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彼岸（魅烂江山） 下——奉旨喝茶

其实我一向没什么朋友，这几年，更是把所有关系都断了开来，即使是路元飞，都不曾来往过了，会是谁找我呢？

一到前厅，刚掀帘，看清来人，便拔腿欲走。

不速之客，绝对的不速之客。

“秦宝，怎么来了又走了？怕本宫吃了你不成？”那边端庄威严的皇后，虽一身寻常妇人的衣服，却不怒自威，端的是与众不同一眼便知。

从前看到她时，那份清丽温婉，哪知道她到今天，竟是这般……

低了头，堪堪走了出去，跪在她的罗裙前，行了大礼。

“不知娘娘有何贵干？”

她吃着茶，斜睨了我一眼，讥笑道：“这些日子，可着心了？甚是浓情蜜意了？秦宝，你真是太过好运……”

“不知娘娘屈尊到寒舍，所为何事？”我又重申了一遍。

“呵呵，秦宝已经厌烦了本宫了？那么，废话就不多说了，今天本宫来，只想说提醒秦宝你，那个人，时至今日，依旧是本宫的丈夫，我儿子的父亲！”

“娘娘你，是什么意思……”

“哼，聪明如你，会不知道？我告诉你，即使他恢复了记忆，我也绝不让出后位，我倒要看看，你们倒底要如何自处，你们将来怎么面对太子？！”

我低下头：“娘娘不觉可笑么？后位与我，究竟有哪一丁点关系？若娘娘想暗示别的，恕秦宝愚钝，一时参悟不透。”

“是吗？那我多说也没什么意思……”她站起来，招呼门口的侍卫，准备走，顿了顿，背对着我，低着头，轻声道：“有时候，本宫真的想自杀。”

“苏后，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依旧跪在地上，挪了挪膝盖，朝她的方向伏低身子：“请娘娘万万要珍重、爱惜自身！”

她没事人似地轻笑了一声道：“本宫就是死了，也绝不会让你们谁好过！就算是死，我也要带着太子一起去！”

“娘娘！太子何其无辜！他才三岁不到，你……请你……看在苍生的份上……”

“够了！别拿天下苍生当幌子了！我们女人在你们男人眼里成什么了？只是生孩子的工具？！我苏乔的一生，就这么就这么……这是一生啊！秦宝！”她旋回身，从地上揪起我，使劲摇晃着我，眼里升腾着熊熊怒火，气极之下甩了我数个耳光，我不偏不躲，任她扇得生痛，由于气愤之故，本来力气不大的她，竟将我的脸扇得微有肿意。

等她发泄得差不多时，又不管不顾地伏进我的怀中痛哭起来，我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僵硬着任她赖了半天，外面都黑了，她才拿起斗篷，准备戴上走到大门口去上马车。

我正感叹能舒口气，她忽然扔了斗篷，朝我飞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樱唇不待我丝毫防备地盖印了上来，我一时惊骇得六神无主，愣了几瞬，才回过神来，大力地想推开她，没想到她倒是很快就放开了，埋首在我的胸前，气喘吁吁地低声道：“这是我索要的唯一的东西了，以后我不会再向你要什么，也不再怨怼谁了，只要秦宝，时常来见一见我，对我笑一笑，这就够了。我是个女人，想找个人来爱我，想找个肩膀来依靠，有什么错？不要讨厌我，不然，我真的不想再活下去……我受够了……朝堂上那些事……我都快撑不过了……”

她又哭闹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想是在朝堂上撑得太辛苦，一时使了女人家的性子，我也只好静静听他哭诉，到了最后不得不走时，她道：“送我回宫，秦宝。”

我心内正心急火燎，秦昊到现在还没回家，不知道究竟到哪里去了，又不好拒绝她，想着送她进宫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于是扶他上了马车，正准备骑马跟在后面护送她回去，却发现秦府大门的红色灯笼下，立着不知站了多久的秦昊。

“秦昊，你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一天都没看见你……”我走向他的跟前，后面苏乔捶了捶马车窗，冷冷地道：“秦宝。”

“娘娘，对不住了，我……我不能……哎，秦昊……”

“秦宝！”

“秦昊，你生气了？秦昊秦昊，你站住，你……”我没管身后不容拒绝的声音，追着秦昊进了府中。

他一言不发，扔了伞，直奔马厩，牵了他的马，跨上去，从府中就开始拍马狂奔，不一会儿就出了府。

情急之中，我也拉了匹马，跨上去跟了出去，一路马不停蹄地跟着，叫他他也不应。说实话，现在的他，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点让我生气。

