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你大爷的!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他妈的算哪门子的安慰?!
“好了好了,不要闹。如果这事你处理不来,我去和她说?”
“你?你还是别给我折腾了!对了,也不要抱着我,赶紧去和你那些个暗恋的睡一块儿!”
沈若炎大笑起来,抱着我就狠狠亲了几口,“小清儿,你别扭的时候都很可爱。”
“你……”
诺基亚专有铃声响起,我楞了两秒推了推沈若炎,“电话。”
沈若炎轻啧了一声,起身开灯,边找手机边埋怨:“谁啊,大半夜打扰别人调情,都不知道出门会不会被车……咳,”他拿着手机看了我一眼,“小敏。”
我原先想骂的字眼都被堵在喉咙口,听到老大的名字赶紧咽下去,精神急剧紧绷。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沈若炎打开手机接听:“是我。”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皱着眉往我这看了一眼,然后说:“他在我这……”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扔给我,“小敏有话和你说。”
我吞了口口水,然后战战兢兢的把手机提起来,“大哥,是我。”
「晏清,杨珩死了。」
这一瞬间我仿佛被雷劈中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大哥……你,刚……说什么?”
「我说,杨珩死了!」
手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重量,手机从掌心脱落,摔在柔软的丝被上。
“小清儿,怎么了?”察觉我神情有异,沈若炎几乎是下一秒就坐到我旁边。一手揉着我的头发,温柔的问。
我惊恐的瞪着手机,电话已经被大哥切断,我断断续续的说:“炎……大哥说,杨珩,杨珩她……死了……”
「好吧,对于杨珩来说,她离开你会死么?」
「不会。」
就在刚刚……我还说,她不会死……
“炎,杨珩她死了……”我猛的一把抱住身边的沈若炎。
大夏天,竟然冷的浑身打颤。
第三二章:断绝
我们连夜从市南赶到市北中心医院,杨珩的遗体还没送往太平间,而是被安放在一间普通的空房。房子里是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声声念着她曾经最骄傲的宝贝女儿。白布没有遮掩杨珩的遗容,她就安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看起来又脆弱又镇静。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着明黄色的毛衫和白色的小背心,扎着马尾又骄傲又清纯。她面带微笑的说:我是A理工会计部部长杨珩……;我想起那天在乡下,她失望的转身离开,那背影曾让我心疼;我想起就前天,她生日的时候。她穿着艳红色的丝质连衣裙,蹲在地上背对着我说:晏清,再见……
房间里压抑的气氛,声声泣血的悲鸣,还有失去温度的杨珩……我这才有一种领悟:她死了。
杨珩死了,不会娇笑着叫我妖精,不会皱眉嫌我没用,不会温柔安慰,也……不会有未来,曾经我说的幸福未来!
大哥走到我面前,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沈若炎,轻声对我说:“跟我来。”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放开紧握着沈若炎的手,转身跟上。
我们一前一后在医院的悠长小径上走了一段时间,离开了灯火明媚的建筑物,停在了一处比较偏的小花园。大哥颤着手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在缓缓吐出烟圈。
“昨天为什么没有来?”
我靠着背后的香樟树,“去哪?”
“晏清!”大哥几乎是恶狠狠的瞪着我,“如果不想来,大可以回短信直接拒绝!你为什么没有来?!”
短信?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收件箱,可是里面提示的是没有未阅读信息。
“呃!”突如其来的一拳让我猛的失去重心摔倒在一侧,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我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大哥,“大哥?”
“不要这么叫我!我白敏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他有些焦躁的猛吸烟,烟雾缭绕又瞬间被风带走,“晏清,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感情。”
不,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回应她,我不爱她。
「那么现在如果在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这样对杨珩么?」我突然想起,昨天沈若炎问我的话。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我选择喜欢她,那么是不是杨珩就不会死了?
“晏清,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她?”大哥的脸就在我面前,充满了痛苦和煎熬。“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车祸吗?”他颤抖着手从衣服口袋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猛的摔在我面前。
紫水晶手链……我愣愣的伸出手拿起,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手链末端的小银片上刻着“清”字,这是沈若炎送我的那串。可是,这串手链不是前天被杨珩摔碎了么?我亲眼看见它四分五裂,在那天的阳光下,破碎的珠子闪耀着破碎的光亮。
“她摔坏了你的手链,然后又觉得愧疚。第二天就跑去修补,她带着这串手链一直在市北中心公园等你,从下午一直到晚上!晏清,她曾经为你的失踪,半夜跑出去找你,找了整整一天,直到最后晕倒被送进医院!这次,她等了你一个下午,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杨珩!晏清,难道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会去修补手链,不知道她会在中心公园等我,我不知道我的心是不是真的用石头做的……
“她是为了捡你这条破链子才闯红灯出车祸的,你知道不知道?!晏清,是你害死了杨珩!”
