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迅速抬手握住那个锥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蕾的手变成了黑色,锐利的爪子。这种爪子有些类似猛禽类,但是比人类的手要大上两倍,被划到肯定……很痛吧。
我之前觉得这个小鬼肯定没什么本事,但是刚才的情况看来,好像的确有一手……
不过他既然要闪避那个女人,就说明他会被锐器划伤,这样说来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啊。
因为我现在是属于观众类,所以我能完整地描述下来。虽然事情似乎是因我而起……
就在小蕾的爪子要碰触到那个小鬼的时候,他的手臂上忽然出现一大片阴影。
那并不是正常的影子,而是像某种有生命的东西,一下子冲向小蕾。
小蕾尖叫一声,向后倒去——一片光亮在她面前划过,好像刀子划过的轨迹,几乎把她整个人分成左右两半。
她身上有道很深的伤痕,从额头开始到肚子。
我没有看到那里流出血,只安静了一秒的时间,大量的黑色水从伤痕里冒出来,那种味道充斥在空气中,竟然类似墨香。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小蕾的身体倒在地上,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和漂亮——那是假的。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玩具一样,没有一点真实感,脸上的表情只有微微的惊讶,我想,她大概没办法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
我看到在小蕾的身边,那团黑影在灯光下竟然变成一个人。
黑色利落的短发,有些苍白的皮肤,黑色的及膝风衣以及手里散发着凛冽光芒的长刀。
没想到那团阴影居然是黑鹫。
黑鹫转过身,以一记手刀砍在红衣女人的后颈,那个女人的身体一软就往旁边倒了下去。
她的身体就在小蕾附近。从小蕾的身体里流出的黑色墨汁,原本是按照自然规律的流动,但是现在却往女人的方向流去。
我下意识地站起来,我意思是,要是往我这里流过来了,我就溜了再说= =
谁知到我刚站起来,那个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边,伸手按住我的肩膀,让我重新坐了下去。
“怎么……?”我转头看他,他跟我坐着差不多高,所以不用和之前一样俯视……
“还觉得那女孩不错吗?”那个小鬼忽然冷笑着说。
“……什么?”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没有再回答我,而是看向黑鹫,黑鹫看到那些墨汁流向那个红衣女人,不慌不忙伸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那团墨汁就像汽油沾上火柴一样迅速燃烧起来。
我惊讶地看着那些忽然窜起来的火焰——所谓毁尸灭迹就是这个情况吧?
奇怪的是,我既没有闻到东西烧焦的味道,也没有感受到火焰散发出的热量,好像这些就像是奇怪而真实的布景而已。
“好了,我们走吧。”黑鹫走过来,看着小鬼和我。
我转头看那个小鬼,他的手放开我的肩膀,用一种我熟悉的声音说:“唔……附在鬼魂身体里真麻烦……”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小鬼的身体里慢慢地移出来,然后慢慢变大,最后站在我面前的是穿着白色长袍的谢以安,手里还拿着那把扇子。
“我告诉你呀,越漂亮的女人越恐怖啊。”谢以安笑着眯起眼睛,看起来就像只狐狸。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恐怖的人是你才对。”
这句话我其实说气话的,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嘲笑我对那么一个鬼怪有好感,有眼无珠之类的。
但是等我这句话说完,肩膀忽然被他硬生生地扳过来,强迫我看着他。
我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其实我没有什么事情愧对他,但是被他看的我很心虚。
我这个人一心虚就容易冲动,就是色厉内茬那种,于是我一咬牙,一瞪眼,一推他的手……我的手居然从他手上穿过去了!但是他的手依然牢牢的按住我。
白无常大人,您的神奇能力真让我望尘莫及……
于是,我的气焰就灭了一半。
于是,我更加小心翼翼地问:“白老板,您还有啥吩咐不?没事我要走了……那啥,一天没吃东西了……”
谢以安的气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于是我立马说:“那个……白老板啊,我好歹做诱饵做了一天,阳气也被吸了不少,要不让我先走吧……?”
