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仿佛在喃喃自语,只是双目渐渐开始没有焦距。
进来的正是刚刚被路尧强行拖去包扎过的程瀚扬。
刚才看见路尧从停尸间(也是冷冻间)里走出来时,手上拿着医药箱,程瀚扬几乎有拔腿就跑的冲动,路尧似乎看
透了他的心思,缓缓说了一句“这是给活人用的”,然后不由分说的把程瀚扬抓过去,按在凳子上,给他脖子上的
淤痕上药。程瀚扬发誓,他看到路尧嘴角牵起的笑容真的是……很邪恶,他一定是故意的!
收回思绪,程瀚扬坐下来,看着桌子对面的女人说:“你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死是吗?颜小姐?”
女人眼里的茫然突然消失了,她狠狠的看着程瀚扬:“你明明吃了……”
“你以为我吃的是你给我的口香糖?”程瀚扬笑了,“所以你看到我咳嗽时迫不及待的跑出来,用绳子勒我是想让
我嘴巴张开昏过去,好方便你喂药吗?你错了,我吃的只不过是朋友给的巧克力而已。顺便一说,你给我的口香糖
我可没扔掉,现在它应该已经送去化验了,上面一定会有些毒药反应,并且,包装纸上一定有你的指纹,对吗?”
女人望着程瀚扬的目光越发狠毒,但是一个字都不说。
程瀚扬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你不说话也没有用,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住了你的犯罪证据,即使你一个字不说也一
样会起诉你,只是有些问题我还有点不太肯定,希望你能给我解答一番。颜小姐,你觉得呢?或者我该称呼你,颜
秋涵小姐。”
“颜秋涵……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女人透过程瀚扬看着远方。
程瀚扬说:“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是颜梓涵失散了很多年的双胞胎妹妹,最近才回到X市对吗?后来你就到了蔚蓝
海岸应聘调酒师,这一切究竟是你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颜秋涵的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可是在程瀚扬眼里,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只听她说:“
警官,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程瀚扬并不说话,薛子轩已经翻开了笔录本准备开始记录。
似乎在整理自己脑海中的思绪,过了很久,颜秋涵才缓缓说道:“我和颜梓涵出生的时候,父母很发愁。很奇怪对
不对?一般人家生出一对双胞胎应该觉得很高兴才对。可是,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工地上的搬运工,母亲靠每天帮人
缝缝补补赚些钱,他们愁的是不知道怎么供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他们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这些事情小时候的我们
是不知道的,只是随着我们长大,隐隐的还是能感觉到到父母的艰难,这样的生活,在一件意外后达到了顶峰。”
“是什么样的意外?”
“父亲在工地上搬东西的时候被掉落下来的重物压断了腿,那时起他没有了任何工作能力。有一天,一个叔叔到了
我家,我并不太喜欢他,可是父母却告诉我说‘小秋,跟这个叔叔去玩吧,他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虽然不情愿
,但是我还是去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其实是被父母卖掉的,买我的男人说,他没有孩子,但是一个人生
活有些闷,希望找个小孩子陪着他,会热闹些,他说他会对我很好的,当我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说到这里,颜秋涵冷笑了一声:“那个男人姓周,后来他把我的名字改成了周爽。这对小孩子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那时我只是有点难过,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不要我,但是这个养父对我却是很好,渐渐的我就不再去想了。直到我长
到16岁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四十二了。
程瀚扬怔了怔,与薛子轩对视一样,果然和他们查到的一样。
“怎么?”颜秋涵问:“你们已经知道了对吗?没错,那个被我叫了近十年爸爸的人,强暴了我长达五年之久。我
真的很感谢开车撞死他的那个司机,是他解救了我……后来,警察找到我时,告诉我这件事,我开心的笑了,根本
无法控制的笑,那些愚蠢的警察却觉得我得了神经病,他们出于好心,强硬送我进了当地的精神病院,我在那里不
人不鬼的呆了三年,你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见女人脸上的申请渐渐变得阴狠起来,程瀚扬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说过,每个可恨之人必然也有他的可怜之处。
女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出来以后,颜梓涵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找到了还在B市的我。她劝我离开那里,她只知道
我从精神病院出来,其他的事一概不知,她以为换个地方能够让我重新开始。她错了,这里,已经没有办法愈合了
。”女人的手扶在心口上继续说:“我曾经也以为,换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重生。但是当我看到那个禽兽在酒吧酒
后面强暴一个女生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不断跟我说,拿起酒瓶,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人……是第一死者史锦岩?”
