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宠物,又不乖了。」两只长指交替的敲在奏折上,一下又一下响亮无比。
粉色簿唇轻微的蠕动着,声量却刚刚好入了朝中众臣的耳。
那男子躺在雕有上十朵妖丽花儿的纯金皇椅上,纯白披风只是意思意思,要挂不挂的披于肩上。那件名贵无比的权力
象征,有一半还曳在地上。
他的墨色长发只以发带札了流髻,慵懒散乱的披散在肩上胸前。这样毫不整理的外观,他的权威很难令人信服。
但那低垂的睫子,掩不去的是残暴。这样如兽的瞳镶在绝色的脸上,更显惊心动魄。
殿上无人敢对他作出一丝批判,只怕话未吐出,给那眸一瞪,脚都软下来。
娆罗皇专注的看着一只奏折。
那弯起的嘴角多令人心寒,那包含的是兴奋。这疯狂的娆罗緁又不知想作什么了。
各人无不屏息以待,看他们的主人要玩什么游戏。
最恐惧的是,他手执的奏折上,画着的不知是谁的名儿。这说风是雨的疯子要对付他们比掐死蝼蚁还容易。
娆罗緁的长指,逐一敲打锦折上的字-「茔。凄。国」
「异姓王拥兵叛变,叛军数量高达二十万,万不得已,速请娆罗皇派军增援。」他慢条斯理的宣读着,彷佛这不是什
么十万火急的事。
他勾唇浅笑,然后把折子以两指一挥,它就扔落在殿堂中央,在清冷的空间形成响。
文武百官都看清了那只锦折上的名字-「嚣。狄」
永远黑框白底,强悍俐落的风格。似乎由嚣狄先祖那一代起,这不妥协的气势就没变。
是嚣狄主帅快马远呈的奏折。
自娆罗緁和茔凄婳媚订下和亲婚约后,娆罗茔凄两国如同兄弟国,为表示对两国友谊的重视。娆罗皇的第一份厚礼就
是派嚣狄长袖筹划茔凄国的军事设施,务求两国的防线与军备能连成一气,制止耗费国力的军备竞赛,并可凝聚军火
同抗外敌。
既派黑军去做事,就即是有事件发生了。茔凄国的内战军阀一向严重,政朝分为亲娆罗派的和拥异姓王派,可这都是
藏于桌子下的。嚣狄长袖这趟远程的目的是整顿茔凄国的内政,暗里摆平拥异姓王派系的党羽,以增加茔凄对娆罗的
利用价值。
怎知这个嚣狄主帅带了十万兵力去,那么规划、筹备的,竟到别国挑起战端来了。也真有他的。
兄弟国有事,娆罗可不能坐视。这个嚣狄主帅这次还真不知是分忧还是添怨?
当大家对这消息尚未消化过来,悲喜参半的时候,娆罗緁启唇了。
「谁想杀了嚣狄 长袖?」
全部人仰头看向他们的皇。
那一刹间,娆罗緁的表情令人打从心底发寒。
他笑了,补充「啊,我只要阑雪的首级就好。」算是对嚣张的主帅,小惩大戒。
***
茔凄国界-绛悠
盘罗营内
嚣狄长袖穿著黑如子夜的军服坐在镜前,一手托住脸颊,右手五指充当木梳深入发间。闭上眼睛的他,若有所思。
「别说我没有提醒,这样子出去会遭人耻笑。」他还真没看过那一国的主帅会披头散发去检视军备,检阅军队。
阑雪边说边靠近,在他肩上披一件厚披风。
「如果你的语气是关心多于幸灾乐祸,本帅考虑你的忠告。」劳阑将军多虑了,说到耻笑,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嚣狄长袖把指插进发间梳理,从镜中看到阑雪没好气的模样。
也不是他想顶着乱糟糟的发,只是发质天生「不驯」,他也没法子。
谁敢笑他,就军令处置!
