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加斯东甩掉弗雷德的手,死死抱住程宋的脖子大声说:“我和你一起留下来!我不走了!”
弗雷德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握了起来,他冷冷地说:“不要胡闹,加斯东,和我回去。”
加斯东背对着他,抱紧程宋头也不回,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程宋试图把他的手臂掰下来,“乖啦,回去吧……”
“不!!”加斯东顿时激动起来,这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几乎要震破在场三人的耳膜,他抱着程宋脖子的力道猛地收紧,简直要勒死程宋。
程宋抱起他,眼神示意弗雷德来接。
弗雷德站在原地,定定的凝视他,这是程宋第一次看就弗雷德的灰眸中有感情波动。
真是非常清晰,非常犀利的恨意啊。
程宋不禁打了个寒战。
变故好像是那电光火石间的事,等程宋回过神来,只见加斯东一手搂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支黝黑的枪管。
“何必呐,弗雷德先生。”姚淮夏打了个哈欠,手中的枪却稳稳地指着弗雷德,他终于肯说法语了,在场的人却没心情调侃。
他说:“放下枪,你外甥不肯和你走已经很丢人啦,不要再做蠢事了。”
加斯东眼睛还微微红肿着,现在却一点也没有哭过的样子。
他非常沉着冷静的,握着枪口缓缓下移,直到抵住胸膛。
弗雷德手微颤了一下,非常不可置信地望着加斯东。
“你会后悔的。”
加斯东坚定地说:“不,我不会。”
不知过了多久,弗雷德缓缓松开了手,他看上去像是松开了自己命一样绝望哀伤。
“你会后悔的。”他再次这样说,言毕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程宋小心翼翼的把加斯东放下来,从他手中接过手枪,“不要这么拿着了,小心走火。”
加斯东垂着眼帘,蹭在他的颈间不语。
姚淮夏收枪,有些不满地说:“搞什么,最后这小鬼还是甩给我了么……”他拍了拍程宋的肩膀:“算了,一切照旧。”
程宋迟疑地说:“加斯东,你这样做,弗雷德会很伤心的。”
“哦不用管他,”加斯东露出无辜纯洁的眼神:“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够了——宋!回家吧,我想看小猫……”
“……好,回家了。”
加斯东牵着程宋的手指,笑容非常灿烂。
半路上,程宋忽然想起来,问道:“说起来,你和弗雷德签了什么协议?还要加斯东签字那个?”
姚淮夏莫名冷笑了下:“无非是转让协议而已。”
“转让——”程宋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打瞌睡的加斯东。
“不用那么敏感,弗雷德也不傻。”他语焉不详地补充了一句,却不管程宋的一头雾水,闭上眼不准备再答话的样子。
“姚淮夏……”
“嗯?”他不耐烦的哼了一声。
程宋握了握他的手指:“谢谢你。”
“……”姚淮夏沉默了几秒,仍然是哼了一声。
程宋忍不住笑了,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他觉得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第十一章:几
“所以说,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虽说现在你们听不懂,不过等你们长大就明白了。”讲台上的男人笑眯眯地合上书本,一挥手:“好啦下课铃响了,都玩去吧。”
初二的课堂上顿时喧闹起来,那男人夹起书本向教室外走去。
今天他只有一节课,他去办公室收拾了下东西,就推着单车走出学校大门。
刚出校门没多远,忽然单车后座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单车飞离地面了摔在路边,发出不小的动静。那男人诧异的转过头,却不禁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愣住了。
就算加斯东背着光,但也看得出他充满着怒气,因为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这是加斯东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动作之一。
那男人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质问道:“加斯东先生,难道你这么大了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
加斯东不语,浅灰的眼睛恶狠狠盯住那男人,呼吸灼热又有些颤抖,像是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攻击行为,但很显然他在努力克制,他攥着胸口处的衣料平复心情。
见那人转身要离开,他终于忍不住叫道:“宋!程宋!!程宋!”
那个名叫程宋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多岁,或许不止了,但一双眼睛像猫一样又圆又大,看上去很灵,却猜不出年龄。
他闻言顿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加斯东上前死死扒住他的袖子,恨声说:“你是不是恋童癖!”
