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着眼看他,暗暗运了内力,他这次倒是学乖了,不贸然靠近我,围着我慢慢转了一圈,嘴里啧啧:“上次茕兔踢得你疼吧,乖乖回去,要不然再踢你一脚真要出人命了,你死了,我们对主上也不好交代。”
我皱着眉,在心里想他主上是谁,东谷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挑眉很是高深的卖关子:“你只要乖乖留在这儿,过不了一个月就能见到我们主上哦,这个方法不错吧,恩?”
我冷笑,猛的一提气跃到屋顶上,转头对还在地上一脸惊愣的东谷做了个口型:“做梦!”
呆的庄子是我无法想象的大,我从一个屋顶掠到另一个屋顶,轻功实在是不高,有时候跳到围墙上还要趔趄一下。
茕兔不知什么时候带着人,一脸寒霜的在后面追,幸好我身法胜在灵活,一时半会儿还抓不住。
我专挑难落脚的地方串,一会儿地面一会儿上墙,树上都跳。
东谷在地上领着人包围,还是笑着,却有点切齿的味道。
在我快没气的时候终于让我摸到了正门,从围墙上连滚带爬的摔下来,我歇都不歇直接滚着往门口冲,下面是千级石阶,我咬牙滚了一半,摸索着正要爬起来继续跑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我回头,齐漠涯深深的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心头狂喜,刚要张嘴,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看见身后已经追上来的茕兔和东谷,在看着抓着我的齐漠涯动了动手腕。
齐漠涯没有放开我。
霎时一桶冷水从头浇到了尾,我不解,我盯着他的眼睛,齐漠涯正视我,并无任何愧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
我:“……”
“洛书拼了性命告诫你的话,你不该忘了。”齐漠涯说完,微一使力我的手腕就脱臼了,我叫痛都叫不出来,跪在他脚边,手腕还被他抓着,我连掰开他手的力气都没有。
齐漠涯只是冷冷的看着:“疼么?”
我不说话,垂着头。
“知道疼,下次就别逃了。”顿了顿,将我脱臼的手腕又接了回去,齐漠涯将我半提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如果这次你能活着出去,记住,别再回来了。”
我看着他将我交给东谷,森然道:“神子叫我传话,如果徐子弃在宣门受一点委屈,敦煌都不会再为你们主上办事,你们好自为之。”
东谷接过我,仍是笑容满面,却带了冷意:“这次真是麻烦齐盟主亲自来了,徐子弃我们自然会照顾好,还请神子放心。”说完,和茕兔两人将我架在肩上。
我转过头,看着台阶下齐漠涯的面孔,无声的张了张嘴。
我喊他:“大哥。”
东谷看着齐漠涯几个纵跃消失在山脚下,冷笑着将我扔给茕兔:“哼,敦煌的走狗,等主上得了天下,看他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茕兔托着我,有些不赞同的看着他:“你以为敦煌神子是这么好对付的?”
东谷脸色不善,笑的也很是勉强,还是嘴硬道:“那又怎样,真要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茕兔哼了一声,摇摇头不再理他。
我仍是被带回了原来的房间。
脱臼的手腕齐漠涯接的很好,没有错位,除了有点肿外没有任何问题。
我试着出门,刚开门就有侍卫守在两边,一步都出不去。
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来,甚至还有饭后点心,照例是我喜欢的甜食。
茕兔我基本见不着,倒是东谷日日来看我。
看我在吃甜点,东谷在一旁倒是很殷勤:“喂,你除了这几样还有喜欢的别的点心没,你和我说,我改日叫伙房师傅给你做啊。”
我懒得看他,将盘子里的点心吃干净,拿了纸笔写了一句:“绿豆糕太甜了,想吃奶皮红豆。”
东谷嘴角抽了抽,看我一脸应该的表情将纸递给他,带了点鄙夷的讽刺我:“看你前几天逃的倒勤快,怎么,最近骨头收了,不逃了?”
我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漱嘴,心想每次都是没逃掉还弄得一身的伤,别说逃了,这样下去新伤添旧伤早晚要死。
我这人是不怕疼,但好歹命最重要,疼死了就不划算了。
差不多呆了有十来天,我仍是像哑巴一样不能说话,东谷也有几天没来找我,闲得发慌。
茕兔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地上俯卧撑,他猛的开门把我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
“你在干嘛?”他皱眉看我。
我拍着衣服起来,白了一眼,没理他。
茕兔也没多问,只丢了件黑色衣服:“穿上。”
我拿着衣服,一脸要干嘛的表情。
茕兔寒着脸只说了一句:“叫你穿你就穿,别多问。”
我想问我也问不了啊,他大爷的。
换上黑衣服,茕兔带了一帮随从,我自然混在里面。
出了宣门刚四处张望了一下,就听见茕兔冷冷的在耳旁道:“别想逃,信不信不出五步你就能被我踢死。”
我当然信,所以我不逃。
跟着茕兔下山,大老远就看见东谷端坐在马上,看到我们笑的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还挥手:“茕兔,我都等你好久好久了啊~”
然后我看见万年冰山脸的茕兔很不给面子的崩溃了一下下:“……我不认识他。”
骑着马被两人夹在中间,我一路就听见东谷在那里聒噪的说这几天怎么动荡啊,又有谁家的某某某死了啊,提到许凤瑶的时候我突然转头看着他。
东谷显然知道我会看他,一脸得意的笑的欢畅,颇有些挑衅的卖关子。
我停了马不肯再走,东谷无奈,抓了抓头发:“你这人真不能开玩笑,这么容易当真。”
看我仍是没有走的意思,终于啧了啧舌,不耐烦道:“你放心啦,你那五弟好得很,段恒玉去的可及时,从许凤瑶手里把他救了下来,除了点皮肉伤,手脚都没断一根,能在许凤瑶手里混到这程度绝对算轻的了。”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打马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了个石舫,我抬头一看,挂着宣武门的阁扁,正不明白,就听见看门的管家很是欣喜的寒暄:“二少爷,三少爷你们来了啊。”
东谷跨下马,将缰绳递给管家道:“恩,大哥和父亲来了没?”
