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的分析是正确的。“夜蝶”关系重大,许言放果然把U盘放在自己专用的电脑上查看过了,小怪兽回应了胖子的召唤。段大成回头看了看郝峻,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动手吗?”
郝峻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于是俩人联手发动攻势。单靠两个人就想要入侵这种由几百台服务器共同组成的庞大系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你很难区分出哪一台承担着警卫职责,哪一台里藏着你想要的秘密。如果你想要用负载令系统崩溃,这些服务器则会自动平衡。有了间谍程序的帮助,郝峻和段大成才能找到目标。
目标被锁定后,接着就是破解密匙。李西蒙为许言放建立了保密性最好的动态密码口令,它可以由任意的字母和数字组成,每隔十二小时自动生成并更换一次秘密,变换规律只有李西蒙和许言放两个人知道。如果不知道组成密码的字母和数字是什么,这种密匙在理论上来讲是不可能破解的,不过这可难不倒郝峻。他输入了由五个字母和十四个数字组成的数据组,然后通过电脑计算出复杂又庞大随机组合,再利用自动搜索功能测试口令,一个小时后,芝麻开门了。
段大成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郝峻没有回答。他特地跑去许言放的办公室可不是为了装什么窃听器,如果他这么做的话,以许言放一向谨慎小心的性格来判断,他很快就会发现。郝峻只是趁许言放不注意的时候,朝键盘上喷了一点肉眼看不见的荧光剂。这种荧光剂会对人类的汗液起化学反应,并在红外线下反射出紫色。当许言放再次回到他的办公室并重新输入帐号密码时,郝峻派出的商业间谍正守在对面大楼用红外线望远镜仔细观察记录着。取得了组成密码的字母和数据后,郝峻赫然发现它们其实就是他的英文名字、身高体重和出生年月日,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许言放虽然一直很善于隐藏自己,郝峻也不是笨蛋。因为这种事不见得光彩,所以郝峻没打算告诉段大成详情。
城堡既然已经攻克,剩下的工作就是尽快找到战利品。段大成发出检索的命令,因为他们使用的是许言放的超级帐号,所以系统优先回应,不到一分钟,所有与财务有关的文件资料都被找出来了,排着队等待征服者的挑选。其中有九个文件名上带着明显的星号标记,并备注有许言放专用字眼。
一般来说秘密文件应该藏得越不起眼越好,许言放却让这些文件看上去再明显不过了,就好像生怕别人找不到似的,这太不符合常理,郝峻和段大成虽然见多识广,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坐在一旁督战的唐纳德问:“奇怪,怎么办?”
郝峻撇撇嘴角,说:“还能怎么办,打开看看再说。”
第一个文件被打开了,满满一页内容,却只有两个字组成:阿峻。第二个文件同样如此,第三个,第四个,当段大成想点开第五个文件时,郝峻按住了他的手,说:“不用继续看了,我们失败了。”
当郝峻和段大成成功入侵时,唐纳德曾满怀希望,此刻听到郝峻说出“失败”这两个字,这位急于戴罪立功的国际刑警立刻跳了起来。他问:“怎么回事?”
“我的企图被许言放发现了,他已经移走了所有秘密文件。密码也好,资料也好,都是他故意留下来嘲笑我的。这是一场智力火拼,他全胜,我完败。”郝峻仰天长叹道。
第六十五章:疑犯重现
这两天临海时晴时雨,老天爷变脸的速度比磁悬浮还快。郝峻因为短时间内不方便再见王海,就派人把辞职信直接递给了临海市局目前最高阶的主管——代理副局长汪源曦同志。汪源曦为了谢子天逃脱的事刚吃了个处分,不敢再擅作主张,连忙打电话向常辉请示。
常老头考虑了足有一分钟后才说:“让他尽快办理离职手续吧。”
因为和汪衙内一直矛盾不断,所以王海在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而且还是谭卫东告诉他的,那时郝峻的委托人已替他办完了所有手续。王海听后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跑到顶楼天台猛抽掉半包香烟。自从那天离开郝峻公寓后俩人便形同陌路,可人类的记忆不会轻易就放过那一段交织着爱恨情仇的过往。
有一次王海在半夜醒来时差点忍不住要给郝峻打电话,拿起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还有一次他在闹市执行任务,眼前是熟悉的街景,路灯、电话亭、十字路口、红绿灯、斑马线、露天咖啡座,蓦地看见郝峻的身影似乎在街角一闪,等他追过去时已经消失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之中了。想到这里,王海发现自己的眼睛又酸又胀,有些很可疑的液体似乎就要突破防线滴落下来了。他用头摇晃了一下脑袋,狠狠掐灭烟头,下楼回去工作。
回到五楼,王海给田祺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临海。田祺回答说:“下个月吧,常老头终于点头放人了。”
王海无心和他闲聊,所以“嗯”了一声就挂断电话。这时谭卫东走进他办公室问:“王队,外面有个人说他有关于谢子天的重要线索,不过他只肯告诉你或者郝峻,小郝不在,你要不要见见?”
来人正在会客室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一见王海赶紧上前几步自我介绍说:“王队长,我是陈孝,您还记得吧?”
