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下）—— 小厉

“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想告诉大家一件喜讯的，来，小帆过来。”

钱夫人挽着苏帆的手，苏帆站在她身旁羞赧地微笑，钱夫人道：

“我们家小维跟苏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八，在我们钱家的酒店就行，到时候还请各位赏脸捧场。”

下面一阵祝贺声，钱夫人忙不迭地道谢，然后又清清嗓子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之前有很多关于钱维的传闻，今天我也将顾先生请了过来，就是想请顾先生给大家表个态，以后不要再纠缠小维了，小维对人公正，不会少给你钱的，顾先生再这么纠缠下去，我们钱家也很难办，不如今天当着钱家本家人，划清界限，我们钱家不会为难你的，你说是不是，顾先生。”

钱夫人转向顾叶，对着他微笑，众宾客一齐看向这个传说中的顾叶，顾叶正孤零零地站在楼梯上，突兀，显眼。

饶是顾叶早有心理准备，现在也是脊背僵直，冷汗淋漓。

第七十七章

他站在楼梯上，俯瞰着下面的人群，下面的人正在以各种神情仰视着顾叶，然后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低语间不时抬头再瞅一眼顾叶，几分不屑，几分鄙夷。

顾叶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手，也想着要像钱维那样勇敢，可是当他真的站在这个受人瞩目的位置上，所谓的勇气就变了味，如果有退路，他倒是真的想往后退缩下去。顾叶本能地抬起脚挪回往上一级台阶，打好腹稿的话压在嗓子眼吐不出来，顾叶清楚地看到底下人眉眼中的歧视，心里一阵阵绞痛。

很久之前，曾经有人指着顾叶的鼻子骂道，你是同性恋你就是有病！顾叶不指望每一个人都能理解自己的选择，或者这根本不是自己的选择，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该明白的都明白，可是当再次直面事实的时候，还是觉得彻头彻尾的寒冷。

下面有人大声的抱怨着：“他在这里做什么？钱夫人我帮你把他赶出去吧，免得脏了您的屋子。”

“对啊，真不要脸。”

“变态，脑子有病啊。”

“原来是为了钱啊，真下贱。”

顾叶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耳畔是各种难听的话语，真的好想逃开，然后就看见一个女孩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提着裙子咯噔咯噔跑上楼梯，朝着自己冲了上来。

顾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本能地往后倾去身子，那个女孩却突然挽上顾叶的手臂，朗声道：

“你们瞎说什么呢，我顾大哥才不是那种人，还有，你们这样瞎闹腾，八成是瞒着钱大哥的，诸位不怕站错了队伍，后果自负吗？”

顾叶这才看明白，竟然是苏宁这小姑娘，她画了淡淡地妆，换上淑女的裙子，被苏宁这么一喊，下面人也是一愣，看看顾叶，有看看苏帆，苏帆的妈妈也在场，道：

“苏宁你瞎闹什么，快点下来。”

苏宁哪里会听她的，小姑娘其实心里也是蛮紧张的，顾叶能感觉到苏宁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劲越来越大，苏宁道：

“到底是谁瞎闹了，钱大哥和顾大哥生活得好好的，你们折腾什么啊？姐，你不觉得丢脸我还替你害臊呢，非得上赶啊？拆散别人就这么好玩啊？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贪财了，谁干了什么谁心里清楚！”

下面人相互低语着，钱夫人看不下去了，道：

“苏宁，你个小孩子瞎说什么！”

“谁瞎说谁知道！是不是顾大哥。”

被苏宁这一闹腾，顾叶算是完全不紧张了，倒是有些想笑，顾叶轻轻拍拍苏宁的手背，算是安慰。

连个小姑娘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好惧怕的。

顾叶挺直腰板，朗声道：

“倒是得先谢谢钱夫人请我过来，我算是有机会澄清一些事情了。我跟钱维在一起也有七年了，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今天我来这里不是来受你们羞辱的，你们也不见得有那个资格，我就是来告诉诸位，我顾叶是钱维的爱人，他承认我是，那我就格了，就算现在你们中间有人掏出枪蹦了我，我也不会离开钱维，这始终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再者，如果钱维为了一点利益就舍弃相处了那么久的恋人，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估计也不值得你们尊重。”

