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知罪（生子）下——枯目

奉天顿时展颜，定定看着陌飞云的面颊。

别他这样强烈的眼光盯着不放，陌飞云是有些不自在的。可是他没说什么，只是翻身下了床榻，开始穿衣裳。

奉天看他要起，连忙跟着下了床，正待叫人进来伺候洗漱，陌飞云却道：“无双跟我一起来的。”

奉天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却没有发作。他侧了侧身，点头道：“嗯，你要过去？”

陌飞云看着他，没回答。奉天的反应，多少让他有些欣慰，便改了口道：“他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英吉。”

奉天回头看着他，微讶。

陌飞云没再多解释，奉天倒是没有多问。二人打理妥帖，洗漱过后便出了寝宫。

奉天看着陌飞云跟着两个太监走远，侧身问一旁的淮西道：“昨夜岳无双是随他一起进宫的？”

“是啊，皇上。后来奴才不敢打扰，就将他安置在了落霞宫。”

奉天点点头，“去准备早膳吧，清淡爽口的就好。”

淮西一阵错愕，难得奉天主动吩咐想要吃什么样的早膳，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准备！”

“多准备一点。”奉天心情似乎很好，挑起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

淮西叩首，惶惶忙忙去了。

奉天想了想，此时晨间空气清新，不如去御花园里用早膳，陌飞云一会儿过来，正好一起用。

事实上，奉天能这么清闲，多半还是因为沐潇的功劳。马上就要出征，奉天气色却不见好起来，加上朝廷那些老狐狸找他唠叨，压力也大。

沐潇也就以出征前斋戒沐浴为名，要奉天休息这几日。奉天自然乐得清闲，什么事也都不理会。朝中稍有异议的，也都交给沐潇去料理。

第九十章：试剑

奉天在御花园里坐了一会，心绪却忽然飘远。若是要说岳无双跟陌飞云没什么，他是一点也不信的。如今好不容易等来陌飞云肯给他一个机会，岳无双这个当初把他二人害惨的罪人是一定要除。

可是显然，陌飞云对他不一般，若是真的动了手，怕是事后难以解释清楚。他不自觉淡淡一笑，岳无双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了，竟然天真的以为他能斗得过他。

奉天心里有些考量。意外的是英吉竟然真的对岳无双有意，也省了他许多麻烦……

思及此，奉天镇定下来。此时，陌飞云正过来，淮西跟在一旁。

陌飞云是没有想到奉天竟然这么闲适，还有清闲时间在这御花园里用早膳。

奉天道：“坐。”

陌飞云也没多说，坐到奉天对面，二人离得不近不远。淮西不动声色的退下。

这里也就只剩他们二人。

“岳无双既然来了，就让他陪陪英吉好了。”奉天忽然道。

陌飞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

见陌飞云反应，奉天皱了皱眉，“英吉喜欢他。我想你应该多少了解。”

“这是他们的事，旁人没有必要插手。”

奉天放下筷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你明明插在他们二人中间，为什么却能如此淡定的说与你无关？”奉天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莫非你对他真的割舍不下？

可是这句话他说不出口。这种言语，分明就不是他能说的。自然也不肯承认这些其实只是简单的妒忌。

陌飞云抬头看着他，不动声色。

奉天别过脸去，昨夜今晨的事情之后，他越来越受不了陌飞云这样的视线，似乎有些无所遁形，所有的伤疤，对方清清楚楚，也能轻易揭开来，摆在他面前。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感情的事，总是强求不来。”

奉天猛的回头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这句话不光是说的岳无双吧？

“……”奉天收敛心神，转而道，“不说这些。这次攻打南疆，你有何想法？”

陌飞云点点头：“我猜，八王爷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势力的，想要勾结南疆邪教共事也不是难事。如今他要起事，我想，虽说飞雨手上的江湖人势力不容小觑，可是也必定少不了内贼。”

奉天点点头，微微一笑。果然，还是陌飞云能跟他想到一起。

“此去南疆，自然是凶险异常。之前的暗杀和偷袭，我想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可想而知，魔教手上必定是有些狠毒手段的。”

奉天点点头：“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你还记得当年武林大会的事吗？一个小小的天玄门，仅凭南疆几个药师就能将一众江湖高手团团围困，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的。这一仗，我之所以坚持要亲征，也是有些用意的。

“这几年，江湖上势力壮大的门派确实是太多了，要是这些势力勾结起来，只要有一个核心，这江山也就受到威胁。但是这一趟若是赢了，我能将不少势力收归己用，然后以清剿之名，废掉一部分江湖势力，可保我江山永固。”

陌飞云看着奉天说完，面上神态骄傲狂狷，这是一代帝王应有的姿态，高贵，睿智，与昨夜那个在他怀里哭得晕倒过去的少年相形迥异。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洪舍奉天？

见陌飞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奉天笑了笑道：“我待会儿拟好圣旨，到时候，你还是带着你的西路大军，只是这次，要名正言顺，昭告天下！”