茕兔也跟着下了马,顺便携着我,一手捏着我腰间的死穴。
我无语,很想和他说,就算你不捏这里我也不会逃……我可不想再被踢一脚。
管家牵了马,很是恭敬的道:“老爷来了,说是大少爷不出席这次的英雄会,不过齐盟主已经到了,正在大厅喝茶呢。”
东谷笑了笑,讽刺道:“也是,大哥照顾那人还来不及。”说罢,一脚跨进门里。
我跟在后面,被茕兔拉进大厅,齐漠涯背对着我们正在和一个中年人说着话,东谷上前,笑的亲热,唤了声:“爹。”转头又对齐漠涯拱了拱手:“好久不见了,齐盟主。”
齐漠涯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从我脸上扫过,客气的笑道:“还是叫我漠涯吧,这武林盟主我也是暂代,叫着也别扭。”
“诶,这怎么行呢,你当盟主那是众望所归,什么叫暂代。”宣武门的门主萧天林不赞同道:“原来那卓飞居然是如此卑劣之人,齐大侠你杀了那人,是为武林除了一大害啊。”
齐漠涯喝了口茶,谦逊道:“萧门主谬赞了,漠涯不敢当。”
萧天林显然很器重他,对着东谷和茕兔道:“你们可要多向齐大哥学学,人家的武学造诣比你们强多了啊。”
东谷笑的一脸乖巧,连连点头:“那是,那是,还望齐盟主不惜赐教。”
齐漠涯微微一笑:“客气。”
我在一旁冷眼看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满身,这里正假的没完没了,外面便有人进来通报:“盟主,人都到齐了,要开始么?”
萧天林点点头,当先站了起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齐盟主,请。”
齐漠涯忙微微侧身:“萧门主,您先。”
萧天林也不客气,当先迈了出去,齐漠涯跟在他左首,东谷拉着我跟在右首边。
去的地方是宣武门的景天阁,茕兔架着我上了第二层,隐在视野最好的角落里,正好可以看清大堂底下所有的人。
东谷和齐漠涯一左一右跟在萧天林身后,原本嘈杂的大堂看到他们三人霎时寂静了下来。
我微微倾身,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五宝和段恒玉,正纳闷着,就看见当先一人从正门走了进来。
月白广袖,玲珑发冠,身姿卓然端的是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眼中光华流转,明艳不可直视。
来人,正是九王爷,尧殇。
第十八章
庙堂高远,江湖凶险,商行走镖河道船商,还有人贩子和暗杀,都是江湖必不可少的行当,天子脚下是太平,可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不干净,而且鞭长莫及,自成一体,真要拥有了倒是个不小的势力。
尧菱韶那时候会杀周亨,也是因为这人在江湖势力可怕,不除去实乃心头大患。
我看着堂下的尧殇,意气风发,脸上是不可一世的骄矜神态。
萧天林将他迎为上宾,东谷对他恭敬的很,齐漠涯倒始终是淡淡的。
尧殇晃着手里的扇子,显然心情很好,扫了一眼坐下,缓缓道:“各位英雄豪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各位,实在是本王的荣幸。”顿了顿,微微笑了起来:“本王这次请各位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借各位的力联合起来,为本王干些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喧哗起来,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冷笑着讽刺:“九王爷,想来天家不管江湖的事,您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我忍不住看过去,说话的是唐门一个堂主,记不得名字,但职位想来是不低的。
尧殇脸色未变,仍是笑着,浅浅的垂了眼睑,下一秒,那人便被拦腰断成了两截。
周围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血溅的到处都是,有胆小的已经掩住了口,一脸惊惧的不可思议。
我睁大了眼睛,压根没看清有谁动手,武艺高强的已经拔剑提刀严正以待,也有想趁乱逃出去的,结果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死,根本打不开。
堂下乱成一团,尧殇倒是好整以暇的坐着。
齐漠涯稍稍上前两步,一声龙吟清啸,众人无不变色,内力薄的,比如我,已经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他抬高了手,握的正是进海令。
尧殇收了扇子,笑的阴狠:“本王一月之内屠尽四海,河道船商尽归本王麾下,自然不介意再多杀些人。”
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堂下更是人人自危,我看向茕兔,表情一定可笑。茕兔始终是寒着脸,见我一脸的不敢相信微微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不用怀疑,我们的主上,正是九王爷。”
我僵硬的转过脑袋,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目光最后落到尧殇冷漠的脸上。
第一次发现,我似乎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他。
那个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发怒,被我拳脚相加的打肿了脸。
那个骄傲的在马贼面前逞强,嘴贱的说我是尧菱韶的男宠。
那个不顾形象在众人面前和我抢汤勺,踢蹴鞠,因为被我扒光气急败坏的涨红了脸说恨我。
他会在我的麦芽糖掉到水里之后,别扭着默默拿一包新的递到我手边。
明明厌烦,却又会一次次的舍命救我。
那是我所熟悉的,九王爷尧殇。
我讨厌他,却从来不曾真正的怨恨。
茕兔看我呆坐着倒是轻轻挑了挑眉:“想不到你还挺镇定。”
我苦笑,照他的意思我该怎么样?扑下去质问?