谢以安看了我半晌,在我快要爆发出来的时候,他说:“你真的觉得那个女孩子不错?”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你说的是,她这一类型的?我觉得还蛮好的……”
谢以安的脸虽然还有习惯性的笑容,但是看着让我心虚,他忽然抓着我的肩膀走到燃烧的火焰旁边,长袖一挥,火焰立刻熄灭了。
地上的黑色液体已经一点也不剩了,而小蕾的尸体,就像被火焰烤干了一样,让我一阵恶心。我想移开视线,但是身体动不了,连眼睛也闭不上,只能那样看着。
我真的不明白谢以安是什么意思。
“你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谢以安轻轻地说。
我看到那道被黑鹫砍开的裂缝里空荡荡的,因为那道伤痕好像之后被什么东西扯开了,灯光照射进去,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而小蕾原本那件白色的洋装并没有受到火焰的破坏,还是和以前一样柔软和洁白。
她已经成了一具包裹着人皮的骨骼。
第三十章:画皮(八)
“……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看着那具足以做成标本的骨骼说,虽然她让我不太舒服,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画鬼,它的原形是古书中的墨水。”谢以安在我耳边轻声说。
“墨水也能成精?”我惊讶起来。
“天地万物皆有灵气,”谢以安说。
我一皱眉,忍不住说:“照你那么说,岂不是桌椅板凳都能成精。”
“这自然也是看机缘巧合的,像这个画鬼,她本身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只是那本古书乃是古代一位词人所着,书写的时候,耗尽自己心血。时间一长,这本书就有了灵气,里面的墨迹化成精灵。”谢以安继续说,“精怪非常容易被外界的事物迷惑,虽然在一般的说法上,精怪经常迷惑人类,其实恰恰相反,正邪的道义也是人类教导给他们的。”
“这个画鬼在很久之前被某个人类封印,因为怜惜它成精不易,所以被重新封入古书中,”谢以安说。
我又问:“那她不是词人写的诗词吗,怎么喜欢画画= =?”
谢以安无所谓的说:“它一旦成精就有自己的想法,爱干嘛是它自己的事,像精怪类的,总是忠于自己的欲望和需求。”
“……那她死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谢以安冷笑一声:“死的一点也不剩。”
“……呃……”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反正谢以安看起来好像我欠他很多钱,然后拿去给那个画鬼用一样,于是我立刻说,“那个……该!让她不好好学习,还拿人皮画画,成本太高……”
他冷哼一声,放开我的肩膀,然后转头对黑鹫说:“我们回去吧?”
黑鹫点点头,忽然弯下腰,抓住红衣女人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我问:“这个女人准备怎么办?”
“把她带出去。”谢以安回答我,“这座楼的阴气太重,我们要烧了它。”
“……这个女人杀了很多人哎……”我小声的提醒他。
谢以安看了我一眼:“人间的纠葛自然有人间的法律,我和黑鹫是不会插手的。”
“那么……”
“这里困住了太多的鬼魂,再这样下去会变成地缚灵的,”谢以安耸了耸肩膀。
看起来严重影响店里的生意啊……
“那,这个小鬼呢?”我指指椅子旁边晕倒的小鬼。
“他马上可以自由了。”
“……你怎么可以附身在鬼身上呀……”我又问,“因为你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谢以安回了一句,“我们属于阴间,不归天上管,也不归人界管。”
“最后一个问题……”我忽然站住。
“什么?”谢以安回头看我。
“什么时候附到那个小鬼身上的?”我问。
谢以安一笑:“……你在这个房间外被抓住的时候。”
原来是在那时候……真是恶趣味,我那时候被小蕾那么威胁,差点挂掉,他却一直在旁边看好戏。
“所以说,谈恋爱什么的需谨慎。”谢以安拍拍我的肩膀,“任何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
“包括你?”我回了他一句。
他露出我熟悉的狡黠笑容:“那当然。”
“就说你不是一块好饼……”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二楼的楼梯走下去。
比起二楼,一楼的阴气在晚上让人发寒的厉害。但是我旁边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所以那些奇怪的影子只是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我怀疑他们并不是想攻击我们,而是在逃跑躲避= =
谢以安告诉我,一楼是被埋在地下的尸体的魂魄,因为被结界给困在里面,所以充满了攻击性。
我问谢以安,那那个小鬼怎么会在二楼,我看他们都上不了二楼。
谢以安敲敲我的头,笨,他不是这里的鬼魂。从他的情况看起来,他是非常憎恨这个女人而已,以至于无法死后无法离开这里。
我是不明白那个小鬼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倒是忽然想起来。在旧图书馆里发现的砌在墙壁的尸体倒是一具男孩的尸体。
大火瞬间燃烧起来,整幢两层结构的楼房一下子被包围在火海中。
没有热量也没有烟雾,甚至没有发出响声。
就像地狱无声的业火,消弭一切罪恶。
我静静地看着那些毫无规律舞动的火蛇,它的明亮似乎连上面的夜空也照亮了。我看到那些黑色的影子也在其中舞动,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兴奋。
最后我看到那个小鬼从火焰中慢慢升腾起来,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他的手里抓着一个人,这个人又拉着另一个人,最后那么一串人拉着手从火焰中出来,一接触正常的空气就慢慢消失。
“那是……”我指着那些不断消失的透明影子。
谢以安轻声说:“解放的灵魂。”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忽然想起小蕾的声音,在某种语调上,他们似乎是一样的平缓和优雅。这种相似的地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转过身:“咳,我们回去吧,我好累……”
黑鹫把那个女人就这样放在地上,这样对待一个老年人似乎不太好,但是想起她所做的事情,又没办法激起我的同情。
黑鹫愣了愣,忽然一按谢以安的肩膀:“不对,我们被骗了。”
谢以安也愣了愣:“什么?”
