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浑身无力,就是喉咙也干燥的发不出半个音节,肚子鼓胀得忍受。
“娘!宝贝的肚子怎么胀成这样?”顺着自己腹部的一只轻柔的手掌发现自己的肚子鼓胀得青筋隐隐的露出表皮,跟
个圆滚滚熟透的西瓜一样,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一样。
“消化不良吧。”奶奶脸色有些凝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晦涩样。
我想起前世自己儿子两岁那年也得过这样的毛病,当时吓得不轻,自己还特意去图书馆查了这方面的资料。在现代这
毛病压根就不是病,微小细菌引起的小儿消化系统功能性紊乱。但是在中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早期,这是引起婴儿高
死亡率的一种比较常见的毛病。
我心中隐隐的有些恐惧:上一次就是胃病要了我的命。
“娘!那宝宝会没事吗?!”阿英一把拉住奶奶的手臂,希冀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奶奶的眼睛,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
让她安心,让她惊惧狂躁的心冷静下来的理由。
“会没事的!”奶奶紧紧扣住阿英的肩膀,坚定的语气似乎要给她自己全部的力量与信念。会没事的!我对自己说道
:至少不能让年轻的阿英母亲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
“阿英!梅大姐来了!”刚进院门的葛和平就急冲冲的喊道。阿英像是找到根救命稻草似地猛的站起身,飞奔着去开
房门。
“梅大姐孩子怎么样?!”葛和平气喘吁吁的脸上挂满了汗水,看着一旁同样累得够呛的中年女人急急问道。
“孩子小吃母乳是最安全的——”梅大姐的话还没说完,阿英就一屁股瘫倒在床沿上泣不成声。梅大姐看着有些心疼
道,“这时候不是自责的时候,这病得尽快治疗,不然孩子就危险了。”说着一双有些凉凉的手轻轻放到我的额头上
,“孩子还有些低烧,就更不能拖了。”
“梅大姐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阿英站起身,“噗通”一声硬生生的跪了下去。我的心猛的一磕撞到了
一块坚硬的石头上,生疼生疼的,疼的我眼泪流了出来。
“快起来!阿英不是我不救,我们这是村里的小急症,根本没那个药物!你得赶紧带孩子去县城的医院,越快越好!
”梅大姐一把托起阿英,急急的说道。
“我这就带孩子去县城!”葛和平一把抱起床上虚软的我。
“和平!你等一下我回去拿点钱一起带上。”奶奶说完,飞奔着向正屋跑去。
“你们夫妻两个也收拾一下,毕竟是县城也不是一去就能回来的。”梅大姐提醒道。
“和平!苦根怎么样了?!”葛宝金跟葛建国满身的泥土顾不上清理就急急忙忙从生产大队上赶回来。
“爹!要去县城,晚了恐怕——”葛和平不敢再往下说。
“县城?!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葛建国看着床铺上连哭的力气也没有的我,神情凝重,“爹!借生产大队的独轮
车用一下速度会快点!”葛和平猛的想起来,眼睛充满恳求的瞧向一队之长的葛宝金。
“不行!”葛宝金断然拒绝。
“爹!时间拖的越久,孩子恐怕撑不住!”葛和平不肯放弃,第一次对自己一向敬畏的父亲大声吼道,涨红的脸上充
满愤怒与不理解。
“我知道!”葛宝金猛的转过身怒声咆哮,瞪圆的双眼微微红胀,额上青筋暴跳。父子两个怒目相视,就这样谁也不
退让的对峙着,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爷——”我费劲全身的力气轻轻叫唤爷爷,如果爷爷答应将独轮车借出来,我到是奇怪了。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
但是我知道他疼爱自己的孙子,不比年轻的父亲给予的爱少多少。但是他同时又是一名忠诚的共产党员,来自二十一
世界的我深深敬佩这样的国家基层干部。
“爷爷的好孙子!”爷爷听到我的叫唤,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榻旁,将我小小的身体抱起来,搂在怀中。这个铁一般
硬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眶,似有太多的话想告诉我这个不足一岁的小儿,最终将所有的苦涩吞咽下,站起身默默的走出
房门。
最后年轻的父亲与母亲怀揣着老葛家全部的家底一百三十元钱和一床薄被匆匆上路。爷爷没来送我,看着村头大怀柳
树下,奶奶和大伯父、大伯母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那一刻我有种归属感,就像一粒种子落进温暖湿润的泥土里,开始
生根发芽。
第九章:贵人
“阿和!我来抱吧!”阿英看着抱着我疾走了十几公里的葛和平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心疼道。
“我是男人走这点路算什么!前两年到市里去整整四十多公里一口气走完,都不带喘的。”葛和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水,带着调侃的口吻说道。我静静的躺在男人炙热的怀里,汗水几乎湿透了我身下的薄被,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脉动让
我清楚的知道抱着我的男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他需要休息。
