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无冬夜

……

林默没看多久书就坐到了走廊边的教室窗台上。现在是大课间，离上课还有很久，进去之前他还想再晒会儿太阳。

然后麦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楼梯口走了过来。

林默打了个招呼，就闭上眼靠着窗户，也不顾麦田的反应，虽然至少在目光刚刚接触的时候，麦田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昨晚的时候已经好好想过了，麦田毕竟是和他从小到大的好友，这样的事还不至于影响到什么，反正女友的人选他也不缺。刘芷然，当初只是觉得她很可爱，相处下来也发现有些偏离想象，感情虽然有，但女方都那么豪爽，自己又何必忸怩？更何况，还有他。

“呼……”

林默在阳光中睁开一道缝，看见麦田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刘海在但进的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芒。

“小默。”

麦田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低沉，带着点沙哑，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没和刘芷然在一起。”

林默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麦田，后者却无任何表示，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笑。

“为什么？”为什么没在一起？不是喜欢她么？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做出这一切的么？

“其实……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发现没什么感觉……”

“一段时间……？是不到一天吧。”林默不屑，“不到一天就发现了啊？”

“是没感觉！性格不是我喜欢的型……长得也一般……喂，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别笑啊喂！”麦田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林默，“没有你好看总是事实吧。”

林默没来由地觉得脸有些发烫，麦田的面容在阳光下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上课的预备铃忽然就响了起来，林默跳下窗台，草草讲了句“再见”奔回教室。

Chapter 18

突然有个念头从林默的脑海中跃过。

比如说，比如……

比如麦田喜欢他。

但，怎么会？

他喜欢上了同性，不代表所有人都会。

所以只是错觉或是因为自己即将孤独一人而产生的假想。

所以比如只能是“比如”。

Chapter 19

当大家都用手机相互联系并抱怨着找不到自己时，林默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不过为了……殷格……忍了。本来打算上周末就去买的，结果因为英语剧耽误了下来，等这周周末再去好了。

“林默~再来玩游戏吧~”

是嫂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串班了。

林默很爽快地拒绝了，虽然上次走运地让他认识了殷格，但谁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拒绝只是代表不参与其中，当次围观群众他还是很乐意的。

嫂子想的大冒险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不过这次似乎更加狗血——要亲下来的第一个同学的手背，并向他告白。

这次倒霉的是夏泽，林默依着楼道的墙壁乐得看好戏。

不过很快是笑不出来了。

因为很不幸地，他看到楼梯转角那个熟悉的身影。

想到他又会因为成为第一个出现的人而被夏泽亲……林默忽然觉得内心烦躁，没多想就跑上去抓着殷格的手腕就往上冲——总之赶紧远离这里。

殷格原本是边玩手机边下楼（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他就被扯到了楼上。

“林默……”

林默轻喘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顺着殷格的目光看去，却发现一个分节了的……手机残骸。

呃……

林默跑下去捡回来。

殷格接过手机，上回电池，开机倒是没有问题，不过屏幕花了一大片。

“对不起……”林默想起这周末自己要去买手机，那不是可以一起……这一久意味着周末可以再次和他独处？“那个……殷格，我周末要去买手机……要不……一起？”

“……嗯。”

殷格看了一眼林默，正准备继续下楼，林默只好再次拉住他。

“有事？”

“走另一边吧，这边楼梯下面……”真的觉得班上的人太无聊了。

“游戏？”殷格见林默尴尬地点头，抿了下唇便同意转移下楼地点，只是转身时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林默的手。

却被林默下意识地反手握紧。

Chapter 20

按照林默的想法，刘芷然应该是会来和自己……至少稍微说明一下之前的事的，但事实却相反，至少表面上，两人似乎是回到了学期开始时的那种陌生状态。

见面也许会笑，但更多的是装作没有看到。

也许是因为传说中的那段刘芷然和麦田在一起的时间太过短暂，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所以当同学感觉到气氛不对时，都是首先来林默这儿探口风。

“我们分手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挺好的啊……”林默一个个地回答他们，也没有不耐烦。