那也要看能质问什么了,我从来没相信过他,又何来质问这一说。
最多只觉得可笑罢了。
可笑自己就这么点看人的本事,怪不得齐漠涯要断了我的手腕让我长记性。
茕兔看着堂下,眯了眼良久才道:“不过,有些东西,不看到最后便什么都不明白。”
我皱了眉,狐疑着转过脸看了看他,茕兔侧面对着我,并没有再多话的意思,我抓了抓头发只得再看回堂下,只见尧殇对着齐漠涯颔了颔首,后者从腰间执起一枚玉佩,朗声灌了内力,是我不懂的语言。
四面墙上,站着四个人,带着獠牙青铜面具,急速掠了下来。
一人从天而降,踩着四人的肩膀依次踏过,足下生风,衣袂翩飞。
只一晃,便到了上座,毫不客气的半身斜躺在了齐漠涯刚端来的椅子上。
尧殇抽了抽嘴角,看着来人无奈道:“你用得着这么高调么,这习惯改不了啊。”
那人微微侧过脸,一张金色镂花的面具,声音沙哑如破锣,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他淡淡道:“我乐意。”
我记得在尧菱韶那儿荆川扮作阿白陪在我身边,破锣的嗓子,说安慰的话都难听的吓人,记得很久之后我曾问过他,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死人打死都不肯告诉我,嘴闭得跟个蚌壳一样。
我前阵子还想着不知道在塞北的猫是胖了还是瘦了,我一直带着他给的玉,冬暖夏凉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他在花下舞剑临帖,花瓣纷飞,写我的名字,苍劲有力。
他会陪着我逛夜市,买花灯,一路吃着零嘴,也不嫌丢人。
在凤凰城看烟花,他侧身隐隐挡了人流,汗津津的握紧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好似他给了我的便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我几乎是从阁楼上滚下来的,嗓子说不出话,张着嘴也只能无声的胡乱喊,茕兔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激动,卯起来力气大的拉都拉不住,有些狼狈的压着我跪在地上。
我脸贴着地,挣扎着要起来,斜着眼看着面前的人。
荆川仍是斜躺在椅子上,鞋子几乎碰到了我的头顶,他微微低头,戴着面具的脸看不见表情,我红着眼,看见他碧色的眼瞳,沉静而无光。
尧殇甩开了扇子,微讶的看着我:“哎呀,看看这是谁啊?”说着,掐着我脖子将我的脸抬了起来,啧啧有声:“哟,脸都花了,真是狼狈呢。”
我理都不理他,只是盯着荆川。
尧殇收了笑,目光冷冷的在我俩之间徘徊,猛的掐着我脖子将我提近了一点,凑着我耳旁讥诮道:“你以为他会认你?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徐子弃?”
我看着荆川,张了张嘴,又闭上,咽了口唾沫,再张开,来来回回重复了几遍。
荆川从头至尾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转过了头,不再理我。
尧殇看着我的表情,拍着手笑了,对着荆川道:“不愧是敦煌神子,说话果然算数。”
荆川冷冷的看着他:“九王爷好计谋。”说完,四个青面獠牙的黑衣人突然出手,一个制住了萧天林,两个分别制住了茕兔和东谷,最后一个和齐漠涯同时出手一上一下扣住了尧殇脖子和腰间死穴。
尧殇被制的突然,脖子被掐着,说话都不连贯:“嘿,还真容易动怒。”他掐着我的脖子又紧了一分:“信不信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荆川哼了声,然后缓缓的坐直了身子:“那九王爷要不要试试,就算你死了,他也不会伤一根毫毛。”
尧殇扯了扯嘴角,僵持半晌,终于阴着脸缓缓放开了手。
我趴在地上巨咳,齐漠涯正要伸手过来扶我,就先一步被东谷接了手。
青面獠牙也退到了荆川身后,尧殇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还望神子别忘了我们先前定下的规矩。”
荆川重新斜躺下,看向堂下,淡淡的开口:“九王爷才是,别忘了你曾答应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