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下）—— 小厉

“滚。”

那人吐掉口里的牙签，捏着小雨的下巴，把人拉到眼前，道：

“哟，嘴巴欠草了是吧，哥哥教育教育你啊？怎么傍上别人就忘了大爷我了？小雨你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这样子还想怎么混啊？”

小雨真想拿起筷子插进这混蛋眼球里，偏生在齐晖的注视下失去了一起抗争的力气，是，我就是这样的，看吧，我就是这种人，肮脏，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怎么还敢指望你对我另眼相看，我就是连做你爱人的替身都不够格吧。

小雨自暴自弃地委顿下身子，那人见小雨没了气焰，齐晖又不吱声，更加嚣张起来，拉着小雨的胳膊将他提起来，对着齐晖道：

“哥们不好意思，小雨我领走两天，玩个尽兴再给你送回来啊，既然哥们你这么喜欢破烂货，就等着我玩完吧，走，小雨，跟爷玩玩去。”

小雨看着一直稳稳坐在那里的齐晖，心下绝望，自己算是齐晖的什么人啊，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为了自己惹上一身麻烦，果然是自己肖想太多了，躲在屋子里还好，一见到阳光，就立马露出原形，是自己是在太配不上齐晖了。

小雨认命地由着那人握着手腕，不再抗争。

这时齐晖站起身来，旁边的服务员正端着几瓶啤酒路过，齐晖拦下那个服务员，拿起一个酒瓶，朝着桌子沿敲过去，一阵脆响，玻璃碎片四溅，众人皆愣。

小雨结巴道：“齐……齐大哥……”

齐晖握着锋利地半截酒瓶子抵在那人脖子上，道：

“再骚扰小雨一次，我阉了你。”

无耻的遇到狠角色，立马气焰矮了半头，看着玻璃碴子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那流氓往后撤一步，松开小雨的手，道：

“不就是只鸭子嘛，您犯不着大动干戈啊，是吧，给您不就得了，您用完了再给我还不行。”

齐晖不说话，直接上去踹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然后把酒瓶子一摔，抡起拳头就往那人脸上招呼，整个餐厅顿时笼罩在一片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几个服务生都不敢凑前，齐晖真是打得太狠了，小雨怕事情闹大，上去抱住齐晖的腰，使劲将他往回拉，齐晖踹一脚质问一声：还敢不敢找小雨麻烦！敢不敢！踹一脚质问一声，那人捂着脑袋大叫着不敢了不敢了。

齐晖最后又补上两脚，牵着小雨走出饭店，硬是没有人敢上前拦住让他们买单。

齐晖这次是动了真怒，跟小雨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小雨的可贵，出身不好，遇人不淑，为了生活走了弯路，就靠他一个人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要是，要是自己没有顾叶，说不定会更早些呵护起小雨，齐晖面对小雨的一片赤诚和隐忍，慢慢地增生愧疚，所以今天看见他被人欺辱，一下子就上来火了，我的人你也敢欺负是不是，敢欺负我的人，我整不死你。

小雨在努力地认真生活，你们谁也没有资格糟蹋，他比你们干净多了！

小雨被齐晖紧紧牵着，齐晖余气未消，步子迈得飞快，然后齐晖突然顿住，小雨撞到齐晖身上，齐晖回过头来大声质问着：

“他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骂回去！要是我不管，他要领你走你也就跟着走了是不是！是不是！你就那么点骨气！”

小雨不说话，挣开齐晖的手，低着头，然后转身往反方向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齐晖解释，说什么，说他被打怕了，说他怕被人打残废了没人供养家里的弟弟，说他觉得太丢脸，太配不上齐晖，还不如被人带走了再也不回来？

齐晖拽住小雨，将他扯进车里去，发动车子飙了出去，直接去了一所高校的成教中心，小雨憋着眼泪，哽咽问道：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读书，重新开始，以后就叫郑宇，谁叫你小雨你都别答应。”

小雨就在成教办公室门口，依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蜷缩着膝盖，抱着脑袋，呜呜哭起来，听得齐晖眼睛也湿湿的。

