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都是客,听话,快去。”黄娟将文鑫往外推。
回到房间文鑫发现穆少杭踢开了被子,正呈‘大’字躺在床上。
文鑫一脸不满地低身给他捡起被子,内心埋怨他睡相豪迈一点都不像南方人。
连推带挪地将穆少杭移到正位时整个人都跨上床了,看着万恶的人睡得一脸人畜无害文鑫就想往上面添几拳。又想起口袋里的压岁钱,文鑫又掏出来,伸手塞进穆少杭的枕头底下。
正当文鑫想翻身下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一把扯住他,再用力往里一带,文鑫没防备尖叫了一声也就被带进被窝里,被穆少杭用手紧紧圈住腰间,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文鑫被这一系列动作惊得僵住,等他反应过来已是又气又羞,用力想掰开穆少杭的手,掰了几次掰不动,又怕弄到他的伤口,文鑫就用推的,谁知推也推不动,更惹得对方连头都缩到自己怀里了。于是他又试图叫醒穆少杭,叫了几声完全没反应,反而勒得更紧了。
“喂,我说,醒醒啊喂!你,喂,穆少杭,穆先生,我求你了,醒……”
“妈,”穆少杭蹭了几下,又含糊不清地嘟哝到:“妈……”
一句梦呓堵住了文鑫的嘴,他缩回推人的手,垂眼看了怀里的人一眼。
这副样子,完全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文鑫鼻子一酸,心一软,一咬牙,关了灯拉了被子,就这么睡定了。
17.二人关系开始质变(?)
穆少杭深深呼吸了一下,迷糊中发现自己鼻塞了,心想肯定是昨晚就这躺着睡着……
身上奇妙的束缚感是什么回事?
睁开眼,愣了愣神,又闭上,再睁开,发现眼前还是些不可思议的纺织物,目瞪口呆地将视线上移,再眨了眨眼,发现脑里搜索不出任何有关现在这个状况的记忆——他竟然缩在文鑫的怀抱里?怎么回事?
按照仅有的回忆内容的话醉的是自己,文鑫没醉。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哎?不对,两个大男人搂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嘛,又没吃亏!不对!!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才不正常吧!喂!!!有没有人可以告诉自己昨晚究竟是什么情况?
文鑫没醉,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不是那个,那么?难道?!
穆少杭猛地推开文鑫,自己挪后了一点。
心剧烈地跳动,心跳的声音和自己重重的呼吸声充斥了整个空间。
文鑫被推开后,转了身,伸了个懒腰,猛地睁开眼睛,黑眼珠转了几下,又猛地翻身,看了一脸扭曲的穆少杭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
“穆先生你睡得可好?”文鑫说着爬起来去拉他扔在床脚的外套,给他披上。
穆少杭很想说,睡是睡得好,但是醒来就糟了。但是他就是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喂。”文鑫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发现他还是呆着,不满地嘟哝到,“是不是酒劲还没过啊?”
穆少杭心一沈,想到:难道错的是自己?借酒行凶了?借酒行凶也……找个可以让自己负责的啊……
“啊,对了。新年好啊穆先生。”说完还揭开枕头露出两封红包,“这是我妈妈给你的压岁钱。”
穆少杭也不知道要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只是保持着用手撑着身体的姿势,斜着眼去看那两封红包,一脸欲哭的样子。
“咦?你干嘛不和我说新年好。也罢,你酒劲没过就睡个回笼觉,我做好早餐就叫你。”文鑫将冰雕一样的穆少杭拉回被窝,自己挪着下床,边捶自己腰背和手边将弹簧床收起来。
只露出双眼的穆少杭将一切看在眼里,脑子都快炸开了。
他故作镇定地将被子拉过头,但是抖着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慌张。
嗯,这样闷死就算了。穆少杭躺着暗自想到,眼角溢出了泪水。
文鑫保持一个姿势睡了一晚,全身酸痛,刚醒的时候右臂还失去了知觉。不过新年做了一件好事,他会有好报的,这么想着,一切阴郁就随风散了。
弄好早餐正想拿进房间给穆少杭,手机却响起来了。
“文鑫新年好!!”听筒传来欧阳清欢乐的声音。
“欧阳医生新年好!”文鑫放下盘子笑着说。
“你家究竟在哪里啊?我走到路口就不知道怎么走了。”
“诶?您要来我家?”
“是啊,新年串门嘛~顺便看一下你父亲还有穆大少的恢复情况。”
文鑫听他这么一说,连忙道:“您现在在哪,我去接你进来。”
欧阳清描述了一下,文鑫用盆子盖着早餐就出去了。
带着欧阳清走进房间,发现穆少杭还没有醒。轻轻拉过椅子让欧阳清坐下,欧阳清摆手示意不用又迅速弯下身掀开穆少杭的被子,惊奇地发现穆少杭双目圆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两人见状吓了一跳,赶紧围了上去。
“穆大少你怎么了?”欧阳清凑近一点仔细观察穆少杭的状况。
“穆先生你哪里难受吗?”文鑫转过身去扯纸巾。
穆少杭见欧阳清站在床边,转了转眼珠子又眨了眨眼,看着他说:“阿清,我睡不着,心里堵得慌。”
欧阳清见他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放心地坐下了,缓缓开口说:“想家了?”
