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守护 上——恩瞳

柯熠摇了摇头，“谁家的老爸会咒自己的儿子被雷劈？何况，就算不打电话去确认，我也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赵漓泱。”

赵漓泱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难道你还会读心术或者透视眼不成？不过，说起来倒是奇怪，阿熠你什么时候会使法术了？”

“不要转移话题。”柯熠挑了挑眉毛，指了指桌上的书稿，“如果是常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吓懵了就是以为自己疯了，不太会像你这样享受吧？而且……说到法术……”眯起了眼睛，柯熠的视线移到赵漓泱手上。那只手曾在几天前的夜晚将柯熠的重伤治好了大半。

顺着柯熠的视线，赵漓泱顿时明了，但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道，“哎呀……被你看见啦……”

“没错，被我看见了，你真不走运。”柯熠好整以暇的等着赵漓泱的解释。

思索了一下，赵漓泱道，“这个嘛……我其实真是赵漓泱，从里到外都是，一点不骗人，关于那天那事情嘛，我以后跟你解释成不？反正，我也没害你们嘛……”最后已经带着点讨饶的口气了。

柯熠正要开口，雪焱推开门，“阿熠，吃饭了。”转过头看了一眼赵漓泱，冷冷道，“蹭饭的，开饭了。”

“差别待遇啊……”赵漓泱一边哀嚎着，一边向柯熠做着讨饶的小动作，跟着出了书房。

门轻轻的关上，带起一阵风，吹开了柯熠随手放在桌上的稿纸，桃花图中的桃花树也开始随风轻颤，抖落片片花瓣。

柯熠和雪焱在门外察觉了书房内的灵力波动，立刻折返回来，才推开门就见到房中景色变换，似乎是桃花图剩余的那些记忆——

人声鼎沸的街边，青衣的书生摆着字画摊，间或还帮人写写书信，而更多的时候，却是望着自己摊子一侧的一个小矮凳发呆，那只小凳子，是当年陶苒陪着他摆摊的时候坐的。如今陶苒已经不在了，可他还是习惯摆摊的时候放一只小矮凳，似乎陶苒只是贪玩跑去了别的地方，玩够了就会回来坐在矮凳上同他说话。

自从那日陶苒遭了天雷，宋书全也已经无心修炼，原本的那些美好愿望，似乎都在一瞬间化为了飞灰，只在清云观留了两日宋书全便辞别智青离开了。

宋书全回了常平镇，依旧住在桃林里的那幢小屋子里。回来的那天经过桃林，宋书全去了当年他救下的那棵小桃树的地方，如今，那里早已不见了只开花不结果的小碧桃，剩下的只有一截焦黑的枯枝。

听路过的山民说那小桃树颇是可怜，深秋的日子里突然一个晴空霹雳，附近的山民唯恐落雷酿了火灾烧山，赶过来一看才发现周围的树都没事，唯独这颗不结果的小桃树烧着了。宋书全摸着那截枯枝沉默了很久，直到日头西落。

自此之后宋书全每日出摊和回家的时候都会绕路去看那半截枯枝，似乎是在等着那焦枯的树干慢慢活过来一般。

常平镇的人都说常平第一才子定是在京城里和哪家大官的千金私订终身被发现后棒打鸳鸯了，否则怎么以前一个开朗乐观的小伙儿如今只知道板着脸呆坐在那里？好在乡里乡亲的都熟识，知道宋书全写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文采又好，该找他做的生意还是一样没少。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到底是过了几个春夏，宋书全早已不去计算，只知道桃花开了又谢，而那半截焦黑的枯枝依然不见半分绿意。

这日，宋书全依旧在市集的一角独自一人摆着自己的书画摊。才刚出摊，便有个人站在了他的摊前，抬头一看，竟是一身黑衣的苍狼。

那日之后苍狼也跟着消失了，宋书全去过在京里租住的屋子找他，却没有踪迹，一直以为当时天雷落下之时波及了他，心中万分歉然却也无人给他道歉，只得与陶苒的离去一同埋在心底，如今猛然间了他，心中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苍狼似乎是不愿见他一般，皱了皱眉头，“宋书全，我有事跟你说，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

言语里很不友善，但宋书全却全然不在意，他和苍狼唯一的联系便是陶苒，如今苍狼来找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与陶苒有关的事情要告诉自己？转念一想，陶苒已死，苍狼恐怕是为好友来讨说法的。

心下黯然，点了点头，将摊子收起来，在前面引路，“请随我来。”

本来是想带苍狼去自己家里，但尚未穿过桃林的时候却被苍狼拦下了，“就在这里说吧。”

宋书全疑惑，一转头见苍狼盯着不远处看，那方向正是那棵只剩半截枯枝的小碧桃所在，心里一动，暗暗叹了口气，“你……要去看看他吗？”

苍狼一愣，回过头来，“一截枯枝，有什么好看的。”

宋书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脸上表情变了变，但也知道自己没理由质问他，只得撇开头不再说话。

