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强点了点头抱着笑笑出了门。
妈的病房在四楼,到了房间我把笑笑放下然后轻声开门。这是普通的四人间,但是因为一切办妥后时间挺晚了,为了不影响其他病人,院方就暂时把妈安置在空病房。
也亏了这是空置的病房,折腾这么久笑笑早就困的眨巴眼睛了,只是瞧着气氛不对愣是没有说想睡。揉了揉他的脑袋,亲了一个之后把他放在空床上,“笑笑乖,觉觉了,恩?”
小家伙爱困的点了点头,叫了声舅舅,然后闭眼睡觉。
安顿好了笑笑,我就找了个凳子搬到妈的病床前。她还在睡,打着点滴,苍白着脸。我想起她哭着说「我的小清这么乖巧,这么可能是你」,眼泪就掉了下来。
可是那个「恶心」的人就是你乖巧的小清呢,这真可笑。“对不起,妈……”尽管你听不见,但是我还是很抱歉。
“小清……?”
“恩?”我抚着她的手,抬头一看,她醒了。“妈,你醒了。我,我去……去叫医生。”我慌乱的起身就要走,却不想被她拉住了手。
“在这别走,陪陪妈。”
我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坐了下来,轻声说:“好。”
“小清,我们搬家吧。”
妈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像是希望我点头一样。我嘴里泛起一阵苦涩,“妈……”
“小清,离开他,和妈一起搬家吧?”她殷殷看着我,“我们去江南,苏杭,哪里都可以。你不是喜欢浙江么?我们搬去哪里好不好?”
心一阵阵的抽疼,水汽模糊了眼睛,努力吸了口气放缓声音:“妈,我们先不说这,你的病情还需要观察……”
“晏清!”她突然打断我,猛然扫开我的手坐起来,“马上和那个男孩分开!”
“妈,拜托你不要激动,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那就和我搬家,我们去苏州,不然去杭州也可以。”
我沉默不开口,到现在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在执着些什么。何尹容也好,妈也罢,他们都要我离开,甚至我自己都找不到理由留下,却依然不肯妥协。
“小清……算妈求你好不好?和妈离开这里吧……”
她红了眼眶,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掉在被子上然后消失不见。她抬着头,哀哀的看着我。我不由悲从中来,哽咽着说:“妈,给我时间考虑好不好?你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也不等她回话,我飞快的转身就跑。
独自游荡在街头,心又空又冷,晚间风吹过就像是利刃能割开心一样。走了不远进了24小时的便利店,买了一盒速食盒饭。回去的时候看到小巷子里的水果店还在营业中,于是拐进去买了点苹果。出来后又转回便利店买了把刀,这才缓缓回医院。
到房间的时候妈靠坐在病床上,见我进来也没有说话。我把水果放到一旁,然后拿起盒饭就往外走。
“小清,放着吧,妈现在不饿。”
我一愣,转头看她。她就抿着唇坐着,甚至视线都没有往我这里停顿一秒。我强笑了一下,便说:“好,那你饿的时候和我说,我去给你热热。”视线扫过一旁的水果袋,转念想了想说:“那我去给你洗个苹果吧,水果不要紧的。”
妈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决,只是安静的坐着,我飞快的提起袋子转身离开。
走到尽头的卫生间,轻轻掩上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心里很压抑,很多事压在心里像是要把我压垮。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死死盯着快捷键2,最后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多时间,然后一次一次出现“对不起”,然后一次一次重播,到最后它突然被接通的时候我有些手足无措。
「小清儿,怎么了?」
沈若炎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发现刚停的眼里又掉了下来。我只是吸着鼻子,一声不吭。他唤了几声,最后叹了口气,「在哭呢……发生什么事了?很难受么?生病了?」
“没有哭……”我打断他,浓浓的鼻音连我自己都骗不过。
「好,没有哭。」沈若炎带笑的声音传来,顿了顿又说:「所以你这时候打我电话,是想我了么?」
想你了么……我轻声问自己,我在想他么?“沈若炎,我很想你。”
「恩?」沈若炎轻轻哼了一声,「能在大声点么?」
我吸了下鼻子,然后放大音量:“沈若炎,我想你。”
「恩,我也想你。」他轻轻诱哄,「我真高兴这个时候听见你这么说,乖,我很快就会回来。」
“有多快?”我忍不住轻声问。
「恩……你意想不到的快。」
勉强勾了勾唇角,“要很快哦,不然的话我就不等你了。”
「你要去哪呢?是不是答应和我去度蜜月了?」沈若炎有些疑惑,停了会儿突然说:「可是你一个人怎么去度蜜月呢?」
“真笨,找个人一起去不就得了。”我靠在流理台上,竟然难得的和他打诨。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偶尔这样拌拌嘴不是很好么?