黑鹫指着那个女人说:“画鬼已经死了,但是这个女人还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照理说,这个老妇人是依靠画鬼的力量,用人皮才变的漂亮,但是现在画鬼已死,她应该变回原样才对。
“画鬼没有死?”谢以安看向那片火海,那幢楼房在火焰中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根本没办法想象还会有活着的东西。
我忽然拉住谢以安的袖子:“对了,我记得那楼里出了小蕾和这个女人还有另一个人!我只听到过他的声音……”
“是谁!”
我摇摇头:“我那时候和小鬼躲在门后面,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是我记得他的名字,他叫……沧流。”
“啊,啊~原来是两位无常大人,怪不得那么厉害了~”
小蕾的声音忽然响在我们身后。
我转过身,看到小蕾站在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身边。
那个男人就是我在老家门口遇见的那个,然后桃树被老谢误伤那一回,我的桃树……
“黑鹫,好久不见了。”那个男人微笑着看向黑鹫。
我原本以为黑鹫会拔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砍上去再说。
谁知到,和平常的黑鹫不同,他向着那个男人轻轻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之间是朋友关系一样。
那个男人忽然又看向我:“深月,上次去的匆忙,还没有自我介绍,不过现在你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
“难道你就是……?”我惊讶地看着他。这个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带着书卷气,而且成熟而稳重,看起来就像一个年轻的老师。
“我叫沧流,请你好好记着我的名字。”他柔声说。
“呐,我叫小蕾。”小蕾向我招了招手,“不要把我忘记啊~”
囧……转头看谢以安……更囧。
“深月不需要记着你们。”谢以安冷冷地说,“黑鹫,我们动手吧。”
黑鹫依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对沧流说:“失礼了,老师。”
老师?我对这个称谓感到十分迷惑,难道沧流是黑鹫的老师?
就在这个时候,沧流轻轻伸出手,掌心对着我们,意思让我们别动:“我现在还不想跟你们打,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让小蕾收手,现在我是带她走的。”
黑鹫往前走了两步,谢以安忽然拉住他:“……让他走。”
黑鹫停下来,看了谢以安一眼,没说话,但是没有再向前。
沧流向我笑了笑:“之前发生的事情很抱歉,请原谅这个孩子,我那时候正好不在。”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我却感到恶寒。
这个男人明明那么斯文儒雅,但是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畏惧的黑暗气息。而他的口气好像是自己家的小孩做了些什么恶作剧。
“那么我们告辞了。”沧流轻声说,“以安……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谢以安冷着脸没有说话。
在火光下,我们三个人看着沧流带着小蕾离开,小蕾临走前还和我招手说再见。
等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才发现我的身体有些僵硬,估计刚才是太紧张了。
我抓着谢以安的手:“喂,老谢,他到底是谁啊?”
“不要问。”谢以安的口气很差,但是他的脸色更差。
“他是我们的老师,当然,那是在很久之前的事情。”黑鹫忽然开口说,“沧流……我们以前是他的学生。”
“我没有这样的老师!”谢以安忽然叫起来,他很少情绪这么失控,反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听着,深月,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噢……”我乖乖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那沧流这个名字有没有骗人呢……好像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