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舒缓的钢琴曲在静静的咖啡厅中流淌着,薄暮的阳光从落地窗中照进来,铺了一地金黄。苏远阁就坐在金黄之中,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侧耳倾听着琴声的旋律,右手搭在翘起的腿上,轻轻的打着节拍。他难得的安静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就如同入睡了一般。
等到琴声停下的时候,苏远阁立即睁开眼睛,唇角一挑,习惯性挂上顽皮的笑容。
“之遥。这里。”苏远阁起身摆了摆手,声音不大不小,丝毫不在意旁人看过来的目光。
江之遥正从拐角处走出来,闻声往这里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走过来。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这里弹琴,算是个赚钱的营生。
“你怎么来了?”钟情淡色系的少年,今天穿着件寻常的白衬衫,就像是再淡的墨在行家手里也可以画出山水纵横一样,在简单的搭配穿在适合的人身上,也胜过锦衣华服。微笑着的少年优雅的走过来,美好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苏远阁眼睛微黯,又很快明朗起来:“一起去吃饭吧。”
“我还有事。”江之遥在他对面坐下,歉意的笑笑,“抱歉,最近时间比较紧。”
“这可是我第三次邀请你哦!”苏远阁夸张的挥了下手,眼中别有深意,“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排出段时间?”
江之遥手指相握,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仿佛透明:“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他身体后仰,靠上沙发,懒懒打了个哈欠,细长的眼睛几乎要眯起来。不知不觉在这个人面前,他已经放松了起来。
“喂。快点。”身边的落地窗冷不丁被人敲击,细小的声音从那边飘了过来。
江之遥揉了下眼睛,对着外面脚底下像装了弹簧一样的女孩摆摆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苦笑道:“我得走了。
“咦!”苏远阁挑眉,“这个人不是?”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的女孩几乎贴着玻璃做了个鬼脸,“怎么啦?想干什么?”外面的人正是苏远阁住院时期的小护士,现在换了身时尚的衣服,又出现在了这里。
“她是我的学姐。”江之遥无奈的摊手,“约我的人就是她。现在我必须得走了。”
这一次苏远阁倒没阻止,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目送着他们两个人离开。女孩始终活泼的大笑着,嘴动个不停,拉住江之遥的那双手根本就没松开过。而江之遥则耐心的微笑,时不时随之弯起眼睛。
苏远阁定定看了一会儿,端起面前微凉的黑咖啡,一口饮尽,脸色比最初难看了很多。
而实际上,江之遥正窘迫无比的跟在女孩身边,他好几次想抽回手,都被女孩瞪了一眼,手握的更紧。他试了几次,也只得作罢。
这个女孩叫柳净盈,大概家里面在那家医院入有股,从大三开始,时不时就会去客串一段时间护士,也难怪她当初跑进江之遥的病房中偷懒,也始终没人管她。还好她学的就是内科,做一个小护士,有经验丰富的前辈带着,一般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不行,不行,你这套衣服不行。”柳净盈一时心血来潮,扯着他的衣领又叫了起来。
江之遥不动声色的挪开身体,放低声音,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方面:“我只是去弹琴的,可不想喧宾夺主,惹来麻烦。”
如果是之前的他,大概不能这样平和的接受柳净盈这种亲切的行为。可是,作为一个在男生宿舍住了半个多月,尽力融入大众生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不小心吃过几次亏后,加上刻意的学习,江之遥还有什么搞不清的?他从未住过校,只是不熟悉那种生活习惯罢了,一旦接触,就能在短短时间内适应。这是生死中磨练出的本能。
“你就这个样子过去,照样能喧宾夺主。”柳净盈冲到他前面,手背在身后,顺着他的脚步慢悠悠后退着,一面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她的结论下的很快,“就这样吧。记得要好好藏起来,我可不想让一堆迷上你的女孩子缠着我,弄得我的备选男友把我当成蕾丝。”
江之遥唇角的笑容顿时僵住。柳净盈这种活泼明慧的女孩,他自然乐于深交,只是时不时的调侃,实在让人尴尬。罢了,看在她这次帮了自己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了。
心思只在这种小小的事情上转悠,再不用负担起无数人的生死,纵然为生计奔波,也是宁静而快乐的。江之遥看她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温暖的感激。
上个星期,他搬回学校的经历并不愉快。且不说他的床铺早已堆满了杂物,就是室友阴阳怪气的讽刺,也颇为过分。他被人包养,虽然平素极力遮掩,在班级中还是隐隐有传闻。那些人理所当然的鄙夷他,似乎凑的近了,就脏了自己。
饶是江之遥心思坚韧,被人指着鼻子讥笑,到底还是颇为难堪。他似真似假的怒了一场,忧郁片刻,编出一个几可乱真的身世,完美的混淆掉为人宠物的经历。虽然和那些室友取得表面上的太平,暗地里却并不容易扭转积存的相处习惯。
那个时候,他碰到了柳净盈。