「呜,我怀念争。」他朝镜子摆出哭丧的脸,继续和半长发奋战。要是争在这里,什么难搞的发质他三两动作就成了
漂亮的发冠。
嚣狄长袖被派到茔凄有段日子了,说不想念娆罗事物是骗人的。现下只想速战速决,回娆罗的家。
「怀念?怀念战争吗?」阑雪抬眼看着他的主子,他的心思,他早摸清了九成。
「别挑我语病。」嚣狄长袖说着责怪的话,双眼却都笑弯了。懂他者,非阑雪莫属。
他走往窗边,看着外面飘着细雪的景色,一片雪花拂到脸上,带起一阵凉意。他的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窗棂。
这是阑雪再熟悉不过的,嚣狄长袖等待或期盼时作出的小动作。
「阑雪,你不怀念吗?」能不怀念吗?
阑雪看向窗外一片无垠的雪,不知怎地,眼中映满的是开满血花的白。他走到嚣狄长袖身边,掩上了纸窗。
「也许吧,我流着的是嚣狄家的血。」嚣狄长袖继续望向远方,那一线刺眼的白带。他看到的却是沙场。
沉默了好一阵子,彷佛要感受那有力的心跳和浑身奔腾的血液,那嚣狄家与生俱来的血统和荣耀。
他从怀内摸来一封信笺,看都没看就沾上桌案的火舌。
看向美丽的火焰,他干脆不打哑谜。「娆罗緁派来握有十五万的潭库来增援。」
他虽握有重兵近五十万,可到茔凄国办事只带了十万过来,而且一半落在茔凄国边界建筑军用防堤,一半在茔凄国内
兵部训练新兵,带兵数量多不只令茔凄国内人心惶惶,怕娆罗有夺国之野心,更怕落人口实,娆罗緁忌他想据地封号
自立,有谋反之图。
那现在他是怎么了?在茔凄成了病猫不成?
看向一脸笑意的的嚣狄长袖,阑雪有些许忧心。
明眼人都看出茔凄迟早权力架空。现在娆罗美其名是替茔凄整顿内政,铲除异姓王派并训练茔凄的弱兵以抵外敌。但
茔凄国繁荣富强后,到处布满娆罗军的茔凄,岂不是已成了娆罗的囊中物?
只不过,良善的茔凄百姓没想到,在他们眼中为免起战端而选择和亲之途的娆罗新帝,心思之可怕缜密,目光之广阔
长远,他宁愿兵行险着,处处对茔凄视好和亲,及后才披露出他的野望。只可说,茔凄被娆罗的甜饵骗了,难不成他
们以为,只送出一个茔凄婳媚,娆罗緁就甘愿免费平定他们内政军阀,并派兵运粮去帮助他们?娆罗緁不乘势对气弱
的茔凄猛打追击,就不是他们的皇。
但,原来,娆罗緁不止要打下茔凄,还要乘乱拿下嚣狄长袖的人头。
这个握兵远超出他们的潭库将军,这次压境只怕另有居心。就不知行军主帅的首级值什么大功官位,什么富贵荣华?
把这一步棋看个明明白白的嚣狄长袖,还硬是跳进陷阱,真的上了奏折请人增援,顺了娆罗緁的心意。此举动就如叫
人来取他的命,他是过于自信还是另设局中局?
「娆罗緁还放了什么话?」他看向信笺右下角,烧红了的赤色堇标记,发出诡异红光。
阑雪压下心中的猜疑,看向胸有成竹的主子,道「他问满朝百官『谁想杀了嚣狄 长袖?』」
探子回报的另一句,他藏于心底。
嚣狄长袖径自笑得畅怀,果然,是他熟悉的娆罗緁。永远语出惊人的娆罗緁,又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娆罗皇朝上,谁不知道,娆罗新帝与嚣狄主帅的斗争不断。这是明搬上桌面的新仇旧恨了,而他享受这过程。
「疯子。」娆罗緁竟道出如此大胆的言语,他想象到文武百官的惊讶嘴脸。
娆罗緁未登基前便毁了个嚣狄老将军,登基后是想把嚣狄家族全灭了吗?
娆罗緁都如此明目张胆了,想取代他位子、和他结过怨的人多的是,有娆罗緁仗腰,还不蜂拥而出取他首级吗?
