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回到家里,他却忍不住拿出裴幸宁给他剪辑的新闻合集来看,一杯酒,几本册子,每天入睡前一定要做的功课。几年下来,那些册子的边边角角都毛了。
新闻没什么好看的,但那是裴幸宁对他的心意,尽管看着那张脸越来越陌生,可是那些事情都是他做出的。
时间静悄悄的走着,三年了,裴幸宁已经走了快三年了。
陶臻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着随风而落得紫薇花瓣,有太多无言。
其实,他也该明白了,裴幸宁不会回来了,将近一千个日夜,跟他们相爱的时间几乎等长,足够他把自己忘记重新爱上别人,反正他从来也不是他真心爱的人,要遗忘,太容易了。
“陶先生,墓地的人来了。”侍佣来说。
陶臻把酒杯放下,去见裴锦丰墓地的看守人,又该到了他的生辰忌日了。
虽然他和他几乎没感情,但那是裴幸宁的亲爹,也养育了他现在这副躯体二十年,所以他应该代替他们尽孝心,每年的清明、生日、忌日,他都会亲自去墓地陪他说说话。
选定了供品,把人送走,陶臻扶着栏杆看着西边的晚霞,他真心相待的五年,真的不足以打动他吗?
裴锦丰如果还在世,今年就是他七十岁大寿,如今却只能由他置办些纪念诞辰的一应供品聊表孝心。
这天风和日丽,非常适合外出。
陶臻早早的开车到了墓地,把东西摆好,就坐在前面的石头上轻叹了一声:“我又来了,又是只有我一个人。”
他慢慢的焚化着锡箔纸钱,洒了一杯酒。
然后倚在墓碑上看着蓝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絮絮叨叨了半天。
早晨没吃东西,现在有点头晕,他站起来:“我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提车离开,看到张晓霖和关颐几个人,他们竟然在这拍MV。
本来不想停车的,偏偏这时候没油了,无奈只好过去,借点油或者找点吃的都行。
“师兄你怎么会来?”张晓霖十分惊喜,连忙跑了过去,草地不平,他一脚高一脚低很是滑稽。
陶臻微笑:“我路过这里,看到你们在就来看看。”
张晓霖把他引到旁边树下的阴凉里,拿了一瓶水给他,叉着腰说:“关颐非要到这里来,你说多少公园没有片绿地啊,这大老远跑出来,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当年她拉着我可是跑到英国街头拍的MV,你知足吧!”陶臻戳他脑袋。
张晓霖任命的叹气,从他头上拾去一根草,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这是跑哪去了啊。”
陶臻笑着扒拉了两下头发,一抬头眼前恍惚,他看到一个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身影,极其酷似裴幸宁。
那人似是笑了笑,转身就走。
陶臻这才发现不是幻象,推开张晓霖就朝他跑过去,终于在他上车之前叫住了他:“裴幸宁,是你吗?”
裴幸宁站定,转过身看着气息不稳的陶臻笑了笑:“好久不见。”
语气客套而生疏,像两个很多年不见的朋友,很普通,只能算说的上话的交情那一种。
陶臻要再向前的脚步顿时收住了,那已经不再是深爱他宠爱他的人了。
“是啊,好久……不见。”他用力忍住哽咽。
张晓霖走过来,站在陶臻身边,看着裴幸宁没有说什么。
裴幸宁看着眼前般配的两个人,他很早就知道,沈睿对这个跟自己长得像的人很有好感,后来有很多他们同进同出的报道,甚至他们一起出现在裴家的别墅里。
如今亲眼看到了,他们果然是在一起的。很般配,虽然张晓霖还那么年轻,但是已经懂得怎样爱护他了,他会过的很幸福的。
裴幸宁在这一刻释然了,口气也轻松起来:“我来给爸爸上坟,看到有人来过,我想你可能还没走远。”
“嗯,我,我才……刚刚离开。”
“这些年,谢谢你了。”
“我应该做的。”
裴幸宁看着他微笑,看了看不远处的人,又说:“你看起来,嗯,过的还不错,这就好。”
“你也是。”
裴幸宁笑着点头。
陶臻鼓起勇气问:“不回去看看吗?”
裴幸宁摇头:“不了,我还有事,要急着走的。”
“哦。”陶臻虽然失望,也说不出什么。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裴幸宁说,“后会有期。”
“再见。”陶臻小声说。
裴幸宁就走了,头也没回,步伐也不拖泥带水。
陶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尽是张晓霖紧张的喊声,他不想听,不想睁眼。
张晓霖急忙把陶臻抱到他车上,一发动才看到没油了,又折腾着抱下来,把人放在草地上,去开了摄制组的车过来载着他送去医院。
检查之后,只是因为血糖太低的昏厥并没有别的问题,张晓霖这才松了一口气。
陶臻慢慢醒转,看到满眼的白,又看到张晓霖守在旁边,问道:“你刚才也看到一个男人吗?”
