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庭霜是人有黄金精神爽,也不嫌累,晚上在灯下做计划画图纸,白天跑到城里找银楼工匠把废黄金和银子重新熔炼,打成各样金银首饰,镶上宝石珠子。又和小叶到种果树的人家那里买树苗,还有去年在家里育的梨树苗,把这些树苗让小叶带着江流他们种到房前屋后和田间空隙处,柳树最好栽活,插哪活哪,庭霜把柳条在宅子外侧的鹿栏中间插下去围成一圈,准备扩大鹿栏。又让平安和庭秋去问鸡鸭牛羊的价钱,问好看好之后就去买下来。
金银首饰打好后送到红货行去卖,得的钱拿来开店,当铺的废墟已经清理过了,庭霜跑前跑后找工匠盖房子,史杰还托熟人联系便宜些的砖瓦和手艺好的漆匠。木匠活就包给了周二根,由他找信得过的木工负责房屋的木活。周二根接了这一票活很振奋,这可是一笔大收入,当即跑前跑后,又当监工又做活,十分尽心。
数金子的日子过得很快,有了钱盖房子也很快,庭霜开心得睡不着觉,在城里忙着盖房监工,眼看房子快要建好,村里却出了大事。
自开春以来,村里发生了严重的干旱,卫河水支流依次流过长平县几个村,上岗村、卫水村、桐柏村、散花村和大庄园村,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下一滴雨,所有的绿色都失去了生机。
孟家开的荒地地势低洼,有几个水洼子还存了点水,庭辉和小叶他们肩扛手提把水提到地里,庄稼还保持一些鲜活,村里其他旱地上的庄稼都开始发黄。村里人急得心里如烧了把火,出于习惯和本能,仍然在这奄奄一息的庄稼上辛勤劳作着,这是他们用血汗浇灌的生命,再不浇水,这些生命就危在旦夕了。
村里任何人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包括孩子们也用盆子罐子甚至吃饭的碗从快要干涸的河道里舀水往地里浇,这不仅是在抢救庄稼,也是抢救生命……
村里人在焦急无奈中愤怒起来,痛恨上游几个村截住了维系他们命根子的水,又将这怒火转到县令身上,做为一县之长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听任这些水霸的作为。县令离得太远,人们的怒火转到里正李昌富的头上,他家四代都任散花村的一村之长,他干啥呢?他不是村里少见的强人吗?年轻时敢于走出村子到陌生的地方打拼挣钱,平日里教训起晚辈来一套一套的,现在装起孙子来了,为什么不找上游村子的人算账,为什么不找县令?
一股子无名火烧起来又烧到庭霜头上,这小子读过书又是村里唯一有官衔的人,而且还能和知县老爷说上话,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只顾着自家在城里盖房开店,反正他家的地大多是低洼的水浇地,还能保住一点收成,却不顾别人的死活。
自私的家伙。
(这章小修了一下)
61.群殴冲突
散花村的里正李昌富烦乱地在家里转悠,手里掂着烟袋锅子,却没心思抽一口。他知道村里人都在骂他,他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村里人骂他是把他当成顶事的人物,关键时候还指望他想办法哩。
可是想什么法子呢?
想来想去,越想越火大。李昌富扔掉烟袋锅子召来村里几个强人召开紧急会议。
神箭张,李大柱,麻药子,卫双全、李栓柱、村东头的孙生财几个都是村里的能人,因为孟家去年有了好收成又准备在城里开店,所以也被村里公认为能人,庭霜不在村里,庭辉代表孟家去开会。
大家见里正找他们,也知道是什么事。再不浇水,地就干种,干种就要大大减收,这是哪个庄稼汉都明白的道理,心急火燎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一番,拿不出好主意,说来说去,就是上游的村不好,害得他们没水的就是这些坏家伙。
孙生财是村里富户,人也很暴烈,挥拳头嚷嚷:“卫水是咱大家的,凭什么让上游的占了去,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
李大柱也激动的挥拳:“我们当然不能这么等死,他们霸占了属于我们的水,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的渠豁了?”
