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终于平息了下来,金易收拾了瓷杯渣子,坐在沙发上跟陈近南赔礼道歉。古晨带着儿子布置餐桌盛饭盛汤,摆好杯盘,将儿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往儿童餐椅上一放,道:“开饭了,金易,请十七过来吃饭吧。”
有了食物金砖就要安静很多,大人们也终于能腾出工夫谈正事了,陈近南道:“你们是不是也收到内部调查的通知了?”
金易道:“是,你也收到了?”
“是的。”陈近南道,“其实在没发通知之前我就知道蓝瑟家这次要动严一杰,本想早点跟你们提的,可蓝瑟要求我严格保密,所以……对不起师父。”
“没关系,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样的。”金易淡淡一笑,虽然陈近南跟他关系很铁,但夫妻本是一体,换位思考,要是换了古晨的事情,自己肯定也是一样做法。
“蓝瑟家和严家那些事,我也是最近才了解了一点,好在你们跟严家的关系比较疏远,不然……我真不想有一天我们要站在对立面上。”陈近南有点伤感地道,“不过跟你们透露点小秘密,蓝瑟他根本不愿意参军,当初大学他就是背着家人报的艺术专业,毕业以后要不是他爸一再坚持要他进入陆战队,他现在应该已经是个著名的画家了。”
“呃——”金易和古晨面面相觑,都有点意外,陈近南接着道:“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他爸爸答应他只要严一杰这件事结束,他就可以申请退役,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等结婚以后我们就一起退役,跟各自家里拉点赞助开个艺术中心,算是两个人共同的事业。”
“啊……恭喜。”金易完全没想到这俩人居然达成了这种共识。古晨抽抽嘴角,虽然打心眼里觉得陈近南这货跟艺术什么的不沾边,但还是由衷道:“恭喜,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是很幸福的事情呢。”
“谢谢。”陈近南微笑,顿了顿道:“关于严一杰的案子,我听说严将军最近一直在积极活动。”
“大概吧,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金易回答。陈近南想了想,道:“倒是有件事他们未必想的到——我听蓝瑟说他们家接洽了很多在清扫战役中阵亡的战士的家属,不知道会不会对整个局面有什么大的影响。”
清扫战役确实死了很多人,虽然联邦肯定的照规定作了赔偿,但如果不明真相的亲属被蓝瑟家煽动起来,把仇恨值都记在严一杰身上……那还真是挺恐怖的。
金易和古晨同时想到了这个,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点凉飕飕的。
102、教主万福
转眼一周过去,审查当天一早古晨和金易就来到了内部调查科,因为预计时间比较长,孩子被托管给了公寓的临时托儿所,临走俩人不免又费了一番功夫。
虽说是内部调查,可大概是因为牵连较广,且两边当事人都是星将之子的缘故,场面居然很大,偌大的旁听席上坐了将近一百人,除了被召来作证的战士、后勤,旁听的将领,还有一些看上去是普通百姓的,大概就是陈近南提起过的阵亡将士家属了。金易估算了一下,确定那些家属应该没有全到,只来了一小半。
这种场面严高自然是不方便出场的,被告严一杰也尚未到场,审查席上还空着,倒是严一城已经到了,表情肃然地坐在第一排旁听席上,旁边是一脸忧虑的严一灵。金易没想到这个小妹妹也会到场,专程绕到前排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前陈近南说过的事他已经透露给了严一城,只是不知道他们想出什么应对方法没有。
金易他们的座位在第三排,这种场合也不好说什么,打完招呼他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古晨看他有点紧张,替他解开军装最高的纽扣,理了理领子,歪过头在他耳边道:“别担心,问到你的时候客观陈述事实就好了,你是后勤,证词没什么要紧。”
“我知道。”金易皱眉,摘下军帽放在大腿上,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昨晚开始就胸闷气短,半宿都没睡踏实,“我好像不大舒服,心跳很快,头也晕晕的……”
“病了吗?”古晨担心地摸摸他额头,好像没发烧,“说好从麦喵镇回来就去医院的,你非拗着不去,讳疾忌医的,一会开完会必须去一趟了。”
“好吧。”金易实在是难受的不行,用拇指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深呼吸。这时几个内部调查科的官员鱼贯而入,宣布审查开始。严一杰也被带到了审查席上。
回来敦克尔星球这么久,他反倒比在依达星的时候还瘦了,眼眶下陷颧骨耸立,五官中属于日耳曼血统的感觉更加突出,配上他阴郁清冷的眼神,有一种德裔男人特有的神经质的美感。而坐在另一侧的蓝瑟小少爷却完全相反,也许是有了爱情滋润的缘故,他的脸色比在依达星的时候好多了,虽然表情依旧高傲,但目光多了一分柔和。
军方的内部审查程序是非常严密的,在组长的主持下会议有条不紊地展开,控辩双方分别陈述,然后是相关证人的提问和回答,金易的顺序排的比较靠前,没多久就被叫了上去。这时候他的头疼越发厉害了,好在关于他的问题很少,回答也很简单,不到三分钟就结束了。
“你怎么样?脸都青了。”回到座位上,古晨担心地握住他的手,用指腹抹去他手心的冷汗,金易感觉一颗心跳的都要从嘴里冲出来了,但会议还有一大半,古晨还没作证,这时候离开肯定要惊动调查组,他不愿引人注目,悄悄道:“没什么,好像比刚才好一点了。”
看着他涣散的瞳孔古晨实在不认为他在好转,但这时候调查员念到了他的名字,该他上场作证了。
“你坚持一下,我一下来就送你去医院。”古晨不顾众人侧目,握着他的后颈轻轻搂了搂他,温热的嘴唇在他额角触了触,站起身大步往证人席走去。
“古晨少校,你是严一杰中校的直接下属,又是这次战役最关键的一个清扫队队长,请问在你接受任务的时候,严一杰长官是否给你提供了可靠的行军计划?”