顾叶说到此，淡淡地瞥向钱父，接着道：

“我对你们钱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不过，据我所知，现在钱氏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都是钱维打下来的，要是真的论起实际利益，诸位觉得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不会在乎这里想看我出丑的人是十个还是一百个，我那里只有一个钱维就够了。”

下面变得一片死寂，钱夫人跟苏家人脸色都绿了，顾叶看看苏帆，道：

“至于苏小姐下月初八的婚礼，还是找别家公子吧，钱维是绝计不会出现的，对了，要不要现在拨通钱维的电话，让他亲口跟你说，让大家也听个清楚，免得到时候赶了个空。”

苏宁听到这句话，扑哧一下笑出声音来，道：

“顾大哥别再让我姐姐出丑了，他们都是瞒着钱大哥折腾的。”

顾叶笑笑，拉着苏宁下楼梯，这是钱夫人愠怒地挡住了楼梯口，道：

“顾叶，真是给你脸不要脸，好，你别以为我钱家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告诉你，要是你能给我生出个孙子来，我就让你进我家的门。”

顾叶道：“我也没想过进你们家的门。”

“你断我们钱家的烟火，你就不怕遭天谴！”

顾叶微微一怔，这时苏宁站到顾叶面前，道：

“阿姨，您什么意思啊，据我所知钱大哥还有个弟弟吧，怎么能说断了烟火啊！”

苏宁这是明摆了挑刺，钱夫人气得手都抖了，这时，苏帆的妈妈，苏宁的后母上前，直接扇了苏宁一巴掌，顾叶护住苏宁道：

“你干什么？”

“畜生，没人管教的东西！”

苏宁推开护住前面的顾叶，理直气壮道：

“谁畜生？谁没人管教？我告诉你，我爸爸的财产你一分别想分到，一天到晚跟别的男人瞎混，别以为我没有证据，怎么着，看着我爸病了你心里乐坏了吧，好啊，我告诉你，我怀孕了，钱大哥的孩子，我为他们两口子代孕了孩子，不好意思啊，又坏你们好事了，你们大概又要竹篮打水了，顾大哥，我们走！”

苏帆母亲呆住，钱夫人却冲上来拉住苏宁，惊叫道：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谁的孩子？钱维的？你！”

苏宁面不改色，道：

“对啊，怎么怕孩子不认你？所以还是积积德吧！”

苏宁拉着顾叶出门，留下一大屋子目睁口呆的人。

苏宁拉着顾叶跑出去老远，这才停下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

“顾老师你看见他们的表情没，笑死我了，哈哈！”

顾叶却笑不出来，他扶正苏帆，看见小姑娘眼角的眼泪，道：

“你爸爸出什么事了？”

“哎，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都不管我，就是身体不好呗，一帮子人等着他签遗嘱呢。”

“那你刚才说的怀孕是怎么回事？”

“哈哈，当然是吓唬他们的，这下有得精彩的了，咱就看热闹吧！”

顾叶将苏宁揽过来，抱进怀里，拍着小姑娘后背道：

“姑娘家的怎么可以乱说话，傻子吗？坏了名声也不怕嫁不出去，自己都没长大呢，还帮我出头，真是傻丫头。”

苏宁不笑了，趴在顾叶肩头，看着不远处钱家的高墙大院，开始掉眼泪，道：“顾大哥，我不想结婚，可是想有个孩子，想让我的小孩长在个温暖的家里，真的，顾大哥。”