“你和他两人若是早就说开心中所想便会不弄到如此地步了。”苍狼见宋书全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触了他的伤心处，但他实在是不善与人交流，只想把要说的事情说完，好回山中修炼，从此再不入凡尘，“你是想多陪他些日子，他却想着能一直在你身边，当时若是说开了，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了。”

“现在又何必多说，错了毕竟是错了，是我害了他。”宋书全看着小碧桃的所在，“若是重新选择……”

“若给你重新选择，你待怎样？”

“我也不知道。”宋书全摇了摇头，“当年我听了师父的话，想离开一段时间看他一个人会怎样，半月之后我再去看他，却已经人去楼空，我以为他能照顾好自己，何况你也已经不在那里，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

“我与人有约，离开了一会儿，他便自己走了。”苍狼懊悔道，“如果我知道他会这样，我定是毁约也要看着他不乱跑。”说着摇了摇头，又从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交给宋书全，“陶苒遭天雷焚身，本应灰飞烟灭，我用尽了全力保了他一魂一魄，交给了我一个朋友，为他去除魔气寻找合适的安放之所，本来想就这样让你们两不再牵连，可那朋友九月便要历天劫飞升，而我也要闭关修行，所以只好再来找你。”

“你是说……陶苒没死？”宋书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和死了差不多了。”苍狼皱了皱眉头，“只有一魂一魄也不只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你快拿了这珠子去楠岐山，找一只千年九尾狐就知道了。”说着又看了他一眼，“说不定他根本不会醒来，或者醒来根本不认识你，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了。”说完也不再多留，转身便走了。

而宋书全却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立刻回屋收拾包裹细软前往楠岐山。

第十七章

月余的路程宋书全只用了二十日便已走完，而在柯熠三人看来更是转瞬一逝。

宋书全踏上楠岐山的一瞬，雪焱在边上轻叹，“宋书全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与陶苒相见……”

柯熠听了疑惑，不及细问，瞧见赵漓泱眼神哀怜的瞧着雪焱，微微皱了眉，又转头去看房中影像。

他不想追究赵漓泱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来到自己身边，只要他不给自己和雪焱添麻烦便可以，相比之下柯熠更想知道这一次为何雪焱如此反常。

影像中的宋书全正踌躇不前，恐怕是想起九尾狐本就是世间珍稀，轻易不能得见，千年的九尾狐更是难找，苍狼也未说明这千年九尾狐究竟是住山上还是住山下，现下他虽到了楠岐山却不知如何寻找。

正在犹豫之间，就见一只兔子两只前爪离地，站立着看着他，顿觉神奇。那兔子见宋书全注意到自己，便立马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似乎是要让宋书全跟着它一般。

宋书全见它周身透着淡淡的光晕，知道这或许是山上修炼的兔子，也不再犹豫，跟了上去。

走了半日，便跟着兔子离开山路，拐进了路边的树林之中，见兔子并不直行，而是带着自己绕着圈走猜想这里是有人设了阵法的了，想必出了阵恐怕就能见到那九尾狐妖了。

果然，一踏出树林，便见四周芳草凄凄，山涧小溪缓缓流过，一座木屋就座落在小溪边上，再低头看那只兔子，早已经跑的没有影了。

环顾四周，并不像有人的样子，宋书全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那木屋的门。手还没落到门板上，就听到身后一个女声道，“你若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下去了。”

宋书全被吓了一跳，转过身，便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站在他身后，模样端庄。

“在……在下宋书全。”宋书全拱手道，“敢问姑娘……”

话还未说完那女子便打断了他，“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跟我进来吧。”说着伸手推开了门。

才进屋，女子便指着房间角落里放置的一个竹篮道，“苍狼让我想法子救他，那一魂一魄染了魔气好不容易救回来已是虚弱至极，我便做了个身子给他，不过，他只有一魂一魄，和那身子融合需要一段时间，你便在这里好好照看吧。”

“啊？”宋书全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女子便是苍狼说的那只千年狐妖，再打量了一下她的样子，依旧是觉得端庄的很，丝毫没有平日听说的狐妖的那般媚态，只是，模样是端庄大方，但这说起话来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般着急得很，宋书全好不容易逮到她说话的间隙，开口道，“姑……姑娘，我……”

谁知那女子竟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酉时要到山顶闭关，错过了时辰便过不了天劫，你莫要打断我，让我说完。”说着打了个响指，便见桌上的茶壶自己给宋书全斟上了茶，那女子却还在说着照顾竹篮里的东西的事项，“那身子不用喂食水，但你需要每日午时让太阳晒上一个时辰，每月十五月圆之时，放到屋外一整晚，这是让他吸取日月精华，生长的更快一些。另外，你可以住在这里，反正我也用不着了，衣食用度一会儿小玉会来告诉你，就是带你进来的那只兔子。——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问题？”

宋书全将女子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问，“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说着眼睛往角落的竹篮里看去，有毯子盖着看不太清，似乎是毛茸茸的什么动物。

