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君(下)—— 徐笙

作者:徐笙  录入:09-23

看来就连戏剧奖也沦陷了,容颦再也没有心思观看,只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身边的林惠和李之檀轻声聊天。到了后面再次报到自己的名字,容颦以为是提名而已,只站起来微微鞠躬亮个相,又打算坐回去。而就在这时候,李之檀站了起来,带着难以压制的喜悦,紧紧拥住了一脸迷惑的容颦,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傻瓜,快去领奖!”

为了解除尴尬,林惠也站起来,拥抱容颦,激动地道:“最佳男配,赶紧去领奖!”

上台的路不算长,但是容颦却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

冰冷的奖杯从曹哲伦手中接过,耳边是响彻全场的掌声,望着前辈友好的微笑,容颦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突然想起多年前,得到环亚的缪斯女神金像的时候,也是最佳新人奖,可是容颦的感言却是一场精心的排练。

“感谢所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因为只有你们,我的梦想才有意义。”容颦深深鞠躬,台下一片雷动的掌声,容颦抬起头来,远远望着面带微笑的李之檀,对牢话筒,表情深情而动人,话语真挚而诚恳:“thank you, Andrew, and I love you.”

在台上表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容颦这种还是第一次,台下的几百双眼睛都聚焦在容颦的身上,就像无数的闪光灯,鼓励的,欣赏的,感动的,怨恨的,愤怒的,不齿的……无意间,容颦的视线和聂立臻相撞了,容颦淡淡地笑了,目光坚定而执着,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镁光闪过,容颦孤清而傲气的笑容永久定格。

(三)

环亚电影节开幕已迫在眉睫,各路媒体也开始疯狂进行相关的报道,以及对各项奖项得主的猜测,明星之间的各种话题更是满天飞。不免提到秦在,众人又是一片复杂的情感。

而最为戏剧性的是,就在秦在死后的这一年,他几乎囊括所有大奖,包括因为“伽利玛”而破格提名并选定的戏剧奖最佳男主角,流行盛典最受欢迎男歌手、终身成就奖,专辑《旧约》、《绝爱Leslie》分别被选为本年度最佳词曲创作专辑,最受欢迎专辑和最佳翻唱专辑,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有媒体甚至预言,本届所有的演艺界都将提到秦在,这一年也将称作“秦在年”。而且秦在的银幕遗作,由肖衍执导的《灯红酒绿》也将在今年暑期上映,届时一定又是一波势不可挡的“秦在潮”。

同时,罗氏也开始替容颦安排今年的电影。

各种题材都摆在容颦面前,最后敲定下来的是一部恐怖片,是由肖衍执导、翻拍自意大利鬼才恐怖大师Dario Argento(达里奥·阿金图)1977年的“母亲三部曲”之一《Suspiria/阴风阵阵》,由容颦担任男主角韦恩,代替原来电影中由杰西卡·哈珀扮演的女主角Suzy Banyon。

对容颦而言,这个已经成为新生代导演领军人物的肖衍并不陌生。

因为容颦曾经出演过肖衍的银幕处女作《意大利之魅》其中的一个角色。

那也是容颦的第一个电影角色,他在这一部优美的纪录片中,扮演意大利的其中一个恋人,一个金发碧眼的美术学生,他是大卫的囚徒,日日在大卫脚下练习素描,毫不掩饰的崇拜与钦慕之中蕴含着单纯的狂热、青春的悸动与自卑的羞怯。因为化妆的关系,多数人都看不出这是容颦,而当时这部片子却让许多导演对容颦产生了兴趣,而肖衍也在电影节上崭露头角。

容颦并不喜欢恐怖片,但是他相信肖衍的眼光,也想做一番尝试。

他将剧本和1977年的录影带带回宅子,预备细细研究。

“母亲三部曲”描述了有关邪恶力量的恐怖故事,即这三位母亲。她们是三个邪恶的女巫姐妹,分别控制着三座城市,是那里的黑暗头领。

Mater Tenebrarum,即黑暗之母,统治着美国的纽约,是三位母亲之中最年轻的一位;Mater Lacrimarum,即眼泪之母,统治着意大利的罗马,是三位母亲之中最美丽,也是最残忍的一位;Mater Suspiriorum,即叹息之母,统治着德国的费雷堡,是母亲之中最年长、且法力最为高强的一位,她的据点是一所舞蹈学院,也是就是电影《Suspiria/阴风阵阵》的主要场景。

