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上——恩瞳

陶苒擦掉眼泪点了点头，“好，谢谢你，苍狼。”

第十三章

夕阳西下，看着天边的红云慢慢褪去，宋书全从窗前转过身来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又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小册子，提笔在上面划下一笔，完成了一个“正”字，“五百七十……快八年了，不知道小苒怎样了……”

正在自言自语着，房门被人敲响了，随即门被推开，智青面带微笑的踏了进来。宋书全立刻收起手中的小册子，起身行礼，“师父，您回来了。”

智青抬了抬手，在桌边坐下，“书全不必多礼。”

“是。”宋书全垂下手，替智青倒了杯茶，“师父此番云游一切都安好？”

“嗯，同往常一样，”智青喝了口水，放下茶杯，“书全，最近修炼得怎样？净空心咒都背熟了吗？”

听到智青询问净空心咒，宋书全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答道，“师父，徒儿无法练习净空心咒。”

“哦？为何？”智青觉得奇怪，“以你的灵力怎么可能练不了？这才几年，你的功力就已经在你大师兄之上，否则我也不会把这净空心咒传给你。我还想等我百年之后，将这门主之位传给你呐。”

宋书全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净空心咒需要排除一切杂念，忘物，忘我，忘世……我，没有办法。辜负了师父一片好心，书全自甘受罚。”

智青眯起眼睛看了宋书全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为了那小桃树妖？”

宋书全抿嘴不答，算是默认。

智青叹了口气，“当日你也回那宅子去看过了，他已经离开了，可见他并不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你又何必如此。不如好好修炼，他日得道了再去找他不是更好？”

“可是……”宋书全斟酌着答道，“即使知道这个道理，可心中还是放不下，他是离开了那宅子，可他是不是回去了我们以前住的地方我却不知道，或者他是不是着急在找我……”

见宋书全一提起陶苒就一脸忧愁，智青无奈道，“你可想知道那小桃树妖现在如何了？”

宋书全本以为智青会不悦，却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句话。有些愣怔的望着智青，宋书全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他突然想起来，他虽然离开之时托苍狼转告陶苒，但苍狼一副避世的样子，未必真的做到，即使已经转告，也未必会陪着陶苒，若是陶苒在回桃林时碰上了厉害的道士，恐怕……

想到这里，宋书全完全不敢再往下想，紧张的问，“师父，小苒怎样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智青轻叹一口气，无奈道，“你凡念太重，看不穿世俗又怎能好好修炼。”稍稍顿了顿道，“那小桃妖……入魔了。”

“入……魔？”宋书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苒为何会入魔？

似乎是知道宋书全心里在想什么，智青缓缓道，“他被其他妖精欺骗，吸食了人类的精魄。”

吸食人类精魄……宋书全几乎觉得是晴天霹雳。自己也跟智青修了几年道，自然知道为何陶苒吸食人类精魄会入魔。可苍狼看起来并不像修魔道的妖精啊，难道真是在回桃林的时候遇到了变故？

“入魔。”宋书全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笑起来，眼里满是无奈，“我为人，他为妖，我修仙，他入魔，为何……”

这时候，外面有个小童子进来禀告，“师父，外面有两个人求见，说是一定要见您。”

“哦？什么人？”

“嗯……”小童子想了一下道，“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那少年说是来找师父您要一个人。”

智青皱起眉头，随即问，“他们进大殿了？”

“没有，大师兄请他们进来了，可是他们却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小童子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智青挥了挥手，小童子便退出了房间。

智青站起身，对着还在发愣的宋书全道，“书全，你也一起去吧，我看，是来找你的。”

宋书全回过神，苦笑了一下，起身跟了出去。

清云观前的空地上的两个人，表情各有不同，苍狼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陶苒却是一脸紧张。虽然清云观的大弟子张笙墨已经请他们进大殿去等，但苍狼却坚持两人在门口等，原因无非是清云观匾额上的那块八卦盾。张笙墨似乎也是看出两人真身，淡笑了一下在门口侯着师父过来。

苍狼并不害怕那八卦盾，但陶苒却不行，原本就是妖，现在身上又有了魔气，恐怕只要靠近那八卦盾就会被那盾照得原形毕露狂性大发。

“不用怕，”苍狼伸手拍了拍陶苒的肩，“只要足够远，那盾伤不到你。”

陶苒点了点头，随即抬头看向清云观的大门，随着他的视线，苍狼也看见了正缓步而出的智青，身后跟着宋书全。

苍狼见了智青，冷笑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几年不见修行也未长多少。”话说的虽轻，陶苒却听得清楚，诧异的看了一眼苍狼，才想到苍狼已有千年功力，智青再厉害也只是一介凡人，自然能被苍狼一眼看出修为多少。