“嗯?……嗯!”
陶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眼角流出泪水。
张晓霖赶紧拿了纸巾去印,但是马上又湿了,竟是一直在不停的流,他顿时手足无措。
“那是谁啊?”他小心的问。
陶臻摇头,什么也不说。他怎么会想到裴幸宁会回来,如果知道,他就一直在陵园等着。
现在他又走了,这次走了,怎么还会再回来……
陶臻忽的坐起来,找到手机看时间,才过去一个多小时而已,裴幸宁的飞机不会那么早吧,他要找到他,他要解释清楚。
刚才太惊讶他都没想到,裴幸宁一个人回来的,他可能还是自己一个人呢,那他也不能让他误会和张晓霖在一起,两个都是单身的人是有可能再在一起的。
他必须找到他解释这个误会!
张晓霖愣愣的看着陶臻,直到他动手起了针头,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按住他的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陶臻用手肘撞开他,拔下针头,找到自己的衣服鞋子穿好,头还有点晕眩,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边冲出去一边给陆希晨打电话:“裴幸宁回来有没有告诉你?”
“嗯,我知道。”
“他在哪个酒店?”
“他回来自然是会家里住的,怎么会订酒店?”
“你确定?”
陆希晨迟疑起来:“应该……是吧……”
“你现在立刻派人去我家看看他在不在,再派人在所有酒店查有没有他的登记记录,还有,派人去机场拦住他!”
陆希晨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陶臻喊道:“你听我的就是了!”
计程车来了,陶臻坐上,想了一下:“去机场。”
车到了市区大道,陆希晨的电话打过来:“你让我去查的都查过了,没有人。”
“机场呢?”
“没看到人。”
陶臻又问:“他的出入境记录呢?”
“你等等,正在找。”陆希晨安慰道。
说话间,陶臻已经到了机场,他从第一个候机室开始找,全部都看了一遍,没有。
头晕目眩的扶着柱子站好,喉咙干的要冒火,他急促的大口喘息着,忽然看到一个身影,从VIP通道走向安检,裴幸宁!
陶臻想跑过去,但是却力不从心,跌跌撞撞跟过去,裴幸宁已经到了里面,似是回了下头。
他走了,他又走了……
陶臻无力的在椅子上坐下……
73.
张晓霖蹲在陶臻身前,眼神忧伤,看着表情悲戚的陶臻,温声说:“想哭,就哭吧。”他伸出手臂抱住这个现在极度脆弱的人。
但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抽泣声或者肩上的湿意,他带着疑惑的扶起陶臻,他脸上干干净净,眼睛也没有半颗泪水。
“你……”
“我没事。”陶臻打断他,嘴角向上一翘露出淡淡的笑容,“真的没事。”
张晓霖信任的点头,他知道刚走的这个就是陶臻一直在等待的人。
陶臻跟着张晓霖离开,他先去了公司,找到陆希晨,两个人单独谈了半个钟头。
他要请长假,从今天开始,却不知道在哪天结束。
陆希晨没多问,痛快的批了假。他握着陶臻的手鼓励他:“把他带回来,一定。”
“我会的。”
陆希晨微昂头,很有些霸道的:“带他回来,我帮你出气。”
陶臻微微笑,没理会。然后他把手头的事情做了交代,一一签了字这才离开。
他已经决定了,要去找裴幸宁,无论他在哪都要找到,无论他要去哪他都决意追随,只要是在他身边,哪里都是他的家。
如果裴幸宁还在介意他的身份,他也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他说一句话,他定会让言天把原来那人找来,重新施展巫术,把灵魂调换过来。
反正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这些时光本来就是偷来的,还回去,他也毫无怨言。
只要找到裴幸宁,无论什么结果,他都愿意承受。
国内的事情都料理好,他便想了个裴幸宁最可能去的地方,这是名墨告诉他的,维亚纳的音乐学院,裴幸宁当时就在这里呆过很长时间。
坐在候机室,陶臻握着张晓霖的手,很抱歉的说:“我终于下定决心了,所以很对不起你,这几年耽误了的感情。”
“不准这样说。”张晓霖越大越有大男子主义的倾向,两人的相处,他虽不是年长的那个,却是保护者的角色。
陶臻语重心长的说:“你是个好男人,值得很多人爱你,放开眼看看别的人,你会找到愿意跟你携手的人。”
“这个不牢你费心了,赶快把那个人带回来,我要看看他是怎样的三头六臂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不见到真人摸一摸瞧一瞧,我是怎么也不肯甘心的!”张晓霖故作严肃的说。
两人笑着,李瑶把登机牌塞到陶臻手里:“早去早回,大家都等着你。”
“我尽量。”陶臻微笑。
唐迹把手按着他肩头:“回来的时候我们希望看到是两个人哦!”