也就是这时候，顾叶打电话给齐晖，想跟他商议些事情，可是齐晖将手机落在了车上，没有接到。

齐晖错过了顾叶的电话，这是不是史上第一次的记录呢？

关于重新来过，关于勇气，关于爱。

第七十九章

阳阳靠在顾叶腿上看动画片，顾叶打了好长一会齐晖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心下疑惑，动画片里小老鼠英勇的从猫咪嘴下救出了小金鱼，阳阳看得入迷，小身子都坐直了，顾叶看着那个傻乎乎的小老鼠，继续给齐晖拨了几遍，仍旧无法接通。

顾叶下个周就停课了，已经跟钱维决定出国看章柳了，老放章柳一个人在外面太不放心，有些话见了面才能说清楚，也带着阳阳出去玩玩，这小孩子太过安静，得让他更加欢畅些才好。

还有，顾叶跟钱维决定，在章柳那里将婚礼举办了。

顾叶这边没有什么朋友，想邀请的也只有齐晖，要是温江在，顾叶也希望能见到温江，顾叶一想起来温江，心里仍旧堵得难受，出国之前是一定要再去看他一次的，告诉他这个消息，也不枉温师兄那么看好自己的这段感情。

阳阳被电视里的动画片逗得拍着小手乐，顾叶依旧在怔怔地出神，老鼠保护住了金鱼，金鱼跳出浴缸，两只小小的动物短短了拥抱了片刻。

钱维在浴室里洗澡，隔着门传来隐隐水声，顾叶将电话扔在沙发上，抱过阳阳，把下巴轻轻搭在小孩软软的头发上，温温地，很舒服。

钱维裹着个浴巾就大咧咧地出来了，顾叶赶紧捂住阳阳眼睛，笑道：

“你怎么在小孩子面前不穿衣服啊？”

阳阳扒开顾叶的手，严肃道：“爸爸，我们都是男人，没关系的！”

顾叶笑翻在沙发上，捏着小孩脸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啊，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啊？”

阳阳郑重其事地点头道：“知道！在幼儿园里男人站着嘘嘘！女孩蹲着嘘嘘！”

钱维也笑着摸着小孩脑袋道：“这什么幼儿园啊，这个都教？”

“阳阳，是老师教的吗？”

阳阳对于爸爸们嗤笑自己的学识感到极其不满，嘟着嘴道：“这个才不用老师教！是大虎告诉我的！”

“大虎是谁？”

“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叶咂咂嘴，忍不住问道：“是比你高比你壮的男孩子吗？”

阳阳使劲点点头，钱维笑着坐到顾叶身旁，意味深长地也摸摸顾叶的头发，顾叶就觉得心里冷飕飕地，顾叶道：

“阳阳以后别着大虎玩了吧，跟女孩一起玩怎么样？”

“为什么？大虎比女孩好玩，大虎不哭鼻子，还给我糖吃。”

顾叶无语，敢情宝贝儿子被块糖就卖了啊，而且顾叶实在是太在意“又高又壮”这几个字了，一不小心就想歪了。

钱维轻拍了下顾叶的后脑勺，道：“瞎想什么呢。”

顾叶咧咧嘴，道：“担心啊！怎么能不担心啊！”

钱维不理忧国忧民忧儿子的顾叶，突然单膝跪到阳阳面前，让小孩的眼睛跟自己平视，钱维认真地问道：

“阳阳，爸爸给你生个弟弟怎么样？你想不想要个弟弟陪你？”

阳阳眨眨眼睛，问道：

“是比我还小的小孩吗？”

“嗯。”

“我就是哥哥吗？”

“对，阳阳就是哥哥了，不过要是阳阳不想要弟弟的话，那爸爸也不要。”

“爸爸，我要弟弟，我要跟虎子一样保护弟弟！”

顾叶愣在一旁听着父子俩地对话，微张着嘴唇，半天才道：

“钱维，你说什么呢？什么弟弟妹妹的，跟谁生啊？”

钱维做回沙发上，揽着顾叶的肩头，道：

“我知道苏宁的事，目前来说她也是最好的人选，我准备答应，现在阳阳也答应了，怎么你还有意见？”