“不,那个人当时我并没有杀掉他,因为我的动静踢翻了地上的酒瓶。那个男人本来逞凶完毕以后,还趴在女孩身
上喘息的,结果,被我吓跑了。我过去看着那个女孩,她已经昏过去了,我叫了救护车,我在后门那里,看着女孩
被抬上车。我的双手一直在发抖,我完全控制不了它。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男人名字,叫做李商伟。”
“你是说,第四死者李商伟?”
“没错,很好笑吧,最先激发我杀人欲望的人,居然是最后才死在我手上的人。”
程瀚扬坐正问:“你是怎么约第一死者史锦岩去酒店的?”
颜秋涵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呢警官。我根本没有约过他,是他主动约我的。我只不过在酒吧里跟他
聊了几次天,他就把我当成了知己,有一天他喝醉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我他强暴自己女儿的事情,我的
手又开始发抖了,我发现自己根本压抑不住想要杀掉他的欲望,那天我灌他喝了很多,主动告诉他我十二月四号晚
上休息,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慢慢聊,他刚和他老婆离婚不久,当然很开心了,你们这些男人,什么为爱难过都是装
的。我精心装扮了一番出现在酒店,他很高兴,迫不及待的开始洗澡,轮到我时,我只是坐在浴室里一遍遍的梳理
我的假发,然后脑海里想着要怎么杀掉他。没想到,我走出浴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床上……手淫!这个禽兽不
如的男人,我要杀了他,一分钟都不想等了。等他终于释放以后,我走到他身边,说想跟他喝杯酒,他当然很高兴
,高兴得甚至没有留意我在酒里动了手脚。他喝下了那杯被我下了安眠药的酒,我看着他昏睡过去,倒在地上,然
后拿起床上的枕头按在他的头上。”
“那种催情药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时候喂下去的?为什么要喂这种药?”
颜秋涵似乎异常合作,她仿佛知道了这一切的罪行她在劫难逃,几乎是程瀚扬问一句她说一句:“他昏倒在地上的
时候我喂他的。至于为什么,你不知道吗?这种药吃多了是会阳痿的。”
“可是他死了,还需要这样吗?”
“哦,这种药是我几年前买的,我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他的叔叔吃了这种药出事了。然后我小心的记下了药的名
字,本来准备买回来给那个叫‘爸爸’的人吃,也许吃了他就不会再对我做那种事了。可是,还没等我动手,他就
已经死了。”颜秋涵的声音越来越冷。
“为什么不干脆逃离他。”程瀚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是杀人案无关的问题。
“往哪里逃?我没有学历,所有的钱都是‘爸爸’给的,离开他我甚至会马上饿死,而且我怎么知道,逃走以后会
不会遇到第二个强暴我的禽兽?如果只是让他不举但是不至于丧失工作能力,那是最理想的。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
颜秋涵顿了顿说:“其实那瓶药已经过期了,但是我忍不住想要给他们吃下这种药,在我眼里,他们跟那个男人一
样,都是禽兽,都是……”
第十七章
“那第二死者呢?你是怎么杀掉他的。”程瀚扬打断她的疯癫状态,继续问。
颜秋涵似乎回了回神才说:“杀雷展就更容易了。男人只要一喝了酒,什么话都往外倒。才不过聊了几次,他就显
摆一样的告诉我关于他那十几个女朋友的事。直到有一天,他好像有些烦恼,我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他居然说,
有个女人为他自杀。当时我并没有在意,这些女人愿意陷进这样的境地,是她们自己太笨。可是,当有一天我拜访
颜梓涵家的时候,居然发现,我这个姐姐在偷偷调查这个男人呢。我有些好奇,拿起姐姐的资料和记录一看,原来
,雷展口中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为了他自杀,而是为了被他强暴而自杀的。”
那阴冷的笑容再次回到颜秋涵的脸上:“你们知道吗?自从杀掉史锦岩以后,我虽然也有些害怕过,但是,我心里
很兴奋,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刺激,我每天都煎熬在这两种情绪之间。直到雷展告诉我,他拍下了那个叫陈晶晶的
女孩被他强暴的短片,还不断以此要挟陈晶晶继续发生性关系时,我想,我终于找到了释放这种兴奋的出口。他对
我叫他去酒吧街后巷完全没有防备,那条巷子晚上很少有人经过,他以为我看上了他,扑过来的时候正好扑在我的
刀上,那把刀刺进他胸口的感觉,再次让我觉得兴奋。后来我用很薄的黑色塑料布盖在他的尸体上,,这样的话就
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了,他身上的东西和现场留下的东西我都带走了。当天酒吧打烊以后,我没有回去,一直待
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所有人都睡着了,我便去了后巷,将该在他身上的黑色塑料布揭开,扔到不知道哪个垃圾桶
里,然后回家睡觉。谁知道,我根本兴奋的睡不着。”
程瀚扬看到颜秋涵的眼里散发着光芒,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女人神志似乎已经开始有些不正常,如果因为
这一点无法入她的罪,那可就麻烦了。
“那第三死者王悦也是酒吧的常客了?”程瀚扬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对,可是他不认识我,他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也不是他自己主动告诉我的。”