江之遥从未怀疑过柳净盈知道自己“前身”的过往,但是她的态度一如曾经。有多少人能在交往中相信自己心的感觉,而不是被耳朵所蒙蔽?所以,江之遥感激柳净盈带给他的那一点温暖。
尤其是这一次,他让柳净盈介绍自己去应聘那场宴会的钢琴师。柳净盈只是在事后恭喜他应聘成功,却从不曾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行,我还得给你照几张照片。”柳净盈的一句大叫,顿时破坏了江之遥心中还未成形的感激。
江之遥扭过头去,装作没听见,顾氏大厦的一角,恰好撞进眼中。他唯一恍惚,暗自叹了口气,对于今天的晚宴,蓦然多出几分期许来。
“喂,下期的学费你还欠多少?”柳净盈的发问又将他从沉思中拽出来。
江之遥猛然拉住差点撞上广告牌的女孩:“还差一半。”
当初还了那一百万之后,顾墨颜还是派人将那份协议交给了他,自此之后,就再没听闻过和顾氏相关的消息。只是身上余钱不多,再加上什么都要亲自松手,生活自然艰难了很多。
校园和社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爱憎太过分明。他忙完了生活,忙人际关系,还有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以及赚钱大业。忙忙碌碌中,连苏远阁邀约也未能应答,逼的苏远阁想约他吃顿饭,还得到工作地方来找他。
想起那个人,江之遥的神色有些复杂。
那个人说,喜欢听他弹奏的钢琴曲。江之遥知道,自己虽然弹的不错,但并不算拔尖。虽然曾经无数次告诉别人,自己的理想是做个钢琴家,虽然他的确喜欢沉浸在琴声中的感觉。但是,生死不能自主,上音乐学院也只是个幌子,他的心还未真正静下来,怎么可能有所建树?
这一次,他是不是可以追求自己空中楼阁一样的理想?
第二十二章:一路算计
张家的这次宴会,看起来热闹,实际上有份量的人来的并不多。毕竟张家的号召力,在Z市还不算什么?如果不是这次攀上了顾氏,来的人估计会更上。
等到江之遥和柳净盈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他们在外面分开,柳净盈自去参加宴会,江之遥则被引到了演奏的地方。这里是个隐蔽的角落,旁边还有一大盆植物,葱茏的叶子半遮住坐在琴后的人,却没有挡住投向大厅中宾客的目光。
引江之遥来的人又匆匆交待了一遍规矩,顺便严厉的警告了他几句,才着急的离开。江之遥微低着头,含笑听着。一直到那个人走远,他才在钢琴后面坐下来,若有似无的打量每一个走进宴会厅的人。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各色香味充满了这片空间,香风过处,熏人欲醉。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已渐浓,柳净盈冒过头后就先走了,而江之遥还没有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自从上一次见到刘和后,他就一直觉得不安。
他预测出了刘和的数个结局,但并不包括现在这个。刘和是他的心腹,能力不错,尤其是和自己的死亡扯上了关系。像这种人,无论是否背叛了自己,顾墨颜必然会控制在自己手中。越是忠心耿耿的人,越是不能轻易杀掉。
想名正言顺坐稳顾氏的顾墨颜必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天夜里,刘和表现的越忠诚,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大。说到底,墨颜和刘和也是有情分的。况且忠心的属下,谁会不欣赏呢?
可是,现在刘和竟然半夜三更在街头游荡,像个马仔一样,落魄不堪,甚至刻意挑衅苏远阁。
他到底有什么算计?或者他背后站有什么人?有些事情,碰上了,他总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详细推敲着接下来的行动,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的同时,江之遥的视线时不时看向走进来的宾客。忽然,他眼睛一亮。张家主人正陪着位西装革履,满脸傲气的青年。那位青年所到之处,就是众人云集之地。
路满,你果然来了!江之遥唇角一弯,眼睛微微眯起。一曲终了,他合上琴盖,偷偷从自己这个角落离开。
上个星期刚刚敲定的顾氏“嘉创”计划合作方,张家榜上有名。张家就趁机办了这个宴会。按照顾墨颜向来的行事风格,必然会给张家面子,派位属下来走个过场。这位属下,即能代表顾氏,身份又不会太高。数来数去,也只有路满最合适了。
也幸好是路满,否则,今天这一趟就白来了。
庭院的寒风,吹去了身上浓浓的香味,江之遥站在暗处,等待着路满出来。从门口到泊车处,有一段树木掩映的石径,正好可以让他们避开人流交谈。
果然,江之遥才等了几分钟,就看见路满双颊微红的走出来,撵走了引路的小童后,去的方人士向,正是那条石径。江之遥等了一会儿,才缀了上去,他并不是专业人士,做的自然也不算专业。
刚追出去几步,江之遥就听见前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从树木后面飘过来的,其中一个声音正是路满,另一个人是谁?
江之遥顺着声音看过去。浓密的树影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草坪,隐隐约约点缀着花丛亭台。就在十几步外,两个人搂在一起。
四下打量了一下,江之遥找了隐蔽的地方,悄悄躲了过去。
“你胆子可真大呦。”低低的暧昧的声音,正是路满。
个子小一些的紧紧扒在高个男子怀中,身子扭个不停,声线尚且稚嫩,却娇滴滴媚人的很:“路大哥,只要能见你一面,就算下一刻死了,我也甘愿。你……你好好亲我一口,我就走。”这是个少年的声音,拉着腔调说起肉麻的话,哼哼唧唧如同呻吟。
“就亲一口怎么够呢?”路满猥亵的啧啧两声,“这么淫荡,老头子能满足你?”
