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个凉荫坐下,将脸躲在两手之间,深吸了口气,想到昨天那副丢脸的模样,就伤脑筋,他那样一逃,有心人不知道怎么想,连柯宁都作那类联想了,那那个人肯定想的更多。
可是!柯宇突然觉得心里沈了一下,那天,那个人并没有追出来……,这意味了什么?他暗骂自己声笨蛋,人家早就不在乎了,你还在慌个什么劲?而且还慌到现在,连一向拿手的工作也作不好。
毕竟已经八年了……
该忘的早就该忘了,忘不了的就算留到现在,也早就变质了。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第二天,他仍旧正常上班去。但他发现路上遇见的学生,虽然礼貌性的对他说声“助教早”,但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异样。
当时柯宇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直到第一堂课结束后,被校长找去谈话,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校长开宗明义就问道:柯宇,最近的流言怎么回事,你能解释一下吗?
柯宇不解,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校长抬了抬银边眼镜,略微讶异地看着他,说道:这件事你还没听说吗?看柯宇慢慢摇了头,便说道:好吧!事实上是,昨天有学生在校务留言板匿名留言,上面说你藉指导之便性侵学生,害她怀孕之后,还逼她堕胎。说到这,便顿了一下,而后语气转温和道:老实讲,这种未经查证的流言,我是不大信的,而且就我对你的了解,这种事也不可能发生的,是吧?
出了校长室,柯宇想到校长那句话尾,不禁感到心里发毛。谣言这种东西,十个人说时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一百个人都这么说时,就有些蹊跷了,人数再往上累积,可能连当事人都要质疑事情的真假了。
柯宇自己当然晓得,这件事有没有发生过,但会传出这种流言,可见得有人有多不乐意他在这间学校里任职,想用这种方法逼他走。
走着,迎面而来的几个女学生,看他一眼,而后附在同伴耳边碎碎低语。对此,柯宇无奈地苦笑了下。
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不理它自然会慢慢消失,但如果这流言继续深化甚至向外渲染,那就很难有终止之日了。
接着几天,匿名留言的学生愈来愈多,有的还信誓旦旦,说曾看见他偷摸女学生的屁股,
再个几天,又变成他男女通吃,说他还曾经在实验室里勾引男学生,造成当事人心理创伤云云。
当事人说法,证人说法,及非相关者的评论流言,迅速塞爆留言板。以这种速度,这件事迟早传到校外去。
校长不乐意因为这种不名誉的事毁坏校誉,决定快刀斩乱麻,牺牲也许无辜的柯宇。
当然,为柯宇日后前途设想,他比较希望柯宇自递辞呈,要是由校方遣散,这类遣散原由会令柯宇以后在职场很难自处。
对于校长的要求,柯宇没有太多挣扎,虽然也有不少学生站在他这边,甚至要求找出留言者当面对质,但柯宇认为,这么做虽然能还他清白,但那些留言的学生可能因此面对退学的命运,他不愿意有人再因为这种事受到伤害。
如果只需一个人离开就能让事件圆满落幕,又何必多事牵扯更多人。
离开那天,柯宇谢绝了那些饯别酒席的邀约,一个人在放学后的校园里绕了一圈,他在这里待了八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说拥有什么回忆,似乎只有实验室的布置最是清楚,其他都只是模糊的片段。
虽然还不到人生末期总结的时候,但他回想过去二十六年,每每珍惜的人事,总是一个都留不住,是这命运的错,还是他易于屈服的个性使然呢?
想着,又觉得心里一阵憋屈。
眼框酸楚传来,他马上闭上眼,将眼泪给逼回去。
宿舍只能住到月底,没几天时间了,他得赶紧找到住的地方。
但又想到万一日后找到的工作在别县市,又得搬来搬去,岂不麻烦。正这么想,宿舍门就咚咚响了。
开门,竟是关谷生。
怎么找来这里?他问。
关谷生上下打量他一会,然后才进了门,关上门。一等门关上,霹哩趴啦就骂:你傻子吗?发生这种事,干嘛不打电话给我?莫名其妙受这种冤,竟然一句话都没吭?你真是念书念到傻了不成?