“什么?你胡说什么?!”程宋惊悚地想拨开他的手指,训斥道:“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是不是恋童癖?是不是?所以我长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加斯东牢牢扒着他的袖子,指节都泛了白,任他怎么拽也死活不松手。
程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加斯东见状急忙揽住他的腰,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程宋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称得上毫无瑕疵的脸,突然觉得美艳的有点恶心。
加斯东的长相是好的,只是眉毛太直,鼻子太挺,眼睛更是太过深刻的双眼皮,睫毛又卷又浓密,乍一看以为画了眼线。
程宋还是有点郁闷的,当年长相清清爽爽的小孩子,咋就长成这样了呢,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审美。
“啊……”愣神间手腕突然被人咬住,程宋抬眼,只见加斯东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似乎还带着几分执拗。
“松嘴,松嘴!听见没有?”程宋抬手作势要打,加斯东本能的眯起眼睛,那副样子,倘若耳朵长在头上的话一定会贴着头顶背过去吧,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松嘴的意思。
十八岁的男人做出这种举动,程宋觉得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不稳定,不晓得去年他哥哥找人给他做的测试是怎么得出“一切正常”的结论的。
僵持半晌,程宋终于败下阵来:“好啦,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我们回家说吧?”他勉强安抚着摸了摸加斯东的黑发。
加斯东扬起剑眉,很受用的松开整洁的小白牙,甚至不忘舔了舔被他咬出的牙印。
程宋莫名的有些脸红,尴尬的抽回手腕,不去看那个还比他矮一些的男人,扶起单车正准备推走,却觉得后座一沉,他回过头,只见加斯东极其自觉地坐到他后座上,可惜他早就不是当年小正太的身形,就算他努力蜷着大长腿,也免不了踩到地。
“……你到底想怎样?”
“宋!我觉得你不喜欢我啦……”加斯东垂着眼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程宋无力,“谁说的?你哥又跟你说什么了?”
加斯东微仰着头说:“你不让我跟你一起睡,也不亲我了,也不能坐你腿上了!”
程宋顿时语塞,刷的一下耳朵根的红了,这话要说是没错,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暧昧……
程宋说:“加斯东,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么?没有人十八岁还要和人一起睡,还要人亲,还要坐人腿上的!”
加斯东瞪大眼睛,突的拔高声音说:“你果然是恋童癖?!”
程宋急忙捂住他的嘴,环顾四周,还好没什么人注意这边,他松了口气,这要是被学生或者同事听到,那他不要做人了。
“听着加斯东,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有那种鬼想法……不管怎样你最好给我安静下来,我们可以回家去谈谈。但是如果你再无理取闹,我就不管你了。”见加斯东无限委屈地点点头,他才放开手,瞪着他不情不愿地从后座上下来,揪着他的衣角的跟着他身后回家。
一路无话,尽管加斯东总是偷瞄程宋的脸色,却难得的保持了沉默。
“好吧,我们来谈谈。”进了门,程宋坐在单人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说。
加斯东不情不愿地坐到对面,眼神闪烁不定的,赤着脚踩在地上,脚趾不停乱动着,总像是下一秒就会扑过去一样。
程宋皱眉,拿来拖鞋给他穿上,又坐回沙发上说:“加斯东,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么?你会在国内参加高考还是回法国考Bac?”
“我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程宋摊手:“随你,你哥哥同意就行。”
加斯东露出受伤的表情说:“宋,你不关心我走不走对么?”
程宋说:“当然关心,我的意见是你最好回去,毕竟你中文说的也不是很流利……”
加斯东终于按耐不住地扑到程宋面前,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露出像只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仰望着他说:“那你会和我一起去吗?宋。”
“……”程宋狼狈的避开他的眼神,敷衍道:“加斯东,你要知道,我不能一辈子陪着你……我有我要做的事,我的人生。”
“那我陪着你!”加斯东惊慌地抱住他的手臂,“宋你要做什么都好,让我跟着你吧!我跟着你就好!”
“不要任性了加斯东。”程宋想要推开他:“你也会有你的人生,我知道你现在很依赖我,我们毕竟一起生活了四年,这是很正常的。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看你现在情绪已经很稳定了不是吗?你要学着自己生活,我知道现在对你说这件事很残忍,但你要明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加斯东死死抱住程宋的腰,脸埋在他怀里看不清表情,却在听到这段话之后意外的保持了冷静,既没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也没有哭泣,他安静的像只兔子。
只是他从程宋怀中仰起脸的时候,眼神非常、非常的悲伤,就像一只被主人赶出家门的小狗。
程宋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暗忖着也许今天自己真的过分了,如此直白的告诉加斯东,并不是件他能接受的事。
“加斯东……”他缓了下语气,伸手摸了摸他的细腻的脸颊,想说些安抚的言辞,却被加斯东一把抓住。
加斯东闭上哀伤的眼睛,用脸颊蹭着程宋的手指,平静地说:“程宋,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哥哥让你照顾的不是我,是什么小猫小狗,你也会对它们那么好吗?”
