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回的还是那三个字:“知道了。”
“哎……”看那人没有要再说下去的意思,于丁一赶紧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你是毕晟的老板吗?”
“和你没关系。”
这意思就是肯定了。
“你……”于丁一又问,“你很喜欢毕晟是吗?”
这回对方干脆不理他了。
于丁一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讨厌了。
毕晟不知道群里的另外两个人其实都是贺铭迁,绞尽脑汁地想了很多话题,打算拿出来到朝堂之上讨论,比如赋税啦,比如使节啦。
可是于丁一却总也不上朝,对这个毕晟非常看重的活动完全不在意似的。
毕晟觉得有点受伤。
不过,幸好,之前并没抱任何希望的老板倒是认真地参与了每一次谈话。虽然话不多,但毕晟还是很高兴,有人可以与他一起商量这个国家的事情了。
于丁一偶尔会上一下线,但却什么都不说。
发短信或者打电话问在做什么,回答就全都是在工作。
毕晟知道,自己的晚上,在于丁一那边正是白天,自然是要工作的,近一段时间比较忙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幸好老板一直都在。
这让国家的建设突飞猛进,以前很多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得到了解决。
毕晟一直也不知道老板究竟如何看待这个国家。老板自然知道,这个国家是假的,可是却仍然陪着,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最开始,知道毕晟幻想是君主的时候,老板还经常会戏弄似的叫一两声“皇上”,后来突然有一天,就问毕晟,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得到了“摄政王”的答案之后,似乎还算满意,紧接着,就在需要的时候开始扮演这一角色了。
对于于丁一的想法,毕晟还是依稀有点明白的。于丁一觉得,幻想自己是皇帝这件事并没什么大不了,宰相当就当了,也还挺有意思。毕晟觉得老板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毕晟怕老板,不敢当面去问他到底在掂量些什么。
然后有一天,毕晟在下班之前,又按照惯例去老板的房间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工作。
老板正在打电话,见到毕晟,与电话那边说了最后几句话,便收了线。
“老板……”毕晟说,“还有没有其他工作了?”
老板若有所思地看着毕晟,问:“毕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近期肯定要在公司做事,”毕晟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几年之后呢,我学到了我能够在这里学到的所有东西之后,我就要回去的……我……我要回去找我以前的室友……”
“你找他干什么?”
“我……我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是没兴趣么。”
“我……”毕晟睁大了眼睛,显然有点受打击,“可是……我喜欢他……”
“你喜欢他什么?”
“因为……”毕晟说,“因为于丁一可以理解我。”
贺铭迁嗤笑一声:“我不是更理解你么。”
听到这话毕晟有点傻眼。
眼前还有一个比于丁一更理解他的人,毕晟以前没想过。
“你那个前室友,”贺铭迁说,“比起理解你,非常善良,不忍心敷衍你才是更正经的。你说过,他是个搞IT的对吧?那些建筑的事情,能比我更明白?”
毕晟傻傻地看着老板。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的。
老板呢,不但是他的摄政王,还是他的大喵喵。
自己的才能是老板发现的,自己是老板招进这家公司来的。
这样一看,刚才说的,喜欢于丁一的理由,还真的不太成立。
45.新的变故
那边毕晟被于丁一不理他的行为给伤了心,这边于丁一也没过舒坦。
再回去原来的公司,第一天上班甚至不用早点起来,就轻车熟路地到了公司。
走进很熟悉的大楼,迎面而来的是那种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外企里面骄傲的气息。
原先的同事们似乎也不认为会有很大的不同,虽然有点排斥被收购的这个事实,但是只要工资照领,钱由谁来发并不是个太大的问题。要说不安,肯定还是有的,可是在收购之初于丁一的公司就已经说过,不会大幅改变企业原有的文化和策略,这也稍稍令人放宽了心。