借刀杀人这招还真高明。「阑雪,传令下去,让潭将军的十五万大军札进盘罗营。」
他这扇窗可以看到随风飘扬,绣上「潭」一字的军旗正向营中移动。这个潭库动作倒是挺快的嘛…
「请主帅三思。」
他们的嚣狄军只得十万,再让他们扬长进驻,恐会打击军队士气。
他是不知道嚣狄长袖在打什么主意,可他有责任提醒。
「怕什么?除了潭库,那大军迟早归纳嚣狄军。」他提供了模梭两可的答案,两指又复在窗棂上敲击。
阑雪凝视着笑得悠闲的嚣狄长袖,他的指动每一下都像击在阑雪心上。
是否平淡日子过得太久?他怨恨自己竟无法习惯,踏上战场即判若两人的嚣狄长袖。
第二章
「争是黑子还是白子?」
守娆争转头,看到了大腹便便的绂雯 解语,急忙迎前去扶住她的手臂。
解语感激地接受争的帮忙,老实说,她现在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走路很不方便。但她发誓,不要再呆坐在房间里。
现在天清气朗,雪也停下了。正好让她出来透透气,呼吸新鲜空气对宝宝很有益呢。
自从她怀孕后,大家待她如易碎的玻璃球,那儿都不准乱走,做什么都有人在她身后团团转。拜托,她才没那么脆弱
好不好?
难得最爱穷紧张的狄哥带同阑雪到茔凄去了。她可算轻松一阵子。
守娆争以臂定好她的身子,然后自然无比的伸出一手,把她散乱的发给拨至耳后。
解语漾着微笑,为他似水般无处不在的温柔。「争,你外表冷淡,却又待人如此温柔,害许多女孩都为你动心。」
解语开着玩笑,云淡风轻的以过来人的经历。何时开始,争的贴心带给她的是温暖,而不再是悸动。
不过,可不代表争的魅力减弱了,依她看来,主师府和雯府的侍女们有大半芳心掉在他身上了。
「这样说来,阑雪才真的招蜂惹蝶。」守娆争也勾起笑痕。在他们身边,还有某人更冷漠。
「当然罗。」解语半是认真的应和着。府中另一大半的芳心不就掉落在阑雪身上嘛,还真罪过。
突然一声响声,把他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你可是对这局胸有成竹,争?」
非常不耐烦的绂雯 说,把扇子重重放在棋盘上。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透明了!?
他怨怼的凶狠眼神在说着,如果守娆争不把手从解语身上放下来,他包保削碎送酒!
竟然在对奕中放下敌手,跑去跟他妹子闲聊,这个守娆争还真不放他在眼内。他的笑痕勾勒得更深刻。
「哥,你是黑子还是白子?」解语兴致满满的看着棋盘,边坐下来观战。
绂雯说看向解语健康红润的脸色,才宽心了下来,把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去。雪是停了,气温却还是寒冷。「别冷
着。」
绂雯说提起扇柄指了指盅子里,只剩下一半的黑子。想不到,争的棋术跟他不相上下,他占不到什么便宜。
棋盘里黑子和白子谁也不让谁的占据着领土,近乎势均力敌。黑与白错综复杂的布着精妙的阵法。
他提起指,想也没想就放下黑子,暂时堵了白子的去路。
守娆争也不急着,把手放于木盅中拨弄着白子。白子发出「啪啪」的相撞声浪。
他苦笑一下,怎么绂雯进子这么快?敏捷得像没经任何思考,每步却不放松的进攻。
再不破阵,他的白子要给围困,给个中老手绂雯吃干抹净。
有了受死的准备,他倒是可以放开心怀应战。甚至开始闲聊起来「孩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眼看每下一子,白子的形势就更险恶,他选了以退为进的方法。
看不懂啊…白子好象陷入僵局了。解语看着眼前复杂的棋局,缓缓开口「争有好提议吗?」
绂雯满意的笑了,快速的再下一黑子,然后浅笑着开口「名字不打紧,他最想孩儿冠他的姓。」
守娆争听到了,无奈的笑说「求之不得。」
这个绂雯,好象有被害妄想症,常胡乱猜测别人的心意。孩子当然冠「绂雯」母姓。
嗯,绂雯每进狠棋,步步来势凶凶。务求在最短时间收局,真是势在必得。
「就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执棋再进一子,这是虚步。
「嗯,我比较想要女孩儿…」解语歪着头细想着。女孩儿比较贴心,而且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只是,男或女也不要紧,解语看向肚子的眼神变得温暖,只要健康白胖的就好。
「女孩儿孝心。」想到娃儿红润可爱的模样,守娆争的眸子盈满了温柔喜悦。女孩儿该比较乖巧体贴。
然后,守娆争低垂了眼,无限婉惜的看着棋盘。
只等绂雯来堵他后路,围吃白子了。
绂雯说霍地落下一子,挽起袖子,伸手围局提子。然后只说了「我想要男孩。」
守娆争提起白子,踌躇不前,然后慢条斯理的落下一步。算是阻碍了黑子攻势。「女孩大方。」
绂雯说再进攻,猛追不放。坚决重申自己的意愿。「男孩挺拔。」
「女孩心细如尘。」进局了,守娆争勾起得逞意满的笑,开始反攻黑子。
「男孩不拘小节。」进子,黑子也不退让,正面迎战。
「女孩灵巧谨慎。」白子收复失地,围堵。
「男孩敏慧超卓。」好啊,跟他斗。就等这不知好歹的守娆争词贫,吃下闷亏。绂雯说侧头冷笑,兴致更盛。
「女孩儿该如解语般清秀可人。」白子步步进迫,可围剿黑子,守娆争挽袖提走黑子。
「绂雯家世代辈出俊美男子。」难不成这个守娆争的眼是瞎了不成?
