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天下(第一部) BY: 我是狼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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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账房凑了上来,“那是南馆,里头都是些小倌儿。”话音刚落就被刘伯狠狠踩了一脚,“你跟个小孩儿说那么清楚干嘛!”

“南馆是什么?小倌儿又是什么?”展桀一脸好奇地问李账房。

李账房在刘伯杀人似的眼神中苦思冥想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这个……呃……南馆是吃人的地方,至于小倌儿……小倌儿就是被吃的人。”

展桀闻言,长剑抱于胸前似有所思。

第三章:暮暮馆

男风之好古来有之,自前朝起便盛行于世。男娼馆更是在大江南北遍地开花,尤其商家云集之地,譬如淮安。世人嫌“娼妓”二字不雅,于是称女娼馆为青楼,取了个同音字,称男娼馆为南馆。常言道,温饱思淫欲,腰缠万贯之人有几个是不好风月的?所以商贾间洽谈生意,十有八九是在娼馆的酒桌上敲定的,久而久之,青楼与南馆就成了商人交涉打点时约定俗成的去处。

淮安城里青楼南馆甚多,最负盛名的就是城北的醉红坊与城南的暮暮馆。前者为青楼,后者为南馆,能在此间出入的,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两家妓馆名气相当,但论起规模,暮暮馆略胜一筹。除开当世男风兴盛,也因淮安人阔绰通达见惯了大场面,比起青楼的莺歌燕舞,更青睐南馆的恬静淡雅。

展家家教甚严,展云风身为名剑山庄的长子嫡孙,虽然经商多年常出入欢场,却一向洁身自好。南馆门口勒马,四个门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哟,展大老板,您安然无恙啊!”展云风一人赏了一锭银子不与他们罗嗦,塞给鸨头两张银票问了几句。清天白日,客人稀少,展云风穿过主厅转了个弯,随后独自一人畅通无阻地直奔后花园的雅间而去。

暮暮馆空荡的九曲回廊下,一抹清瘦颀长的身影缓步行于鲤鱼池边,少源相公借东厨小灶煨了些醒脑的汤药,捧着热气腾腾的碗,心事重重地正要回自己的陋室。近来馆中买了些男童,按规矩,入馆之后要交于有资历的“老”倌儿调教。少源入馆十年,姿色平平乏人问津,于是也被鸨头分了个孩子。男童被送来的时候,满身血污、神智不清,睡了一宿至今昏昏沉沉,怎么看都象是人贩子用蒙汗药拐来的。少源替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却发现这孩子血糊一片的褂子似乎来历不凡,尤其衣摆下缘支离破碎的花纹,越琢磨越叫人心惊肉跳……

正想得入神,眼前闪过一道白影,把少源吓了一跳,脚下打滑,药碗脱手,一屁股结实地坐到青砖地上。展云风急忙刹住脚步,身形向后一转,俯身左臂一揽,手背抵着少源冰凉的额头,稳稳当当捞住了下落中的药碗,一滴未洒。

“多有得罪。”展云风将碗背到身后,歉意满满地去扶地上的白衣相公。

少源相公挡开对方的手,起身拂去衣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道,“不关爷的事,是奴家自己不小心。”取过展云风手中的碗,不慌不忙地朝花树后的高台一指,“那里就是望月亭,凭公子的轻功,不绕路亦可。”

展云风一愣,“我同相公认识?”

“素昧平生。”少源相公答得理所当然。的确,以他在南馆中的中流之姿,展云风这样的巨富是绝对轮不到他坐陪的,自然是素昧平生。

“那你为何知我去处?”展云风困惑。

“公子相貌堂堂,身手矫健,再加上一身铜臭,呵呵。”少源相公冷冷一笑,“奴家猜您定是六省商会之首,名剑山庄展大少。”

展云风脸色难堪地想,自己方才礼数周全,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相公,竟说自己一身铜臭。正欲离开,就听身后那相公又言道,“公子现在去,未免鲁莽了些。”

展云风止步回头,见那相公眼神狡黠,似是十分诡诈精明,于是大大方方往鲤鱼池边一坐,一派潇洒从容,“有劳相公赐教。”

“淮安满城风雨,都说公子葬身兵刀,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造谣生事吗?”

