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谣——蘑菇三

作者:蘑菇三  录入:09-29

唐今儒一愣,莫名其妙道:“什么如何?”

涂昔道:“他以为这首曲风如何?”

唐今儒笑道:“他倒说挺好听,不过他不懂这些场合上的讲究。”

涂昔微微挑眉,却没说话。

唐今儒已摸透他少言寡语,但揪住了这个话题,便肯定是不能罢休了,紧接着道:“仟愈这个人,从小就知道埋在书堆里,依照他的身份,明明很应该到这些场合来多多磨练的。”

涂昔虽不想提他,却还是忍不住好奇:“他整天埋在书堆里,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性子?”

应该是个书呆子才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捉弄人玩。

唐今儒愣了愣,勉强笑道:“这要是说出来,恐怕也怪我多嘴了。”

涂昔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可他这样一说,他不知怎的忽然来了许多兴趣,眼神微动,疑道:“难道还有难言之隐?”

涂昔若是换了表情,孟仟愈都无法招架,更何况唐今儒?单是这双墨眸微微一亮,唐今儒就已经愣了半天,口不择言道:

“难言之隐算不上!涂公子若想听,自然能讲!”

——见色忘友,见色忘友。

涂昔点了点头,唐今儒继续道:“仟愈是孟大人的养子,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豪门贵胄的那些个同龄子弟自小便爱捉弄他,他那时自尊极强,又是个极聪明的人,只要别人捉弄他,他一定十倍奉还,毫不留情,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个坏毛病。”

“原来……如此。”

涂昔忽然有些有些不想听了。

唐今儒却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我就说那些人,养子到底有什么不行?后来仟愈做了兰台史令,明明是凭着真才实学,却还是被那帮不学无数的家伙指指点点,一提起来就让人生气。”

舟中乐音渐熄,涂昔摇头道:“小人之言,不听也罢。”

“对对对!”唐今儒连连点头,“仟愈也是这么说的,他后来就不那么睚眦必报了,听到些什么都当成耳边风,要是换了我,还真不行。”

“……我也是。”

小舟轻转,一束阳光透进船舱,正映上涂昔腰间细剑,银色一闪,和光粼粼。

第9章:七弦急曲

一下午过去,涂昔听唐今儒讲了孟仟愈过去的故事,孟仟愈则听老先生讲了狐仙的故事。

——可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有些糟。

孟仟愈早该想到的,只要仙人和凡人牵扯到一起,总会出现些让人不愉快的发展。

“孩子求狐仙帮他寻找药引,狐仙最终帮他找到了。孩子拿着药引回家,治好了母亲的病,邻里啧啧称奇,孩子便将狐仙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一直相传有狐仙,却没想到真有人能见到狐仙,这个消息传开,听说此事的百姓一时间趋之若鹜,人们带着各式各样的愿望奔去那片树林,有的要为家人祈福平安,有的盼望升官发财,有的想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可当他们到达树林的时候,一切却不像他们所想。

“他们见到了狐仙,狐仙也如孩子描述的那般惊为天人,可狐仙看到这么多人来拜祭他,却说:

‘——我只是一届散仙,不是神明,没有能力实现你们的愿望。’

狐仙竟然说自己没能力实现愿望?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相信狐仙的话,尤其是当狐仙活生生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只要人们看到他的样子,就已坚信他无所不能。

“众人猜测,也许是因为怠慢了他太多年,也许是因为还不够虔诚。于是,大家开始在林间修筑祠堂,大燃香火,以示诚心。

‘——无论你们做到何种程度,我终究不会有保佑你们的能力。’

“狐仙见此情景,接二连三的现身,接二连三的解释,可人们仍旧无动于衷,直到有一天,狐仙实在不堪重负,一把火烧掉了祠堂。

“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几乎要把那片树林燃尽,第三天,烈火终于熄灭,林中却已是一片凄惨景象,也不见了狐仙的踪迹。”

大家这才相信了。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做不到。

“狐仙离开了,镇民们一边大骂被骗,一边把矛头指向最初的那个孩子和他的家人,狐仙明明什么都做不到,你们又为什么会得到他的帮助?然而祸不单行,这家人正承受着村民的质疑,瘟疫却也紧接着降临,孩子的家人首当其冲——这次不光母亲生病,爷爷奶奶也病倒了,孩子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跑去树林,想要再找到狐仙,质问他原因,可任凭孩子怎么呼喊,狐仙都没有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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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到这里,老先生推说下次再讲,孟仟愈只好告辞了老先生,与环儿到园中小憩,透过密密的枝藤,余晖照进青白石廊,地上叶影斑驳,几乎不见暑气。

孟仟愈倚在一长廊的角落里,无精打采地盯着头顶的几层翠叶,想想无聊,于是又把故事给环儿转述了一遍。

故事讲完,环儿不平道:“明明是镇子里的人自己不信狐仙的话,到头来还要怪狐仙和那家人,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孟仟愈笑了一声,却道:“镇民固然可笑,狐仙也是个傻狐狸。”

环儿疑道:“狐仙哪里傻?我怎么没觉得?”

