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禧晏邧

第三十七章

当年那场死局里，他和迪瓦都是如此清楚艾努的情况。

可是他依然毫不手软的将亚文献上，让迪瓦有机会送出艾努。

那是个死局，他和迪瓦彼此都很清楚艾努的个性，聪明、忠诚、死心眼。

艾努对迪瓦的爱情，如此明显，迪瓦却不要；他奉献出能力，如此优越，迪瓦却觉得可有可无；毕竟比起亚文，艾努又算什么？

自己呢？

眼看迪瓦有那么一个能力卓越的属下，除了羡慕、嫉妒却也还有忌惮。

既然忌惮这样的一个人，那么铲除便是必要的。

那个死局，其实对他和迪瓦来说，岂不是双赢吗！

那时候他和迪瓦都心知肚明，一旦被迪瓦送出，交至自己手里，艾努就会自我了断。

可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毫不犹豫的共同创造这个死局。

因此，罪魁祸首这个罪名是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辞。

就算现在他对艾努有爱那又如何？爱情毕竟无法抹灭自己曾经设局要铲除艾努的痕迹。

心一横，弄臣决定将那场交易告诉艾努，他有权利知道。

是自己太愚蠢，才以为能够永远隐瞒实情。

弄臣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慢慢开口说：“艾努，我现在要说一件事，你要听仔细。”

“事关于你。”

“很重要，但我只会说这一次，你听完……也许会恨我……。”

“喔？”艾努困惑的看着弄臣，对方忧郁的神情令他舍不得，可是对于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着实是好奇的，因此，他选择沉默，让弄臣继续说下去。

至于弄臣说的，自己也许会恨他，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相对于艾努的好奇，弄臣倒是觉得今天真不是他的日子，事情接踵而来，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无从逃避，只好打起精神，拿出那个自己不想回忆的片段缓缓叙述。

室内，顿时只剩下弄臣低沉的嗓音，缓缓的在室内回旋。

“三年前……”

“大概就是你在迪瓦那端势力权力最高峰时……”

“那时，因为你太抢眼、太强悍，我身为迪瓦的敌方，一心一意、处心积虑的只想将你纳入事业版图或是……铲除……。”

那并不是多大的音量，叙述秘密似的真相，谁会大声囔囔？

宛如耳语一般，一字一句听在艾努耳里却又是如此清晰。

三年前，那段过去随着弄臣的声音，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真相、事实、被不屑一顾的爱情，尽管自己已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可是……就算用听故事的心情来看待，依然会觉得可悲。

爱情是什么？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对自己如此残忍的男人？

三年前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情面对迪瓦的狠心？他是用什么心情绝决的对自己开枪？他忘了也全都不记得了。

如今，得知这段过去，再回想关于迪瓦这个俊美的男人，他只替那份爱情感到不值得。

毕竟，他的情感在失忆之后已化做一片空白；而这份空白，在三年的时间里也早已补上另一个身影。

现在，他的爱情已经转移。

只是面对三年前那场死局的真相，他的心忍不住迟疑。

好想问弄臣，我可以爱你吗？你对我，有爱吗？

我可以不问过去，可是我不能不在乎现在。

第三十八章

这个夜晚闷热，夜幕有云朵朵，月光略显暗淡。

迪瓦一人坐在黑色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杯红酒，摇晃那香醇的液体，思索着一些事情。

他没让亚文陪在身边，毕竟事关三年前他身边最顶尖的左右手，他希望能够稍微尊重一下那个男人。

不过，也仅仅是馀下的一点尊重罢了，并不足以抹除他此刻心中不悦。

迪瓦的双眸微眯，忆起近几个月来他听到的风声，还有已经证实的事实。

起先也不知道消息打哪来的，但有人却说看到艾努还活着。

一开始听到这消息他顶多觉得可笑，但随着风声越传越盛，他的心情就日益不佳。

毕竟，有些话总是该适可而止，否则搞得人心惶惶那就不好了。

尤其是那些属于艾努的人脉，当初自己可是花了比想像中更多的力气去安抚，他可不希望那些人又有什么不服从他的心思。

随着风声越来越盛、没有消停的迹象，哪怕一开始他可以一笑置之，慢慢的却必须正视这个风声。

更何况他的心里已经觉得此事不可置之不理，因此他指派了一些人手去查证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那风声谣言：艾努还活着，并且出入在高城市郊的豪宅社区里。

迪瓦那时才想到，弄臣……不就住在那区域吗！

看来，艾努仍然活着的可能性的确是有的。

没几天，他派去那附近查证消息的人员就将几张照片交给了他。

由于位置比较远，因此相片并不算是很清晰，但相片里那男人的褐发和高瘦身形却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当场他就笃定了相片中的人的确是艾努。