我愣愣的抬头看大哥,他突然蹲下来然后痛哭失声。不……不是我……我没有想过要害死她,心脏那里很痛很压抑,像是要窒息一样逼得我不得不大口喘息,曾经破碎的肋骨现在却感觉隐隐作痛。
“大哥……”
“不许这么叫我,”他像是困兽,突然站起身冲到我面前,伸手就是一拳,“是你害死了杨珩!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一拳几乎打碎了我所有的坚持,甚至浑然不知自己都泪流满面。眼泪模糊了视线,昏暗的灯光下,大哥就像是厉鬼,他扭曲着脸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狠狠的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死,声嘶力竭的控诉是我害死了杨珩……
是我害死了杨珩么?是我害死了那个微笑着说要做我一辈子哥们儿的女孩么?是我害死了那个骄傲一如既往却背后忧伤的女孩么?是我害死她的啊,对啊,那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微微眯起眼睛,缺氧让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我皱眉想说对不起,却虚弱到没有力气出声。就这样死了吧……这样死了,就算是给杨珩偿命吧……
突然脖子上的压力没有了,我本能的大口喘息,喉咙痛的我忍不住咳嗽。越是咳,越是流眼泪,最后终忍不住趴在地上哭了出来。
“白敏,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是谁?我一手撑着地抬头看,沈若炎。他一手拽住了大哥的手,面无表情的看他。
“我乱说?”大哥红着眼甩开了他的手,“就是因为他的那条破链子,所以杨珩才闯红灯出车祸的!不是他害……”
“啪——”
我缓缓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若炎,他竟然甩手就给了大哥一巴掌,“白敏,我在说一次,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小清儿是个重感情的倔脾气,你说他害死杨珩,这是多么大的罪过!你想害他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么?!”
“炎……”我本是用尽力气的大叫一声,怎知声音出口像是破败的铜锣,我哀哀的看着他,“不要拦他,让他打。”
大哥抚着被打的脸,阴郁的看着沈若炎,不发一言。
“这件事小清儿的确有做错的地方,你骂也骂过,打也打过,难道真的想打死他不成?”沈若炎只往我这看了一眼,随后淡淡的开口,语气平缓却迫人意味十足,“杨珩的事情我们都很抱歉,但这只是意外!”他吐字清晰,强调了“意外”两个字。
他缓缓朝我走来,蹲下身轻轻抚过我破皮的嘴角,“疼么?”也不等我回答,就轻叹口气,伸手把我抱扶了起来,然后轻轻把我拥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轻声说:“没事了。”
刚停止的眼泪这一刻又忍不住的落下来,我只觉得心痛的难以抑制。我手里紧紧握着那条手链,掌心被指甲蹭破了皮,隐隐的有些刺痛,可是这种痛根本比不得心头的。
“如果……你不是我的兄弟,我绝不让你好活。”
我缓缓抬起埋在沈若炎怀里的头,看到大哥颓败的转身离开,“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不在是我白敏的兄弟。”
我看到他佝偻着身子毫无眷恋的离开,伸手紧紧拥住沈若炎,他轻声在我耳边安慰。我只觉得心口越来越疼,呼吸不畅,隐隐有种窒息的错觉,然后转瞬间没有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惨白的房间里有着医院特有的淡淡消毒水味,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微微也吹起了白色的窗帘。我眨了几下眼睛,有些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咯嗒——”门被关上的声音让我一颤,扭头一看是沈若炎。
“你醒了?”他有些惊喜,有些憔悴的脸泛出柔柔的光彩。
我突然想起好像每次出事之后,醒过来的第一眼肯定是他。而他也似乎和我有心灵感应一样,每次都是第一个知道我醒来的人。
“炎,我做了个噩梦……”
“嗯?什么梦?”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一手抚上我的额,“烧退了。”
“恩……不太好的事情,”我撇撇唇略带迟疑的说,“我梦到杨珩死了……”
他在我额头的手一顿,“没事了。”
“她回家了么?那天我惹她哭了,回去找她也没有找到,我有些担心……”说着说着,突然眼泪就下来了,几乎是哽咽的说:“她那天哭着和我说再见……”
“嘘……没事,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然后在我的额头印了一吻,“不是你的错。”
“我是个罪该万死的人,我害死了她……”