“对啊。”
所有的人都很激愤,里正觉得满意,村里人还是很心齐的,兴奋地说:“说干就干,咱们安排一下,马上动手。”
庭辉毕竟还读过书,由富家公子沦为贫困农户,在底层辛苦求生,心智比先前成熟许多,觉得这事有点问题,想了想,开口说:“这样干也可以,但是我们做事也得周到些,不要引起冲突,天黑再行动,悄悄挖开口子,等他们发现,水已经到咱村了,他们也只有瞪眼的份。”
孙生财几个撇嘴不以为然:“难道我们还怕他们?”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庭辉再耐心解释,“能不起冲突尽量不要起冲突。还有,不要豁人家的主干渠,得给人家留些子,这样才不会出大事。”
李昌富点点头:“孟家二小儿说的有理,不愧是读过书的,就这么干了。”
全村所有人都被鼓动起来了,其实不用鼓动,老早就有人想这么干了,现在有人带了头,全村人都无比激动,后生们提着工具上阵。
个别人,比如神箭张大全和李东升觉得这样做不大妥当,可是身处这样热火朝天的集体,也很难保持正确冷静的判断,被裹挟着冲向后果难料的偷水行动。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村里人都吃了晚饭,兴奋的睡不着,准备夜里的行动,庭芝去邻村找同学,几个读书人常聚在一起共同探讨文章。回到家里,李婶把留的饭给他端上,庭芝感觉到村里气氛不对劲,问出了什么事。李婶小叶几个七嘴八舌说了事情经过。
庭芝听了脸色大变:“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怎么了?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庭芝放下饭碗冲出门,一边往外走一边叫庭秋:“小豆子,赶快骑上咱家的驴进城里找大哥,要快,告诉他村里要出大事了。赶紧。”
庭秋有些莫明其妙,二话没说,解下驴赶紧往外走。
李嫂提着气死风灯追出去:“死小子,把灯带上,当心摔在山路上。”
庭芝急慌慌跑到里正家,李昌富正和人商量偷水行动的具体细节,庭辉也在,看他过来,赶紧招呼:“老四,你来得正好,今晚咱们去桐柏村豁渠,你也去。”
庭芝又气又急:“二哥你怎么这样,村里人做这种事,你应该拦着,怎么还帮着煽火啊?”
庭辉被他教训很不高兴:“我煽什么火了,村里庄稼眼看都干死了,谁不着急啊?”
庭芝喘过一口气,说:“我也着急,可是再急也不能冲动蛮干。黑天半夜的,这么多人出去,万一出个事儿怎么办?再说,就算没出事,上游村子能乐意?一旦起了冲突,就不可控制,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庭辉哑然,开始考虑起来,李东升也直点头,其他人也有些犹豫。
孙生财却扯着大嗓门说:“怕这怕那,擎等饿死了。”
卫双全跟着点头:“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四小子读书太多,遇上事儿反而缩手缩脚的。”
多数人也赞成地点头,历史上弄出惊天动静的往往是一些泥腿子,读书人瞻前顾后,反而尽失许多良机,庭芝也太过仔细了。
庭芝脸一红,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件事也可以找县里,或是找上游几个村的里正商量,人家也不会蛮不讲理,能商量解决的事就商量着办,何苦弄出冲突来?咱村里和上面的村关系本来就不大好,一旦起了冲突就很难控制。”
“找知县?”孙生财刺他几句,“你大哥不是九品农夫吗?不是能跟知县老爷说上话吗?他怎么不管,只顾自家挣钱,不顾别人,你还指望着别的村能顾你的死活。”
“就是。”为这事迁怒庭霜的人也附合,说话带着刺,“本村的人都跑城里挣大钱去了,根本不顾我们死活,外村的理我们才怪。”
庭芝见说服不了这些人,只好说:“我已经派人去城里找大哥回来了,请你们等一等,我大哥会有办法的。”
“他要是有办法早干啥去了?”早憋了一肚子火的人们听不进劝,抄起锄头工具等夜黑就往上游桐柏村进军。这个时候,农民们表现了极大的团结精神,也暴露了他们狭隘的一面。
李昌富象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检阅了部队,让孙生财他们带着一帮子后生,挥舞工具出发,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他回到家里,才觉得从头到脚汗水淋淋。他已经把全村人煽动起来,投入到一场集体冒险中去,可是正如庭芝所说,黑天半夜的,出了事怎么办?引发冲突怎么办?