智青却不知苍狼想法，走到两人面前，稍稍打量了一下苍狼，“我道是谁，你们一个狼妖一个树精竟大胆至此，也不怕我清云观门前的八卦盾照出你们的原型来？”

苍狼瞧了一眼那八卦盾，冷哼道，“小小八卦盾何足为惧，我劝你莫要仗着它狐假虎威，小心他日来个道行高深的摘了你的盾拆了你的观！”

智青听了苍狼的话，立时皱起了眉毛，细细看了眼前的人，才发现，刚才还能看出些微的原型，现在竟已完全瞧不出端倪，显然刚才这狼妖是故意压制了灵力让自己看到他的原型的，看来这狼妖的修为或许与自己不相上下。

陶苒见苍狼与智青话中不善，立刻拉了拉苍狼的袖子，自己上前一步，“智青道长，我们此次前来，是想要请书全回去的。”

“哦？”智青回头看了一眼陶苒，“不知道这位公子的回去是何意？”

“回去就是回去，还有什么意思。”苍狼在一旁冷冷道，“离开清云观，跟我们走。”

话音刚落，突然听智青身后的张笙墨一声爆喝，“妖孽！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说话如此放肆！”

张笙墨道行自然不及智青，见过的妖灵精怪也不多，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看不到苍狼的原型有何不妥，加之年岁又轻，也不会像智青那般谨慎多虑，只觉得这两个妖精在自家门前出言不逊，定要教训一番才是。

苍狼缓缓抬眼看了张笙墨一眼，“这里不就是清云观？若不是，我还不上这里来了，快去除了宋书全的名籍，我们也好早早回去。”说着看向智青身后的宋书全，“宋书全，你最喜欢的小苒来看你，你不过来叙叙旧？”

宋书全这才抬起眼睛向陶苒看去，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苒的事，我知道了。”

陶苒身子一颤，望着宋书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说了，”苍狼道，“你还不过来吗？”

宋书全的眼睛依旧望着陶苒，又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我既已拜师入了清云观，自然不会离开了，你们……回吧。”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这个回答惊呆了，苍狼没有想到宋书全会有这样的回答。陶苒呆愣愣的看着宋书全，连眼里流出眼泪来都没有察觉。而宋书全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再次扫视了一下众人，转身往回走。

“书全……”陶苒开口道，“你……怕我吗？”

前面的身影顿了脚步，却没有回答。陶苒也不催促，一直等着。

良久之后，陶苒笑道，“我明白了……我不该来的……我已成魔，有何面目来求你回去。”坦然转过身，“如此，分道扬镳吧。”说完便要往山下走。

始终跟在苍狼和陶苒身边的三人听到宋书全劝陶苒回去便是一愣，雪焱更是脸色发白起来，紧紧的抓着柯熠的袖子，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一般。

而当听见陶苒那句分道扬镳，看见他转身要走时，雪焱竟上前两步想要拉住他，许是想起自己碰不得陶苒的原身，说不定也不能碰陶苒，立刻缩回手来，脸色却更加苍白。

赵漓泱想要去扶他，却被他推开，柯熠只得搂着雪焱正打算再冒险用一次溯时术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给我拦下！一个都不准放下山！”

第十四章

“全都给我拦下！一个都不准放下山！”张笙墨一声令下，就见他身后的门内突然涌出许多道士，各个手持桃木剑将苍狼和陶苒围了起来。

智青先是皱了一下眉，随即转身问张笙墨，“笙墨你这是做什么？！他们两位是客，我几时教过你如此待客？”

张笙墨轻笑一声道，“师父，对不住了，我不像您，觉得即使不害人那些个妖魔鬼怪都是可以放过的，在我看来，只要非我族类，皆该死！”

宋书全方才并未走多远，此时转过身来看着被几十名道士围住的两人，顿时有些紧张，他并不担心苍狼，他的法力在张笙墨之上，自然早就察觉先前能看出原型的苍狼现在仅能看到周身的灵光，想来定是修炼千年早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他只担心陶苒，若是以前，他担心的是陶苒被收了去，现在，他担心的是陶苒会魔性大发。

入了魔的不管是人还是妖，绝不能刺激他，若是血气翻涌引发了魔性，是会酿成大祸的。

想到此处，宋书全走回去急急劝道，“大师兄，请不要这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绝不会害人。”

“都已经入魔了，还不会害人？”张笙墨轻蔑的笑道，“恐怕是宋师弟感情用事了吧？师弟如此放不下尘世，如何得道飞仙？不如，师兄今天成全了你，让你和那两只妖精一起飞升了吧！”说着竟拔出剑来要刺向宋书全。

“胡闹！”智青一抬手，宝剑出鞘，隔开了张笙墨的剑，“笙墨，你竟连自己的师弟都要杀？！”