“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俩在酒吧后巷吵架的时候被我听到了,隐隐的我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我想要的目标,可是他们说的不清楚,
我想要了解事情真相,我一直在等待,其实按照我盯上他们的时间顺序来说,应该是李商伟、王悦、史锦岩,最后
才是雷展。没想到中间会生出这些变故。当那一天,王悦在酒吧里喝得烂醉,歪歪扭扭的走到河边醒酒的时候,我
知道,我等的时机到了。我故意找了一顶帽子戴上,这个男人醉得迷迷糊糊的,根本认不出我是谁,我抱着他坐在
河边的长椅上,一句句套他的话。我才知道,那个来找他的女人是他女朋友,他让自己的女朋友怀孕了,可是居然
想打掉孩子。而且,最过分的是,他居然推自己女朋友下楼,让她把孩子摔掉了。虽然他一个劲儿的哭着说都是他
的错,他不应该这样做,可是,那时一条生命,是道歉可以挽回的吗?我骗他吃了药,很快,他睡了过去,我扶着
他走到河边,趁四下没人,把他推了下去。”
颜秋涵似乎越来越兴奋:“就在杀了王悦以后不过两天,居然被我遇见了李商伟,他又在酒吧后巷想对另一个女人
做什么,我的出现打断了他,那个女人乘机跑掉了,可是李商伟缠上了我。好好好,我本想再计划计划的,既然他
送上门来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我对他说,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太方便,让他等我下班。他倒是好耐心,足足等我
到两点,我带他到了那间公厕里,他很不情愿,说这里的味道难闻。我问他,再难闻还能比他更烂吗?他还以为我
在跟他调情。随后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我对他说,既然觉得难闻,那就别闻了,他自己拿过手帕捂在脸上,
我看着他瞪大眼睛昏倒在我面前。以后的事情,你们应该就都知道了吧。怎么样?警官,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
“这样你会觉得快乐吗?”程瀚扬缓缓的吐出一句话。
颜秋涵愣了愣,快乐?这个词语有多久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要怎么快乐?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快不快乐了,
就连接她回到这个城市的姐姐也是,似乎忌讳妹妹从精神病院出来,颜梓涵很少与颜秋涵联系,更不用说姐妹俩畅
谈什么心事了,只是一个月会请她到家里吃一顿饭,如此而已。
“既然你也觉得这样不快乐,为什么要这么做?”人与人之间自相残杀,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程瀚扬不想理解,
也无法理解。
颜秋涵冷笑一声:“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被这群畜生毁了的女人们,他们到底该不该死亏你们
还是警察,只会纵容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只会来逮捕我们这种维护正义的人。你们……”
“即使是这样……”程瀚扬打断她的话,“也轮不到你来执行私刑,你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没有资格去判定一
个人是否有罪。即使他们真的有罪,但是就一定要用死亡来偿还吗?”
颜秋涵不作声。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会认同自己的想法,而他的“正义之言”她也听不懂。与其这样,倒不如沉
默以对。
程瀚扬也察觉到似乎对方不再想说什么。
他站起来对薛子轩说:“正式起诉她四项谋杀罪名,提交检察院排期审讯。”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程瀚扬靠在椅子上,案子虽然已经完结了,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开心和高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这
次的凶手……其实本身也是受害人吧。
程瀚扬觉得很累,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站起来了。而且脖子上的伤,回到家里难免又会被老妈
念叨。
“老大,”薛子轩敲了敲并没有关闭的办公室门,走进去将手上的热牛奶放在桌上。“路尧说你没吃饭还喝了很多
酒,让我给你送杯热牛奶过来。”
“谢谢。”程瀚扬还是没有动,懒懒的摊在转椅上。薛子轩看着他的样子,不太忍心叫他,摇摇头出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瀚扬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再一次听到有人走进办公室的声音,虽然醒了过来,但是他
还是没有动。
“怎么,牛奶不合你口味?”一阵熟悉又带着一丝调笑的声音传来。
程瀚扬缓缓做起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给你包扎完伤口以后,和你一起过来的吗?”路尧好笑的看他。
“呃……我的意思是,你还没回家?”
路尧走到程瀚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悠闲的说:“我听说有人嫌弃我请人帮他准的牛奶,所以来看看是谁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