孟仟愈笑道:“他就算不能保佑镇民,又何必要说出来?就算是那些正统的神灵,也不见得真能保佑凡人命运。”

环儿皱眉道:“若是换了公子,难道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镇民的拜祭?”

“我若是狐仙,他们想建祠堂就让他们建,他们想祈福便让他们祈,”孟仟愈闭起眼睛假寐,嘴上继续道,“总有人的愿望会实现,也总有人的愿望会落空,实现了的话我不会邀功,落空的话我也不理会他们的抱怨,照旧过我自己的生活。”

环儿黯然道:“可这么多人来求他,什么都不做的话,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所以你也是个傻丫头,”孟仟愈哈哈一笑,“谁规定他一定要实现这些人的愿望?终归是那群镇民自作多情,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身为狐仙,竟然被凡人逼得离开,真是只老实到极点的狐狸。

环儿犹豫再三,没有答话。

在长廊里躺了一会儿,太阳又见西斜,环儿看时候不早,终于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好。”孟仟愈马上就在这里睡着了,听了环儿的话,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脑子却还没清醒。

风中有了些夏夜的凉意,环儿见他不动,只好又催道:“公子,再躺下去会着凉,还是快回——”

“咦?”

环儿一句话没说完,孟仟愈忽然叫了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环儿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孟仟愈四处张望一番,目光不知怎的就来了精神:“环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环儿仔细听了听,只听到草丛间细碎的蟋声。

孟仟愈眯起眼来摇头:“你没听到琴声么?”

环儿狐疑地看看他,再仔细听,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

“小小年纪,耳朵还不如我好,”孟仟愈嘲笑她一番,继续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是谁在弹琴。”

环儿看他又有精神了,只好点头答应,走的时候又竖起耳朵听了听,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不过孟仟愈确实是听到了。

琴声。

虽然微弱,却声声击弦入耳。

琴曲旋律激越急促,如飞珠溅玉,清脆有力。

——这样的琴声,如果放在沙场点兵之间,只要听着就觉得快意昂扬,可惜在这么一个清闲的黄昏,怎么听都有些突兀了。

迁家的宅院里几乎没有人迹,孟仟愈循着琴声走了片刻,一路都没遇到什么扰乱,等走到一处窗下,抬头朝屋中望了一眼,忽然又笑了。

还是他。

在这座院子里,有资格动这里的琴的人,除了老先生之外,也就只有涂昔了。

他竟然会弹琴,这让孟仟愈有些吃惊,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兹一起奏,弹出的竟是这么激扬的曲子。

急弦骤然落定,转成轻弦跃动,屋中光线略暗,气氛忽有些诡谲。

那十指舞在弦间,竟白皙得耀眼。

轻弦又强,急奏再响,一重密过一重,似见千军万马,奔腾过境。

孟仟愈微微一愣,耳中听着这支曲,眼睛望着涂昔双手,恍然若梦。

——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手,听它弹过这样的曲子呢?

正在茫然之时,那双手忽然一平,七弦微挣,戛然而止。

耳中余韵尚在回响,却没了下文,孟仟愈眨眨眼,不解地望着屋中的人,涂昔竟然也在看他。

“……怎么停了?”还没完全清醒,孟仟愈迷茫地笑了笑,“我吵到你了么?”

涂昔摇了摇头:“此处应有洞箫合鸣,缺了,我不知如何弹下去。”

“……原来如此。”

涂昔起座,走近窗边道:“先生这室中有箫,你愿不愿意一试?”

孟仟愈隔着窗道:“试什么?”

“试这支曲子。”

孟仟愈苦笑一声道:“真可惜,好不容易碰上你邀请我,我却不会吹箫。”

涂昔听罢,目光似乎有些黯然。

——自己小时候怎么不学学吹箫呢?!孟仟愈从来没觉得如此后悔。

不过既然涂昔主动搭话,应该是消气了,孟仟愈不能让他就这么走,忙笑道:“你会不会?你会的话我就跟你学。”

涂昔摇摇头:“我不会。”

孟仟愈只好又叹了口气:

“不过,你弹这样的曲子,还真让我吃了一惊。”

涂昔没应声。

“你竟然还主动跟我说话,这就更让我惊讶了,”孟仟愈最终还是没忍住,又开口调侃了一句,“我以为你再也不敢跟我讲话了。”

涂昔微微皱眉,转身想走,可转到一半,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正过身道:“今天在镇上碰见了唐公子,他邀我游湖。”

“啊?”孟仟愈惊讶道,“你去了?”

