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民食餮(第一卷)——某live

作者:某live  录入:10-04

敖翦对于那东西的大小其实也没有很深的概念,但是跟他自己的豆芽菜相比……实在没什么可比性。

忍不住给自己打气,要是他不用当食物,能够继续长大,这根一定会长得比他大,他可是龙子!不是吗?

龙族的真身可大了,所以那里也绝对会很大!

脑袋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完全没觉察到旁边男人的动作。

大手摸在敖翦滑溜溜的背上,蹭到不少澡豆浆水,也不嫌是从别人身上拿到的,抹到自己的胸膛上,几下便揉出了泡沫,从头到脚,浑身上下,抬起胳肢窝一顿猛搓,最后往脸上也搓了一把。虽说澡豆有洁面之用,用之一百日其面如玉,光净润泽,可惜丹饕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粗糙得够可以的,怕是擦一百年也不见得有效果。

等他把自己搓了个干净,用葫芦瓢舀了热水冲干净,舒服得是神清气爽,难怪凡人持沐浴之礼,如他这般的化外之民亦是受益不浅。

洗完了转头却看见旁边的小鱼还在那里发呆不知想些什么,于是收起双脚竖起膝盖,坐直了身,一把将敖翦捞近了放在双腿间空出来的位置,双手给敖翦搓了起来。

粗糙的手掌在他的鳞肤又搓又揉,敖翦不敢反抗,耷拉着脑袋,恨不得变成一条真正的小鱼完全沉进水里,奈何他不懂法术,连化作人形的幻术都不会,更遑论变化之术。

他正很乖地等待着对方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嗷呜”一口吃了。

丹饕边洗边掂量,瞧见抖抖索索的薄肩膀,有时抓起敖翦那条细胳膊,有时又不怎么满意地捏了捏只有皮没啥肉的脸颊。心里不由叨咕,族人就算吃的是牛皮猪骨都能长出个膘肥体壮,怎么这条小鱼养了这么些天怎么还是一副瘦瘦巴巴的难民模样,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事实上敖翦已经比离开龙宫的时候要有肉了些,甚至还抽高了不少,不过这些在给丹饕刷毛,打捞渔网的时候都给炼精细了,长出来的绝非软绵绵的脂肪赘肉,都变成隐藏在皮肤下的结实肌肉,不过只在雏形之始,而且在丹饕看来是完全达不到标准罢了。

他给敖翦冲了水,然后往后躺倒两脚左右两分往外一挂,又恢复之前泡水的姿势,双臂交叠于脑后枕了,好整以暇地打量蹲在他两腿间的小鱼。

“有道人与天地相应。春气之应,乃养生之道也。”

对养生之道他也颇有心得,在锁妖塔里闲着无事,他便也广为涉猎,塔里的妖怪有千年之寿,这养生之道自然也是各有所长,故此他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学问。

“春日宜省酸增甘,明日嘱不廷胡余多做甜食,汝多食方得健壮。”

敖翦愣了半晌,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你是说我还……还太瘦吗?”

丹饕浓眉一挑,露出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然后横出一条手臂,肘位折起,握拳向上,稍稍一使力,粗壮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数凸显,一丸丸的腱子肉,蕴含强大的爆发力与雄性的阳刚气息。

无需言语,这条比敖翦的大腿还粗的胳膊足以说明一切。

于是,作为达不到标准的“口粮”,敖翦自尊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沉重打击。

第十八章

从汤房里出来的小鱼,抖是不抖了,不过完全变成一副霜打柿子的模样——彻底蔫了。

等他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又迷迷糊糊地被抱上床之后,感觉到背后不同于以往的毛茸茸、软绵绵,变成硬邦邦、热乎乎的强壮身躯,才似乎想起了什么地回过头来,问:“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虽然平日在礁石岛上天为帐地为床时,他们也是靠作一堆,南海上凛冽的海风对于丹饕厚厚的长毛来说不值一提,庞大的身躯蜷成团状把敖翦包裹在毛堆中央,任得外面海风呼啸,敖翦都能睡得温暖安然。