陌飞云顿时皱眉，他没想过回来朝廷就任官职，更没有想过留下来。

“我没有想过回来任职。”陌飞云直言道。

奉天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到时候挂一个军衔，也没什么。”

陌飞云没有说话。

“今日我没什么要事，只等着出征了，待会儿我们切磋切磋如何？”难得奉天有精神，竟然想起来练剑。事实上那把玄铁宝剑，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有时拿出来擦拭，想要松一松筋骨，却不知道找谁陪他练，从前战场上的一切，也就像是一场不远不近的回忆。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每日也都有批不完的奏折。

如今陌飞云坐在他面前，他便生出一些别样的念想。这世上还有谁的剑能与陌飞云的相提并论。

这一顿早膳吃的很沉默，这并不奇怪，两人性子与古逸和陌飞雨自然还是不一样。可是奉天却是满心的欢喜，忍不住观察着对面的人的一举一动。

陌飞云的剑此时正在封孝侯手上，陌飞云也没想过再取回来。

奉天却似乎早有准备一般，早膳过后，派人送来一把剑。

这是奉天第二次叫人将一把非同寻常的宝剑送到陌飞云的面前，只是这两次的心态却天差地别。

奉天伸手从淮西手里接过剑匣，放到桌上。他一双手打开，面上已是露出笑意。

奉天拿出宝剑，端详了一会儿，递给陌飞云。

陌飞云顿了顿，接过来。剑身银白，表面乍看非常光洁，细看才能发现，剑身上密布着精细的纹路，看不出端倪。这把剑较之当年那把龙吟剑来，要轻巧些，剑气横溢，非常不俗。

见陌飞云神态，奉天莫名心里有些激动，解释道：“这是一年前我寿辰的时候，英吉送的寿礼。据说是一位铸剑大师的手笔，他一生只锻造过三把剑，这一把是他送给他一生唯一知己的剑，据说这把剑剑气温润柔和，有助于练气。可是这把剑还没有送出去，他的那位友人就去世了，死在一次决斗当中。也是因此，这位大师终生遗憾，隐姓埋名，再也没有锻造过任何兵器。”

陌飞云听着，随手挥了挥手中剑，淡淡道：“这是把好剑。”

“我看这把剑与你倒是般配，就送给你吧。”那位铸剑大师遗憾一生，因为未能将心事说出口。而他，不想步这位大师的后尘。奉天没有说出这把剑的名字——逐云。

“这把剑……我就借用一段时日。这把好剑，不一定用得着……”

“这把剑我已经送给你了，若是你不喜欢，送给别人也可以。”奉天笑了笑。

陌飞云没说话。

奉天拿着那把玄黑的玄铁宝剑，摆开了架势，冲着陌飞云淡淡一笑，手腕翻转，挽出一个剑花，直向陌飞云而来。

淮西远远看着，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如果那人不是皇帝，如果那人不是在这御花园里，必定是……必定是如何？注定了，他不是江湖人，也入不了江湖了，空有一身美奂绝伦的轻灵身法，连上战场都是不易的。

陌飞云雄姿英发，手里的剑化成身体的一部分。

两个俊美无俦的男子，身体扭转腾挪，战得不亦乐乎。从视觉感官上来说，这绝对是今生难得一见的美景了。

正自感叹，奉天抬臂对上陌飞云的剑，剑尖在他面前画了个半圆，“铿”的一声撞上他手里的玄铁宝剑。

奉天只觉得手上一麻，剑的力道顺着剑身蔓延开来，手已经握不住剑柄。剑身脱离了掌控，飞出很远，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锐响。

陌飞云愣住了，皱眉看着面前的人。

奉天不动声色低头用自己的左腕握住右腕，过了一会儿抬头对上陌飞云的眼光，笑了笑，随意道：“没想到退步这么多，我也有很久没有拿剑了。”

虽说陌飞云不懂医术，可是多少还是看得出奉天身体似乎不若当年了。他侧过身走过去拾起奉天的剑，默默递还给他。

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还是老毛病？”

奉天怔了怔，摇摇头道：“早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累了，没有休息好罢了。”

陌飞云静静看着他，微微蹙眉。

奉天不敢多说，陌飞云的那一掌，叫他吃了不少苦，不管是心里的还是身体上的，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开。他一脸轻松地道：“休息一会吧。”

陌飞云看着奉天转身，默默看着他的右手。那只手大半藏在宽大的衣袖之间，只有指尖留在外面。那手指微微颤抖，虽然不明显，可是仔细看的话，还是看得到的。

奉天身上出了些汗，他将一部分南疆的地形图交给陌飞云，便去了温泉沐浴。沐浴过后，觉得身上轻松不少，不管是疲倦还是手上一阵一阵的痉挛。

他现在是有些后悔的，毕竟他曾经是能与奉天对阵的，如今，却是难以敌他二十招，早知道，他一定好好养伤。

虽说他心里明白，陌飞云每日练武，终年不辍，外加内功如今也有了大成，自不可同日而语。

换了一身简单的随意打扮，奉天出来，忽的想起小云来。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基本上没有亲自喂过，都是太监宫女们报过去照顾。