「哼,有我在,看谁敢和你去度蜜月。」
我就像是个笨蛋,躲在卫生间里和他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让我找到了,我听得到他的声音,就仿佛他在我身边一样。我甚至能听闻他的呼吸和调笑,“沈若炎,我爱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知道」。
果然,没有回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回应过我的爱。流着眼泪,慢慢说:“沈若炎,一辈子该有多久呢?”
灯光下,我手里的水果刀反射出瘆人的寒光。我把手机设置成扩音,然后放在流理台上,打开水龙头。
我的左手手腕一片空白,以前占据那里的是沈若炎的紫水晶手链,它就像是一条锁链,不仅锁住了我的人,也锁住了我的世界,同时也锁住了杨珩年轻的生命!现在,那条手链正陪着杨珩的日记本被我深埋在她的家乡,所以我的生命出现了空白。
「很久很久。」
我听见他这么说。
可是很久很久,是多久呢?我想起我对他承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如果我反悔就要吞一万根银针;我想起他说我会陪你一辈子;我想起杨珩,她笑着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哥们;我想起白敏,他说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一辈子,说出口是那么容易,可是做起来却是那么困难。那么多的一辈子原来只有一瞬间,如此而已。我甚至还没有回味那些幸福,那个一辈子却已经转瞬即逝!
“不,其实不久……”我轻声说,不知道是告诉镜子中的自己,还是电话那端的沈若炎。
流理台旁的水龙头缓缓留着自来水,声音轻缓像是时间流过一样。
我皱着眉狠狠用水果刀在左腕划了一刀,一瞬间疼痛占满了思绪。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声掩盖了血滴下的声音,也掩盖了眼泪滑过的声音。
我拿起手机,对沈若炎说:“炎,再见。”然后掰开后盖取出电板。
茫然的看着血顺着手滴落到地板上,弄脏了白色的地砖。我皱眉,抬起手把伤口放在水流下。血一股股从伤口冒出来,又瞬间被水带走,同时带走了「晏清」还有「一辈子」。
因为水流的关系,伤口没有办法愈合,我划的很使劲儿,只一会儿就感觉呼吸困难和头晕眼花。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要流多久才会死呢?我努力把视线集中在镜中的自己,轻声说:“晏清,你死过一次了,这么痛也舍得了,所以要记得你不欠任何人。你要,重新活过才好……”
我想,我这种疯狂的举动应该吓坏不少人了吧?半扶着墙走出了卫生间,也没有管伤口,就任它继续滴血。晃悠悠的朝着值班室走去,一段段的距离却像是走不完一样。原来,流血是这样的滋味啊,我自嘲的扯了扯唇。
不知道花了多久,或许十分钟或许一个世纪,我终于折腾到了值班室。因为是凌晨,整个四楼很安静,但是当护士看到我的时候都惊恐的尖叫起来。我有些不知所以然,我这样很恐怖么?
“对不起,但是……”我强装镇定,努力发音清晰试图引起她们的注意:“但是……不好意思……那个,我,我流了点血……能,能帮我……”我喘的厉害,到后来眼前一阵发晕,甚至话也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晏清,手链没有了,所以沈若炎也没有了。现在取代它的,是你自己狠心划下的伤口,记得这伤口曾经差点要了你的命,所以现在……你谁都不欠了……
第三九章:梦魇
“!”我猛然被惊醒,左腕灼烧般的痛就仿佛是刚刻下一样,像当初印刻在腰间的纹身一样。睁开眼睛后三秒,意识一片空白,心里只剩下当初割腕时的绝望和破碎!使劲儿抹了把脸才发现办公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办公桌上的手机因为来电而显示微弱的光芒。
“梦……”我惊魂未定的深呼吸几口,然后拿起手机按下接听。刚按下就听见对方一阵狂轰滥炸:「晏清?晏清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哪?是不是又被沈若炎软禁了?他没怎么样你吧?喂,晏清?你……」
我抚额,低叹一声打断他:“萧沐倾,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
对方沉默了三秒,最后轻声问:「你没事吧?我听我哥说沈若炎把你带走了。」
“我能有什么事?”我把自己扔在办公椅里,双脚搁在办公桌上,“我在他手下打工。”
「打工?你在我哥的酒吧做的好好的,干嘛要去他那?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我眨了眨眼睛,“我没忘,但是我真的在上班。”
「那就辞职!」他态度很坚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立刻、马上、现在!」停顿了会儿继续说了句:「At once!」
我轻笑起来,“今天星期五,而且已经是下班时间,人事部的人都走光了。”
萧沐倾轻声说了句脏话,然后又说:「晏清,如果你是这种按部就班的人老子就和你姓。」
我沉默,没有在说话。
「晏清,一切都过去了。」萧沐倾轻声说:「沈若炎是什么人,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但是就这样逃避也解决不了问题。我总不能像过街老鼠一样继续躲在你们萧家底下兢兢战战过日子吧?”