李昌富在脚地上走来走去,脸色苍白,越来越不安。
夜幕中,四周静悄悄的,神箭张,卫双全几个带着村里后生来到桐柏村,看一片片庄稼绿茵茵的叫人眼气。天旱成这样,这群水霸强截了本该流向自家的水,这水本来也有他们的一份,却让不讲理的上游村子拦在这里,浇他们自个儿的庄稼。他奶奶的,给他豁开,让他们得意,让他们美气。不让我好过,让你也过不成。
李大柱,李留根父子咬牙切齿挥舞镢头挖水渠,好象对付的不是土坝而是敌人。
不一会,干渠被挖开,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
干完活,大伙收了家伙准备回去,这时狗叫声响起,引来看渠的人。
桐柏村也防着有人偷水,所以派了人轮流看渠,看渠的人一看水渠被豁了,赶上来制止,散花村的人早憋了一肚子火,暴烈的孙生财一抡锄头,把巡渠的打了一顿,其他人也把怒火发泄到那些人身上,把那些人围着痛揍了一顿。
李东升拼命拉扯,直着脖子叫:“住手,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几个桐柏村看渠的抱头逃命,逃回村里报告给里正,里正看见自家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怒火中烧,一挥胳膊:“真是欺人太甚,大伙抄家伙,给我上。”
一大群人挥舞锄头棍棒冲向散花村报复。
庭秋骑着驴跑到城里找庭霜时,庭霜已经和宝琪、晨光歇下了,听到庭秋说的村里晚上的行动,预感到会出事,赶紧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庭秋:“小秋你赶快到县衙去见齐县令,告诉他散花村和桐柏村要闹事了。赶快带人过来,晚了要出人命了。”
庭秋听了赶紧撒开脚丫往县衙跑,庭霜骑上家里的驴。
“等等我。”宝琪也赶紧从马房牵出骡子追上去。这骡子是灯节火灾后被牵到县衙的,一个多月过后也没见原主认领,于是折价出卖,庭霜抢先下手,用便宜价格买下了这头很不错的铁青骡子做脚力。
两人急匆匆往村里赶,晨光跟在后面跑。
庭秋从庭霜紧张的态度中感觉到了大事不妙,一路飞奔跑到县衙,拼命击打鸣冤鼓,差役一看半夜有个半大孩子捣乱,举着水火棒想打他。
庭秋赶紧喊叫:“我大哥要我来找县老爷,散花村和桐柏村因为争水打起来了,快闹出人命了,你不禀报,闹出大事来你担得起吗?”
那差役也吓住了,只好进去禀报。
齐重煜接到禀报不知所措,问师爷,师爷说:“每逢天旱时节,那几个村为争水相斗不是头一回了,而且刁民彪悍,前任知县下乡劝架,连轿子都被打烂了,要不是被差役们护着逃回来,差点当场就被打得满头包。”
齐重煜听了犹豫起来,几个村子的彪悍他也有体会,打群架最难制止,搞不好连自个儿也会挨一顿乱拳。
庭秋见他不肯去,着急起来:“如果出了人命,两村更结下冤仇,冲突控制不住,大人的官声也不好,传到上峰耳朵里,未免对大人的办事能力有质疑。”
庭秋焦急之下话说得还算委婉,但是意思表达得很明白,就是:如果闹出重大人命,你担得起吗?上司和老百姓会怎么看你?