办公室比以前的要大一些,比最开始在东北的那一间破屋子更是宽敞了不知道多少。在沈阳建办公室的时候,因为没什么钱,就只在一间挺破的大厦里面租了小小的一层,上班下班连打卡都没有,和同事们打过招呼,就可以开始新的一天。中午呢,通常就是外卖,或者大家一起出去吃东西。于丁一总是自掏腰包,有一次吃鱼头,一伙人吃得倒是很高兴,最后帐算下来,一千多,现在想来也都是美好的回忆。
于丁一并不是特别在意设施之类的东西。从前在硅谷总部那段日子,公司有几个大的食堂,篮球场网球场沙滩排球场也一应俱全,公司院子里放着公司给大家骑的自行车,虽然总是被人偷走,城里随处可见这些本应在公司大门内的自行车,居然还都挂着锁。各个办公楼都有台球桌瑜伽室按摩室一类的休闲设施,还有专门的一间屋子来堆吃的东西。放食物的架子都被刷成了不同的颜色,绿色的是健康食品,公司建议你吃,黄色的一般般,红色的最多,是垃圾食品,公司强烈不建议你吃,但是标着红色的架子却总是最先需要补充货物的那一个。钱一多了,就开始乱花,过去的领导们捐赠了一堆化石、战斗机之类的奇怪玩意儿,摆放在公司各个显眼的地方。一开始,于丁一觉得有意思,但时间长了,慢慢地就没了感觉。谭峥说,喜欢在办公室呆着,不愿意回家,是一种非常变态的想法。于丁一也渐渐感到,在院子里建很多奇怪的雕塑和模型,其实并没多大价值。当关心表现得太过,也许就成了一种作秀。
花了一段挺长的时间,管理层终于各就各位。
但于丁一却渐渐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上。
首先呢,于丁一有两个上司。一个是跟于丁一一起从那间国企过来的人,现在是顶头上司,一个是从外面新聘来的副手。那个外面来的人比较年轻,并且还总是认为,自己很快就会被扶正,被聘请来的原因就是要接手这间已经被收购的老牌外企,虽然只是亚洲分公司。于是对职位尚在自己之上的那个老头子各种瞧不起,也不怎么听他的,两个人之间各种不对付。这两个人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喜欢使唤于丁一,于丁一没什么心眼,谁让他去,自然也都去了。可是,渐渐地,于丁一发现,这两个人竟然有了自己的派系,每次他给A工作呢,都会有人报告给B。而给B工作,又会有人报告给A。两边不是人。这A的人觉得于丁一是B那边的,B的人觉得于丁一是A那边的,说坏话的时候总是拉不下于丁一。在沈阳丢掉大单子的事。还没有几天,两个上司就全都知道了。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有人告了密,说他能力根本不行。于丁一下去出个只有三天的差,回来还会有人造谣说于丁一在下面喝酒跳舞,可是于丁一作为一个IT民工,根本就不会跳舞。总公司宣传部的美眉找于丁一回去,委婉地提起了这件事,在她用温柔的语调让于丁一注意风气和影响的时候,于丁一委屈得简直都想大哭了。
第二件事呢,就是于丁一以前在北京时一个很有些姿色的部下,似乎和这个从外面聘来的副总B有些什么。当时于丁一死活没有提拔她,明明还有那么多非常努力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没有理由对他们视而不见的。于是,在出现了一个升职机会的时候的时候,于丁一将它给了一个每天不管多早来,总能看到她在工作,每天不管多晚走,也总能看到她的工作的一个认真刻苦的女孩子。不过现在,那个从前被忽略的下属,似乎对于丁一怀恨在心,让于丁一感到非常不舒服。于丁一自己也觉得,最后留下来的大概会是这个外面聘来的副总B,可是他的这个情人,实在让于丁一觉得有些前途未卜的。
两点就已经更烦了,竟然还有第三点,就是副总B刚来就做了点违法的事情。当时有一些文件,还让于丁一也签了字,也没按照正规的流程走。上司让签字,自然是要签的,当时于丁一也并没想那么多。后来,于丁一把那些文件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有些不对,这个发现实在让他如坐针毡。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是于丁一还是有些怕。他觉得这个副总B,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公司里一些原来东北区的朋友听到这些事情之后,都劝于丁一赶紧去跟副总B谈一谈,表明自己的一片忠心。
谈,谈什么呢?
于丁一觉得自己做不出这种事。
就算他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那些话说出口。
于是只能得过且过的,混过一天算一天。
他甚至有些茫然,自己怎么总是会遇到些无法预料的因素呢?