在一个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的夜晚,容颦扮演的中国学生韦恩来到了德国的费雷堡芭蕾舞学校,开始他为期一年的学习。然而,他一抵达学校便目睹一个惊惶失措的男孩跑出校园,后来这位男孩意外死亡。

韦恩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觉得莫名地虚弱,训练时的一个意外使他结识了这个男孩的好友,紧接着一系列诡异的死亡事件接踵而至,身边的恐怖传闻也越来越多,整个学校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陷入了恐慌之中,深受折磨的二人决定解开这个谜……

大致看完剧本,单凭人物、情节和台词,容颦还不能下定论,又执起最为重要的分镜剧本研读了起来。

容颦虽然不曾看过Dario Argento(达里奥·阿金图)的恐怖电影,但对其令人震撼的色彩和无法模仿的拍摄手法有一定的了解。而肖衍就是以其极强的色彩感和极富美感的镜头自成一格的,与肖衍通话时,他也提到,翻拍《Suspiria/阴风阵阵》也有向这位大师致敬的意思,而挑选容颦作为主角,则是欣赏容颦舞蹈般的姿态和独到的眼神表达。这部影片预备在拍摄完毕之后,直接送审环亚影人协会参选下一届环亚电影节。

根据分镜剧本,容颦细细地将镜头在脑海之中串联起来。

片头。

伴着渐起的雷声一般鼓点,一本古老的书显现出来,上面写着《THE THREE MOTHERS/三位母亲》,作者,E.VARELLI。随着片头黑底白字的字幕渐出渐隐,独白伴着诡异的铃声缓缓响起:……韦恩决定在欧洲最为著名的芭蕾舞学院进行深造,在当地时间晚上10点49分他到达了德国。

画面渐渐在飞机降落声中隐去,闪现韦恩离开飞机场的孤独身影。阴霾可怖的夜色之中,韦恩拖着行李箱,被疾风骤雨困在街角的小雨棚下。溅起的积水就像车灯强烈的光束击打在身上,韦恩终于招到了一辆老旧的计程车。坐入后座,韦恩用生疏的德语告知目的地,然而司机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只好将行程手册举起来,贴在防护板上。闪电划过,纸上公正地抄写着德文地址:费雷堡芭蕾舞学校。

镜头自城市上空俯瞰,黑影幢幢的费雷堡陷在弥漫的水雾之中,阴郁、幽深,且不可饶恕的阴郁气息无可阻挡地袭上心间。紧接着画面中被忽明忽暗的树林占据,计程车颠簸而至,仓皇的车灯光束被树身截断又重组,在瓢泼大雨之中散射出迷离而斑驳的光线。穿过阴森黑暗的大道,映入眼帘的是学校华丽而骇人的红墙,古怪而骄奢的金边桃形拱门越来越近,让人无端地忐忑起来。

“费雷堡芭蕾舞学校到了。”司机冷漠地道,望着后视镜,无声地催促着这个孤立无援的异国学生。韦恩嘱托司机等他一会儿,跳下车去。迎面而来的又是狂风暴雨,险些又将他扫回车中。

这时,一个神色惊恐的女孩闪身而出,扶着门浑身激动得颤抖着,对着门口说着什么,接着发疯一般冲进了暴雨之中。嘈杂的雷鸣与巨大的雨声如洪水滔天一般,女孩仓惶的身影跌跌撞撞,渐渐消失在阴森的密林深处。

韦恩按响了门铃诉说了来意,却遭到了拒绝,只好按照原路返回。计程车重新发动,韦恩黯然地望着窗外。煞白的闪电亮彻树林,就在一瞬间,韦恩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孩仓皇逃跑的身影。愈加密集的闪电与雷鸣照耀着树林,树身白而高耸,女孩拼命奔跑的身影忽隐忽现。她并不时向后张望,巨大的危险正一步步接近她,无可逃脱,不可撤销。