“此话怎讲?”

“很简单。”少源相公面朝望月亭的方向,“不妨看看他们选出的是何许人物。”

展云风自然知道这事其中有蹊跷,使阴耍诈的一定是既得利益者,可他转念一想,“若是等他们选出来,将置我于何地?”

少源相公神色中掠过一丝不屑,“公子经商多年,当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不把这根暗刺拔出,公子就算继续当这个六省商会之首,恐怕也做不安宁。商会之首,财力雄厚者居之,公子无须妄自菲薄。”

须臾的沉默之后,展云风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他本就生得仪表堂堂,笑起来眉目含情,更显风流倜傥。少源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听那些芳华园的小倌儿说,能跟展大少推杯换盏,即使倒贴也值得。

展云风微笑着望住白衣相公,“敢问相公名讳?”

少源不为他的笑脸所动,答非所问道,“看来爷自有思量,是奴家罗嗦了。”说罢转身走了。

暮暮馆将小倌的居所划分为四处,当红小倌住在离主厅不远的芳华园中,非但衣食住行样样精致,就连居所的名号都十分雅致,比如头牌相公尚忆的住处就唤作“盻兮阁”。

偏门处的这片儿院落住得都是些混不出名堂却又有些资历的小倌,他们大多十五六岁出道,而今年近而立。这个年纪对寻常男子而言是风华正茂,可对小倌而言就属年老色衰。身价微薄不说,还要应付各色人等,辛辛苦苦仅能求个三餐温饱。

少源相公就住在这里,他的无名小院儿正对着偏门,紧挨着柴房,但凡收柴火的、倒泔水的皆要从他门前经过。

少源回到寒舍,小院内除了一株瘦骨嶙峋的枯木空空如野,屋里陈设寥寥,孩子仍躺在床榻上酣睡。这娃长得忒好看了些,唇红齿白秀鼻英挺,睫毛又密又长,皮肤跟水豆腐似的吹弹可破,一瞅就是美人胚子,怪不得向来挑三拣四的鸨头问都没问就把人买了回来。

少源苦笑了一下,将碗搁在方木桌上,坐到床边将孩子扶起来喂药,不经意间再次瞟见床榻边染血的衣物,心情倍感沉重。袖口是破碎的卷云纹,衣摆下缘五幅模糊的蛇形图案怎么看都象是五条盘龙——两袖翻云五龙盘踞……郡王或亲王世子?

“少源相公,快……快救命啊。”芳华园的门童柳儿破门而入,撑着桌子大喘气,“青儿就快被尚忆相公打死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尚忆相公是暮暮馆的头牌小倌,长相比女子还妩媚艳丽,再加上能歌善舞精通诗词,凡是掏得起钱的,无人不求他相伴,连暮暮馆的鸨头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少源奇道,“青儿不是盼兮阁的侍童么?尚忆相公为何打他?”

柳儿抹了一头一脸的汗,“他……他偷尚忆相公的钱……”

少源倒了碗水给柳儿,待他喝完了,气喘顺了,淡淡笑道,“走,芳华园瞧热闹去。”

第四章:芳华园

芳华园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华美的亭台楼阁合围着中间碧波荡漾的荷花池,人立于园内,满目花树,清香扑鼻。现下正是白昼,按常理,这个时候小倌儿们应该都在自个儿房里睡觉,养精神头应付夜里纷至沓来的客人。只是今天,园子里没人能睡安生,暮暮馆的头牌相公在盼兮阁里惩治侍童,折腾了老半天,把园里的红牌相公们都折腾起来了。

尚忆相公不光貌美,神形体态也娇媚入骨酷似女子,挂牌之后,素来众星拱月似地受人追捧,馆里多少人看他脸色吃饭,来来回回哄着他巴结他。所谓恃宠而骄,久而久之,尚忆的心眼儿也跟姑娘似的爱斤斤计较,由不得半点不顺心。芳华园里住着的都是当红小倌儿,也有私下不睦、暗地较劲的,但谁也不敢给尚忆相公添堵。