“嗯……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女子思考了一下，“我从来没有做过还魂的事情，要不是我和这小桃树颇有缘分，苍狼又说用他的修为来抵我才不会帮他做呢。”

“什么？！”宋书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陶苒的新肉身居然是苍狼用自己的修为换来的？

那女子倒不在意一般，“你不要太在意了，苍狼本就是人妖混血，生下来便带着灵力，加上他修炼很是刻苦，修为比同辈的要高出许多，如今这样做也不会有什么损伤，只是晚些得道成仙而已。”

叫他怎么能不在意？宋书全沮丧得想着——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让陶苒几乎灰飞烟灭，好不容易救了回来，自己没有使上一分力反而是苍狼这个看上去冷漠的狼妖用自己的修为换他肉身，自己不仅对不起陶苒，现在连苍狼都亏欠了。

“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走了。”女子转身往门口走去，刚打开门，突然回过头道，“对了，那魂魄要是醒过来可能没有之前的记忆。你要是想跟他再续个前缘什么的，恐怕是没机会了。还有，我也不知道这小桃树来世是想做姑娘还是小子，所以，我只好做了个白子。”

“白子？”

“对，就是非男亦非女的。”说完，女子也不管宋书全有什么反应，便转身走了。

宋书全还想追上去问些什么，但一想好像没有什么要问的，便转过身往屋角的竹篮走去，掀开摊子，下面是一只只有手掌般大小的狐狸，宋书全用手轻轻托起小狐狸，便发现它居然有九条尾巴。

九尾狐善变换，非男亦非女的白子也不要紧吧，到时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行了吧？

想着，宋书全伸手轻抚着小九尾狐，“小苒，你下辈子居然是只狐狸呢！”

虽然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很高兴，至少，小苒没有真的消失在这个尘世之间，至少，我还有机会可以看到重生的小苒，也不知道，作为狐狸的小苒会不会还是笨笨的？

柯熠看着房中影像慢慢消弥下去，手中捏了个诀口中轻念着咒语，一伸手，捏住一丝还来不及散去的影像，轻轻甩手，那影像便如活得一般往书桌飘去，到了桌前盘桓了一下竟直直落入了桌上的书稿之中。

待房中影像全都纳入稿纸，柯熠才走过去，提笔蘸墨，在最后写下“人面桃花完”几个字眼后，将稿纸整理好放入抽屉，随后抬头笑道，“我还想着今晚做法了了这画的愿望，现在看来，倒是不用麻烦了。”

这时赵漓泱才像刚回神一般嚷道，“咦咦？阿熠，就这样了？后面没有书生与狐妖的爱情故事吗？——呀，也不对，陶苒已经是非男亦非女了，可惜可惜。”

雪焱却绕过赵漓泱去看墙上挂着的画，那画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有连绵的桃林再也不见桃林中那一抹青色的身影。

端详了好一会儿，雪焱伸出手来，“你，也该走了。”手指轻点桃花图，那图瞬间就化作了粉尘散落了开来。

“啊啊啊！！我的画！！”赵漓泱赶忙过来挽救，却什么也没抓到，“阿熠啊，你家小雪焱毁了我的画，你得负责赔给我。”

柯熠转了头看了看他，“那图本就不是你的，为什么要赔？”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

“我不知道你一个凡人是怎么办到的，也不想多追究，但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柯熠转过身来指着墙上缓缓消失的星星点点的粉尘，“这画，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话还没说完，赵漓泱突然一拍大腿，“啊！小雪焱，要不然我们来聊聊宋书全和陶苒人狐情未了的问题吧！我觉得这个话题更有趣。”

雪焱冷笑一声，“按人类的寿命，宋书全是等不到小狐狸能化成人形那个时候的，那可不是千百年的时间就可以的，哪里又来的人狐情未了？你若是闲得慌可以出去逛两圈，我和阿熠忙得很。”说着招呼柯熠，“阿熠，书稿放着吧，先去吃饭。”

柯熠点了点头，绕过赵漓泱离开书房。赵漓泱见自己被两人无视，便跟在两人身后，“雪焱，别走唉，我给你们讲人狐情未了的故事呀！我觉得后来一定会有人狐情未了的故事的啊～说不定陶苒去追着宋书全的转世呢……”

赵漓泱还在身后聒噪着，正要去厨房热饭菜的雪焱突然觉得一阵剧痛袭过自己的大脑，让他不得不扶住墙才能站稳。

“唉，雪焱，你没事吧？”跟过来的赵漓泱见状上前扶住。

雪焱推开赵漓泱，“我没事，麻烦你去热一下饭菜。”说着也不顾过来询问情况的柯熠，径自回了楼上。

柯熠皱着眉头看雪焱消失在楼梯拐角，转过头去看忙得不亦乐乎的赵漓泱，“赵漓泱，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个回答。”

赵漓泱受伤一顿，回头笑道，“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你要不要去看看雪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