不过眼下既然有舒服的床铺,为什么丹饕还非得挤上同一张床?丹饕变成人形的身体就算没有兽相那般巨大,可也魁梧庞大得足以把一张宽敞的床铺占去大半。

若是并排同眠,敖翦要么就被挤下床去,要么就得被挤扁地贴到墙上。

躺在他身边的丹饕“嗯”了一声,想了想,吩咐道:“此处不比百幻浮洲,危之百倍,需得小心。”

敖翦不解,不廷胡余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但一直对他们极是慷慨热情,为何丹饕要对他小心防备?不过既然丹饕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点头,认真地答应并谨记于心:“我知道了。”

虽然没有皮毛柔软的覆盖,床铺剩下给他的位置也少得可怜,但是不管是人形,还是兽相,那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沉稳气息始终萦绕在敖翦身边。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同塌而眠的温暖。

半夜里的海风摇曳了椰树的影子,灌木沙沙作响的声音掩盖了草丛下细微的动静。

只是对于在锁妖塔里能听上下三层妖怪动静的丹饕来说,试图隐藏在海风中的声音还是太大了点。

丹饕没有急着动弹,侧过头来看了看熟睡的小鱼。

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了蓝色的鳞片上,柔润而光滑,反射出细碎的萤华,虽然在旁人眼中,这般人形而鳞肤可以说是怪模怪样,但对于见过无数古怪妖物的丹饕来说,小鱼这模样还算挺顺眼的。

睡着了的小鱼没有了白天里的懦弱,变得很放松。

也许是太习惯在强大的存在面前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所以他在所有人面前一直都是战战兢兢,挣扎求存。

半松的拳头搁在脸旁边,指尖连着近乎清浅水色的透明蹼膜,好像一戳就会戳破的纱。此刻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他,居然还撅着小嘴打起小呼噜,如果还在水底的话,估计还能吹出几串泡泡。

忽然敖翦动了一下,却并不是醒来,只是抬起来手摩挲一下近身的位置,摸到了丹饕板硬结实的腹部,大概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温热的躯体,于是很不客气地蹭过来,脑袋搁到丹饕腋下的位置,然后用冰凉凉的鳞片贴住火热的身体得到了热度后,继续满足地吐泡泡。

于是丹饕更不想动了。

扰人清梦,那是非礼之举。

他另一边没有被压住的手臂慢慢垂下,食指外伸轻轻点落,锋利的指尖与地面轻触的瞬间传播出一阵异样的波动,这波动在屋内并无声响,却在离开屋墙之后在平整的地面出现了古怪的动静。

地面上泥土翻动,一头头黑泥怪物慢慢爬起来,像是从远古觉醒的猛兽抖动身躯,把多余的泥块甩落地上。非似活兽之形,而更似一具具以青铜灌形而塑的雕像,其凶猛庄严,活灵活现,竟与敖翦额上之饕餮纹印极为相似。而泥兽躯体上流镌细云雷纹,纹饰精美,虽为泥胎,月下却见青光熠熠,彷如青铜炼物,威风凛凛立于四方。

此时灌木被风吹得更急,游鳞沙沙之声亦渐难掩藏,但泥兽依然不为所动。

草丛间青光一闪,骤见无数青鳞毒蛇从灌木下游出扑向竹屋,泥兽就像听到了一声号令,毫不畏惧地扑上前去与毒蛇缠斗。

泥兽身上缠满了青鳞毒蛇,然而毒蛇虽是牙尖毒恶,但对于是泥巴作成的泥兽却无法造成伤害。泥兽张开大口,咬了青蛇就直接将其吞入腹中,或是用沉重的足爪踩断蛇身,转眼间就把蛇群杀伤过半。

树丛中忽然响起一声哨音。

群蛇马上停止了攻势,如潮水般往后迅速退入灌木丛。泥兽亦无乘胜追击之意,蛇群一退,它们便又站回原处,如同一尊尊雕塑毫发不动。

未几,不廷胡余就像夜里出来散步观月的闲雅仙人出现在林影之外。

一条额顶有一点朱砂红印的小青蛇从草丛间游出来,灵敏地蹿上不廷胡余的手背,咝咝吐舌,仿佛因为适才的吃瘪而不甘,不廷胡余轻笑未语,那小青蛇便顺着他的手臂游到他鬓边,随即没入其中,蛇身于发丝间化黑隐去无踪。