即使是吃醋，也不该叫人这么担心，我的心都悬了一天了，现在又越悬越高，一点儿也不懂他。

“不要出城啊！秦昊你听我说，现在很晚了，快跟我回家，换身干的衣服，好好吃晚饭，现下不是出城的时候啊，外面那么黑，又下着雨，你倒底是怎么了？停下来，我求求你了，大爷！喂，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啊，秦昊……”

“秦昊，是不是你恢复了记忆？不肯原谅我吗？”本没想到他会回答，谁知道一声似在赌气的“哼！”传入耳中。

“你真的恢复记忆了？！那你……啊……”一个不小心，缰绳没抓紧，我从马上跌落下来，摔进一汪水中，四野一片漆黑，约莫是在一条大河在附近，秦昊见我跌落，于是也下了马，立在我三步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我。

我爬起来，冲到他的前面，点着他的胸膛道：“你怎么回事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耍什么脾气啊你！”

他一生气，捉住我的手腕，太漆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甩了甩，手还在他的手中紧紧捏着，他的手劲越加越大，隐隐颤抖着，黑暗着，我能看见的，只有他低着的头，完全捉摸不定啊……

“告诉我，你倒底有没有，呃……恢复记忆？”我将另一手在身上擦了擦泥污，捉住他紧抓我手腕的那只手，尽量用安抚一般的声音问他。

“我不知道！”他甩开了我的双手，背对着我，待又要跨马，我慌忙之下，从背后一把抱住他，脸靠向他的后背：“不管你有没有恢复记忆，别生气好吗？虽然不知道你倒底是怎么了，我今天，可是担心了一整天……”

他的身子紧绷着，十分僵硬。

“你担心我？”他尽量维持着语气的平静的模样，让我又好气又好笑。既然那样在乎我对你的一点一滴，刚才跑那么冲干嘛？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没有恢复记忆，带着他十六岁时的清纯、惶惑与忧伤不安。

我心里微微一紧，有些抽痛。

“我当然担心你了！”我伏在他的后背闷闷地道。

“你……”他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一样，艰难开口道：“别这样靠近我，我……我……们，没这么亲近……”

我笑吟吟地转到他的前面，欣赏着他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模样，原来一直被我忽略的秦昊，这么可爱……

真想狠狠亲一口，又不太敢，又怕刺激他，弄出什么意外来。毕竟，他拥有的记忆，是还不曾对我表白的时候。

执起他的手，轻道：“我们回去吧，看，衣服都淋湿了，我好冷的……而且，午饭和晚饭都还没有吃……”

我们各自乘着自己的马，往回走去，我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的马儿走到我的前面或者后面去，脸上身上的热度驱走了春寒。

用过晚饭，总算轻松下来，回房的路上，有一段同路，临各自回房时，他像是鼓起勇气似的，道：“我今天，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没有啊。”我微微笑道。

“你真奇怪，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

“以前你从不对爹以外的人真心笑的，可现在，你对谁都笑，就算不开心，也还是笑得……很温柔……”

“不好吗？”我抱臂靠在门边看着他。

他的脸又红了，眼睛瞟向别处，闷闷不乐道：“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我眨了眨眼。

“哼！”

呵！还摆起酷来了，瞧他那连头都扭向别处，明明很局促不安，还故作高傲的小样，我有些忍不住笑意了。

终是不忍心过分逗他，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快去睡吧，早点休息好，明天咱们合府出去踏青好不好？”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好好待他，因为他，是比老爹更令我心动的存在。我秦宝何其有幸，有这么个人，那么那么喜欢我，而我如今也，对他是同样心情。不是感动于他的深情，不是退而求其次，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什么的，是拨开前世今生的迷雾后，我自己真实的心情。

那些被我极力忽略遗忘的对他的好感，一庄庄，齐齐浮上来。原来我竟并不曾真正无视过他，是被我生生否认了那么久。

走廊上，灯影婆娑，他的衣衫微微随风动着，故作酷帅，在那里极力修补早已崩塌的泰然自若。

幽深的眸子，带了许多许多欲语还休，泄露了一切。

不远处，是急促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最爱的雨夜。

我最爱的人。

转过身，生怕他看到自己隐隐发烧的脸。忽然肩膀被人飞快地扳了过来，还未反应过来，唇上贴上了另一张颤抖的……

肩膀被他抓得生痛，可那个已经顾不得了。

我居然也像才刚刚丢掉初吻的毛头小子一样，面热心跳，胸膛那里突突突，越来越快，我有些眩晕，快要站不住时，他才放开了我，有些语无伦次，又有些强作的理直气壮，噼哩叭啦地急速道：“你以前也这么对过我，今天，今天我不过是以牙还牙，谁……谁让你从前这样欺负我，现在又这样没心没肺地乱笑！我，我是不会道歉的！我就是……只是……呜……”