顾叶道：“要小孩我当然是支持，只是，能不能不是苏宁，她还那么小，毕竟是在中国，未婚先孕，还是代孕，对她以后怕是不好，她太年轻，恐怕她自己都不能全部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我怕耽误了她。”

钱维捏捏顾叶脖子，道：“你又不是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我过几天跟她正式谈谈。”

也只有这样，谈起苏宁，顾叶调侃道：

“对了，听说你妈妈下个月初八要给你跟苏帆举行婚礼呢，哎呀，钱少爷，不钱老爷，您是不是该回去准备准备出席了，还腻歪在我这里干嘛啊？阳阳，送客！”

阳阳又沉寂在他动画片里了，那里顾得上顾叶，钱维婆娑着顾叶的脖颈，笑道：“嘴巴又欠了是不，下个月初八我们在章柳那边进行咱俩的婚礼呢。”

顾叶心里高兴，靠在了钱维肩膀上，阳阳正好回头看见，钱维把小孩脑袋拨回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马上，钱维跟顾叶就接到了电话，钱维妈妈从楼梯跌落，摔断了腿。

事情来得很突然，钱夫人是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推她的人，是钱辉的母亲。

原来钱辉跟他妈妈一起离开了这个城市，钱辉本来想在别的城市好好打拼，创下自己的天地，谁料到刚开始地投资就连连受到重创，一步输，步步输，很快耗光了自己的积蓄，还背负了数目巨大的债务。

前几天钱辉回了一趟这里，在关押温江的地方，在高墙根下枯坐了一整夜，然后又悄然离开，回到家里后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喝了一天闷酒，钱辉妈妈敲不开儿子的房门，请来人撬开才发现钱辉高烧晕了过去，送去医院已经是肺炎，家里业已没有积蓄，钱辉妈妈将值点钱的首饰全部卖了，勉强凑够住院治疗的费用，看着以后没有着落的日子，钱辉妈妈回到了这里，想求着钱父帮帮他们。

钱家的门自然不会对她打开，钱辉妈妈跪在大门外面一直哭，屋子里面钱夫人闲静地品着茶水，钱父没有下楼，在二楼隔着窗户不安地往外瞧，一日夫妻百日恩，钱父好歹还有那么点良心，刚准备差人将钱辉妈妈送到别处，自己再想办法过去见她，钱夫人却已经叫人去请钱辉妈妈进来坐坐了。

钱辉妈妈一进屋就扑倒在钱夫人脚下，哭着求她不要逼死钱辉，钱夫人看着已经迅速衰败成老妇人一般的女人，笑着将她扶起来，道：

“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你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带你去见见我丈夫吧，免得妹妹还是心心念念地怨我。”

钱夫人将钱辉妈妈领上二楼，钱父已经站在走廊上，钱辉妈妈哭得更凶，钱夫人见钱父深情脉脉地跟这个女人对视，冷哼道：

“今天都在，你就把话跟她讲清楚吧，告诉她，她跟她儿子爱死爱活跟钱家没有半点关系，愣着干什么，说啊，当年你俩怎么当着我的面上演情深意切啊，贱人，你可真是没有碰对人，我丈夫其实什么都不在乎的，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过得优渥，你看，一出事，他不还是跑回我这里了，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正宅里住着的，从来都是妻，你个贱人怎么还有脸回来要钱，你信不信我就算现在就算叫人将你打死，他——”

钱夫人激动地指着钱父，叫到：“他！你当他爱你？啊？你当他把你当成宝是不是！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他也不敢吱声，知道为什么吗？你问他啊！你问啊！奸夫淫妇，想借钱？我凭什么借给你！我巴不得你们横死街头！滚！滚出去！”

钱辉妈妈浑身发抖，那些失望和悲伤，统统变成了绝望，她看着一直在沉默着的钱父，那个她指望了一辈子的男人，看着现在趾高气扬要逼死他们的钱夫人，钱辉妈妈突然一声凛冽的哀嚎，扯过钱夫人的头发，疯子一般的气力，将钱夫人拖拽到楼梯口，用力推了下去，瞬时间地爆发，所有人都傻了眼，只见钱夫人磕磕碰碰地滚落。