第二天一早风清气爽。

敖翦出了竹屋,四周依然是美景醉人,椰林树影,花果清香,完全没有半点泥兽蛇群恶战过的痕迹。

早点也已准备就绪,均是精致之物。见有皮簿层多外酥内软的煎饼子,糯米包裹了椰子丝、花生仁碎粒馅,滑而不黏的薏粑,各式各样的早点,以白瓷的碟子细心装点,不多不少,正合了早上尚未大开的脾胃。

少不得是敖翦的鱼鳔,居然以枸杞、红枣、桂圆等干果炼以冰糖同烩,做了甜羹。

敖翦没有想过竟还有这般吃法,不由得尝了一口,只觉是齿颊留香,清甜的羹汤拌入去了水分而甜味更重的干果,吃起来完全是不同于常的口味。

吃下去整整一盘后,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碗满满的甜羹推到了他的面前。

敖翦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便对上了不廷胡余的温和笑脸。

“你既然跟在饕兄身边,到了本座这里,便不必太过客气。”他用眼睛示意敖翦去看正不拘小节甩开腮帮子,吃早饭跟吃中饭一样气势磅礴的丹饕。

敖翦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谢。

不廷胡余但笑不语。

敖翦也不敢胡吃海塞,毕竟之前受过教训,只是吃够了分量便就作罢,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捂住嘴打了个小饱嗝。

忽然听到坐在身边不远处的海神轻声一笑,顿时困窘不已。

看到敖翦变深之后有点发紫的脸色,不廷胡余那双漆黑的瞳孔更见深邃难明。

抽开有些露骨地视线,不廷胡余转而挑拣了一片柚子,亲自给剥了皮,给敖翦递过去之前还细心地问:“能吃些生鲜瓜果吗?”

敖翦犹豫着点头。

不廷胡余便鼓励地将水果放到敖翦面前的小碟子里:“只试一点应该无妨,如果真不想吃,便不要勉强。”

“谢谢,您太客气了。”敖翦老实地点头,取了柚子一点一点地啃果肉。

“之前匆忙,还未及问你的姓名。不知可否告知本座?”

难得有人想要知道他,敖翦连忙放下手里的果皮,认真地回答:“我姓敖,单名翦。”

“哦?姓敖?”

照例说,敖姓之人凡间亦有之,但在四海之中,水族之内,却唯有龙王姓敖。

不廷胡余自己也剥了一块,边是品尝边漫不经心地问:“莫非与那海龙王份属近亲?”

“啊?啊……关、关系不大……”敖翦说了谎。

面前这个男人毕竟是南海海神,说不定与父王有故。他不想让父王为他的事情担心,如今天柱坍塌,南海想必一片大乱,父王年事已高,又抱病在身,若还要记挂他被妖怪掳去必令病情加重。

反正一个织窗纱床帏的鲛人对龙宫来说用处不大,要是以后他被丹饕吃掉了,父王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就当他是贪玩跑去鲛人族跟着外祖父不再回来,反而不会令父王为他伤心难过。

不过他说谎的功力显然还有待提高,垂下的眼帘半掩了心虚不已的琉璃珠眼睛,手脚更是不知往哪摆的尴尬。

像不廷胡余这样已经在世间渡过了数不清年月的海神,又岂会看不出他蹩足的谎言。不过不廷胡余却没有拆穿他,笑道:“敖翦?是个好名字,翦乃初生翎羽之意,初生者无伪,无邪,不染尘世污秽,简单淳朴,看来你的父母对你寄予厚望。”

敖翦并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有此等涵义,不由有些愣了。

直到眼前阴影靠近,吓得他往后一缩,不想对方只是比他更快地在他的脸上挑去了一小颗残留的柚子肉,并未为他的失礼而怒,朝他一笑,接过仆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对方一翻好意,自己却误解了,敖翦当下觉得更不好意思。

不廷胡余注意到两股视线,侧目一旁,对上抬头看向自己的丹饕,虽然他的化形质朴粗豪,但却依旧难掩千年岁月洗礼的精悍。

于是身体稍稍退后了些,笑道:“难怪饕兄到哪儿都带着你……”又意味深长地一笑,“昨夜还与你一屋同眠。”

敖翦对于他故作暧昧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害羞尴尬,一起睡没什么好奇怪的啊!他们之前在海上也是睡在一块的。虽然更喜欢柔软又厚密的长毛,睡在里面就像被橘红色的火焰包围,昨夜人形的丹饕却让习惯了孤枕而眠的他,完全享受到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陪着的安稳感觉。

“不过……饕兄打瞌睡的时候若要觉着饿了,可是会把身边的活物一口吃掉哦!”细长的眼睛从眼角处扫了抱臂一旁的丹饕一眼,“你不害怕吗?”