“哼……我不能出来太久。”少年喘了口气。路满哼了一声,不做声了。
这是什么情况,自然不言而喻。在听到的瞬间,江之遥神色一冷,眼睛微眯,下意识就要往后避开,却又生生顿住。没想到路满还这么吃香?江之遥唇角温和的弯起,又小心的往近处凑了几步。既然连跟踪都会了,偷听又算什么?
那两个人八爪鱼一样紧紧抱在一起,身子乱颤,水声啧啧。江之遥仍然微笑着,就像是在看一幕精彩的话剧,专心致志。
路满双手在那少年身上乱摸着,少年更是摇摆如柳枝,呻吟着蹭着路满的下边。路满一把抱起少年,紧走几步,喘息着将少年扔到附近的石桌上。
少年叫了一声,尖利又缠绵,翻了个身,伸出胳膊搂住路满,用力的恨不得将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宴会上管弦乐演奏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过来,高低起伏,如浪潮翻涌。这个角落,同样翻滚出一波波的浪,细细的呻吟如淫靡的歌谣。
“别,啊!别碰那里。路大爷,求……求你了。”少年尾音颤个不停,高高的飘起来,就像是春分夜半的猫叫,他的喘息带着浓浓的引诱,“被……被人发现,我……我会被打……死的……”
“怕什么!”路满粗噶的喘息带上几分不耐,“快点脱!有我在,谁敢打你!”
“可是……可是,顾先生……我怕连累你,听说顾先生……”少年说到最后,尖叫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哪个顾先生!”路满“呸”了一声,粗鲁的把他翻过去,留下两条白洗的腿在空中扑棱着。
桌子上的两个人动个不停,细碎的水声不曾停歇。路满的喘息全部化成怨恨的话语:“如果不是老子,顾墨颜那小子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顾遥年那老鬼根本留不得,就顾墨颜那心慈手软的样子,能成个屁事。老子可是帮了他大忙,他是怎么对老子的?!”
一句话传过来,江之遥猛然抬头,可是很快,他的神情冷了下去,歪着头坐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揉着额头。
路满断断续续的声音越来越大:“整天让老子跑腿,外人看着风光,结果呢,顾中澜那阴阳怪气的小子,也能压到我头上。老子当初跟着路遥年的时候,他还在吃奶,哼,若不是我,顾中澜那小子,能被顾老鬼看上?”他的怨气看起来压抑了太久,此时此刻全部发泄在了动作上。
少年疼的尖叫,呻吟声早已变调,他仍然攒着气儿问道:“顾,顾遥年……不是被烧死的吗?”
路满动作猛然一顿,就连喘息也停了,直到少年尖叫了一声,他才一挺身子,冷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幸好他先死在里头了。”
“噗嗤”的水声更大,呻吟喘息尖叫都已经变得疯狂,那两个人早已顾不得说话。
江之遥站在黑暗中,神色不动,听力更加敏锐,近处远处的声音都涌入耳中,除了几十步外的呻吟,还有宾客走出宴会厅透气时的笑语声。呆的久了,他隐隐也有些恍惚,这些熟悉的勾心斗角,纸醉金迷,恍惚间又将他带回了时光那一头,仿佛他还是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顾遥年。
石桌上的勾当已经到了最关键处。路满低吼了一声,抽身而起。他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冷冷的警告:“今天我说的话,如果我听见别人说起来。你记住……”他手掐住少年的脖子,一字字道,“我会找一堆狼狗来好好玩你,别想死的那么容易!”
少年显然被惊住,躺在石桌上,黑暗中扑腾着的双腿也一动不敢动,更别说拾起地上的裤子。
“被吓住了?”路满的嗤笑此时听起来,却带着森森寒意,“胆子这么小?还怎么跟我?”他的声音越来越柔,捡起石桌下的裤子,扔到少年身上。
“只要你一心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放心吧,我会尽快把你要过来。”
这一句话显然让少年的心思活络起来,先前噤若寒蝉的少年勉强坐起身子,声音更是甜腻到了极点:“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不会太久的。”路满摸了摸少年的脸,在他身上捏了一把,才大步离开。
少年慢吞吞的从裤子中掏出手绢,清理着自己,不急不缓,甚至不怕被人发现。这时候,宴会正进行到高潮的时候,谁会如路满一样提前离开?
江之遥半站起来,正思考着从哪个方向回到石径上去。就听见那少年冷哼道:“什么东西?敢威胁小爷。”话虽如此说,少年的声音却带着点怯意,他手撑在后面石桌上,扭头看了宴会厅一眼,半坐起身子,动作快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看起来这个少年投怀送抱,是另有一番计较的。江之遥偷偷潜了出去,绕了个弯,直直穿过那一边的花田,快步向路满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