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苏质,她高中时期的好朋友曾经暗恋过苏质,她陪着她在学校门口等他,两家学校离的很近,一家是女高,一家是贵族私立学校,寒冬腊月,两个小女生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盼到苏质出校门,她们互相鼓励,羞涩的上前,鼓足勇气开口,双手递上朋友珍藏了好久的情书。她永远记得苏质的反应,微微斜着眼睛,轻蔑的扯着嘴角,绕过她们。
她和朋友难堪的站在原地,朋友痛哭流涕,因为伤心躲在家里一星期没出门,再去学校的时候发现这件事已经变成笑柄,第二天朋友就转学,从此了无音讯。
这是她的秘密。
后来有意的开始留意苏质的情况,大学晚自习的一天,平常的夏夜,天上的星星很少,但是颗颗明亮耀眼,预示着明天的好天气。她带着耳机看新闻,今晚的9点新闻播报了一件震惊全B城的大事,抓出了一个巨贪,涉案数额大的连整个城市都会晃动。当官的谁不贪,大巫见小巫,准备关掉播放器屏幕却突然打出一张照片,图片上事在逃的嫌犯之一。
现在的苏质对她完全信任,他告诉她自己和李斯的经历,至少有一部分,一小部分,完全由对方创造出来根本不曾存在的事实。
苏质描绘的最美好的那几年,觉得愧疚的心情,戴上戒指的那天,对于他父母年迈去世的说法,全部是假的,像李斯这种身价低位的,随便一搜索,网上就有数以万计的介绍,那时候的李斯,应该在洛城。
谎言的诞生是为了掩盖疮疤般丑陋的事实。
从善恶终有报到现在略微倾斜的心里,这种感觉就像被鸦片蛊惑,疯狂的上瘾,一定要留下来,看个究竟。苏质间隙冒出可有可无的回忆,她猜应该还有第三个人,这才是导致现在局面的原因。
第三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上次追车惊鸿一瞥的青年吗?
秦洁没想到这个人出现的这么快。
弱不禁风的青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过来的,只听一声嘶哑的疑问。
“苏质?苏质……”
接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青年两只手紧紧的抓住惊慌失措的苏质,止不住的颤抖。
“苏质……苏质,我找到你了……你到哪里去了……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苏质……你到底怎么了?苏质……我等了你好久,一直在等你,可是你不回来,这么久都不回来,为什么……”
青年哭的撕心裂肺,那种不要命的哭法让苏质不敢挣扎,只是转过脸茫然看着她,周围渐渐的围满了人群。
费了很大力气才劝动青年,跟他们一起找了家茶楼,要了间雅间。路上青年一直没松开抓着苏质的手,青年眼眶塌陷,皮肤苍白无血色,因为瘦,双颊也凹了进去。
苏质抿着嘴,不说话,从惊吓中回过神。
秦洁推说要把地方让给他们,起身就要往外走,苏质突然开口叫住他,秦洁望向苏质,愕然。
她是要出去给李斯打电话,这件事,她不说,李斯迟早会知道,到时候她的下场不言而喻,可是苏质却叫住她,这是要……
“秦姐……我想听听他说什么……”
苏质恳求的看着她,青年听见这句话好像加深了痛苦,咬着下嘴唇,流出丝丝红液。
“二宝跟我说,李斯对你下药,害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苏质,你还记得我吗?”,放佛已经有了答案,青年又是剧烈的抖动,“我是……我是郑宇啊,你不是说要对我好一辈子吗……”
话一出口,秦洁和苏质都有点不知所措。
电话打不打?打,于心不忍;不打,秋后算账她承受不起。
青年看苏质不说话,心里也明白苏质这回是被药的彻底,哆哆嗦嗦的出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因为拿不稳过程中还掉到地上,钱包用的有年头了,扣盘有点松,颠簸几下就散开了,一张合照静静的躺在里面。
苏质抢先一步捡起来,是他和眼前的青年,碧海蓝天,沙滩白云,他们手牵手,穿着情侣衫带着蛤蟆镜,青年靠着他搂着他的脖子踮着脚站着,他双眸含春,回望青年,爱恋满的快要溢出来,两人笑的灿烂,个中感觉不言而喻。
第三十八章
秦洁悄然退出雅间,拨通李斯秘书的电话,她不能趟这趟浑水,人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嘟……嘟……嘟……”
她站在外面,虚掩着门,一边等着电话那头的响应,一边从缝隙里窥探门内的景象……人呢?那两个人呢?她订的是中包,不大,一眼就能看全乎,本来应该坐着两个人的沙发咖上空无一物。
“喂,您好”
秦洁顾不及回话,苏质不能在她手里丢了,何况还跟着那个人。一把把门推开,心里祈祷千万别处什么闪失。
“秦姐,对不起”