顾叶不说话，拍怕苏宁后背。

父辈留下的孽障，降临在无辜孩子的身上，总是这样，又无处可以诉冤，大家过的都不容易，都想努力抓住幸福的尾巴。

顾叶不放心苏宁一个人，将她送回学校自己才去接阳阳。

顾叶没事先打电话给齐晖，所以到齐晖家里的时候，小雨也在家，齐晖从猫眼里看见顾叶的时候，赶紧让小雨先进里屋，然后才给顾叶开门，顾叶一进门就直直扑到在沙发上，阳阳趴在顾叶后背上撒娇道：

“爸爸爸爸，你压到我的熊猫了，爸爸！”

顾叶翻个身，从身子底下掏出个小熊猫，扔给阳阳，阳阳咯咯笑着喊道：

“小雨哥哥！你的熊猫被爸爸压扁了！”

顾叶皱眉，问道：“小雨哥哥？谁啊？”

齐晖正在给顾叶倒水，赶紧放下暖壶道：

“我一朋友，刚才陪阳阳玩来着，刚走。”

阳阳掐着腰道：“叔叔撒谎，小雨哥哥才没有走！哥哥！哥哥快出来！”

齐晖去抱起阳阳捏着他小腮帮子道：“小家伙真是火眼金睛，不过你小雨哥哥刚才真的回家了，呐，小熊猫送你了，下次再找哥哥玩好不？”

阳阳满意地接过小熊猫，然后歪在顾叶身边摆弄起来。齐晖看顾叶脸色一般，道：“怎么这么累？吃饭了吗？”

顾叶摇头，拿起遥控器换台，看了会觉得索然无味，就想回家了，虽然家里也是空荡荡的，齐晖执意要送顾叶回家，顾叶没有拒绝，他可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带着阳阳挤地铁的力气了。

顾叶一路上不大说话，齐晖不时看看他，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甚至连顾叶在苦恼什么都不知道。

到顾叶楼下的时候，顾叶没急着下车，坐了一会，才问道：

“齐晖，有个女孩想给钱维生个孩子，就是单纯的代孕，连形式婚姻什么的都没有，你怎么看？”

齐晖心里一凌，然后装作镇定道：

“你得问钱维吧，这种事，现在哪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他要是真想要，办法多的是，你在为这个烦恼？”

顾叶摇头，道：

“我觉得答应了那女孩的话，就太自私了，说不定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觉得对不起她，要是不答应，可也觉得对不起她。”

齐晖道：“她怎么那么愿意？”

“可能跟她家里人有关系，她家最近乱七八糟的，她也算是给自己找个依靠吧。”

“这事我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你跟钱维商量着办吧。”

齐晖话出口就后悔了，“外人”，原来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无足轻重的外人。

第七十八章

阳阳在车后座坐不住了，自己掰着车门嚷道：“爸爸，下车……”

两人的谈话被小孩子打断，顾叶下车抱阳阳下来，对齐晖道：

“谢谢了，快回去吧。”

齐晖放下车窗，道：“你先上去。”

顾叶带着阳阳回家，齐晖自己抽了一支烟才往回走，自己是愈发像个局外人了吗？

这天晚上顾叶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钱维的婚礼，在一个很豪华的酒店里面举行着，通往酒店的路上停泊着各种豪车，顾叶坐在酒店对面的一个灰败公车站里，看着对面好不热闹的车水马龙，然后看见下了车的钱维，一个白色婚纱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他们接受着大家的祝福，走进了会场。

然后是响亮的礼炮声，惊如天雷，有时候会有在路上奔跑的汽车模糊了顾叶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对面的场景，然后下起了瓢泼大雨，公车站的积水没过了顾叶的脚面，脏兮兮地漂浮干枯的树叶，又湿又冷，难受得很。

然后看见大雨中钱维出现在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挥挥手，顾叶不知道钱维是叫自己过去，还是在跟自己说再见，想站起来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钱维已经走了进去，看不到了。