难道要他说，怪只怪刘芷然魅力太大，自己魅力太小吗？

可信度不说，这样的回答又必然会牵扯到麦田，林默可不想那么麻烦。

再说，这场闹剧般的分手，如果自己没有先变心，也不会这么不坚定地随便他们折腾吧。

刘芷然和林默这样的组合突然分开，贴吧里也有好些帖子开始八卦究竟怎么回事，在有人八到“似乎看见刘芷然和麦田在英语剧那次亲密拥抱”时，一个名为“岸芷汀然”的ID出来申辩：二人之所以分手其实是因为林默花心，刘芷然就甩了他。

很明显，“岸芷汀然”就是刘芷然，既然当事人都发话解释了，帖子很快便沉了下去。

面对这种说法，林默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刘芷然只是为了保全她自己的面子。至于“花心”问题，林默也不担心，反正现在……没有女生来打扰他倒是更好。

可是到这个份上，林默对于如何向殷格表达心意，以及是否真要这么做，还是没底。

他怕自己经不起打击，但也无法将这一切憋在心底。

至于和麦田讲这些——该选项直接被他潜意识排除掉。

……

“林默，怎么只有四幅画？”

“那个……”林默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老师的目光。

“这一周交6张，记住！”

“好的好的。”6幅？这周真是没法儿过了……

“还有，你这话的都是些什么？”老师一路看下去，似乎青筋暴起。

“……同学”

“我要你画的是风景啊风景，你画一张人物都算了，你怎么4幅全画人物啊？？”

“哦……”知道是画风景，不是人。

可是……当他坐在那里、站在那里，就算面无表情，没有笑容……仍旧没有任何风景可以比得上。

我手绘我心，可心中……只有他。

Chapter 21

是不是所有男人在娶妻时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如果妻子的家境远好于丈夫，那么男方必然是冲着女方的钱财才在一起的，两人的关系更多的是钱。

真的是这样吗？

林默不相信，至少在他很小的时候绝不是这样，何况身边还有麦田他父母那样的典范。

麦爸爸是林爸爸的同学，麦妈妈是林妈妈的同学，甚至他们俩相识，也是林爸爸林妈妈牵的红线。所以林默在内心深处，是有那么一些嫉妒麦田的。为什么同样的问题，麦田的父母就不会遇到？难道真是什么性格因素？

虽然曾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孩子。

但是，有什么誓言比婚礼时的更神圣？牧师说的“永远相爱”，新娘新郎的“我愿意”，到头来不过只是红本子换绿本子那么简单。

简单到他光是看着麦田父母恩爱的样子都会觉得刺眼。

麦田总说：“不开心的话，就把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分担。”

像这种原因他怎么说得出口。

明知道家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林默还是拒绝了麦田的好意，回到了那个连地板上都浮起了灰尘的地方。

这时才会明白，只有自己一人的宁静其实很可怕。

林默并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

虽然他可以呆坐在那里几个小时只为完成一幅画，但至少周围还有不属于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再或是因为有人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开门，然后告诉他赶紧去吃饭。这些都不会发生在这里，父母都在外省，谁会来？

就算电视的音量被开到最大，效果也只是吵得让他心烦。

想起殷格，同样也是一个人，所以如果有谁在这时候陪着他，一定会让他很开心吧，就像自己现在同样渴望着谁会出现一样。

Chapter 22

一大早，林默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家。

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边喝豆浆，边走到南街，这一路花了他一个多小时，而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林默倒也不急，走进书店开始挑书。

一直到他挑完提着一袋子画集等在马路边上时，才看见殷格从公交车上下来。

应该是刚结束补习，手里还拿着几本资料书。林默接过书放到袋子里，顺便将之前买的矿泉水递给他。

“等很久？”

“没。”林默笑笑，“前面在买书。”

殷格喝了些水，小声道了谢。

……

两人兜兜转转，很快选好了手机，殷格更是直接选了与被摔坏的同款机型。

凭着对机子的熟悉，殷格直接从花屏的原机上转了号码复制过来，再次那样边走路边搬弄手机弄得林默有些无语。

就在他们去往快餐店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因为是同一品牌，再加上刚买，铃声都是初始化的简单旋律。

林默接通了手机。

是他的妈妈。

“喂……妈……挺好的……不用回来，我自己可以的……知道了……嗯……钱到账了……我看到了……”然后双方都沉默了很久，还是林默先开的口，“那就这样了，下次再说吧，嗯……再见。”

号码也是新办的，但在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他便把号码通过短信发给了父母还有麦田。