原来这天关谷生照例到学校找人闲聊,以为柯宇照例在实验室打拚,却没看见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气的他立马冲到宿舍找人开骂。
柯宇任由他骂,平心静气地走到桌边,倒了杯白开水给他。
关谷生气吁吁接过,他还真的渴了,气渴的,一口气灌了一大口,耳边听柯宇问:你上回说的话,还算数吗?他还没从先前的愤慨中跳出,听这问,一时转不过脑筋,诶!了一句。
柯宇这才淡淡道:我想问,学长的公司还缺人吗?
第二十三章
从柯宇提出要求,关谷生立马替他行李款一款,柯宇东西不多,将原文书送给学生后,更简单到只剩一提袋的衣物。关谷生忍不住笑了他一句:你还真是身无长物咧!对此,柯宇难得说笑了句:是吧!我这种人不当官可惜了。惹来关谷生惊讶的一眼,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频呼:你竟然会开玩笑。我没认错人吧?你真的是柯宇吗?
阳光下,柯宇的笑容很灿烂,但就是太过灿烂了,竟让关谷生看傻了。等柯宇察觉对方的异状,赶紧便收了笑容,不管关谷生一旁恼着说:你笑嘛,干嘛不笑了?你笑起来超超超好看的啦!他只是拿手挥了挥,权当赶苍蝇。
关谷生提议说,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前,先和他一块住。柯宇听了这话就头上三条线,他本来以为有机会住公司宿舍,但关谷生说:不行,公司里的单人宿舍没了,让你跟别人一块住,太危险了。当柯宇问他:难道跟你一块住就不危险了?关谷生只回他:我又不是别人。
听这么说,柯宇头上的黑线更多了。
进了关谷生家门,柯宇便明显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单身汉的住家,撇除脏乱这表面,都是一间房间诸多功能,同时是卧室、客厅、厨房的,但看眼前的住家,倒比较接近小家庭的住家规模,一厅两房一厨一卫。
关谷生看他表情,便忍不住调侃他:怎么,不能跟我睡同张床,失望啦?
柯宇呿了一句,而后问他:你一个人住这么大间屋子,划得来吗?房租应该不便宜吧?
关谷生拿着他的行李,走去开了一间房门,边说:所以你就别找房子了,跟我一块住,还能帮我分担房租咧。
柯宇不疑有他,回道:也好啊!我经济上也不是很充裕,跟你合租,又能省一笔生活费。
听他这么说,关谷生便笑咧咧的,说道:那太好了!为了庆祝我们终于同居了,今天出去吃吧!我请客!
对此,柯宇头上又再度冒出黑线数条。
在关谷生的协助之下,柯宇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更何况配给他的实验室,各种器具一应俱全,比之经费短缺的校园实验室完善太多了,加上有一整天的时间进行实验,对柯宇来说,真的再好不过。
关谷生这人什么都好,但有一点让柯宇很头大,就是他老爱在公司里说他俩目前是同居关系,了解内情的是一笑置之,不了解的就多了很多瞹眛的打量。每回柯宇抗议地让他别再提这件事了,他还理直气壮的说:干嘛不能说,难道这不是事实吗?气的柯宇只能暗地咬牙。
就职满两个月时,就是中秋节了,公司上下传说要去大老板家烤肉,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因此职员情绪异常高涨,把这事想成比去五星级饭店吃一餐还高档。
柯宇因为是新人,没见过什么大老板,但听关谷生讲的好像很稀罕,心里也不觉有些好奇。想想公司上下加起来至少几千人,要怎样的豪宅才容得下那么多人?