可是，艾努怎么会还活着呢？

那附近是弄臣的住处，两者自然是可以互相连结的。

毕竟，三年前他确实是将艾努转手交给弄臣了。

但他一直以为艾努已经死了，三年前也确实从弄臣那方传出艾努已死的讯息。

这么看来，弄臣是说谎了，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觉得非常不愉快呀！

紧接着他就必须思考，弄臣为何要隐瞒艾努的资讯呢？

如果他要留着艾努为他所用，那就不应该放出艾努的死讯。

毕竟，一个死人能干什么？

更不要说，这三年来，弄臣和自己依然只维持着一定的生意往来，并没有刻意打击他哪一方面的事业。

假设艾努为弄臣所用，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会一点损失都没有？

而且，艾努如果真的成为弄臣属下，又为何要沉潜三年之久？

沉默、隐居三年有什么意义吗？

艾努可是个很有实力的男人呀！要是他愿意，这三年来绝对会造成自己大笔损失！

那些年有他当帮手的日子，让他着实省了不少力气却做了更多好生意。

不过，坏就坏在他实在是太有实力了，尽管他如此忠诚，但他偶尔还是会有养虎为患的错觉。

说他多疑也罢，但那时他确实已经动了杀心，不打算继续留着艾努在他身边了。

时间点也算巧合，弄臣刚好提出用亚文交换艾努的机会，他便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反正将艾努送到弄臣身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结果其实会是一样的，差别只是需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可是现在，情况竟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艾努还活着。

那时他很确信艾努就算被自己送出，也不会为弄臣所用，而且，必然会自我了断。

说来可笑，他对艾努有疑心，却又相信艾努只会忠于自己。

但现在，结果很明显不是他希望的那样。

艾努，你活着做什么呢？是弄臣故意留着你吗？或是你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第三十九章

无法掌握正确情势的状况让迪瓦的眉头皱起，他的不悦难以排解，一口将杯中剩馀的酒全数饮尽。

何况这事情他着实不想闹大，要是能够搞清楚弄臣的想法在进行下一步才是更好。

因为他必须考虑到亚文。

这其中又牵扯到亚文的身手还有办事能力，毕竟拿能力来比较的话，亚文确实是比不上艾努，底下因此有些人一直心怀不满。

那些人总觉得，亚文凭什么跟在他身边？艾努当年那么尽心尽力的为帮派出生入死才有的位置，亚文这样的花瓶凭什么接手？

但这事情哪里跟他们有关，他就是喜欢亚文，分分秒秒都想把亚文带在身边。

就算艾努身手了得、对自己很忠诚，那又如何呢？

拿艾努跟亚文比，这自然是没得比。

对迪瓦来说，天秤的倾斜是一面倒向亚文那边的状况。

可是问题就是那些人对艾努的信服度依然很高，亚文在那些人面前说的话总少了点信服度。

他不喜欢亚文被那些人拿斜眼瞧的模样，可是他不能介入，亚文必须靠自己获得那些人的信任，这样子他在帮里才能待的久远。

眼下亚文好不容易慢慢得到那些人的青睐，艾努却又活过来了！

他真的需要一个解释！

艾努到底为什么还活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三年到底艾努都在做什么？

思来想去，要想搞清楚事情的全貌那便只能请弄臣来聊一聊了！

迪瓦冷冷一笑，反正他是不太可能光明正大请弄臣喝咖啡、聊是非。

要不动声色的邀请对方那也实在麻烦，既然如此就将计就计。

趁着交易货品时，他示意亚文发射那一枪，其实……也只是顺便罢了，谁叫他三年前让亚文受了那么多皮肉伤呢！

砸他场子也是刚好而已，这三年弄臣发展的太顺利了，地盘扩张的有点快，这样不好、很不好，是该有点阻碍才对。

重点是，让弄臣那边有点损伤又不至于让他损失太多；这么做，要是弄臣够聪明就该知道来见自己一面才对。

他得来问问：『要怎样做，我才会觉得高兴。』、『要怎样做，我才会让他继续顺顺利利。』

虽然他如今也是个挺有势力的老大了，但自己终究在他之上。

弄臣，你不要以为我让你顺当的过了三年日子，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没有我的容许，你什么事也没办法顺利做成！

现在，迪瓦很期待弄臣的到来，期待到时候弄臣会有什么样的说词呢？

再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迪瓦闭起眼睛，照片里艾努模糊的身影那么鲜明。

艾努，记忆里你的褐发和蓝眼，随着时间早已变得模糊，看到照片时却发现，原来你的身影我始终没有忘记，你的确……是我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一部份。

但不管如何，要是艾努的存在真的太过碍眼，那就只好再请他死一次吧。

第四十章

艾努听完弄臣的叙述，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弄臣也保持着沉默。

谁先开口都不对的样子，就算开口又要说什么呢？那些往事如此陌生，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笑的是，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变故，艾努和弄臣怎么可能躺在同一张床上。