这么快就接到妈妈的电话，感动是有的，但并不浓烈。往往心底的一句——那是因为她愧疚——便把这份感动冲淡。

林默侧头，看见殷格的嘴唇微动，可还未出声，又是铃声响起。

他看着殷格拿出手机，视线移到屏幕上后，一直平静地面容竟是破天荒地泛起波澜。

对于殷格的交际圈子，林默一直很是好奇，他并不指望一个如此冷淡的人能走两步就热情洋溢地打招呼，认识的同学相见能多点下头都是极难得了。所以此时和殷格通话的，究竟是谁？

林默悄悄屏住呼吸，生怕戳过殷格表情的一丁点儿变化。

先是脸色发白，双眸低垂，然后咬了一会儿下唇，再是偏头皱眉。

“泽，这就是你的理由？”

林默见他如此，只得转身走开几步，正好这时麦田的电话打过来，他也没办法再继续偷听。

“小默啊~弄了新号码啊？终于啊……”

“你哪那么多啊啊啊的！还有，什么叫‘终于’！你给我说清楚！”林默看了几眼神色黯然的殷格，终于是彻底转过身。

两人的通话几乎是同时结束，殷格的眼睛有些红，但并没有泪痕，只是……应该还是很伤心的吧。

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牵动他的情绪？

林默回忆起他的称呼——“泽”，名字里有这个字的人并不多，难道是夏泽？

心中除了惊讶，余下的便是酸涩。

会有那么一天，殷格能够同样对待自己吧。

想起和殷格的牙刷并排摆在一起的那个，林默就觉得不安，虽然现在……嗯？对了，现在……摆在那个位置的，是自己的。

“殷格。”

“嗯？”

“我父母……都在外省，一个人住真的好无聊，”答应我吧，“下次我周末住你那里吧？好么？”

答应我吧。

殷格只是略低头思索了下，“可以，东西你也正好不用买了。”

这样缓缓地一步步靠近，这样……总不会拒绝我了吧。

Chapter 23

时间可以快到转瞬即逝，同样，他也可以慢到恍若隔世而实则数秒。

没有多久就是上午最后一堂课的下课时间，林默无聊地盯着窗外阴沉的云，仿佛可以透过云层看到被遮挡的太阳般执着。

铃声大作，然后同学接二连三地奔向食堂。

林默推说想睡觉，趴在桌上又发了半个小时的呆。

待他终于起身，腿已有些发麻。

想起之前问夏泽以前是不是认识殷格，而夏泽在说“不认识”时，脸上的迷茫表情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让林默觉得心虚害怕。

上次殷格失态是在什么时候？除了穿女装，甚至是自己没控制住亲了他，他也可以那么淡然地同塌而眠。上次……上次……在那操场的角落，他又是为谁而哭？是泽吗？哪个泽？

殷格唤那名字的语调，亲昵、熟稔，还有压抑。

像是念过千百遍般自然。

现在那人应该是离开了，可如果那人再回来……

林默不敢想下去，只能暗暗祈祷。

回到寝室时，里面还空无一人。林默拿了些饼干放在床头，还没有什么胃口，便走到门外看天气。李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走廊上，一见到林默就死盯着他不放，弄得他莫名其妙。

过了有几分钟，林默才忽然想起麦田和李易那无聊的约定，连忙警觉地退回寝室。

然后麦田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上次他逃了，所以今天来。”李易抓了抓头发，“你答应过的。”

“……是答应过……”要是换在一个月前，麦田绝对二话不说立刻就亲上去，可现在？面对险些出现裂痕的友谊，麦田可没底。

李易看他一副要反悔的样子，正准备说什么，林默倒是开了口：“好啊。”

一句话差点让麦田呛得咳个半死。

林默也意识到自己转变得似乎有些太快了，立刻补充道：“早弄完早散货啊！”

不过好像没人信，那两人仍旧是诧异加狐疑的眼神。

林默自觉无趣，想离开，就听见麦田道：“那你看着，最后一次。”

语气却没了之前的轻快。

麦田一手撑着门框，一手托着林默的下巴，两人虽然年龄差不多，麦田却比林默要高上半个头。稍微低下头，双唇便叠在了一起，柔软却冰凉。麦田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就放开了配合的林默，黝黑的瞳仁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算了，不想做示范了。李易你又不是白痴为什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