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蝶（蝴蝶君外传）+番外——徐笙

我眨眨眼，反问：“喜欢什么？”

李聿低笑一声，灰心丧气地模样，又不再说话。

我盯着他，只觉得他今天真奇怪。不过话说回来，昨天大哥也奇怪，他并不常喝酒。

我戴上口罩。

今天，李聿很早就走了。

我趴在窗口，目送他家那辆宾士穿过铁栅栏，心里很酸，大约是因为内疚吧。

原来，李聿是这样小气的人。我心想。

翻翻日历，居然发现圣诞节快要到了。

三姐说过，圣诞节就是耶稣基督的生日。这一日，会有圣诞老人来派礼物，一定要记得在枕头边上放袜子。不过，我不相信这个，傻瓜才相信这个，圣诞老人日理万机，怎会知道我这个小人物的所思所想。

彻哥哥要回来了……

我望着挂在窗棂上的江户风铃，金鱼在上面游泳，风儿开始唱歌。

待到吃饭时间，我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捱到八点，大哥又打来电话说在外用晚餐，或许要晚归，我觉得很失望。

我很想念哥哥姐姐。当然，还有李聿。

呆坐着实在没意思，电视里在放古代宫廷戏，里面有皇帝，皇帝有皇后，宫女，还有妃子。妃子也是皇帝的妻子，但是和皇后又不同，且更换频率较高。我知道这个就是历史书中写的“一夫多妻制”，但是我是在想不通，总觉得这样是不可以的，一个人只有一颗心，怎么可以给出那么多份爱呢。

我按铃，却没有人来。多愁善感的我只好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

走到门口却听到梅姐和陈妈在说话，虽然我明白这样很不礼貌，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去听。

“少爷要辞退佣人了。”

“是啊，为了减少开支。据说是大少爷的公司欠下很多债，好像是合伙人惹了官非，结果逃走了。”

“这可怎么办啊？千万不要轮到我啊，这边薪水高活儿又轻，再好不过了。”

“大少爷上次叫的那个人就是来买地的，大少爷想把老宅连同后边的那块地一起卖掉用来抵债。”

“这怎么和死去的老爷交代啊，这可是大夫人最心爱的东西。”

“你难道不知道，这家人，啧啧……”

“哦，你是说大少爷和四少爷一样喜欢上了……”

“这你可不能乱说哦，还好三小姐不在，不然又要气死。”

“当初还不是……”

“居然为了一个傻子……”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轻，接着便听不见了。

这一番话听得我几乎要晕倒，我只想要逃走，可是双脚却似长在了地上一般。原来为大哥的担心已经一扫而空，只有震惊，还有胸膛里要命的痛。

原来，她们躲起来在讲大哥和四哥的坏话。

原来，原来她们根本就不喜欢小宝，她们欺骗小宝。

我两眼登时迸出泪水来。

她们从里面走了出来，伴着那些可怕的回声，我如见魔鬼，胡乱抹了一下眼睛，逃命一般跑回卧室。

我锁上门，再不愿见任何人。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大哥居然伴在我身边，代替我的玩具熊让我倚靠。

我有一肚子的委屈，皆在此时此刻全全发泄出来，我把梅姐和陈妈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大哥，大哥的脸立时变得十分严肃，仿佛在思考解决的办法。我突然想起之前大哥的提问“小宝喜欢梅姐，还是陈妈？”又想到昨晚她们二人说的“辞退”，登时哭叫起来：“大哥大哥，辞退她们吧，小宝不喜欢她们，她们说肖家的坏话，说大哥，说四哥，还骗小宝……”我泣不成声，实在难过到了极点。

大哥摸摸我的头，将我抱在怀中，温柔地道：“好的，大哥辞退她们，找一个喜欢小宝的照顾小宝。”

我这才安心，抱住大哥小声抽泣。大哥刮刮我的鼻子，笑道：“爱哭鬼。”

我并不恼，心情舒爽了不少。

李聿按时来到，我把发生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他也感同身受一般十分动容，竟对我说：“小宝，让我来照顾你。”

我看了看他，撅了嘴唇，悲哀地道：“你又不喜欢我。”

李聿苦涩一笑，问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说着李聿突然前倾了身子，离得我好近，眉头皱得紧紧，目光火辣辣地射向我。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只道：“不敢细数你的罪状，怕你生气，又要捉弄我。”

“没有人喜欢小宝。”我垂下头，又想起陈妈的话，不禁垂泪。

下午的时候，陈妈和梅姐就被遣走了。

大哥没有来，是他的秘书张彦明过来办理的。他同我问好，还带了蛋糕给我。

我倚在门边看着她们离开。我想我此时的目光一定很恶毒。

休息室传来张彦明和李聿的说话声，我站在洗手台边上，贴住镜子查看我的面颊。

李聿走进来，又是一声怪叫：“小宝，你做什么！”