“出发之前我们所有人都收到了详细的计划,从内容和格式看没有任何问题,严一杰长官提供给我的文件完全符合军方规定。”古晨将当初出发时收到的行程表投影出来,道,“之后我又收到过几次变更计划,包括第三队遇袭、给养因天气原因拖后,以及要求我们和第三队汇合前往魔方所在地等等,也是完全符合规定的。”
“在魔方所在地那次的战斗爆发之后,你有没有再收到其他变更通知?”
“没有,事实上那件事发生的非常突然,我和我的队伍当时就陷在战斗中心,任何计划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我们的通信人员一直有和驻地保持联系,严一杰长官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指示和救援,只是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来的太迟了。”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在整个清扫战役中你们都没有收到关于魔方所在地的危险预警,战斗爆发后也没有第一时间接到救援?”
古晨沉默了数秒,道:“是的。”顿了顿又道:“但我想说明一点,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完美的计划,尤其在依达星,情况总是瞬息万变,苛求计划并不一定是明智的。”
“我们做计划的目的不是为了计划本身,而是将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考虑清楚,设置预警和预案等等。”审查员道,“显然这次的战斗中严一杰中校存在着失职,否则我们就不会让这么多优秀的战士因为贻误战机而牺牲在异星。”
古晨沉默,旁听席上传来低微的啜泣声,他微微侧头,发现是一些阵亡将士家属在哽咽。
审查员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就让他退场了,古晨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座位,一坐下就急急问金易:“你怎么样?”
金易仰着头靠在椅子靠背上,弱声道:“头疼。”
“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带你去医院。”古晨想将他扶起来,金易压住他的手道:“让我稍微坐一会,太晕了,等过了这一波再走。”
古晨想叫人帮忙,但看金易脸色还没到不行了的地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叫,忧心忡忡地拉着他的手缓慢抚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证人传讯完毕,控辩双方结辞,审查组长宣布今天的问询到此结束,所有人等待军方处理结果,散会。
后面的发言金易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古晨因为心急也没太细听,只隐约听明白主审查员的意思——严一杰应该还算不上渎职,只是决策不准、能力不足之类的过失而已,且就这些罪名还要再呈到上级单位商榷,最终八成还要被减轻一些。
总的来说严高的活动还是比较给力的,严一杰基本算是保住了,最多会受一点轻微的处分。
迷迷糊糊坐了一会,金易感觉脑子清明了一点,睁开眼,只见周围熙熙攘攘都是往出走的人,茫然问:“结束了?”
“嗯。”古晨看他缓过来口气,稍微放心了点,搂着他的肩将他扶了起来,道:“还能坚持吗?从这到车子还有一段距离要走,要不要我背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走。”这么多人金易可不想丢这个脸,稳定了一下便被他半扶半抱地搂着往大门走去。
“小哥,小哥你怎么了?”严一灵跟了上来,关心地问,“上去作证的时候就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没什么,有点头疼,可能是感冒了吧。”金易勉强笑了笑,“有空到家里来玩,小砖头天天提起你。”
“好的呀。”提起金砖严一灵高兴起来,在另一边挎着金易的胳膊,道,“你们现在回家吗?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金砖呢?没带来吗?”
“没,寄在托儿所了,一会去领回来。”金易还想邀请她,古晨已经不动声色地挥开了严一灵的手,道:“你小哥不大舒服,我们要去一趟医院,没事改天再请你来玩吧。”
严一城和严一杰并肩从会议室走出来,说话间赶上了他们,严一杰照旧是一副别人欠了他一百万的表情,严一城还算正常,微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道:“一灵不要给你小哥添乱了。古晨,我瞧小易精神不好,这里离家近些,不如先去将军府吧,我叫家庭医生过去等着。”
古晨不愿意去将军府,刚要拒绝,忽然听到四周一片惊呼声——
“啊!枪!他手里有枪!”
“天哪!”