涂昔点头道:“在船上听到琴曲,忽然有些感触,所以才来弹一曲试试。”

孟仟愈却不是想问这个,他皱眉道:“唐今儒有没有跟你说我的坏话?”

涂昔道:“他说你从小就爱捉弄人,不知道算不算坏话。”

“当然算!”孟仟愈双臂支住窗框,追问道,“还说了什么?”

涂昔疑道:“既然是他说的坏话,你不解释一下么?”

“这句虽然是坏话,但是没说错,有什么好解释的?”孟仟愈微微挑眉,趁此机会又凑近些,“还说了什么?”

涂昔也不后退,继续道:“他还说,你如果想吃什么东西,就算是跟一个小毛孩抢,也一定要抢过来吃。”

孟仟愈一愣,咬牙恼道:“我就抢过那么几次,好死不死的都被他看见了!”

涂昔忽然后退了半步,头向侧一偏,肩头微颤,强忍笑意。

笑声确实压了下去,隐忍的笑容却更勾人动心,墨色的眼微微一弯,嘴角边抿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孟仟愈只瞥见一眼,脑海瞬间就被掘空了。

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孟仟愈根本没有思考,双唇无意识地便凑上前去——

已经吻过一次,身体的行为就如同上瘾一般,变得胆大至极。

不过这次的涂昔却是清醒的,见他这样就要亲上来,立刻一慌,伸手猛地将他推开一步。

“啊,我——”孟仟愈反应过来,正想道歉,却紧接着听到“啪”的一声。

定睛一看,眼前那扇窗已经重重地合了起来。

“……呀……真绝情。”

关窗的声音尤其的响亮,孟仟愈一脸无奈地看着紧闭的窗户,也怪不得别人。

第10章:半夜捉贼

因为某人的失误,环儿只歇了一天就得重新上岗。

夜色静好,孟仟愈却静不下心来,看看站在旁边的是环儿,再想想下午的事,心中后悔不迭,写一会儿就要走神一阵,还非得端起茶杯来掩饰,耗了大半夜,字没写多少,茶却喝了一壶又一壶。

眼看着房里的水要被喝光,环儿望望窗外深夜,虽然有些害怕,还是得硬着头皮出门打水。

水井离屋子并不算远,况且孟仟愈也不觉得晚上有什么可怕,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去了,自己看看眼前寥寥无几的成果,愈发没有干劲,于是在胡乱腾出个空来趴倒在桌上,耐心等环儿回来。

不知道昏昏欲睡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屋外忽然一声女孩子的惊叫,紧接着就是咣啷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了地。

孟仟愈被吵醒,直起身来揉揉眼睛,觉得那应是环儿的声音。

迁家里就没几个人,碰到了什么被吓成这样?八成是胆子小自己吓自己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小丫鬟已经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满脸惶恐:“公子,有,有贼——!”

“有贼?”孟仟愈无奈道,“又不是有鬼,怕什么?”

小丫鬟不服气道:“这大半夜的,走着走着忽然蹦出个人来,就算不是贼也够吓人的。”

“也对也对。”孟仟愈笑着点头。

小丫鬟看他端坐不动,不禁又皱眉道:“公子,就算不是鬼,那也是贼啊,这迁家可是进了贼啊!”

孟仟愈疑惑地挑眉:“是贼怎么了?迁家就不能进贼么?”

小丫鬟看他这反应,量他也不会去抓贼了,只好敷衍道:“能,当然能。”

两人这边刚说完,屋门忽然被敲响几声,环儿又是一惊,非但没开门,反而还向后退了几步。

这么晚了有人来?

孟仟愈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涂昔,就盼着他能忽然良心发现来一趟,敲门声一想,他又不禁胡思乱想:难道刚才环儿叫那一下把涂昔吵醒了,所以他特地来看看出什么事?

当然,不可能事事都如他想的那般好。

门打开,屋外立着的不是涂昔,只是三个普普通通的家仆:

“刚才听见环儿姑娘叫,是出了什么事么?”

目的倒是和猜的一样,不过既然不是想见的人,孟仟愈也没有了热情。

环儿见是家丁,慌忙道:“有!刚刚我去打水,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穿着一身黑衣服,恐怕是贼!”

几名家仆一听有贼,顿时慌乱道:“完了,又进了贼了!”

孟仟愈好奇道:“你们这里常常有贼么?”

其中一人苦着脸道:“这宅子这么大,就住了老先生一个,也不至于请太多仆人,我们实在管不过来。”

另一人道:“要不,还是去把涂公子叫起来抓贼吧?”

孟仟愈本来是想见涂昔的,可一听这仆人要把涂昔叫起来,不知怎的就有些不高兴了:“就抓一个贼而已,你们几个人不能吗?”

几人道:“公子有所不知,涂公子可是神人呐,我们每次发现了贼,都是涂公子帮忙捉到的!”

孟仟愈更不高兴了:“每次抓贼都麻烦涂公子,亏你们还是这家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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