文鑫听到欧阳清这么一说,想起昨晚穆少杭反常的举动,心一紧,也关切地看着他。
穆少杭转眼看了一脸紧张的文鑫一眼,摇了摇头。
“穆世伯打过电话给你吗?”欧阳清又问。
穆少杭继续摇摇头。
文鑫看得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个穆少杭的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情况似乎有点严重。
欧阳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开口说:“把裤子脱了。”
穆少杭听了,本来还晃神的人整个都警戒起来,下意识用手扯住裤头。
“乖,听话,我看看你恢复成什么样了?”欧阳清说着就去扯他的裤子。
文鑫见穆少杭一脸别扭样,想到可能自己在这里不太方便,转身说:“我先出去一下。”
但事实是,穆少杭反应过来,他穿着的是那条红内裤,要是让别人见到了,一世英名……
无论欧阳清如何强攻软泡他都不撒手。
最后欧阳清邪恶一笑,调转枪头挠他的痒痒,穆少杭被打个措手不及,松手的一瞬间裤子就被扒下了。
穆少杭气一瘪,“啊——”地叫出声。
文鑫闻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房间一眼。
欧阳清虽然故作镇定,但他却掩饰不了抽搐的嘴角、扭曲的面容还有抖动的双手。
“你想笑就笑吧,都这样了我不介意。”穆少杭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用力地揉了几下。
文鑫端着快要凉掉的早餐正遇上走出房间笑得快背过去的欧阳清,对方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进去。
走进房间看到被子盖好,但是眼神呆滞的穆少杭依然平躺,双眼放空。
穆少杭感觉自己的下限在新年伊始就被刷了个负无穷,还有什么让他在乎的了?面子?尊严?统统玩儿蛋去吧。
文鑫也没弄懂穆少杭反常的,一心只认为是家里的问题让他困扰了,也没问太多,弄妥了就离开了。
文长景见自己的主治医生专门来家里给自己检查,高兴得走得飞快,欧阳清摸了摸,又给文长景换了药,对文鑫说文长景恢复得很好,见他走得稳,想必骨头裂的地方也长好了,但是就怕新长的还不够坚挺,所以还是要小心为主,叫他过些日子带文长景去医院拍个片子。
黄娟见也快到中午了,死活也要留欧阳清在家里吃个便饭。欧阳清怎么也推脱不了,也就答应了下来。
午饭时欧阳清看到一脸锅底黑的穆少杭,又想起早上看到的场景,几度欲喷。
文长景也许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比较亲密的举动,不禁开口问他们两个的关系。
“我和他啊,不是冤家不聚头。小时候我见他太臭屁,不顺眼就和他打了一架,家长都见了,嘿,后来发现就住在同一个区,后来就成兄弟了。”
文鑫看了两人一眼,忍着笑意继续吃饭。
文长景又夸欧阳清年轻有为医术精湛之类的,欧阳清就谦虚说,自己一家都是医生,所以自小就接触这些,就是比较感兴趣比较熟手罢了。
欧阳清临走的时候,交代文鑫可以时不时扶着穆少杭多走几步,因为穆少杭本来伤不重,恢复得也快。要是不趁现在多走几步,以后生疏是一回事,就怕有心理阴影走不了。
文鑫点点头表示了解。
欧阳清一脸笑意地看了黑着脸的穆少杭一眼,说隔一段时间再来,就起身告辞了。
穆少杭一天都黑着脸,话也不多。
晚上睡觉了,轮到文鑫辗转难眠。心中的疑问像只小老鼠,一直用爪子挠着心窝,真想把这只老鼠赶出去,唯一方法就是问清楚。
这才不是八卦!这是关心!文鑫在心里对自己说。
于是他转了身,轻轻开口:“穆先生,你睡了吗。”
许久未见穆少杭回应,文鑫爬起来靠近床边一看,发现他半睁着眼沉默地看着自己。
文鑫抽了口凉气,开声说:“穆先生,你别这样吓人好吧?”说完又躺回被窝。
“想干嘛?”
“我们来聊一下吧?”商量的语气,文鑫尽量小心地问。
“我睡了。”穆少杭心一沈,赶紧拉被子盖过头。别问昨晚怎么了,他也不知道!