暴雨不停,阴风不止。而头上月,如一柄冰冷弯刀。

故事到了这里,容颦猛地睁开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背脊渗出一层冷汗。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种诡谲阴冷的感觉已经蔓延全身,连指尖也冷得疼痛。

容颦靠在沙发上,向窗边望去,仿佛他就是韦恩。他就坐在那辆老旧的计程车上,车外尽是白色的雨帘,模糊不清的色块飞速地向后退去,忽明忽灭的灯光,又让人不安起来。无尽的黑暗之中,依稀可辨的大道里充满了淋漓的水声,就像是在巨大怪兽的食道里穿行。

再回想那女孩逃窜的一幕,那厚重的裙摆贴着她痉挛的青白的小腿,雨水如鞭子一般无情抽打着她,容颦的心头便悚然一惊。

定了定神,容颦合上剧本,决定在晚饭后,先研究一下1977年版的《Suspiria/阴风阵阵》。

毕竟,对于一个老套的故事而言,影片叙事手法更为重要。

李之檀从外面回来,将风衣交给阿佐,便向书房走去。最近容颦愈来愈不愿意出来,成日躲在书房里看剧本做笔记,今天听林惠说定下了一部肖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时间不早了,陈妈来问了菜谱,李之檀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报了容颦喜爱的几个菜式。

推开书房的门,容颦居然躺在沙发上打盹,手下压着一本崭新的《爱伦·坡小说集》,看样子这是他今日逛书店的战利品之一了。

茶几上摆着剧本和各种资料,李之檀上前翻阅了一下,原来肖衍将魔爪伸向了有史以来最为优雅的恐怖片《Suspiria/阴风阵阵》。

李之檀早年也接过不少恐怖题材的电影,那些著名的恐怖大师他也能说出几个来,例如,永远的惊悚大师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古典恐怖片的代表人物詹姆斯·惠尔,“现代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日本Cult片代表的三池崇史。

看着封套上站在血泊里的姿势优美的芭蕾舞者,上边印着扭曲的白色粗体大写字“SUSPIRIA”,在黑底的衬托之下分外触目惊心。

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容颦的脚尖,纤薄而有力,被棉袜包裹着,和平时午睡的时候一样。

李之檀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晚上看这个好不好?”原来容颦已经醒了,一直静静地望着身边的李之檀。

思绪被打断了,李之檀伸手抚了抚容颦的头发,嘴角溢开淡淡的笑意,“随你。”

一吃完饭,二人便洗完澡,双双窝进放映厅。

容颦将碟塞进机器里,坐到李之檀身边,等电影开播。

一看片头,还不过两分钟,李之檀便判断这并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尤其是那种躁动的音乐让他很不适。再看身边的容颦,只见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屏幕,十分专注。李之檀喝了几口茶水,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往下看。

接着是持续四分钟的粗暴而残酷的凶杀场景,持续不断地血腥高潮,等到最后少女从彩绘玻璃天顶垂吊在粉色大厅,她的朋友被支架和玻璃捅穿躯体,要不是因为作为道具的血液不够逼真,李之檀真怕自己会失态。

容颦居然睁大双眼,仿佛已经掉入那毛骨悚然的场景之中。

“这是哪一年的片子?”李之檀出于调节气氛的目的随口问道。

容颦表情严肃,看得入神,呆了几秒,又迅速回答道:“1977。”

此后的二十分钟都很“安全”,李之檀不关注剧情,只欣赏那些充满装饰风格的精致布景,感叹导演真是用心。

等到无数蛆虫满布女生宿舍时,李之檀终于受不住了,起身离开了放映厅。

李之檀接了几个电话,没过多久,容颦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狐狸终于也受不了了,李之檀心想。

“原来你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容颦端着空杯问道。

李之檀如实回答,喉头还有些干涩:“看不下去了,有些反胃。”

容颦摸摸鼻子偷笑,眼睛清亮地望着李之檀,仿佛得了什么便宜似的,道:“原来你怕这个。”顿了顿,容颦靠在墙上,继续道:“我也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其实,是太少看了。这部片子,怎么说呢?就目前来看,故事好像并不出彩,风格倒是十分独特,色彩诡艳,配乐简直是完美。——不过,也的确有些恶心。”末了,歪着头对着李之檀笑了笑。

“行程安排了么?”李之檀问道。

“大致安排好了,下月开机,主要在德国取景。”容颦答道。

“其他演员都定下来了么?”