他最近越来越大惊小怪，也不知是否是智商变低了的缘故。三姐说高等教育并不会提高人的智商，而恰恰相反，降低智商的可能性更大。我想李聿一定是个典型例子。

我瞪他，道：“你以为还能把我从洗手台上吓下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我站在凳子上照镜子，结果被他一声大喊吓落在地，那疤痕至今还在。

“好吧，”李聿撇撇嘴，随即耸耸肩膀，无奈地道，“那请你告诉我在照些什么，我看见你足足照了五分钟。”

我又是伤心又是羞愧，道：“心中有恶念，脸上大概会长出一道痕，我刚才恨不得陈妈和梅姐立即死掉，我……”唉，这么丢脸的事情怎么说得出口。

李聿柔笑一声，居然没有因为这个来自童话书的故典而嘲笑我，只揽住我说：“走，我们去吃蛋糕。”

蛋糕是我喜欢的黑森林，我吃的十分开心。

看到夹层里的樱桃泥，我又不自觉的想到那个姓周的坏蛋，登时又没了胃口。

李聿见我耷拉下了眉目，便凑近问：“小宝。怎么了？”

我幽怨地看他，点着我的嘴巴，道：“你是‘妙手’，敢问我的嘴巴何时才可‘回春’？”

李聿“噗哧”一声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宝亏你说的出来。”

我气极，拍案而起，去扯李聿那张可恶的笑脸。李聿也不反抗，只是笑着随便我动作。只是那个眼神，看得我十分不自在。

在他身上闹了半晌，我意兴阑珊地坐在他腿上，小声抱怨：“真没意思。”

他揽住我，就着我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坐了起来，眸子亮晶晶的，自然带着嘲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竟闪出一个身影，一把将李聿拉起，挥手就是一拳。我被推到一边，已经吓呆了。那人一身登山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他与李聿扭打在一起，动作十分狠厉。

是四哥！

“四哥！”我呼喊着，企图去扯开他们，“四哥不要打他！”

大约是我喊得实在凄惨，四哥停手了，他望向我，双眼发红，拳头紧握，赫然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他怒吼：“他是谁！”

我满脸是泪：“四哥，这是李聿，你竟不认得。”

李聿只替我抹眼泪，满脸堆着笑，青紫的嘴角抽搐，让我心疼无比。

“好了好了，是误会，别哭了。”李聿揉揉我的面颊，转头向四哥问好。

四哥这才反应过来，尽管道了歉，我却觉得四哥对李聿的态度已经永远变了。

四哥去冲凉。

我找来药箱，站在我房间的浴室门口等李聿出来。

“小宝，小宝？”李聿自里面唤我。

我连忙凑到门边，叠声应道：“我在我在，你要什么我递给你。”

“把药箱拿给我。”说着门开了，李聿飞快地接过我递上去的药箱，抛给我他的衬衫，又关上门。

若是平时，我一定会嘲笑他，同样都是男仔还怕羞，可是今天我笑不起来，天知道四哥的力气到底有多大，我看见，我居然看见李聿赤裸的前胸上有个菠萝包这么大的乌青。

我看着他衬衫上的血迹，难过地抽泣。

李聿出来抱住我，与平时并无二致，竟还笑着打趣儿道：“小宝，你哭什么？你不是讨厌我么？”

我仰着头看着他受伤的脸，红肿的眉骨，擦破的嘴角，青紫的颧骨，不忍卒睹。

“咦，怎么又哭了？”李聿凑近我，亲亲我的眼睛。

我看着他变形的面孔，委屈地嗫嚅：“李聿，其实，其实我不讨厌你。”

李聿闻言，忽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眼睛直直望着我，又摸摸自己的脸，道：“那今天挨打还挺值得。”

我狠狠瞪他：“你的脑子一定被打坏了。”

李聿只是低低地笑，热气喷在我脸上。

我低下头悲哀地想，李聿真的被四哥打坏了。

而抬头时，却见李聿忽然凝住笑容，沉声说：“你真的喜欢我？”

他这个样子看着我，眼睛又是直勾勾的，危险的感觉立时朝我涌了过来。

我知道不回答“喜欢”，他一定不会放过我，而且，我也的确，嗯，还蛮，那个，喜欢他的。

我也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忽然有点害羞。

李聿十分满意我的答案，手捧我的脸颊，轻声道：“闭起眼睛。”

我乖乖闭上，他又要装大狗了。

那又热又软的唇贴着我的烂樱桃……不仅如此，那舌头竟也探索着伸了进来。

“呜呜……”我觉得窒息，艰难地摇头，用手推他。

我突然觉得会被他吃掉。

第4章：乍雨初晴

放开我之后，李聿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芒，表情依旧温柔。

我的脸火辣辣的，恍恍惚惚，半梦半醒。

细碎的吻继续落在我唇上。

我贴着墙壁推他，摸摸自己的嘴唇，看着他的第三颗扣子，滞涩地道：“你，你可以回家了。”