“哈！师弟？”张笙墨笑出声来，“是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师弟，还深得师父的喜爱，短短七年功力就已在我之上，您还将净心咒教给他练习。师父，恐怕您老人家还想以后把清云观门主之位传给他吧？”说着张笙墨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原本，我还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解决了他，现在倒是合情合理了。师父，您云游回来就直接去了宋师弟房里，居然连这个令牌都忘了问我要回去。”说着，张笙墨举起令牌号令道，“清云观众弟子听令，将师父请进观内休息；并将……”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个不合时宜冷冷的声音插入进来，“呵，我以为道家弟子都是清心寡欲不求名利的，没想到，这位道长却与一般道人不同啊。”

张笙墨循声望去，果然是苍狼冷眼瞧着他，被人说中了错处的张笙墨怒道，“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苍狼果然不再搭话，而是扫了他一眼，走到陶苒身边。

现在的情形对陶苒来说并不好，刚才就已受了宋书全不相往来的刺激，此时又被道士围攻，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激了他的魔性了。

但转念之间，又想到那张笙墨或许就是为了激怒陶苒，让他魔性大发，便可以有更确切的理由绞杀陶苒。又或许，他仅仅是为了逼宋书全离开清云观，减少他对自己的威胁？总之不管怎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带陶苒离开。

想到这里苍狼一手拉起陶苒就打算离开。

张笙墨见状，立刻下令道，“德兴，德福，拦住他们！”

回头扫了一眼张笙墨，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杀了陶苒，做一个斩妖除魔的好道士了。

“我对你们的内讧没有兴趣，请让路。”回过头，苍狼在两个长得有些相像的小道士面前停住脚步，客气却不失气势。

两个小道士本来也没见过这种场面，被苍狼这样冷冷的一吓唬，便有些腿软起来，苍狼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枝树枝，轻念咒语，那树枝便在他手中化作了一把青锋宝剑，持剑再次道，“请让路。”

小道士立刻向两边退去，看上去还有点腿软，苍狼也不顾这么多，拉起陶苒就走。谁知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张笙墨喊道，“你们就这样走了？也不管宋书全的死活了？”

陶苒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就见张笙墨竟将宝剑横在了宋书全脖子上，而智青不知何时已经被两个高大的道士架住。

“逆障！你真要造反吗？！”智青看上去并不慌张，而是愤怒的质问张笙墨，“你说书全放不下凡世，你又何时放下了贪念？放不下凡世可说是书全心中有苍生，而你呢？你只有自己，你让老夫如何将心咒交给你？”

张笙墨却不回答，命人拿来了捆仙索，亲自将智青困了起来，“师父，我知道你法力高强，刚才说那么许多是想要脱身，可你遇到这捆仙索便没办法了。”在智青身后将捆仙索捆好，张笙墨继续道，“师父，您就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看着我助你最喜爱的徒弟飞升吧！”

说完，一挥手，那两个便道士将智青带到了一边。苍狼跟着陶苒折了回来，皱着眉看着智青，凭智青的法力并不是这样容易就能被抓住的人，为何现在却如此轻易就被捆了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计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觉得身后弥散开一股浓烈的魔气，回头一看，顿时大惊，陶苒的双眼早已充血发红，脸色也不似先前的苍白，而是浮起一层青黑，想要伸手去扣陶苒的脉门限制他的行动，没想到却被他锋利的指甲刮伤了手，等再想伸手阻止他时，他已经窜出了丈许。

苍狼无奈，只得一边施法困住陶苒，一边大声呼喝着让周围的人散开，四周道人多是没见过这等场面的，果然不多会儿便尽数躲进了道观之中，只留下了智青，宋书全，张笙墨和他们两人。

陶苒因被苍狼的法术困在方寸之间，不得向前也不的后退，加之魔性大发必要生魂精魄才能压制，否则便如万蚁噬骨一般难受。现在不能动又无生魂精魄压制，陶苒痛苦的像一只发了狂的猛兽一般抓挠冲撞着四周无形的墙。

张笙墨看到陶苒这般狼狈的样子，笑着对身边的宋书全道，“宋师弟，那小妖怪和你有些交情吧？那快看看那个小妖怪入魔的样子吧！一定毕生难忘。”

宋书全皱着眉心痛的看着不远处疯狂过后抱着身体缩作一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的陶苒，心里万分歉意——对不起，小苒，若不是我一个人离开，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帮……帮帮他……”宋书全开口道，话语里带着祈求，“大师兄，求你帮帮他，别让他这么痛苦。”

“哦？你是让我去杀了他吗？”张笙墨调侃着，“这我倒是很愿意。”

宋书全摇了摇头，“不，我是请你帮他……”

这有多么傻，不管是人还是妖入魔之后便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样子，唯一能解除痛苦的便只有吸食精魄，最终，完全堕入魔道，或者在天劫来临之时被天雷轰顶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