重物撞击皮肉特有的响声,坠入黑暗前,秦洁不明所以的感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是遇袭受害者,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是层保护膜,既能放开苏质,也能给李斯一个交代。
“喂?喂?哪位?请说话”
电话里持续传出疑问的声音,回响在空荡的包厢里。
苏质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抄家伙把秦洁放倒在当场。以秦洁那性格、那脾气,以后还有活路吗?可是秦洁要给小斯打电话,小斯要是来了……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不应该这么做,可说不好为什么,叫郑宇的青年看起来很悲伤,不受控制的,他也跟着难受。
心里难以描述的难受。
不是疼,不是闷,只能说心脏跳的快,然后头晕晕的木木的,出虚汗,大脑脱离他的控制,整个人都变的怪异,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拉着青年狂奔在大街上。
青年给他莫名熟悉感觉,照片为证,让他顷刻间产生忽然的自我、清醒的错觉。在人流攒动的大街上,苏质握紧青年的手,冒了一手心的冷汗,所到一片黏腻,他们蹿进一条僻静的小胡同,胡同口挂着个大招牌,上面写了两个血红大字,“旅社”。
龙蛇混杂的地儿,老板四十开外,身形臃肿,白胖白胖说的就是这种人,经常接待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或者流窜人员,对身份证什么没有太大要求,有证的35一晚,没证的80一晚,现在风头紧他们是要担风险的。
苏质摸摸口袋,身上分文没有,就一张附属卡,可要说这儿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刷卡的地方,多多少少就有点尴尬。郑宇一路上跑的七荤八素小命没了半条,半天喘不过气,进了小旅社就瘫坐在门厅里的凳子上休息,自顾不暇也就没注意苏质的那份尴尬,直到老板不耐烦的敲敲桌子问他们到底谁给钱,才攒着劲从凳子站起来去吧台给钱。
交了钱又要了几瓶矿泉水,老板才让店里的员工带他们去房间。房间三个字形容——脏、乱、差。
一开门,屋子里弥漫的恶臭味扑鼻而来,是被褥散发出来的味道,薰的人睁不开眼。
郑宇抬手收拾起屋子,拾掇了个让人下脚的地儿,苏质忍着难闻的气味,在这么个地方这种环境下,和郑宇面对面坐着。
郑宇还在微微的急喘,巴掌小脸因为急速的运动呈现粉红色,津津的汗珠的顺着露在外边的真白的肌肤滚落,衣领的边角棱角鲜明的锁骨若隐若现,性感撩人。苏质喉头上下翻动,吞咽口水,按耐住冲动。
他来这里是要弄清楚事实的,现在怎么会……混蛋!苏质心中懊悔,暗骂一声,坚决不能让小斯知道。
郑宇喝了几口水,直接开场。
“五年前,你因为父母意外双亡逃去H城,我们就是在H城认识的。”
开场白有如平地一声雷把苏质炸的呆立当场,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体无完肤,每一句,每一件事,每一段时间,游刃有余的描述,没有破绽,没有重复,但和小斯告诉他的全然是两个版本。
他沉默,惨着个脸,小斯会骗他吗?眼前的人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骗他?随着郑宇的描述,有些点点的情节渐渐浮现于心头,那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的遗憾和喜悦,痛苦和努力,他许下的海誓山盟密语甜言,复苏惊醒。
叫郑宇的青年,劈开重重荆棘敲开他记忆的大门。苏质想紧紧的抓牢这些回忆,可放佛有属于自己的意识,每当他深入探究的时候它们便一闪而逝,只浮于表面。
“你说我们在这里有家?我想去看看”
青年好像陷入两难的境地,在害怕什么,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带我去看看吧”
车停在城北的一处中高档小区,一路上青年都小心翼翼的,下了车也不敢直接进去,而是先问了门口保安今天有没有人来找过他,领他走到一栋楼前也不忙着上去,而是抬头望向一排排的窗户,在其中一层停下,灯是黑着的,才跟他进电梯。
他在怕什么?小斯吗?他说小斯囚禁他,害他,这会是真的吗?他明明那么爱小斯,小斯也爱他……电梯门开了,楼层显示12L,出去左转,停在一扇银色的门钱,心率一阵不规则的跳动。
牙刷、毛巾、拖鞋、枕套,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的气息,他们的照片也挂满墙壁,每一张都笑靥如花,桌上的电脑还在待机状态,晃动鼠标,屏保也是他们两个人,他曾经坐在这里……曾经坐在这里……在这里跟别人商量……商量……嗯……商量……求婚!