师爷很生气:“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讽刺大人,找打。”
齐重煜制止他的拳头:“别动手,这小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庭霜头一回狠狠用马鞭抽打驴子,急火火的赶到村口,却见村里一个寡妇刘大娘正跪在井台边祷告,庭霜听见她无比虔诚地用一种呜咽的声调唱着:
“玉皇大帝诸神灵,
观音老母玉净瓶,
清风细雨洒青苗,
龙王水神哟,救万民。”
对于这种封建迷信行为,庭霜向来是持反对态度,换上平时会停下来批评两句,可是现在他听到那哭泣般的祷告,心里倏地一沉,这悲戚的祈祷是庄稼人无助的呼喊,面对自然灾害,他们的力量显得那样薄弱,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的神灵。
人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无助的庄稼人在其它途径找不到希望时,只能祈祷神灵。
庭霜忽然觉得很惭愧,村里遇上困难时,他在城里忙着给自家盖房子,没有发挥一点作用,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批评这些陷于绝望的人从神灵那里祈求一些渺茫的希望呢?
庭霜狠抽一鞭子,跑进村子。
局势已经难以控制了,两个村各出了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后生,拿着锄头棍棒打得不可开交,混斗半个时辰,参与混战的人越来越多,连半大孩子也抄起地上的石头乱扔。婶子大娘们看见自家老公或孩子受了伤,哭着喊着扑过去和凶手拼命,最后,连女人也上了阵。
李东升声嘶力竭的喊:“大家冷静些,快住手,别打了。”
可是人们打红了眼,人声鼎沸乱成一团,哪里听得见他的喊叫。、
神箭张本来还想劝架,待看见大儿子被几个外村大汉打得爬不起来,也忍不住抄起家伙抡上去,他力气大还有几下功夫,立即打倒了两个壮汉,桐柏村的气急,几个人把他围了起来乱打一气。
庭霜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男女老少齐上阵,百多人打成了一团,男的吼女的叫孩子哭,乱糟糟不可收拾,地上还躺了一地的人,不知道死了没有。
“别打了,大家有话好说。”庭霜扯着嗓子喊,灯节火灾时被浓烟熏坏的嗓子还没恢复,声音一大,就呛得胸肺疼。
宝琪赶紧上前给他拍背顺气:“别急。”
“我能不急吗?”庭霜急得要命,真打出人命或是打残废了,这种户族之仇结下,以后麻缠事还不少,仇越结越深,双方都没好日子过,许多人无意义地倒在血泊中。
庭霜急得要冲过去,宝琪拉住他:“都打成这样了,就凭你怎么拉得过来?当心锄把子打破你的头。”
一边田埂子处庭芝也被几个人围着打,庭霜急得脑袋嗡的一下,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把那几个人踹到一边,对方打红了眼,抄起家伙把他围起来,还有一个拔出了刀子,宝琪看见,赶紧过来护着。晨光又跟在后面护着宝琪。
眼看局势混乱成这样,除非有大队人马过来搁翻几个刺头,才能把冲突平息下来。宝琪看看天色也焦急起来,齐县令怎么还不带人过来啊?
62.兴修水利
庭霜被好几个人拿着家伙围攻,宝琪用身体护着他,又不能下狠手对付那些失去理智的村民,抵挡的很狼狈。
混战中,庭霜挨了几下乱拳,好在有宝琪护着也没受多大伤,爬起来就往家跑,从炕头抄出火枪又跑回战场。
“别打了,快住手。”庭霜大吼一声,拔出火枪朝天放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打群架的人怔了一下。
庭霜连放三枪。
打架的人和看打架的人都被吓住了,立在当地不敢动弹。庭霜拿着枪指着打得最凶的几个,凶狠狠吼道:“都他妈的住手,再打下去要死人了,想死的话就上来,不用打,我一枪嘣了他。”
看着还冒着烟的黑洞洞的枪口,打架的人停了手。还有几个不停手的被宝琪和晨光一顿干净利落的拳脚打翻到一边。
庭霜放缓口气,诚恳地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打成这样?再大的事有性命重要吗?打死了人,死者的妻儿老小怎么办?打死人的人也要偿命,这是何苦?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