当天,两人抵达时,偌大宅院已经挤了不少人,树上的灯火,轻柔的音乐,飘扬着的食物香气,伴着天上的星光,不远处的浪潮声还清晰可闻。人人都吃喝着,说笑着,一派和睦气氛。
柯宇有些怕生,在人潮里照例习惯寻找僻静角落待着。关谷生虽然千叮嘱万交待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但柯宇等他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便自个乱乱走,等走到一僻静的小池边,才坐在池边石头上休息。
坐了一会,便听到一道稚嫩童音在后响起。
你在这里干嘛?你是小偷吗?
柯宇翻过身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小男生,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两手环抱着胸,架势十足的站着。虽然态度不友善,但五官却极漂亮,像个洋娃娃一样。
柯宇连忙站起身,虽然对方只是个孩子,但还是客气有礼地道歉:抱歉!吓到你了吗?叔叔不是小偷,只是累了在这里休息一会而已。
哦!小男孩仰着头看他,问:你是爸爸公司的员工吗?
嗯?柯宇不大清楚他指的爸爸是谁,所以不敢随便答话。
这时,小男孩突然拉起他的手,把他拉到光亮处,仰头看着他一会,而后突然说道:叔叔,我有看过你的照片耶,你是爸爸的朋友吗?
啊?照片?柯宇皱了下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转念想想,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说不定只是小男孩误认了。虽这么想,但还是蹲低了身,开口想问些关于小男孩父亲的事,但才蹲低身,一道喊声便从后头传来。一名跑得气喘嘘嘘的中年女子跑近这边,对着小男孩说:小少爷,不是跟你说了别乱跑,你这样突然不见,害我担心死了。快走吧!老夫人找你呢!
对站在小少爷身边的人略点了点头,便牵起小少爷的手离开了。边走边同小少爷问话:那个人你认识吗?小少爷摇摇头,天真地回道:不认识啊!中年女子便骂道:不认识还跟人说话,要是人家把你捉去卖了怎么办?小少爷笑笑:才不会咧,他是爸爸的朋友啊!中年妇女则质疑:哦……是少爷的朋友,怎么不进屋里去……
对谈声随着距离渐形微弱,柯宇这才收拾了跟随的视线,想到小男孩坚持着认定自己是他父亲的朋友,不免觉得好笑,他连小男孩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呢!
望外走了几步,便看见关谷生一脸焦急的到处找人,他笑着看他一会,而后不预期地突然闪过一层心思,当初和柯宁他们扯谎地提起这个人,虽然不是事实,但会不会在他心里,其实也有这么期望过,如果是眼前这个人,说不定,可以拉自己一把。
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
这么想的同时,关谷生也发现他了,跑着过来,一边骂咧咧的:差点被你吓死,这里大惨了,我都怀疑再找不到人,我自己都要心脏病发了啦。
真的!柯宇笑着,把手贴上眼前人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立刻传上掌心,温热的体温也隔着薄薄的衬衫传了过来。
真的耶!柯宇笑着抽回了手,刚离开几寸便被另一只手给捉住,仍旧搁回心脏口。柯宇看着他,听他低声说着:对吧!再这样高频率跳动,肯定要病发了。
两人间的气氛瞬眛流动着,直到被一声咻——碰打断,两人抬眼望去,满天的烟火,关谷生这才笑着说:看吧!找你就是跟你说要放烟火了。说着,停顿一会,然后又似喃喃自语道:烟火这种东西,一个人看着,太悲惨了。
柯宇听见了,想起过去的许多日子,关谷生丢下朋友,专程来找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个人,原来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
静静看了会烟火秀,关谷生这才转头道:对了,大老板一家子也在前面耶,想不想过去认识一下?
不要啦!柯宇抗拒:我只是研发室的小小职员,没那种必要。
关谷生哦的一声,就没勉强他。柯宇的手还在他手里,不自在的扯了扯,惹来他一声:怎样?柯宇扁扁嘴,没好气回道:还怎样,快放手啦!这里人那么多。
关谷生也学他扁起嘴,耍脾气道:不要,等一下一转眼你又跑不见了,害我找死。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那么紧张干嘛?