不过谭峥还是发现了于丁一的不对劲。
有一天出门的时候,谭峥突然问:“公司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于丁一呆了一下,心想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谭峥。
谭峥一边开着车一边又继续说:“少在那闷着,你少一根头发我都看得出来。”
这个谭峥呢,平时虽然不会提,可是偶尔露出一句关心的话,总能让于丁一心里变得软一下。
听到这一句,于丁一鼻子一酸,一个没忍住,叽里哇啦,把这段时间以来的受到的委屈哗哗哗哗全部都倒了出去。
46.倾诉抑郁
于丁一觉得很失落。
他毕了业之后就一直留在硅谷做IT民工,人称“龟公”,在圣何塞那巴掌大的地方工作,虽然家在旧金山附近,那也是家与公司两点一线。偶尔锻炼锻炼,竟然也是在公司,公司什么都有,平时不大出门。几点上班也没有人管,在公司呆够9个小时便可以。偶尔有清华校友们聚会的机会,竟然都安排在于丁一的公司,因为可以混进食堂免费吃喝,于丁一经常要一个人带进去十几个。平时工作就只是工作,没工作一个小时偷懒十分钟,早上还要用半小时上人人网和开心网,还有听评书。于丁一对别人也一直是这么说的,不像苹果公司的龟公们,个个神神秘秘,问起在做什么,回答是清一色的“什么都没做”。
回到了北京之后,于丁一觉得自己过的是一种不大一样的生活。原本简单的日子渐渐变得复杂。和美国西部的广袤荒凉不一样,北京才是灯红酒绿。晚上经常都要被拽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让于丁一大开了眼界,刚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已经落后了10年。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城市里也有很多人显得浮躁。平时工作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出来,有些同事就是喜欢在工作以外的地方下功夫,这一点在于丁一后来待的国企尤为明显。这让于丁一觉得像一个大笨蛋,二百五,缺心眼儿,垂头丧气得都有些自卑了。
“别想太多,”谭峥说,“签字的事情其实不要紧,只要你确实没跟他一起捞过钱,你们那个副总也推不到你身上。”
“我知道推不到我身上……”于丁一耷拉着脑袋,“可是心里还是觉得很不舒服……还有那个女的,也不知到底说了我多少坏话……现在看起来,最后留下的,肯定是这个副总了,可是那个小三讨厌我……”
想了想,于丁一又扁着嘴说:“还有,两个老总手下的人,都喜欢说我的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说的不是……”
谭峥看了于丁一一眼,将长腿交叠着架在茶几上:“亲信和党羽么,自然觉得自己应该将你这个旁系的人取而代之。”
“我……我知道的……”
谭峥看了看于丁一,突然伸出手,扳着于丁一的脑袋,强行摁在自己肩膀上,一下一下地给顺着毛:“现在不还什么事都没有么,别想太多,那些人的话也并没对你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于丁一回手搂住谭峥的腰,在谭峥颈窝处蹭来蹭去:“那……那以后有事了怎么办……”
“最多就是不做了么,”谭峥的声音低低的:“你可以来我的公司帮忙。”
谭峥的公司现在经营得有声有色,打着硅谷海归团队的旗号,很受政府重视。
“不要去……”于丁一说,“我不想听你的指挥……”
“……那留在家里当家庭主夫也行。”
“当谁的家庭主夫……你的家庭主夫么……”
“对。”
“我不用你养……”
谭峥笑了一声,没说话。
“如果失业了,我就去捡破烂儿……”
“……”
“谭峥……”于丁一扒着谭峥蹭了一会儿,才又说,“真的没办法对付他们吗?虽然现在没有这个征兆,可是……可是,如果现在的老总和副总真的听信了谣言,我……我就只能再次从同一家公司离开吗?”
“有一些办法,”谭峥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做不来,我也不想让你做。”
“你……”于丁一结结巴巴地说,“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办法?”
“比如呢,”谭峥说,“你也拉一些人,组成一个自己的小团体,没有的话就再招几个同学进公司。现在你们老总和副总正斗着,你这突然出来的一小群,便不会是他们想要搞垮的目标,而是必须要拉拢的对象。费劲心思打压你们没什么意义,毕竟不比一个人,白白地耗了精力,可是不管的话,万一你们站在对方那一边,又会变得很麻烦,所以只有尽力争取一下。这样一来,不就暂时安全了么。”
“哦……”于丁一从谭峥怀里爬出来,表情非常茫然。
谭峥又笑了:“别想这些事,没那个必要,我也不会让你去搞那些伎俩。”
“可是……”于丁一看起来还是有些纠结。
“没有可是,”谭峥说,“别因为这些破事有压力,……你还有我呢。”
“呜……”于丁一又搂住了谭峥,不甘心地用牙齿撕咬谭峥衬衣的领子。
可是,幸好,还有谭峥呢。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再怎么困难,再怎么不安,也还有一个人站在身边。
永远都不可能走投无路,也永远都不可能彷徨无助。
把心里事都跟谭峥说出来之后,果然好了不少。
于丁一又想出去吃东西了。
这回,谭峥的车从一条小路开过去的时候,被另一辆迎面而来的车堵死在里面了。
谭峥将车停下,将档位换成了P。
于丁一知道这是谭峥的习惯,停车的时候总是会换挡,因为可以省下不少油。
谭峥坐在车里等了几秒,对方竟然按起了喇叭。
谭峥将车窗玻璃慢慢摇下去,稍稍探出去了一点:“别按了,你倒回去。”
对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喜欢对一切说NO的年纪,立刻打开车门下来,站在谭峥的车钱:“你怎么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