梦做到这里顾叶已经惊醒，心脏跳得噗通噗通地，脸上凉凉地，一摸，果然是哭了。

顾叶伸手想去开灯，不想却被人握住了手，温暖的触感让顾叶一惊，而后更加想哭起来。

顾叶握紧那只手，捂着眼睛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钱维坐在顾叶身边，顾叶不知道钱维已经坐了多久，有点还是像在梦里似的，顾叶喃喃道：

“我八成还在做梦。”

钱维俯下身子，拉开顾叶的手，吻上他，而后道：

“不是想我了吗？”

顾叶掰住钱维的肩膀，哽咽了。

原来钱维是什么都知道的，他早就安排好丁楠跟龙二关照着顾叶这里的一举一动，去钱家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钱维已经知道现场发生的一切，心里心疼着顾叶要面对那里的残酷，可是知道了顾叶堂堂正正地做着宣言，钱维心里还是慰藉。

赶回来的时候顾叶在熟睡，却不安稳，不知道这家伙梦到了什么，一边睡，一边往下淌着眼泪，钱维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原来时光已经流走了那么久，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钱维也躺进被窝里，从顾叶身后拥着他，顾叶还在小声哭着鼻子，钱维环着他的腰道：

“受了什么委屈，还哭了。”

顾叶没好气的往后一拐胳膊，道：

“除了你谁还敢给我气。”

“刚才梦到什么了，吓得哭鼻子。”

“梦到你跟别人结婚了。”

“叶，我们结婚吧。”

顾叶不说话，却更有想哭的冲动，钱维继续道：

“结婚吧，我们。”

顾叶翻过身子，抱住钱维，深深吸纳，又是哭得一塌糊涂，心里却爆满满的塞着幸福。

“好，我们结婚。”

阳阳早晨起床睁大眼睛看着凭空冒出来的钱维，嘟着小嘴道：

“啊！爸爸怎么回来了？”

钱维抱起阳阳转了个圈圈，笑道：“怎么阳阳见到爸爸不高兴啊？”

阳阳乐得揽着钱维脖子不下来，顾叶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早餐，看着吵吵闹闹的一大一小，觉得日子这样也就够了。

齐晖一大早打来电话问顾叶还要不要帮着带阳阳，顾叶说钱维回来了，一家人正准备出去购物呢，齐晖放下电话后，觉得心里空得难受，看见小雨在卧室里收拾床铺，齐晖依靠在门框上看了好一会，道：

“小雨，顾叶要是有你三分机灵，我也不至于这么为难。”

小雨笑着不说话，仍旧铺他的床单，齐晖还是站在那里看着，又道：

“钱维回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大概正欢快着呢。”

这小小雨直起腰来，道：

“齐大哥我们也出去玩吧，我都好久没有出去了，一直呆在家里憋的慌。”

小雨自从被辞退了火锅店的工作后，一直没有找新的活，就在家里给齐晖收拾收拾屋子，看看电视，打游戏，等齐晖回家，然后忍受着他对顾叶的种种体贴入微。

齐晖听小雨这么说，干脆道：

“好啊，带我们家小雨出去溜溜，都长毛了吧。”

小雨换好衣服跟齐晖一起出门，兜兜转转已经接近中午，俩人早上起来得晚，只吃了点面包对付，这下也饿了，干脆找了家餐厅吃饭去。

齐晖把餐单递给小雨让小雨点菜，小雨笑着推回去，道：

“齐大哥点吧，我什么都吃。”

“你还真好养。”

俩人刚刚点好了菜，就来了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个下巴上嘟噜着肥肉的男人，大咧咧坐在了小雨身旁，小雨见到来人，脸色都变了。

就是上次强迫自己的那个人。

那人从桌子上挑起一根牙签含嘴里，凑到小雨脸前，挑起下巴指指齐晖，道：“哟，这位就是包养你的那个？啧，看着也一般嘛，比老子有钱？”

小雨低着头，不敢直视齐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