“陈孝?”王海摸摸下巴想起来了。有一回他和郝峻在路上遇到一个流浪汉抢劫超市的面包饼干充饥,郝峻可怜那人的境遇,便替他付钱了事。
“是我!”陈孝说,“王队长,我看见了通缉令上的那个人。”
王海问:“谁?”
“谢子天。”陈孝很肯定地说。
“谢子天?”王海惊叫起来。常辉不是说他和林泽坐快艇逃出国境了吗?眼前这个青年人一脸热诚,不像是来哗众取宠的,难道说国际刑警提供的情报有误?
陈孝告诉王海,自从郝峻给他安排了一个工作后,他就一直借住在东郊一个当地人的家里。离那家人不远的地方有个闲置已久的仓库,仓库究竟属于什么人连附近的居民都说不清楚。昨天他下了晚班回家,路过仓库时无意中发现仓库大门上的环形锁被人打开了,显然是有人进去了。他一时好奇就挨过去查看,结果发现两个可疑男子在里面说话,其中一个看着特别面熟,回去后细想之下才猛然醒悟曾在通缉令上见过此人。
陈孝对王海说:“我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你和郝警官,所以赶紧来报案。郝警官人呢?”
王海听他一再提到郝峻,这心就像被人用小刀子不停划拉似的痛,可又不愿在人前表露出一点半点来,其中的苦楚无法形容,竟然一时连话也答不上来。
谭卫东年纪大点,阅历也深,冷眼旁观王郝二人的纠葛,多少猜到了一些。他压下心中的一声长叹,上前半步,替王海解围说:“今天郝峻正好轮休,抓犯人要紧,小陈,麻烦你赶紧带路吧。”
王海虽说对陈孝提供的线索还存有疑惑,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召集了十几名精干警员,开着警车,呼啦啦直扑东郊仓库。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一公里远时,王海让大家下车,小心隐蔽前进。又走了几分钟,陈孝忽然一指前面一座破破烂烂的建筑物说:“就是这里。”
王海点点头,要所有人员检查弹匣和防弹衣,然后和谭卫东兵分两路包抄过去。仓库不算大,分两层,有前后两个出口。王海用手势向谭卫东示意自己主攻前门,后面交给他。谭卫东低声说了句“你悠着点”,然后带着人猫腰朝后走。
王海半蹲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逼近仓库大门。他先是趴在门上听了听,果然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再瞧瞧那门,估摸着不算太结实,于是上前猛地一脚踹开,一面带头往里闯,一面喊:“警察,不许动!”
回应王海的是两声枪响。对方反应极快,抢先开枪后又丢出了一颗烟雾弹,借此掩护自己往二楼跑。王海一眼便认出了谢子天,可惜还没来得及瞄准对方,谢子天已跑过转角上了二楼。王海持枪拼命追赶,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同事到底缺乏些实战经验,听到枪响本能一缩,再起身时已慢了一步。
一到二楼,谢子天就捡起靠在墙根处的一根铁棍把楼道口的门给顶死了,然后毫不犹疑地推开窗户往下跳。王海一面大叫“老谭”,一面发疯似的撞门。
谭卫东早在听到枪声时就带着人朝这里靠近,看见一个人从二楼跳下,来不及细想,抬手就是一枪,正好打中了对方的胳膊。谢子天大叫一声,又丢出了一颗烟雾弹,然后挣扎着往仓库北面逃跑。那里隐藏着一辆车,车上有逃亡所需的一切物品,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早就准备下。
王海撞开门后,紧跟着也从二楼跳下。眼看着只差几步就要追上了,忽然一辆没有安装牌号,且车身被故意喷花的悍马横亘杀出,嘎地一声挡在了王海和谢子天之间。
副驾驶席一侧的车门开了,一只胳膊伸出来拽住受伤的谢子天,一把将他拖进车里,然后狂踩油门加速逃走。王海气急败坏地朝车辆开火,可防弹钢板毫不费力就挡住了所有攻击,并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事发突然,王海只瞧见车手的后脑勺,连个长相都没看到,无计可施之下,只得铁青着脸问谭卫东:“看清楚开车的人没有?”