少源隔着老远就见盼兮阁前站了好几位美儿郎,个个面带倦意。若璃相公倚着廊住打哈欠,玉澶相公坐在假山上揉眼睛,绿猗相公两臂交叠立于树下,口中念念有词。

飘出窗外的哭喊声越来越小,若璃相公轻描淡写道,“看来快断气了。”

绿猗相公道,“在园子里头闹出人命多不吉利。”

玉澶相公道,“这馆里除了鸨头,就属他尚忆相公最大,谁敢劝?”

若璃相公瞟一眼园门,“柳儿把偏门的老相公领来做什么?”

绿猗相公走出树下的阴影,不以为然道,“自然是找个冤大头来劝架。”

馆里二三流的小倌进了芳华园无不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生怕得罪哪位红人吃不了兜着走。少源是个例外,不过想想也有道理,一个二十七岁的老相公,都已经住到偏门等死了,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少源见盼兮阁大门紧闭,思忖里头应该还落着锁,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柳儿听见哭声小了许多,心急如焚地扯过少源的袖子,“少源相公,翻窗户还是砸锁,小的来办,绝不赖您。”

少源冲柳儿笑了笑,转头突如其来地吼了一嗓子,“哎——尚忆!” 众人齐缩脖子,玉澶相公险些从假山上掉下来。

众人惊魂未定,砰——咚咚咚咚,门开了,尚忆相公一张气皱的脸出现在屋檐下,“吞了熊心豹胆了不成!何人放肆!”

众美相公齐刷刷后退一步,给方才喊话的人腾出老大块空地,少源相公不避不让地站在原处与他对视,“呵呵,尚忆相公,我这厢有礼了,您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住在偏门的老倌儿,我叫少源。”

“方才直呼我名的人就是你?”尚忆目露凶光。

少源无所畏惧地笑道,“多有冒犯,我是为您着急,怕您为了点儿小钱错过了生财良机。”

“青天白日,哪儿来的生财良机?”

“相公有所不知,展大老板安然回乡,此刻正与六省富豪齐聚望月亭,相公何不过去献唱一曲,给展老板接风洗尘呢?”

“展云风没死?”尚忆眯起眼,有些难以置信。

“毫发无伤。”

门“啪”的一声又合上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尚忆衣冠齐整地怀抱瑶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少源待他经过自己身侧时轻轻握住他纤细的胳膊,低声略带威胁的口吻道,“尚忆相公,有道是小惩大诫,凡事有个掂量。若是闹出人命来,您也不好交待。您就高抬贵手,容我带青儿回去医治吧。”

“哼,我有何难交待?死个童儿罢了,连你这种无人问津的老倌儿死了,也不过一埋了事。”

少源冷笑了一下,学着鸨头阴阳怪气的公鸭嗓道,“‘哎呀忆儿,你怎么能在园子里闹出人命呢,多晦气!’‘什么?他偷忆儿的钱?偷了多少?’”

尚忆太阳穴跳了两下,眼神微闪,“五十两。”

少源乐开了花,“您这位头牌相公,单是坐陪都要十两黄金一个时辰,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勃然大怒?我都不信,您说鸨头会信么?吃一崭长一智,把小金库藏好就得了,被鸨头晓得多划不来。您说是不是?尚忆相公。”

尚忆恶狠狠地一甩袖子,临走前瞪他一眼道,“随你的便,这鼠窃狗偷的童儿送你也无妨。”

少源躬身笑别,“多谢尚忆相公,恭送尚忆相公。”

尚忆相公走后,聚在盼兮阁前的相公们也三三两两散去,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口鼻满是血沫的青儿从房里扶了出来,虽已气若游丝,还好尚有命在。

柳儿扶着青儿流泪叩拜道,“柳儿代青儿谢谢少源相公!谢谢少源相公!”