将笑意闷回心里，心里腹诽道，讨厌的秦昊，仅仅是这样嘴唇贴着嘴唇而已，这样纯情得令人不禁捧腹的动作，居然，居然也敢让我这么紧张！

“只是讨回一点利息……而已……”才放开一点点，他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晕乎乎的脸红俊俏模样，我一咬牙，突破关口，攻城略地。

以为是很威武，很有霸气的主动吻。

悲剧来了。

我太孬了，做什么要主动去吻他！做什么要主动拗开他的牙齿引导他的深吻！我都不知道和他，经过多少次了，失去记忆的又不是我，做什么我还那么紧张，以至于放开彼此时，我的腿发软，很丢脸地滑落到了地上，而他也因为太紧张，居然没有抓住我。

此刻我的脸，肯定比猪肝好看不了多少。

这丢人丢的……

他有些迷糊，后背贴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还不忘嘀咕道：“像做梦一样……”

见我坐在地上，一时半会立不起来，遂笨拙地将我横抱了起来，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生气了？”

“嗯，没事。只是没有力气而已。”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床的方向。

他将我放在床上，赶忙像要逃跑似地准备起身走人，被我一把拉住了衣袖。

挣了挣，见挣不动，他有些急了，声音不稳，渐渐带了些哭腔道：“别闹了，别把我当你那些人，我……我会受不住的……我会把什么都当真的……我……可恶……”

语无伦次的后面，是完全说不出话了，他背对着我，抬袖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又怕人看见似的，故意将手上的动作改为挠头，最后才慢慢放下来，又渐渐握成拳。

我的双眼忽然又酸又涨，

“你不必当真……”我开口，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明白我咬重了那个“当”字。

他霍转过头来，眼睛果然已经红了，瞪着我，愤怒，可怜又无奈的眼神。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假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压下一切紧张与局促，甩开一切疑似不严肃的表情。

失去记忆之前，是你先告白的，那么这次，由我来先告白吧！

“我喜……不，我爱着你。”希望我的故作镇定不要那么快破功，至少在他相信和明白我所说的之前，不能躲开他的目光。

第68章

我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比我当初的拒绝还要令人伤心，我以为，凭他对我的情感，我们之间，说不说破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而已，绝对不会被拒绝，更不会像这样暴喝一声：“够了！不要再说了！”

他用极其厌恶某样东西的眼神，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摔门跑出去了。

我不明白。

老爹，我一点都不明白。

把喜欢说出口，为什么换来的不是皆大欢喜、心花怒放，或者是欣喜万分，我原本以为他会激动得晕过去的。

是我一直自视过高了吗？

我坐在床上，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绝了。

是我会错意了吗？

失去记忆的他，不再爱我了吗？

也许是呢，他就是有再多的心，再坚韧的心，也早被我糟蹋透了，伤透了。被拒绝的这种心情，我在老爹那里一直在品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我是最了解的，我从前竟一点都没注意到，身边有个人，和我一样地痛着，并且那份痛的给于者，是我。不，他甚至要比我更痛。

老爹虽拒绝我，可依旧对我温柔呵护，给我的依旧是无边宠溺。

可我给过他什么呢？

除了冷眼和利用。

如今这种状态算什么，报应吗？

捏紧的颤抖的手指不觉扯塌了帐幔，我在青纱帐的掩埋下，连就此死去的心情都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流泪的感觉，只是眼睛涩涩的，像是缺水。呵呵，我居然好像没那么伤心，连泪也不曾流。

可实际上事情没有我想象的乐观，脑中出现各种幻听后，我很快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什么都离的越来越远，最终一切都归于宁静。

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居然是苏乔。她再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嘤嘤地哭，像个普通的女人，眼圈红红的，脸上的妆都残了，不过被泪水洗尽铅华的脸，似乎还是那么美。

那种我只能远远欣赏的美。

我想对于女人，我是天生没有办法产生任何情爱上的喜欢。

我喜欢的人，又一个个地，都拒绝了我。

“我想不出我还醒过来做什么……”我对着重新挂好的帐顶如是道。

她惊了一跳，差点失态跌落绣墩，赶忙移步来到我的床前，紧抓着我的手道：“你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再别这样了，上次……是我太失态了，我不该那样……我向你道歉……只要你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地……”

“……”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用白帕擦了又擦双眼，低了头，声音中带了些认命似地道：“我没想到你那么喜欢他，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你对他的感情，居然比谁想象的都要深……我不甘心……秦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