陶臻看着一圈送行的人,关颐和她男朋友,陆希晨和徐叶轩,以及其他有伴没来的人,都成双成对了,让他顿生鼓舞,用力的点头:“一定是的!”
陆希晨说:“不早了,你一路顺利。”
陶臻点头,对着众人挥挥手,拿着自己的行李便朝着安检去了。
他会带着他们美好的祝愿,去找到裴幸宁,然后跟他一起回来。
陶臻到了维也纳正是后半夜,他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睡了一会,一早起床就去了名墨指点的地方,但是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的白人女孩,淡金色的卷发,湛蓝的瞳仁。
他只会讲英语,问女孩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中国人,幸好女孩听得懂,点点头,进去喊了一声。
陶臻站在门外心跳的几乎要撞破胸膛了,他等着里面那个David出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抬头却愣了。
“阿斗?!”
阿斗显然也很惊讶,跳下台阶拥抱了一下陶臻:“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我来找人。”陶臻奇怪,“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阿斗让他进屋他没动,才说:“说起来多亏了你那个哥哥,我离开μ家之后就到处流浪,在国内赚了点钱就跑到外面来了,我来维也纳之前遇见他,他帮我介绍了这里的房东。幸亏有他,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落脚!”
“我哥哥,哪个?”陶臻有些弄不清状况。
“我只见过你一个哥哥啊,就那个很高的很好看很斯文的。”阿斗描述着。
陶臻喃喃:“裴幸宁,你见过裴幸宁?在哪?什么时候?”
“咦?他不是总和你在一起吗?哦对,我还奇怪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呢。”阿斗啰嗦的让陶臻想骂人了,“去年……快冬天了,我在伦敦见到他,他说他在那转机。”
陶臻追问:“后来再没见过他?”
阿斗摇头:“你以为我大富翁全球旅行啊,我在这赚够钱才去下一个地方的!”
陶臻连声说谢谢,把身上带的现金全部塞给他:“出门在外多点钱方便,别跟我客气,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人家说什么,飞快的跑开了。
陶臻根据这个最新线索,立刻飞去伦敦,在上网他研究了一下,从国内飞往世界各地需要在伦敦转机的地方,他就不信了,一个个找过去,总会有线索的。
如果他能查到伦敦的转机记录,就能知道裴幸宁到底在什么地方了,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有这样的特权。
翻查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地名:奥斯陆。
他记得,他们那次出来度假,第一站就是这个城市,也许裴幸宁就是在那儿呢。
他打定主意要先去那里看看。
他三年前来过一次奥斯陆,现在看着还是一样的感觉。
他在这里找地方住下,每天都跑出去找酒店旅馆查询,找租赁公司和房屋中介询问,有没有一个中国男人入住。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始终还是没有消息。
他坐在街头,都已经问完了,没有就是没有。怎么办?
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朝他走来,用不太熟练的英语问道:“年轻人,你在找一个中国人?”
“对的,您见过吗?”陶臻激动起来。
妇女摇头:“这里常住的中国人不是特别多。”
陶臻一阵失望。
“不过我儿子家的邻居据说是个中国人。”
“真的吗,他在哪?”
“今天一早就去了瑞典。”
“瑞典?”陶臻皱眉,去那里做什么呢?
妇女颇有些自豪的说:“我孙子在瑞典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儿子和儿媳每个月都会去看他。”
陶臻这才明白妇女说的是他的儿子而不是那个中国人,忙又问了一句。妇女摇摇头:“那我怎么会知道。”
虽然没什么实质的答案,陶臻还是要谢谢她。拦了车按照妇女给的地址,他要去看看那个中国人,是什么样子的。
好不容易到了,附近的人却说那个中国人几天前就走了。
陶臻当时就有种要坐在地上的萎顿感,他强打着精神询问这个中国人的身材外貌,越听越觉得像是裴幸宁,但是他几天前就走了,又走了……
“嗨小伙子!”热情的络腮胡大叔朝他打招呼,他强作欢颜应了一声。
大叔在他旁边坐下,很是自来熟:“你也是来找他学小提琴的吗?”
“嗯?”
“他的琴拉得真美,附近很多人家都把自己的小孩送来请他教,当然也有像你这么大的大姑娘,那么俊美的男人,实在很招女孩子喜欢啊!”
陶臻已经完全确定这里的中国人一定就是裴幸宁,他连忙问:“那,那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大叔老实回答。
“他还会回来吗?”陶臻紧张的又问。
“我还是不知道。”大叔老实的让陶臻觉得可恨。
陶臻无措的说:“那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