少源无声地叹了口气,这馆里,从来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世态炎凉。

第五章:找人

展云风抿着杯中的美酒佳酿,耳中是尚忆相公的抚琴潜唱,邻座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邓老板赔着笑脸不停地跟自己打哈哈。来时路上那位白衣相公说的不错,想做六首商会之首就要以财力服众,想那邓通邓老板八成是年老昏聩,竟想出这么个浑招。展云风到场之后,所有人立刻对新选出的商首倒戈相向,可怜邓老板费尽心机得来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就给踢了下去。

“尚忆相公果然玲珑剔透之人,知道展老板劫后余生,特意抱琴赶来给展老板接风洗尘。”

“能在展老板面前献丑,是奴家的福气。”尚忆相公盈盈下拜,小女儿家般端庄里几分媚意几分娇羞,把席间的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小倌儿的声线虽不如窑姐柔和,但唱得好的也别有特色,比青楼里如出一辙的靡靡之音要强上许多。一曲终了,众富豪出手阔绰,大方打赏。鸨头一边好奇尚忆何时变得如此精明,一边赶紧叫人把若璃、玉澶、绿猗几位相公也找来坐陪,借此机会赚他个盆满钵溢。

尚未入夜,佳肴美酒摆了满满一桌,几位红牌相公陪着行起了酒令,不用说,结帐的自然是邓通邓老板。日落西山时,席间已是酒足饭饱,几个不胜酒力的老板酒气上头精虫上脑,桌面上还一本正经,桌子下头已经忍不住动手动脚。

邓通知道自己这回得罪了展云风,于是绞尽脑汁想投其所好,特意在自己和展云风之间腾了个座给尚忆,只不过展云风似乎对身旁的绝代佳人并无多大兴趣,言语间都是应付之词。

邓通心下着急,拉过一边与展云风多有生意往来的许老板问道,“展老板可是不好南风?”

许老板酒至半酐,听了邓通的话忍俊不禁,“邓老板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展老板何止不好南风,那是完全不好色!醉红坊的花魁娘子你知道不?哎,对,就那姑娘!人家展老板那叫一个坐怀不乱!那回的事儿好几十个人瞧见呢——”许老板回忆着,话也开始不着边际,“多美的小娘子啊,杨柳腰扭着,艳曲儿唱着,秋波送着,娇声娇气地扑进他怀里,可惜了啊,表错情喽……”许老板见邓通惊讶得合不拢嘴,接着解释道,“年纪轻轻就稳坐商首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咱们服他,除了因为他有钱,会赚钱,也因为他待人公平讲信用,不为利所诱。”

邓通不死心道,“除了做买卖之外,他可有何喜好?”

许老板满饮了一杯,许是醉了,打了个酒嗝讪笑道,“有何喜好?那就得问他自己了。”

邓通头先年老昏聩,现在又病急乱投医,还真回到席间直接问了展云风,“这暮暮馆中,可有入得了展老板眼的?”话一出口,尚忆相公的脸一下就沈了,那不是明摆着说展云风瞧不上他么!

展云风晃着酒杯想了想,忽然笑了。这一笑让邓通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展云风侧身向尚忆相公道,“在下有一事正想请问尚忆相公。”

“展老板请说。”

“在下今日在馆中遇到一位相公,眉目清朗,慧心妙舌,看年纪应当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当时他身着一袭白衣,手里虽端着药碗却不似有病症。不知尚忆相公可熟馆中人事,能否帮在下寻寻这位相公。”

“敢问那位相公相貌如何?”

展云风难得笑那么久,“面皮白净,只属清秀。”

尚忆虽挂着媚笑,心里却不大痛快,“馆中年轻貌美的相公甚多,平淡无奇的也不少,展老板的形容未免宽泛了些,恕奴家无力相助。”

展云风难掩失望,邓通瞧在眼里,心说难得展老板也有动情的时候,这是个弥补的大好机会,于是冲尚忆相公埋怨道,“哎——尚忆相公言重了,暮暮馆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还怕找不到个相公?展老板,我呆会儿替您把鸨头叫来,咱们把小倌儿招来一个个认,银子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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