“虽然可能会让你不好受,但作为您的……”文鑫想了一下,究竟该如何定义自己的位置,然后又开口道:“您的护工,我想了解一下。”
既然会让我不好受你就别问了啊!穆少杭抱着被子暗自想到。
“你妈妈她……”文鑫觉得怎么问都别扭,干脆抛砖引玉。
穆少杭心一沈,脑袋先是静了一下,旋即闪过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你说什么?”穆少杭腾地坐起。
文鑫一看,心想碰钉子了,现在按Crl+z也没用了,于是心一横,说:“我说,令堂,就是,昨晚,你醉了,抓到人就喊妈,我怎么说也是受害者,被你当了一晚抱枕,今天腰都直不起来了。怎么说,别让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穆少杭不知为何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安心地躺下,拉过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文鑫见他躺回被窝,觉得他肯定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了。一边怨自己太狠了硬要揭别人的伤疤,一边拉过被子转身睡好。
当文鑫几乎睡着的时候,穆少杭才开口说了句:“她死了。”
文鑫心一抽,许久才缓过来。没想到生离死别,还是其中一种。
“对不起。”文鑫小声说,语气中尽是愧疚。
“都过去十三年了。”
清楚地记住年数,对于母亲的离去,受到的伤害肯定很大吧?至今对于母亲的离去依然介怀。
穆少杭别过头,看到文鑫的背影大半隐在黑暗里。
“怎么又不说话了?不是说聊天么?”穆少杭说。
文鑫动了一下。
“那我睡了啊。”穆少杭转了个身。
“因为什么?”文鑫纠结了很久才开口。
穆少杭又转了回去,说:“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了,那时阿清的妈妈——他妈是肿瘤科的,都已经叫我们要料理好身后事了。我那时要考初中也天天逃课去陪着我妈,想着反正也没几天了,能看几眼就看几眼吧。看到她做化疗掉光了头发,眼窝深陷,心里真的不是滋味。那时我还去买胶水,想把她的头发粘回去,你猜我妈怎么说?”
文鑫依然背着穆少杭,头也不敢转,紧紧抓着被子,使劲地摇头。
穆少杭自嘲地笑了几声,继续说:“她问我,她掉了头发是不是比我爸更帅?我说,骗倒一大片无知少女了。她骄傲地说,那行,别忙活了。”
“嘻嘻,伯母太可爱了。”文鑫笑着说,但是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就是啊,这么可爱的一个人,这么乐观的一个人。”穆少杭不着痕迹地哽咽了一下,缓了一下又继续说:“但现实还是带走她了。她闭眼前还眼巴巴地看着门,希望在黑暗覆住她的光明前能再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但她的期盼没能实现,那个人至此至终都没来看过她一眼。在那个人眼里,自己垂死的妻子还比不上一间公司。”
文鑫眨了眨眼,发现眼里挤出什么来了,又伸手去抹。
穆少杭似乎看懂了文鑫的动作,开口说:“喂。”
文鑫听穆少杭叫自己,连忙应他,但一时没能控制自己的音调,弄得声音效果有点怪。
“你哭什么。”穆少杭有点好笑这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就哭了?
“我没哭,我……只是来情绪了!”文鑫连忙沈声辩解。
“大老爷们的,我是受害者我都没哭。”穆少杭转个身,仰卧在床。
文鑫不动,依然侧着身留个背影给他。
屋子里静下来,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呼吸声。
“你那时那么小,一个人承担很累吧?肯定在被窝里哭了很多次了吧?我的阿乖被宰了我都哭了好久。何况你是至亲。”文鑫又缓缓说到。
“我是爷们儿,和你不同。”
“爷们都是从小孩长过来的,任你怎么爷们,在你是小孩的时候还是很不堪一击,依你的性格,肯定都苦闷憋在心里,在外武装自己,让别人看得自己很强大,让别人看起来自己没受多大伤害,觉得那些软弱的人都弱爆了。其实,你内心早就千疮百孔了,你也想找个人吼出来,不是么?”
穆少杭静静听着文鑫的话,也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不过与他相识不足一个月的人,自己竟然和他吐露了多年以来难以启齿的、隐藏心底最深处的事情。然而这个人却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他究竟有多了解自己?
自己又有多了解他?
“虽然我不能感同身受地说什么,也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不去探望你母亲。我作为一个外人没资格说什么,但是,在你康复的这段时间内,我会给你一个家的感觉。所以,别什么事都自己憋着,拆掉包裹住自己的围墙,好好感受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感受家的感觉,别再绷着脸了。唯一见你笑的时候都是捉弄我得逞了,那样的笑是病态的,你懂吗?”
穆少杭听了文鑫的话,双肩不住地抖,但后来抑制不住,还是大声笑了出来。
“好吧,既然你嫌弃,当我没说,你继续做你的面瘫精英吧穆大少。”
穆少杭大笑了几声,又说:“我不是嫌弃,我是高兴。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山珍海味我没能力。”
“不不,那些东西也就那个味。我是说,差个老婆,一家团聚。”
“那种东西大爷我也没办法附送。话说你条件这么好也没有女朋友么?”
“你觉得我条件很好吗?”
“比起我好多了吧!”文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
“那是。”
“嘿!给你点颜色你就璀璨了是吧?”文鑫生气地转过身,对上穆少杭因笑意而半眯的眼。
“我缺时间,缺时机。你呢。”穆少杭也看着文鑫有点肿起来的眼。
“我缺,什么都缺。如果到时候了还没补全的话,我就跟我爸妈混了。”文鑫一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