“都到位了,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这几天尽泡在剧本里了。”容颦笑着摸了摸自己生长迅速的头发。

“什么时候去剪个头发。”李之檀对着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微微皱了皱眉,眼里却是浓浓的珍惜,“还有,不要太逞强了。”

容颦听话地点点头,映在李之檀眼中的那张面庞洁白而温驯,双眸之中却绽放着迷人的光彩,彷如天上明星。

(四)

“什么时候去剪个头发。”李之檀对着那乱七八糟的头发,微微皱了皱眉,眼里却是浓浓的珍惜,“还有,不要太逞强了。”

容颦听话地点点头,映在李之檀眼中的那张面庞洁白而温驯,双眸之中却绽放着迷人的光彩,彷如天上明星。

后面几天,容颦仔细研究了剧本。

虽然,就原来的故事而言,已经改进了许多,比如在“三个母亲”的背景铺垫上做了合理的补充和描述,同时也因为将原来的女主角和女配角改为了两个同等重要的男主角,电影的主旨由原来单纯的女巫邪术,转为了人类在超自然力量面前的经受的精神苦难,不断地动摇,自欺,屈服,到最后主动的顽强抗争,以及扞卫信仰的执念。

这样一来,情节不仅更为流畅,而且变得丰满,使这个超现实题材故事增加了不少说服力,将子虚乌有的无数题材从人性的角度加以升华,虽然略显苍白老套,但是无可否认这个充满了“多重蒙太奇”的分镜剧本还是成功的,并没有失去肖衍的一贯水准,相信出色的表现手法是可以弥补剧本的某些不足的。

之后,容颦寻找了大量的有关神秘题材的电影和书籍作为背景知识,然后又将肖衍至今为止拍摄的所有作品轮番细看,总结他的叙事手法和可识别的偏好。毋庸置疑,最重要的是体会角色深处的那种变化,由坚信无神论,到半信半疑,到无奈接受之后的痛苦煎熬,再到被迫屈服于不可抗的邪恶力量,之后由于同伴的死唤醒了求生的斗志……如何展现大段大段的内心戏是容颦不曾真正遇到的。

当然,由于大量的舞蹈场景,最为基础的是容颦必须开始形体训练,尤其是那些烂熟于胸、却不愿面对的芭蕾动作。

而这对于容颦而言,一如《Suspiria/阴风阵阵》之中看听不得,却如影随性的心理阴霾一样,才是最为可怕的梦魇。

做完热身练习的容颦扶着把杆,看着自己穿着软底舞鞋的脚掌,高起的足弓,地板上的花纹……既是陌生又是那般地熟悉,仿佛在睽违了数年之后,他又故地重游了。

记忆中的宫殿在重建,一丝一缕,一笔一划……容颦记得这熟悉的地板、墙面镜、长窗、还有他正握着的把杆。

每一个清晨,练功房里都萎靡地渲染着错落的阳光,就似一个贪睡的孩子,呼出温软的鼻息。容颦和容笑偷偷溜进练功厅,双双在空无一人的圆形地板上追逐着彼此,忘情地舞蹈,放声地欢笑,暂时忘却所有的烦恼。

容颦还记得窗台上种在罐头里的雏菊,阳光下她们是一朵朵醉人的黄晕,摇摇曳曳,随风生长。当她们激情绽放的时候,容颦便会细心折下一支,别在容笑的耳鬓,衬着她皓齿明眸,笑靥如花。穿着粉红纱裙在阳光与花香中曼妙舞动,容笑好似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

然后,不幸到来,容笑的病症被发现,令这个家庭如受重创。容笑因病被迫退学,而容颦也放弃了进修的机会,二人双双失去了香榭集团的资助。然后,容颦谎报了年龄进入恒智的训练班,然后顺理成章地与公司签约,然后出乎意料地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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