苏质“啊”的大叫一声,表情扭曲的抱着头蹲下身,胀痛欲裂,像要劈开他的痛,这份疼剖开他的肉,直取心肝。血液逆流,曾经真实的温柔和李斯所描绘的幸福激烈的纠缠,不可开交。
郑宇也惊慌的弯下身,“苏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苏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脑袋就像要爆裂开来,有什么东西一股股的往外冒,用冲破头皮的力量,一些又一些片段闪现在脑海。
家里的座机忽然铃声大作,吓了郑宇一大跳,苏质表现的很痛苦,这是他料想不及的,长时间没人接听,答录机自动录音,“你好,我们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郑宇,快跑,姓李的去找你们了”
郑宇飞奔过去接起电话,“二宝,我和苏质在一起”
对方比他还着急,“我知道,姓李的都气疯了,到处找你们,你们找地方躲起来,别去车站,等我去找你们”
“我们躲在……”
“你别说,把手机开开,等我再打电话给你,带着苏质赶紧走”
“恩”
放下电话,拉着苏质就跑,他们没时间了。苏质使不上力,任由对方拉着。
刚出楼道口,远远就看见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冲着他们所在的大厦走过来,郑宇带着苏质躲到茂密的花丛后面,为首的人还在说的电话,“是,是,他们还没出去,应该还在楼上”
“好的,我们已经在楼下了”
“车站都安排了人,您放心”
第三十九章
等人全都上去了,郑宇才敢隐出来,拉着苏质转去停车场,正好遇见有人开车准备出小区,郑宇佯称自己朋友不舒服急需去医院,能不能搭把手带一程。那人也是爽快人,都是一个小区的,能帮一把不是帮一把吗,痛快的让郑宇上了车。
到地方郑宇千恩万谢才下车,一路上苏质都小脸刷白,郑宇怕他出什么事就真想进医院检查检查,说也赶巧,那个人把他们送到的地儿,是B城数一数二的大医院,苏质亲妈就死在这,当年他就是躲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送的他妈最后一程。
刺激太大了!
就算在他扭头就忘的阶段,还是能记起要回家看他妈,可见老太太在他心里是何种地位。老太太就像一个潜伏在黑暗多时的开关,现在被“啪嗒”扭开,然后那些被掩埋在不毛之地的往事,自动自发的破土而出。
他爹妈是怎么没的,李家是怎么瓜分他们家财产落井下石,在阴暗破败的旧房子里他无止尽的等待,李斯当年又是怎么对他的,最后是去H城的路上他洗心革面斩断情丝的决心,虽然之后的事还是模糊,但是可以确定眼前的青年说的是事实,矛头直指李斯。
想到这些日子李斯对他的种种,对过往醉生梦死的描述,烈日正当空高照,艳阳天,他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蹿上全身。
“别进去”
一把拉住旁边的郑宇,“里面可能有他们的人,我们回旅社”
青年一时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磕磕巴巴的问,“你的头……”
“没事”,没有迟疑苏质牵起青年的手,“我们快走”
郑宇不知道其中原由,,傻呆呆的跟着就走,全当回光返照了,就有点激动觉得苏质应该是想起来什么了,不然怎么态度一下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呢。郑老师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加上最近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泪腺全盘失控,不怎么能控制住,苏质刚牵起他的手,泪珠子立马就掉下来。
自己也不好意思出声,跟着苏质后面偷偷抹眼泪。这样的组合很怪异,两个老爷们当街拉着手,后面那个娇弱明显是被压的还哭个不停,强抢民男也就这样了,群众们再次围观了这两人。苏质被怪异惊奇的眼光看多了也觉得不对劲,转头一看,郑宇哭的跟泪人似的,这是干嘛呢?
“你怎么了?”
“没事”,青年摇摇头,用袖子抹了把脸,“眼睛进沙子了”
苏质刚刚想起他妈怎么死的,心情必然很不好,对于郑宇……始终没有多大印象,就算像他说的那样,他们之前好过,感情更甚李斯……其实他不是很相信,他怎么会爱别人超过爱李斯呢?当然,一切皆有可能,总有不走寻常路的时候,就当是真的吧,可是他现在除了朦胧的奇妙感,就再无他感觉,至少现在是这样,目前来说,李斯为什么要这么做才更加让他骇然。
“要不我给你吹吹?”
青年又摇摇头,苏质看他那样心中又不禁叨念,他怎么会找了个文学青年呢?
“我没想到我们还能这样,自从他出现以后,我们总是躲躲藏藏的,好不容易稳定一会,你又出事了,我找不到你,都急死了,好不容易把你找着,你又把我忘了,苏质,你说我们这是为什么啊?”
郑宇这话说的特难过,连音调都是凄凉哀伤的,苏质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一时也没了应对……他们好五六年了?时间也确实挺久的。
回到小旅社,吃了点东西垫肚子,郑宇不知道上哪打了盆水给两人洗脸洗脚,都特累,一天过的跟侦探小电影似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郑宇帮他操持这操持那,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理所应当,跟习惯似的。都忙完,两人躺在郑宇收拾出来的地方,聊聊天,大部分都是在听郑宇说以前他两的事。
让苏质大吃一惊,郑宇描画出来的人是他吗?什么时候他在人民内部群众心中形象那么高大了?
他的肚子上有几道口子,一看就知道是用刀拉的,李斯腹部也有,不过是疤痕,李斯说是因为他爹不同意,一气之下要杀了他,他帮他挡了一枪,为了明志,他也自己砍了自己几刀。这种说话还把他狠狠感动一回,可到了郑宇嘴里,就成了他是为了离开李斯才挨的刀。
结合之前的教训,苏质心里明白多半是郑宇说的多半才是事实,这让他不舒心,连最后那点感情都是假的?到底是干嘛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