他面前明明坐着世上难求的绝色美男子。绂雯边拨开扇子边摇头叹息。
说起来,他们绂雯世家的男儿必优良不凡,这可真没办法。
绂雯扬袖,这是狠棋。
听到说哥大言不愧的字词,解语耳根都红透了「哥,你不要面子我还要好不好?」她也姓绂雯,怎么没发觉这一点?
说哥怎可大刺刺的夸赞自己?呀,让人听去,可真是丢脸到家了。
守娆争忍俊不禁的看向面前过份自信的绂雯。他实在不想笑得太明显,只怕惹毛绂雯了。
「这个…嗯,我可不愿置评。」
「打个赌吧。」绂雯说看大局已定,再不恋战。只是这局未平,玩心大起的他又开另一赌局。
「定是良善的女孩。」守娆争欣然的拈起一枚白子举起挥了挥。
绂雯说未置可否地举起扇柄,向下指向盎中黑子。胸有成竹。
解语笑看他们孩子气的意气之争,也不插话。心中倒希望是龙凤子,这样,算是双胜吧!
白子再落下的同时,局终了。
黑子险胜。绂雯说示威的一下扬开扇子,胸前的发丝随风飘摇。
只是另一睹局,胜负未晓。
「如果是男儿,可会如狄哥般叱咤皇朝?」
解语按下了绂雯说手中的扇子,带点兴奋的问道。天下那有父母不想子女成人中龙凤?
守娆争收拾白子的动作停住了,稍为用力握紧掌心的六七枚棋子。他抬眼偷瞄向绂雯的反应。
如果问他,他自是不想。不想孩儿干涉朝事,踏足如战场会吞人噬骨的官场。但这事怕是他无权过问。
绂雯说没任何回应,继续笑着捡起满盘黑子。黑子逐颗掉入木盎,相撞的声音清脆无比。
然后他提掌伸前,询问争是否再战一局一雪前耻。
「其实,这也要看孩子的意向。」男儿志在四方嘛,解语轻吐粉舌,觉得自己是操之过急了。
守娆争一刹那间明了了。绂雯自当不想。
亦绝不会让解语的孩儿涉入娆罗朝政。根本,绂雯他就是活生生的实例,他在朝中所享的荣耀,只怕不及受苦的万分
之一。
他的欲望让他付出沉重代价。他不知道,绂雯如何天天面对酷似他逝去恋人的面相,那对近似的眸子?
娆罗緁与他同母所出的五皇姐原是如此相像。
他的自责也实在够多了,不需要再一个娆罗緁来残酷的面提耳命,提醒他当年的遗憾与过错。
要怎么承受,曾深爱的面貌如今在他眼前吐出怨恨的话语?娆罗皇朝夺去的,不止是一个娆罗纻。
在他深思的当头,绂雯说已布好棋盘,只等他迎战。
见着争鲜少的发呆,他顿感莞尔的在他面前挥动扇子,召回他的五魂七魄。
守娆争方才如梦初醒,看到解语的位子早空了。「解语到那忙了?」
「准到后头花圃淋花浇草。」压根儿不知棋局博深的解语,面对生气勃勃的花草还比较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