年！

可恨！这个可恨的男人！

艾努是那么一心一意为他卖命，但他竟然如此狠心的害了他！

倘若不是那个叫弄臣的男人莫名其妙的留了一手让艾努活了下来，那么今天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比起对迪瓦的愤怒，瑟列更恨自己竟然如此愚蠢的效忠迪瓦，这几年来更从未试着寻找真相。

这般被动、愚蠢！

现在弥补还来的急吗？还来的急吗？还来的急吧！

瑟列微微一笑，想起自己密会了艾努的那天。

支身一人去到敌营似乎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但要找艾努，没有什么比这样直捣黄龙的作法还要干脆、直接了。

一切也比想像中顺利，似乎人生中所有的好运都用上了。

只是去到弄臣可能出现的聚点，报上自己名字，没被打成蜂窝，万幸。

顺利进入，却更顺利的见到艾努。

看见对方出现在眼前的刹那间，进入敌营的紧绷心情瞬间全部消散了。

久违的男人，显然并没有过得不好，穿着笔挺西装，身型挺拔，微笑的看着自己。

他彷佛一直等着自己来到，非常自然的招呼自己。

从男人手上接过一杯亲手泡的东方茶，他们面对面坐着，彼此似乎很友善。

可他很清楚，他置身在一个不能放松警戒的地方。

除了艾努，显得很明亮的房间内还有七个人，并非所有人都专注的紧盯着自己，但不论注意力在哪，他们身上的枪可是一点掩饰也没有。

他可以自认身手不差，但却不能骄傲的自以为能够撂倒现场的所有人，假如他存有恶心的话，他的下场大概还是变成蜂窝。

但他可是一点恶心都没有，因此，那些枪便不用担心了。

瑟列直直的注视着艾努，没有惧意，却有更多崇拜的意味在其中。

艾努倒也是大方，纵使瑟列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已经到了有点肆无忌惮的感觉，艾努还是没有开口，他只是放任对方，用怀念、崇拜这类的眼光关爱自己。

其实他何尝不是也在打量对方，虽然瑟列的到来是在掌握中的一件事，但事前打听的资料上也不过是有特别注明他是“艾努陪养出的忠实手下”这样的字眼罢了。

说真的，只凭这区区几个字到底能够掌握什么？左看右看眼前的人，失忆的脑袋连迪瓦都没印象，更别说是过去的手下。

倒是对方的眼神，充满信任、崇拜，这家伙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艾努感到好笑，不过若是要打击迪瓦，眼前的人倒是最好棋子了。

大概是觉得对方也该看够了，艾努轻轻咳了声，开门见山的说了。

“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个“艾努”了，你知道吗？”

瑟列没有开口，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或是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失忆了。记不得过去的任何事情，不论是迪瓦，更不要说是你。”

“所以，你知道你现在和我是敌对关系吗？”

听到这句话，瑟列这才终于有了反应，他眉头挑起一边、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说：“为什么？”

他这句话真是让艾努听了想笑，但还是回他道：“你是迪瓦的人呀！”

听到他的回答，瑟列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一直都只跟随您。”

“哦。”

艾努微微一笑说：“是吗？”

“是！”瑟列斩钉截铁的这么回应。

“我要怎么相信你？”喝了口茶，艾努那双蓝眼睛紧盯着瑟列问道。

“对你，我手上有些资料。”

“名字、基本经历，不论是杀了什么人、管了哪几个场子。也的确，在三年前，也就是我还没失忆前，你是我忠实的手下。”

瑟列忍不住说：“现在依然是。”

艾努看着他，停顿几秒后才说：“但是我失忆的这三年，你不也是的迪瓦忠实的手下吗。”

这句话说出口时，瑟列看着艾努，觉得对方的神情瞬间有些冷酷。

第四十九章

可是，现在这种被质疑的状况正是自己应得的惩罚，惩罚自己竟然浪费了三年在迪瓦这个竟然要杀了艾努的仇人身上！

因此，面对艾努略显冷酷的模样，瑟列没有任何怨言，他只是静静的回道：“对不起，请给我补偿您的机会。”

艾努微微一笑，这个回答他喜欢，什么解释都是多馀的，能为自己做什么一向才是比较重要的！

至于他信不信眼前这个男人的忠诚又有何妨？他只要好好为自己办事，如此便足够了。

于是艾努点点头，对瑟列说：“好，那我便给你补偿我的机会。”

“如果你什么都愿意帮我做，那么，我的要求应该并不难达成。”

艾努蓝色的双眸直直的看着瑟列，自信、坚定的神采一如过往般，被紧盯着的瑟列忍不住觉得艾努其实没有失忆，仍然是自己生命中的指标、道路。

只是，往事便就只是往事，如今面对艾努，瑟列只恨自己浪费了三年在别人身上；但现在懊恼再多也是无用，得专心办好艾努的每个要求才是。

于是瑟列点点头，静静听着艾努说出口的每个指示，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直到最后，艾努交待完所有要执行的指令之后问了一句：“有没有问题？”

瑟列这才摇摇头，只回道：“没有。”

艾努看对方如此笃定的口气，感到满意，微微一笑后说：“既然说没有，就是一定会成功，我会期待你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