你哦!比小孩子还让人担心。句子间的宠溺让柯宇红了脸。他尴尬地撇开头去,呐呐道:你能不能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对方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一安静下来,就明显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度,正宽厚地包容着,柯宇的冰冷。
第二十四章
虽说是自己先招惹人家的,但被要求更亲密关系时,柯宇立时逃的像被鬼追一样,看着对方一张欲求不满的怨夫脸,虽然过意不去,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心魔。
对此,柯宇也很哀怨哪,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不能过着清清淡淡如白开水的日子呢?要是像白开水,以后哪方要是厌了,就可以分得干净,一点拖沓也不会留。
但这种话他只敢放在心里,才不敢跟学长说咧,至于为什么,只直觉觉得讲这种话,一定会被对方揍惨。
另一方面,柯宁知道柯宇辞了学校工作,还在最短时间内和关谷生进展成同居关系,哪管寿司店开张在即,第一时间冲到关谷生家里,和主人大眼瞪小眼地斗起了围棋。一边将黑子下的砰砰响,一边恨恨问:做了?关谷生一记三五侵分,堵死了对手的进取回路,淡定道:你说呢?柯宁一个激愤,竟然下错了路子,白开了条路给人家。
就这么一个淡定一个浮躁,厮杀数分钟胜负便见分晓,柯宁的心也本来不在这方面,趁小宇进厨房烧开水,立刻倾向前去,低低问了声:真做了?
关谷生挑挑眉,不解道:你关心个什么劲?难不成你也想掺一脚?
我呸!柯宁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脸嫌恶。但没一会又正经道:你强逼他?
关谷生像听出了些眉头,也倾向前去,低声道:他乐意的很,还叫的很欢快呢!
一听这话,柯宁立时烧红了张脸,急急往后退开去,待没多久,便藉口有事,用着逃亡的速度逃出了关家。
柯宁一离开,关谷生就拿眼追着柯宇跑,看人在他眼前收拾了棋盘,看人在他眼前笑着送上一杯温热的冻顶乌龙,而后坐在他眼前,淡淡定定的啜饮着热茶,侧脸庞极美,美的叫人心痒。
他怎么会突然才想到呢!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可能没有过去?柯宁的那些试探,让他开始好奇眼前人的过去。
但同时,还有个更麻烦的问题,这家伙像是接受了自己,但直到现在,他连嘴唇都不让自己碰,每次强行抱他,整个人就僵的像什么一样。
该不会是过去的事,害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障碍吧?
还是,他压根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嗯!关谷生陷入了沉思中,一时没办法分辨,前者和后者哪个比较惨?
这种充满小波涛但终算平静的日子,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但这人生不知怎地,就是没办法十全十美。
这天,柯宇因为实验室的工作得加班,所以没有一起回去,但看学长心情明显不好,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关谷生看看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收到了调职令……,是北部分公司。他抓了抓头,无奈道:也算升职吧!是研发副理。
那很好啊!柯宇真心道:恭禧你了!
关谷生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还不确定……,我想说,如果能让你一起调动的话……
听到这,柯宇才晓得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又听他说道:距离那么远,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你不要想那么多嘛!柯宇宽慰道:现在交通那么发达,你搭高铁或飞机下来,我可以去接你嘛!
重点不是这个啊!关谷生哀叹一声,说道:好不容易跟你拉近了点距离,这下分开,你肯定把我给忘光了。
呃!柯宇但笑不答,因为实在是很有这个可能啊!当下也只是转移话题道:调职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不然我们回去再说嘛!
我就是烦恼这个!关谷生皱着眉头道:这次调职真的很突然,上面只给我三天时间,也就是说我没有太多时间去争取把你一块调动。明天打包好我就得上去准备职位交接的事,会忙上好一阵子,顺利的话,三个月之后就能争取到休假,不顺利的话,至少得半年才能见上一面呢。说着说着,就满脸委屈,扁了嘴嚷着:我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