谭卫东回答前稍稍犹疑了一下。方才那辆悍马急刹时,他曾晃到了一眼那司机的相貌,有点像郝峻,不过那人戴着棒球帽和黑超,一张脸被遮去了大半,到底是不是,谭卫东不敢轻易下定论。尤其是现在,王海的模样好像要吃人似的,老谭觉着没有证据前最好还是别乱来事,于是摇了摇头说:“没看清楚。防弹悍马很少见,我们可以从车子入手,先查车。”
谭卫东一句“防弹悍马”令王海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诚如老谭所说,这个型号的悍马在国内非常罕见,“爱车族”曾长篇累牍地介绍过它,它不是为一般人设计的,拥有高强度的防弹玻璃和装甲钢板,厂商宣称它能抵御肩扛式导弹的袭击,所以它的买家不是中东军火商就是南美毒枭。由于收到进口限制,这稀罕的玩意你再有钱都很难买到,据说整个大陆地区的拥有量最多不超过两部,而王海正好知道在临海就有一个人经常开着这种型号的悍马招摇过市。
郝峻的公寓占了顶楼整整两层,王海走到大门前掏出钥匙,习惯性地往锁眼里插时,这手忽然就僵硬了。那天两人大吵一架后王海摔门而去,此后一直也没想起要归还钥匙,而郝峻也没向他追讨过,所以王海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受主人欢迎,失去了使用这把钥匙的权利,于是伸手去按门铃。
门开了,穿着笔挺制服的管家一看是王海,马上堆出一脸职业性的微笑说:“少爷不在家,王先生您晚上再来吧。”
王海冷笑了一下,用力推开管家,直接朝郝峻的书房走去。管家吓了一跳,追在他身后直喊:“王先生,少爷不在,少爷真的不在家。”
王海不理管家的纠缠,大步来到书房前,一把拉开房门,就看见郝峻正坐在电脑前关注着郝氏股票的涨跌。郝峻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见是王海闯入就朝老管家点点头,示意他离开。
自从那天闹翻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王海觉得郝峻瘦了一点,眼眶中布满红丝,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过了。而在郝峻眼里,王海的情况比他更糟糕,不但穿得邋里邋遢,嘴角上还长满了水泡,由此可以断定这家伙最近一定没按时吃饭,怕是还一直狂抽烂饮,借此逃避情伤吧。
郝峻心口痛得一抽一抽的,却苦于无法说出实情,只好用冷漠来伪装自己。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用油滑的语气问:“王大队长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分手后的再次相见对于王海来说更不好受,他咬牙压下满腹的痛楚,问:“刚才你在哪里?”
“书房。”郝峻淡淡地回答。
王海冷笑着说:“四十五分钟前有人开着一辆防弹悍马,从我手里劫走了谢子天,你的车呢?在车库吧?我想看一看。”
面对王海的步步紧逼,郝峻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说:“车?我送去保养了,你想看的话可以去修理厂,离这里不远,开车过去只要半个多小时。”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消除一切证据了。王海勃然大怒,冲上去一把抓住郝峻的衣领,吼道:“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我看见你了,别想骗我!”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开车!”郝峻几乎被他提离了地面,用力扳开对方的手臂后,也愤怒地大喊起来。
郝峻一喊,王海顿时冷静下来。郝峻大脑部分神经元受损,阅读、平衡能力、距离感都出了问题,后来通过神经塑性疗法,阅读障碍终于克服了,可距离感和平衡能力的康复还是不太理想,他这样的身体情况根本没办法开车。王海狠狠瞪了郝峻一眼,明知道这件事一定与他有关,却偏偏抓不到半点破绽,只好悻悻地放手。
王海才一松手,郝峻便手抚喉咙,弯腰咳嗽起来。王海看得心中又酸又痛,觉得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于是转身要走。郝峻担心他生活没规律导致胃溃疡复发,又不方便直说,只好借着咒骂说出口,“王大队长,请走好,千万别横死街头哦。”
“谢谢你的关心。”王海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郝峻的无情令他感到极度失望。虽然郝峻早已言明对他的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可不管王海怎样告诫自己,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反抗着主人的意志,不断为郝峻开脱。最近这种自我矛盾的情绪一直折磨着他,如今能够彻底死心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王海伸手摸了摸裤袋中的那把钥匙。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使用钥匙打开郝峻公寓的大门时,自己用了近乎于虔诚的态度,一步、二步、三步……他就是这样踏入郝峻的生活,而现在,此刻,他将要用象征接纳与信任的钥匙来斩断两人之间的一切牵绊。
王海掏出钥匙,先是放在唇上深情一吻,然后松手,任由它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嘡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第六十六章
王海走后,郝峻呆立了整整十分钟,这才走到门口捡起钥匙,然后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板上,一坐就是整夜。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郝峻没动,不必看他也知道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自从谢子天落入他手中,他就一直在等对方有所行动。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太阳缓缓沉落于大洋彼岸的时候,林泽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郝峻始终纹丝不动,不过对方的执作更令人钦佩,一直坚持不懈拨号。郝峻自嘲地撇了一下嘴角,决定不再无谓斗气,按下接听键。林泽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和中略带一丝嘲讽,他说:“好久没联系了,想见个面,有时间吗?”
郝峻微微一怔,这个家伙现在应该躲在南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吧,怎么可能冒险重回临海,于是故意刁难他,“好啊,我在家等你,不过,五分钟后我要出门。”
林泽听到如此苛刻的要求后低声笑了一下,居然用十分愉快的声音回答:“您预定的超级夏威夷披萨五分钟内就将送到府上。”
五分钟后门铃果然准时响起,郝峻不情不愿地打开门,只见身穿披萨店制服的林泽手托披萨盒,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说:“感谢惠顾,承惠一百一十捌元。”
郝峻一向对自己的智商颇为有信心,却完全没料到身为重犯的林泽胆敢偷渡回国,难道说谢子天对他的重要性竟然超过了性命?他接过热气腾腾的披萨,一摆手请林泽进入书房,说:“还没吃早饭吧,别客气,披萨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