这只野兔子也算是有了些年纪的，身体就像是发福了似的，还是胖的不正常。

奉天不想打扰到陌飞云，走到了寝宫门外，却又停下脚步，转身出来。

陌飞云摊开羊皮卷，看得心惊。南疆的地形多变，恶山恶水，没有谁真的画出南疆的地形图。

他看着第一张，是一张大图，图上绘注得非常清楚，连湿地沼泽，蜿蜒的小河也都清清楚楚。

陌飞云自然不会想要探究这幅地图出自谁人之手，画的有多精湛。他又开始隐隐有些不安了。

这幅地图不是一日两日能够绘成，奉天能得到这幅地图，自然也不是策划了一日两日。

无论如何，陌飞云还是觉得奉天似乎有事情瞒着他。

不多时，陌飞云卷好了地图收好，出了寝宫，外面的太监过来行礼。

“陌公子，皇上就在院外。”

陌飞云还没开口，多方就先报出了奉天的行踪，这让陌飞云多少有些无奈。微微点了点头，向外去了。

他迈着步子过去，不快也不算慢。可是奉天似乎没有发现他。

他望过去，奉天蹲在草地上，不知在做什么。身边的宫女在一旁看着，面上都带着笑。

第九十一章：将军

陌飞云走了过去，看到奉天手边那只灰扑扑的大兔子的时候愣了一瞬。

奉天回过头来，对着他笑了笑，抱着兔子起身道：“这么快就出来了？”

陌飞云点点头，目光落在奉天手里。忍不住问道：“你喂它吃的什么？”

奉天一愣，“还能喂什么，肉干啊。”

陌飞云心想，还是第一次见人给兔子喂肉干的，难怪长成这样。“把它放到草丛里，它自己会吃草。”

奉天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灰毛兔子，“可是它不喜欢吃草。”

看起来奉天对于让兔子吃肉这件事深信不疑。陌飞云叹了口气，把灰毛兔子拿到手里又放到地上。奉天怀里一空，微微有些不高兴了。

奉天拍了拍手，没做声。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陌飞云神情严肃，皱眉问。

听他这么问的时候，奉天微微低垂这目光，没有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还是这样。”陌飞云口气冰冷，转身便走。

奉天见他似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赶上两步，拉着陌飞云的胳膊，身子挡住他的去路。

“这件事我自己也没有想好，不是要瞒着你！况且……”说到这里，看得出奉天有些挣扎，终是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想惹你不快，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要问了，必要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陌飞云皱眉看着他，似乎也发现奉天的犹豫不决。他没有见过奉天如此，若是这件事真的只是奉天自己的事，他也没有资格过问……

想到这里，陌飞云轻出一口气，“我不会过问了。”

奉天低头看着自己抓住的陌飞云的手，缓缓松开，抬头微微一笑，“你要不要到军营去一趟？方才我已经派人给沐潇带去了口信，事情我都处理好了。”

陌飞云想了想，摇头道：“我想听一听你具体是怎么打算的，我相信你不会打没有把我的仗。”

“难得你这么相信我，好吧，那就去御书房一趟。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完全有把握，只不过是不得不为。何况这一次还有十七皇叔相助，益州城守不住的话，八皇叔只怕更是如鱼得水。”

“永宁王相助？”陌飞云一顿。

“是。”

奉天圣旨一下，一个失踪三年的人回到京城，一夕之间成了统帅三军的凌云将军，御赐爵位伴君侯。

这圣旨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文臣自然是不服，可是军中却恰好相反，士气大振。

陌飞云当年的英姿军中上下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如今天朝大军里的几位大将军，与陌飞云多多少少都有些直接间接的交情。

说道出征，便不得不说到一个人。当年奉天在军中，自是风云人物，而那时唯一与奉天较过真的就要数谭江军了。谭立德身体相当魁梧，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巨人，自是陌飞云一般的个头在他面前都不得不服低的。

此人为人颇为豪爽，英勇无匹。或许此人功夫上远远不及陌飞云，可是行军打仗却是一把好手，上阵杀敌也是不含糊。

百姓当中也有许多关于此人的传闻。他手拿百十斤的钢槊，力大无穷。此人有一绝技，战场上每每敌军士卒看到他就跑，他便扬槊，挑掉面前一排人的铠甲，若是遇到闻风回头的，那就是跳了喉咙，立刻毙命。

所以谭立德在军中有一个褪甲神将的戏称。

奉天曾经被他激怒，二人都喝了酒，酒劲上来了，也就要斗一斗。可是军中军纪严明，士卒尚不许私斗，何况是将领。所以二人便相约比腕力。

奉天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体还不若陌飞云高，精瘦身材，自然不若谭立德人高马大来的有力气。何况此人用的是钢槊，本就死臂力强劲。

奉天很没有面子也没有悬念的输了。从此以后，这位谭将军每每戏称奉天为勇士，借此嘲讽奉天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