「Shit!」萧沐倾暴躁的说了句粗话,「那你想怎么解决问题?两年前他怎么对你的?你以为两年过去了,他就变成天使了?晏清,麻烦你清醒一点好吧,和他这种人是说不清道理的!」
我想了下,然后诚实的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把自己紧紧按在办公椅里,轻声说:“要么他放了我,要么我去死。”
对方梗了一下,然后我听到椅子被绊倒的声音,夹杂着乱七八糟、平平砰砰,萧沐倾隔着电话对我吼:「我,我马上订机票回去,你……你别冲动,别冲动……」
我大笑起来,“我开玩笑的,萧沐倾你别傻了,如果你在旷考,萧大哥会把你吊起来抽。”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萧沐倾说:「你别随便开玩笑,因为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胡乱的点了下头,然后说:“不陪你默默唧唧、絮絮叨叨、没玩没了了,越洋电话很贵!我下班了。”
「晏清,不用在他底下上班也可以和他把话说清楚,总之你一定要辞职!」
“如果可以的话,”我顿了下,“好了,挂了,回聊。”也不等他反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天,我居然会和萧沐倾变成兄弟……好吧,其实是他自发自动的把我划入他的生活圈。经历了太多事,我竟然已经开始不信任任何人了。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可以伤人于无形,那便是感情。不只是爱情,还有友情,或者亲情……
谁都不会猜到,两年前我割腕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萧柒。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医生,以前在恒河我一度以为他是调酒师,但他却说调酒只是兴趣。更戏剧化的是萧沐倾——踩断我肋骨的小五……他大哥——居然是他的亲弟弟!这个消息整整哽了我一个星期,谁能想到风度翩翩、温柔优雅的萧柒居然有个那么暴躁而且还是头号不良分子的弟弟!
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
我伤春悲秋了会儿,慢吞吞起身收拾东西下班。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晚上七点多,怪不得胃一阵阵抽疼。这里的人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的让我睡到现在,虽然我知道在这公司我是可有可无,但是好歹五点叫我准时下班啊!
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上来,你能想象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出现在沈氏财团的十八楼么?!告诉你,如果是三天前我也不信,搞不好还要嘲笑那个人有妄想症!现在除了苦笑,我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了,因为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祖上八辈子烧了高香的幸运儿!天知道,我真希望不要那么“幸运”!
出了大厅就往东走,绕过公司大楼往右拐,员工宿舍就在本部后面。沈氏真不愧是大型跨国公司,连员工宿舍都是两人一间的高级公寓。因为我是空降部队,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猫腻,总之我被安排在七楼的一间独立公寓里。
整个七楼只入住了我一个人,踏出电梯的时候一阵清净,我摸出钥匙开门。房间很干净,因为刚来两天,显得冷清、没有人气。
我把包扔到地上,然后拖拉着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喝了两口垫垫胃,然后找了包泡面开始准备晚餐。
诺基亚手机独特的铃声响起,我嘴里叼着塑料叉子跑去接听,“萧大哥。”
「吃饭了么?」电话里传来萧柒温和的声音。
我转头看了眼泡面,“还在煮,怎么了?”
「来提醒你一下,明天是周末,你要回C市陪伯母么?」
哎呀忘了……我连忙说:“恩恩,差点忘了,我这星期可能回不去。”公寓里冷清的不像是有人住,总得买点什么日常用品吧?
对方沉默了会儿,然后轻声说:「他没为难你吧?」
我坐到沙发上翘起腿,恩了一声,想了想又说:“他又不是杀人狂,怎么你们都担心我会被他杀了呢?”
萧柒笑了起来,「晏清,这世上多的是方法让人生不如死。他没为难你就好,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恩……」萧柒轻吟了一会儿便说:「要不我和他谈谈?」
“如果能谈,今天我就不会在A市了。”我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
我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强笑道:“萧大哥瞎说什么呢,晏清感激你都来不及。”
「那天说什么也不该让他把你带走,」他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A市我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呢?”我轻声说:“是我自己跟他回A市的,我乏了,不想在这样纠缠不清下去。我和他之间总要有个了断,从最初到现在差不多四个年头,我熬不了下一个四年。“
萧柒沉默了一阵,然后说:「那好吧,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