程宋迟疑地说:“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吧……”
“我在你心里……有没有比外面的流浪猫地位高一点?重要一些?”
“当然。”程宋一头雾水地看着加斯东,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加斯东也没有更开心一点,他仍然颓然坐在地上,抓着程宋的手指,蹭着蹭着忽然一低头,地板上多了个圆形的水渍。
“加斯东……”程宋顿时慌张了起来,要知道,加斯东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嚷,或者摔碎花瓶盘子都是常事,这样不声不响地掉泪确实破天荒第一次。
“比我哥哥呢?”
程宋说:“你哥哥大概排在流浪猫后面……”
“……那么……比你在纳米比亚瓦特贝赫高原时照顾的那只猎豹呢?”
“……”程宋一咬牙:“当然是你重要。”
“你竟然还要犹豫——还要犹豫……”加斯东摇着头笑了起来,泪流得更凶了。
程宋拭去他的泪痕,解释道:“不是的,你怎么能和动物比呢……这没有可比性呀。”
加斯东说:“为什么没有?”
程宋语塞,想了半晌说:“你……你会说话?”此言一出他就后悔的想抽死自己。
加斯东笑得更大声了,他点着头说:“好,好,原来如此。”说着,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浅灰的眼珠上覆着一层水气,他笑着对程宋说:“我明白了,你是真的豁达,你是真的……没心没肺。”
第十二章:个
姚淮夏望着指尖的香烟,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今天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洒进书房,他忽然有点犯困。
然而屋内那旷日持久的隐隐啜泣却让他心烦意乱起来,他合上眼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呜呜宋不要我了……”
“我好难过嘤嘤……”
就在传来一阵擤鼻涕的噪音时,姚淮夏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书案大吼:“你给我闭嘴!哭给我看管屁用!喜欢男人还有脸哭?!!”
“为什么不能哭给你看?!要是宋真不要我了我还死给你看呢!”刚才还“嘤嘤嘤”“呜呜呜”哭的梨花带雨的加斯东瞬间强硬了起来。
姚淮夏被气得手足无措,刷的一下扫落案上的所有摆设,颤着手指指着门大吼:“你给我滚!滚远点!!”
“凭什么!你忘了爸爸的遗书还在方律师手里吗?!这房子分明……”
姚淮夏暴怒的打断:“明明从来没见过那老头子……现在‘爸爸’什么的还叫的真顺口呢!!”
一直默默站在姚淮夏身后的特助先生,眼见这兄弟俩又要翻旧账,果断上前截口道:“主人,小少爷,消消气。”
加斯东似乎也不愿意在这问题上过多牵扯,就着台阶下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哼了一声,扭头去看落地窗外的草坪继续“嘤嘤嘤”“呜呜呜”。
姚淮夏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不带好气的说:“前几天程宋还问我你的测试结果,看样子是想走。”
加斯东闻言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
“那个人啊,别说接受男人了,就是女人我都没法想象——或许他和动物的几率比较大……”
眼看着加斯东眼泪掉的更凶了,姚淮夏不耐烦地说:“哭哭哭!一个男人动不动就哭!就算那个程宋是GAY也不会喜欢你的!”
“我也不想哭……呜呜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加斯东低头拼命揉着眼睛。
姚淮夏心里知道加斯东遗传了他母亲的神经质,情绪一起伏就忍不住做出过激行为,要说起来哭泣还是轻的……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他也知道加斯东自己是控制不了的。
不过这样的人,谁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光是在姚淮夏这呆一会儿,他就被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得不说程宋还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特助先生走到加斯东面前,递给他一盒纸巾:“小少爷,其实留住程先生并不是什么难事。”
见加斯东抱着纸巾傻呆呆地看着他,特助迎着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继续说:“以我的观察,程先生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
“当然!”
听到这,姚淮夏忽然挑了挑眉梢,心里暗骂道:他不是想建议这傻小子自荐枕席吧……
正欲打断,就听特助说:“所以,如果小少爷受一些伤的话他一定会留在你身边照顾的……我只怕小少爷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