弄臣看着艾努，他心里很复杂，将这些过往说出口之后艾努会怎么想？

“你会恨我吗？”弄臣问道。

艾努看着弄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这些往事真的太过陌生，就算听完这些事，好像也不会讨厌弄臣。

看着弄臣皱眉的模样，艾努终究是舍不得恨他，于是摇摇头说：“我不会恨你，那些往事都只是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事情。”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那些不愿意让艾努知道的事情一直困扰着自己，从来没想过能如此轻易的得到艾努的原谅。

可是现在，却不是在做梦，艾努……他真的说不会恨我。

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的快乐，弄臣轻轻抱住艾努的腰身，让自己和对方紧密的靠在一起。

对方的体温慢慢和自己的混合在一起，让他觉得……在也无法离开这个人了。

如果能够永远抱着艾努，和他相爱，那么三年前那件事……假使能够重来，他还是会那么做。

艾努任凭弄臣抱着他，不讨厌对方的拥抱和体温，于是他也伸出手轻拥着弄臣。

满室的寂静里，他们就是对方的全世界，无法改变过去，可是能把握现在。

直到艾努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弄臣，你听我说。”

“嗯。”

“我不在乎那些过去，关于迪瓦这个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你口中的我会那么爱他。”

“这三年来，我没想起过这个男人，以后大概也不会。”

“而且，你说我是那么的爱着这个叫迪瓦的男人，那现在我只是很不懂，我怎么会爱上一个对我如此冷酷的男人？”

“我对他来说，是什么？好用的属下？忠狗？”

“你知道吗，我觉得爱上迪瓦的自己实在是很可怜，连要死……都是为了对方。”

艾努难以想像爱着迪瓦是什么样的心情，爱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面对弄臣，那份他对自己的温柔和细心如细水长流一般，慢慢流入自己的心扉。

他的心，很窄、很小，装下一个人的身影之后便满载了。

如果，他曾经用心爱过迪瓦，那么现在他会更加用心的爱着弄臣。

“弄臣，你呢？你对我会是像迪瓦对我一样残忍吗？”

弄臣倏地抬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艾努，大声的说：“怎么可能！”

艾努微微一笑，接着又说：“弄臣，过去那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也不在乎。”

“现在……我最在乎的只有你。那你呢？你在乎我吗？”

“我当然在乎你！我如果不在乎你我为什么要留着你在我身边？”弄臣想也没想太多便这么回答道。

“我怕你是要利用我。”

“利用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利用的？！你给我听好，我在乎你、我喜欢你！才不是见鬼的要利用你什么才留你在身边！”弄臣睁大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还像是怕对方没听到一样放大了音量。

艾努开心的笑了，只恨身边没有什么录音笔，把对方说喜欢的话也给录给来。

不过没关系，以后……以后再让他说！

满足的亲着弄臣的脸、颈子，艾努带着笑意，轻声的哄着对方“弄臣，这样就够了，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就够了。”

“睡吧！今晚就先睡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啊？”弄臣摸不着头绪，这话题跳得也太快了吧？可是他着实累了，被艾努拥在怀里、胡乱的亲着脸，迷幻似的低哑嗓音在耳边盘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脑子胡里胡涂，很快的便睡了。

艾努没想到弄臣真的那么快就在自己怀里睡着，看着对方沉静的睡颜，想一想也对，弄臣身上有伤、只吃了点东西却折腾到这么晚还要跟自己说这些令他难过的话，一定是很累了。

宝贝，怀里的人就是他现在视若珍宝的宝贝，今后绝对不让你受伤、难过。

管他什么迪瓦，我才不在乎！

又在弄臣的唇上偷了一个吻，闭上眼，踏实的拥着对方一起入睡。

第四十一章

昏暗的包厢里，气氛凝重，迪瓦深邃的五官此刻显得极度不悦。

他身旁坐着亚文，面前几位手下，各个头都低得不能再低。

亚文看着迪瓦，想说些什么话却不知道要从何开口。

迪瓦的不悦是有理由的。

距离弄臣受枪伤之后至今已经一个月以上了，但是理当是处于下风的弄臣，伤势应当好了却迟迟没有如迪瓦预想的做出什么反应。

生意照做、那些私货还是照常出口，迪瓦总觉得事态比他一开始预想的难以掌握。

心里烦躁、脸色阴郁“最近弄臣那边是什么状况？”问起面前手下，需要有人给他一点资讯。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发色金灿灿的家伙率先回了话。

“弄臣那边的状况相比一个月之前，可以说是更好了。”

“原本交易私货的路线被打断了，但是弄臣休息了两个星期之后这些路线很快的又重新建立。”

“新的交货路线比起之前更加隐私，与他合作的人也有点变动，其中，和我们有来往的几个下游现在也接触不到弄臣那边的私货跟新讯息。”

这时旁边又一个人接着说：“被砸的场子整理之后还是照常营业，只是控管的更加严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