我晏清虽然自小就嚣张跋扈,可是从小到大没有杀过一条鱼,宰过一只鸡,突然有一天有人说我害死了一个人,我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嘘,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杨珩的死我们都很抱歉,但这只是一场意外。这是车祸,不是人为,这不是你的错……”沈若炎揉了揉我的头发,伸手抱起我,把我抱在怀里,“这是意外,和任何人没有关系。小清儿没有错,不是你的错……”
“炎,我不知道……”我呐呐的靠在他怀里,“我不知道她会去修手链,也没有收到短信,我不知道她会在中心公园等我……我不知道……”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了,我觉得眼里有掉不完的眼泪,酸涩的像要爆炸,“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捡那条手链,明明她那么讨厌它,她去闯红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沈若炎怀里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宣泄,“我不知道不知道……”
“好好,不知道不知道,小清儿不知道……”沈若炎轻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我的背,“真的不是小清儿的错,这只是意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必须有人为这场事故负责,那个人也是我。手链是我送给你的,如果我不存在,你就是她的,她肯定就是你的肋骨。你看,我出现了,是我从她身边把你抢走了,所以如果有报应,就报应到我身上好了,是我罪有应得,和你无关……”
肋骨……我惨淡一笑,“所以,我的肋骨……也粉碎了……”
真真好笑,我和沈若炎这就叫缘分?女友死了,杨珩死了,她们都死于车祸,在大学,一个在周末,一个在暑假。都是因为闯红灯,一个是司机酒驾,一个是躲避不及……
沈若炎没有开口,他沉默的抱着我。
“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打点滴?”
“你有些发烧。”
发烧?我只觉得心口沉闷,呼吸不顺,“炎,我心口不舒服……之前做手术的那里很痛……”
“没事,不是复发。医生说你精神压力过大,导致出现伤口复发的错觉。”
错觉?可是我真的觉得疼……我一手揪起被子往脸上擦,哭了太久,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抽痛。
“哎哎……你怎么把眼泪鼻涕都往被子上擦,我去给你打盆水洗个脸?”他有些无奈的提议。
“她呢?”
“在太平间,要去看么?”沈若炎一直都懂我,即使我不说,他也知道我说的谁。
“不……”我摇了摇头,不想看那样的杨珩……
“她的葬礼被安排在明天下午一点……”沈若炎轻声说。
葬礼?呵,我不配去她的葬礼……“不想去。”
“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他刚把话说完,一个闪着光亮的钥匙就出现在我眼前。我伸手接过,看到钥匙的小牌子上写着“斑斓 817”,这是斑斓木盒子的钥匙。我猛然想起,她生日那天和我一起去了斑斓,她在里面埋葬了什么?
我猛的推开沈若炎,拔掉左手的点滴针头,翻身下床,“我去要公园。”
沈若炎没有拒绝,沉默了会儿才说:“梳洗一下,我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我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胡乱的点了下头跑去病房附带的卫生间。等我一切办妥出来的时候,沈若炎已经不再了。我不知道刚刚的举动有没有伤到他,但是我现在真的顾不了那么多。我迫切的想知道杨珩在斑斓里面埋葬了什么,她在小木盒里藏着什么?
匆匆忙忙赶到市北公园,交了钱站在那棵葡萄树下的时候,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说不出的一股滋味。就在短短的几天前,杨珩还娇媚的站在这里,风吹起她的裙摆,弄乱她的发丝。一转眼,物是人非……
我蹲下,一铲一铲的挖走埋在木盒上的泥土。
当时的杨珩是什么心情?她哽咽着说:晏清,再见。那么轻那么脆弱,她就蹲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孩子,让人心生怜惜。可是那个时候,我为什么就转身离开了呢?难道真的和大哥说的一样,我晏清的心是用石头做的?
嗒……眼泪掉到了泥土里,和那天一样,迅速的被吸收、蒸发然后消失不见……我用力的吸了下鼻子,眨了眨眼睛把冒起的热气眨下去,可是泛起了越来越多的酸涩,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然后在地上溅起一层看不见的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