“啊!警卫!警卫呢?!”
“大家快散开!他身上有炸弹!”
只听一声大吼:“都别动!原地趴下!冤有头债有主!谁也不用给姓严的陪葬!”
几人悚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而憔悴的老年男人就站在三四米外的会议室门口,右手握着一把枪,左手敞着大衣衣襟,隐约能看到里面腰上还别着个一闪一闪的东西。
“都趴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周围的人先后尖叫着趴到了地上,古晨暗叫不好,刚要抱金易,金易已经将呆若木鸡的严一灵扑到在地,自己护在她身上,低叫道:“别动!有恐怖分子!”
“你这个混蛋!魔鬼!还我儿子!”那老男人行动异常之迅速,金易本来还以为他要像警匪片上演的那样控诉一下无情的世界无情的你什么的,没想到他第二句话说完就果断开枪。
蓝色的微光一闪,站在金易身边的严一杰砰然倒了下去,胸口爆出一团熊猩红的雾气,电磁子弹穿过他的身体后余势未消,擦着金易的后脑勺飞了过去,将他的头皮燎的火辣辣的疼。
不等他再开第二枪,两个警卫便冲过来打掉了他的枪,那人还要启动腰上的炸弹,被警卫用一个半圆形的电磁墙整个将他屏蔽了。一声闷响过后,电磁墙内一片血肉模糊,行凶者被自己的炸弹炸成了一片迷糊的血肉。
真正的电光石火,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半分钟,沉寂了三四秒以后周围的人才反应了过来,一些平民发出失控的尖叫,连作证的战士看到行凶者血肉模糊的身体也一阵阵作呕。
“一杰!”严一城的低吼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并不明显,却震的严一灵一哆嗦,她一把推开金易,连滚带爬地扑到了严一杰的身边,先是愣了愣,继而大哭起来:“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金易被严一灵推了个趔趄,还好古晨及时抱起了他,金易扶着他的胳膊,俩腿抖的厉害:“严严严一杰怎么了?”
古晨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是心脏的位置,很准。”
“死……死了?”虽然在战场上看惯了生死,金易还是震惊不已,踉跄着走近了,果然看到严一杰铁青着脸静静躺在那,胸口鲜血汩汩而出。
浓浓的血腥味钻进他的鼻腔,撞击着他的大脑,金易感觉后脑被子弹擦过的地方瞬间剧痛起来,和脑内原先的疼痛和在一起,像是有个纲勺在挖他的脑髓似的,疼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金易!金易!”古晨惊恐的呼喊传来,像是被稀释了一般听不清楚,金易一个倒仰往地上倒去,晕过去之前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贤徒,贤徒你挺住啊,这是为师的最后一个机会了,此男甚好,甚好……”
103、师徒相见
金易好像陷入了一场深度睡眠,五年来第一次睡的这么踏实,没有练功,没有上官彻的唠叨,甚至连普通的梦都没有做一个。
再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睁开眼,便看到医院雪白的屋顶,之前那种时常折磨他的头痛已经彻底消失,大脑万分清明,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极了。金易撑着床缓慢地坐了起来,发现四肢有些乏力,人软绵绵的,深呼吸,感觉身体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有种很……很安静的感觉。
对,是安静,原本蛰伏在体内的,关于上官彻的气息完全不见了,埋藏在气海的内力仿佛也不知所踪,整个身体空空荡荡的,有种想要飘起来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有点不爽,仿佛一直背着石头在闹市行走的人,有一天忽然孤零零站在旷野里,安静的简直不像话。
我这是怎么了?金易捂着额头努力回想着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和古晨来参加内部审查,依次上场作证,然后审查结束,严一杰被枪击,凶手自爆,再然后……对了!失踪很久的上官彻出现了,好像还说了件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呢?金易两手抓着头发拼命想,却想不起来,依稀只记得什么肾好,最后一次机会什么的。
手指上的探头因为他的动作掉下床铺,床头的机器发出急促的鸣叫声,几乎是同一时刻,病房门便被人通一声推开开,古晨急匆匆跑进来,后面跟着眼圈红红的金砖。
“金易!金易你醒了?!”古晨脸色憔悴,见他坐着惊喜万分地扶住了他的肩膀,“天哪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妈妈妈妈!”金砖挣扎着爬上病床钻在金易怀里,小胖手抱着他的脖子哭的稀里哗啦,“他们都说你要变植物人啦,像竹子一样不能动咧,呜呜呜——我才不要竹子呢我要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喜欢熊猫了哇哇哇哇……”
“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啦宝贝,你可以继续喜欢熊猫。”金易被儿子抱的喘不过气来,还好古晨及时将儿子从他身上扒了下来,道:“你可吓死我了,一头栽倒就再没起来,送到医院,所有检查都做了,可连最权威的医生都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用药都不知道要怎么用,昨天陈向东说会不会是丢魂了,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已经叫十七去请巫医给你跳大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