几个仆人最先冲了上去，地上迅速凝起一滩血，他们向钱老爷请示，却见钱老爷还在楼梯口上，却是抱住了虚脱般默默流泪的女人，仆人几番喊叫，钱父淡淡地看了一眼，叹口气，只是道，叫救护车吧。

摔下去的钱夫人还是清醒，她抓着身旁仆人的衣裳，挣扎着半坐起身子，就看见她丈夫跟那个女人紧紧抱在一起，钱夫人颤抖着抬起手，指着他们骂道：滚……滚……

可是声音太微弱，声音都没有从喉咙里走出来，该抱住一起的人还抱在一起，钱夫人干脆晕了过去。

在混乱之后，救护车来接走了钱夫人，然后通知到了钱维个顾叶，俩人匆匆赶往医院看望钱夫人。

而钱父没有出现，或者说，那天之后，钱父没有再出现在钱家大宅子过。

他牵着钱辉妈妈的手走了，走得一干二净。

失去钱财与失去温暖，钱父明白得太迟，不过好歹也算是明白了。

过些日子，钱夫人回家养伤的时候，赫然发现钱家的宅子变得死寂，比以前更加死寂。

就在顾叶跟钱维忙成一团的时候，小雨已经办理好了入学手续，回去的路上，小雨手机没电了，便拿起齐晖的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赫然入眼的就是八九个顾叶的未接来电，齐晖是还没有看手机的，小雨悄悄的将顾叶的来电提示删除。

既然你都已经幸福了，为什么还来妨碍我们，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吗？

第八十章

钱维在病房里照顾着钱夫人，顾叶在门外等着，他可不想贸然进去又刺激到钱维妈妈。

刚才也大致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叶算着，钱夫人也接近六十了吧，其实她已是老年人了，只是平日里精悍强势的样子会掩饰住她的年龄，钱夫人，其实也蛮不幸的，丈夫早早就背叛了，儿子也不是省心的，顾叶盯着自己的脚尖在思考着，到底是不幸早就了钱夫人的刻薄，还是钱夫人的刻薄造成了她的不幸。

还没思考多久呢，钱维却出来，拉着顾叶的手进了病房，顾叶同钱夫人皆是一惊，钱夫人刚刚打好石膏，失血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太多力气讲话，只是对着顾叶怒目而视，顾叶使劲想从钱维那里将手抽出来，钱维却攥的愈发紧了，钱维道：

“妈，既然到了今天这一步，我问您一件事，您觉得跟我爸过得幸福吗？”

钱夫人先是睁圆眼睛怒视着顾叶，听到钱维这么一问，泄了力气，颓然陷进枕头里，不回答钱维，钱维接着问：

“妈，你知道不幸的婚姻是什么滋味，不要再为难我们了，我想要的，只有顾叶能给我，您也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钱维将顾叶往前一拽，顾叶僵直地凑近了钱夫人床前，钱夫人白了一眼顾叶，钱维又道：

“妈，以后我和顾叶会照顾您，如果您真的是想看着您儿子幸福，就接受顾叶吧，不过，您接受与否都不会改变我同顾叶在一起的事实。”

钱夫人闭上眼上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顾叶尴尬地甩甩钱维的手，钱维抓着不放，继续道：

“这几天顾叶在这里照顾您。”

顾叶都想喷出血来，这是叫自己在这里陪着钱夫人吗？钱夫人也愕然睁开眼睛瞪钱维，钱维没有什么表情，几分严肃道：

“天底下婆媳关系最难处理，你们得多磨合。”

于是钱维就承担起了照顾婆婆的重任，钱夫人怎么会待见他，有时候顾叶就在屋子里枯坐一天，钱夫人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他，钱维忙着公司里的事情，自己不好意思去麻烦他，每天先把阳阳送去幼儿园就跑来医院，跟钱夫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找气受，顾叶有时候给钱夫人削个苹果剥个橘子什么的，钱夫人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扫到地上。

就这么熬了三天，顾叶觉得自己也是尽全力了，人家不待见，自己也没贱到非得上赶着，得到家长的承认固然是好，得不到，他也无所谓，钱维同他母亲有血缘的牵绊，自己跟这个女人，说到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