“害怕。”

琉璃珠的大眼睛很老实地表达了他内心的惧怕,反而让不廷胡余这个能言善辩的人一下子给噎住了。

而坐另一边的丹饕闻言也不急于辩解,咧嘴一笑,吞下半盘大海虾。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难得不廷胡余还记得那么清楚,大概是记恨自己不小心咬掉了他的尾巴吧?趁他睡着的时候凑过来,不廷胡余怕也是不怀好意。

敖翦的心思就更简单了,他本来就害怕被吃掉啊,至于什么时候被吃掉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当然如果能够稍微商量一下,确定个日子什么的,可能会比较好,让他有个准备,不过看丹饕这般没个准数的吃食习惯,估计也就是那天心血来潮没吃饱就把他给啃了。

“……咳咳……”万年以来初次感到完败的无力,不廷胡余喝了口茶,挤出点笑容,“你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第十九章

茫茫南海上百里鳌背岛,破浪而前,正向东海方向游去。

这岛确实巨大,而鳌背稳如泰山,在上面居住的人对此毫无所感,连外海海浪起伏都不曾感觉,就像这岛完全盘踞海底般安稳。

敖翦与丹饕在岛上住了几日,当是自在逍遥,不廷胡余极尽地主之谊对丹饕非常客气,好酒好肉不在话下,对敖翦也是非常友好,容他在岛上四处游走。

丹饕对食物一向是来者不拒,无论是早饭、中饭、晚饭,还是宵夜,只要送上来他就能横扫一空,幸好这岛上的主人是南海海神,要不然早就被他吃空了粮仓。敖翦吃得也不少,不廷胡余吩咐了厨子变着法子调理出各种以鱼鳔为主的美食,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岛上的瓜果花木俱是仆人们费心栽种所成,敖翦在岛上闲来无事,便跟在仆人身边帮忙干点小活,一开始仆人们是不敢让海神的客人干这种粗活,但敖翦也不勉强,在他们身后跟进跟出,凑在附近探头探脑地看。

仆人们对这个好奇的蓝鳞小鲛人也渐渐熟络,虽然还是不敢让他做扛树苗、铲土块的活,但帮忙提个水、拔个草什么的,不管做得好不好,他们还是愿意让他去做。有时甚至还会告诉敖翦栽种瓜果的诀窍。

敖翦很高兴这岛上的人对他说话的态度,没有鄙夷,也没有欺负,真诚以待,还会把知识传授给他,所以每次他都非常认真地瞪大了眼睛,竖起了鱼鳍般的耳朵,仔仔细细地记下对方的每一句话。

尽管他知道,海族的他根本不可能在海底栽种这些瓜果树木。

眼下敖翦正跟在仆人们身后采摘果实。

仆人们都把箩筐背在身上,但他们瞧着敖翦的小身板,可不敢让他背太重的东西,于是他手里只拿着一个小竹篮。

这一片果树绿油油的,上面长满了一串串像小灯笼一样倒挂的红果,这红色极是粉嫩,而且外皮薄得像透明般的细滑,就像诱惑着采摘的人咬它一口般。敖翦禁不住诱惑,边采边吞口水。他的动作并不熟练,所以有点慢,仆人们很快就撇下了他走到了树丛的深处。

水果透着清香的诱惑,敖翦盯着竹篮里一颗颗饱满的小灯笼,终于忍不住悄悄从篮子里偷了个,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立即无比警觉地四下张望,终于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开始咀嚼起来。

果子并不像胡柑蜜萄般甜美,但厚质的果肉充满了水分,咬下去是清脆,口感却是绵软,清凉爽口,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在嘴里溢开,在回味间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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