“好，明天见。”李聿在我额上重重一吻，放开原本置于我肩上的铁爪，神清气爽地出去了。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居然有一丝依依不舍之感。

我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一回头，四哥居然就站在我后面，就只下身围着一条白毛巾，身上还湿漉漉的。他的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俨然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上去像以前一样抱住四哥，轻轻撒娇：“四哥，你回来了，小宝好想你。”

四哥似乎仍旧在生气，不过面色柔和了不少，问道：“小宝，李聿待你好么？嗯……有没有做奇怪的事？”

我望向四哥，突然有点脸红。

但是，亲吻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啊。

我清清楚楚地对四哥说：“没有做奇怪的事情，李聿是来监督我的，”又见四哥怀疑的目光，忙添上一句，“大哥批准的，还立了字据。”

四哥这才笑开了，唉，我的四哥真帅气。四哥摸摸我的头，说：“原来是这样。”

望着四哥，他的面颊上似乎也受了伤，我愈加难过，踮起脚尖在他伤处小心地吹了吹。

四哥却侧了脸，侧身在我面颊上重重一吻，我一时重心不稳，双手抓住四哥的腰才没有摔倒。

“四哥你力气好大。”我俯在四哥身上轻轻喘息，伸手去摸眼前的块状肌肉，艳羡无比，“四哥，小宝也要像你一样，这样才能保护女孩子。”

四哥似乎呆了一呆，望向我的目光很是复杂，“小宝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我垂下目光，又想起陈妈和梅姐的坏话，伤心地嗫嚅，“没有，没有人喜欢小宝。”

四哥一听，急急抱住我，轻轻摇晃，“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呢？四哥，四哥一直喜欢着你。”四哥一直盯着我看，我怀疑我的面孔要被灼伤。

对。四哥是喜欢我的。

可是，三姐说就是因为四哥喜欢我才会被大哥“流放”到外面。

我不明白。

太多的事，我不明白。

我心里难受极了，几乎想大哭一顿。

“四哥你不要走，”我搂住四哥的脖子哭道，“你不要喜欢我。”

四哥如遭雷击一般，面孔立时扭曲了，原本捏住我双臂的手一下滑落，将我的双手扭在身后，定定地望着我，齿缝里钻出疑问来：“什么叫做‘你不要喜欢我’？”

我忍耐着双手的酸痛，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什么叫做‘你不要喜欢我’？什么叫做‘你不要喜欢我’？你不喜欢四哥了么？”四哥逼近我，连声质问。那写满了疯狂的眸子牢牢盯住我，四哥面目狰狞，口喷热气，仿佛要失去理智。

这样的四哥好陌生，我竟又些惧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双手却被四哥反扭得更紧。

我疼得紧皱眉头，泪水涌出眼眶，低低哀求，“四哥，好疼，你拧得小宝好疼……”

话未完，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

我只觉得透不过起来，不停地摇头躲闪，闷声哀叫。

“小宝，你为何不明白？”四哥绝望地说道，“小宝，四哥一直……一直……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长大。”

四哥的手劲大得吓人，指节几乎嵌进我的骨头，我的艳羡之情瞬间消失无踪，一种怪异的惊惧在心底凝聚升起。可是，这是我的四哥啊，从小抱我亲我，与我同吃同睡，即使离家亦在大洋彼岸伴我至天明的四哥。四哥的臂膀永远是这样的温暖，充满了我所熟悉的力度，可是如今这力量竟使我这般害怕，不是害怕大哥的威严，也不是害怕李聿的捉弄，我不知道。

我定定地望着说个不停的四哥，备受惊吓，动弹不得，只无声地落下泪来。

“我等了你三年，你知道么？……不，你怎么会知道……每一次回来，我直想把你带走，带走……”四哥语无伦次地说着，滚烫的泪水淌入我的脖颈。

四哥的身体紧紧贴住我，仿佛要将我揉碎一般。我透不过气来，却更替四哥担心，他的身体好热，大约是病了，病了才会说胡话，才会难受得流泪。

我抱住四哥，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呼唤道：“彻哥哥，彻哥哥……不要难过……”

四哥一听，猛然抬起头来：“小宝，你喜欢我么？”

我呆了一呆，点点头，“嗯，喜欢。”四哥总算放开我了，可是为什么也问我这个问题。

四哥登时目放金光，无比郑重地道：“四哥今天就带你走，离开这个没人情味的地方！”

我又呆了呆，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五年级的时候，四哥和大哥、三姐大吵一架之后就似乎再也不能好好地在这个家待下去。我似乎已经能分辨，这个大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HOME，对于另外一些人却是HOUSE。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化，地球一直转，我莫名其妙地长大了，二哥、三姐、四哥就这样在外面找到了HOME，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大屋只是HOUSE，离开了小宝，相反，李聿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HOME。可是，他真的喜欢我么？我知道喜欢也有很多种，我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哪一种。

事情太复杂，我不明白，只觉得悲伤，但是依旧藏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