身旁同样脸色苍白的阿英咬紧牙关,亦趋亦步紧跟着葛和平的脚步,整整十几公里一半的路程愣是没有停下喝一口水
。
“哇哇~~~”我扭动身体哇哇大哭起来,希望自己的哭声能够让两位年轻的父母停下脚步休息一下。顺便也将自已一
路压抑的感动与心痛一并释放出来,曾几何时自己生病的床头前有人嘘寒问暖过?就是在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每天忍
受化疗带来身体强烈的异常反应时,面对的依然是空荡荡的病房和已经凉透了的白开水。
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夫妇因为我的哭声停在树荫下仔细检查我的身体后,立马又一次加快行程,向十余公里外的县城
赶去。就算是铁石做的心肠,在看到头顶上年轻的父亲那张布满汗水涨得通红的脸,这一刻也悄悄融化了。
爸爸!妈妈!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母,也是我最亲的人。心中坚定的大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一
直以来别扭矛盾的心情在这一刻得到彻底的解放,“我叫葛大勇!”我默默的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我应该融进这
个身体,这个角色,这个家庭。
“阿英休息一下吧!就快到县城了。”父亲看着旁边已然支持不住的母亲心疼的说道。
“既然快到了就再加把劲。”说着母亲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前面赶路的人越来越多起来,天色也渐渐昏暗。逢人便打听县城唯一的医院怎么走,在一路行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县
城最具权威,也是当时比较上规模的一家医院,赫然三层高的一栋楼房俨然是县城最恢弘的地标建筑物。
走进大厅最醒目的便是一张硕大的领袖画像,旁边便是挂号处,透过一排排小小的窗口能看到里面穿白大褂的医生。
“同志!我孩子生病了需要找医生。”父亲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所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在这样高级的医院里该怎样找
医生瞧病开药方。
“对不起!医院的医生已经下班了。”透过小窗口看见里面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正在收拾桌子上一摞的便条纸准备下班
。
“同志!我孩子病的厉害,拖晚了可能会危及性命,请您一定想想办法。”年轻的父亲着急,一把挡住医生准备关上
的小窗口。
“我真的很抱歉,医生已经下班了,这是医院的规定。”年轻的女医生有些生气父亲的无理取闹,一把拉住小窗口的
把闩“砰”的关上。父亲闷哼一声,吃痛将手缩了回来。
“阿和!疼吗?”母亲一把拉过父亲的手掌,轻轻揉搓着父亲被压得有些发白的拇指指甲。我心中恼怒:为什么这里
依然有那些自持职业高贵而高人一等的无知蠢人呢!
“同志!那医生什么时候来?”父亲失望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与自责,他只能抱希望于明天,而明天还来不来得及
他不敢想。
“朝九晚五!”墙内传来那名女医生高傲的声音。
父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拉住母亲走出医院的大厅,在医院门口檐下的石柱旁坐了下来。将我身上的薄被子重新裹了裹
,又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没有加重病情的迹象,紧蹙的眉头才有些放松下来。
“吃点吧,一天没吃东西了。”父亲从怀里掏出两张捂得有些馊的饼递给年轻的母亲。母亲接过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干裂的嘴唇可以想象这样的饼该何等的难以下咽,但是为了有体力不拖累孩子跟丈夫,年轻的母亲逼迫自己咽下去
。
这一刻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今天一天将我一生的感动都预支了,我已经没有可以感动的了,我需要好好的活着,为
了他们!
“这里不能休息。”一位五十岁上下带着黑色的边框眼镜,穿着整洁的藏青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们说到,淡然
语气却透着一股暖流让人很容易产生信任感,从他身上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知识分子固有的坚韧与忧郁。
“我们是从三十里外的大河村来的,孩子病的厉害,但是这里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只有等到明天医生上班才能给孩子
瞧病。在这里等也许能快点见到医生。”年轻的父亲以为有人要赶他走,一向温柔的性子也露出决绝的神色。
“孩子病得不轻!”中年男人听到父亲的话,一双浓眉紧紧的皱起。伸手轻轻拉开我身上的薄被,微凉的手指轻轻摸
了摸我涨得鼓鼓的肚子,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可是——”父亲一下子哽噎住喉咙,无奈的摇了摇头。
“跟我来!”中年人起身向医院大厅走去。身后的父亲和母亲有些茫然的互瞪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最后无不在对方的
眼中看到了希望。连忙起身紧跟着中年男人走进医院的大厅,刚好看到挂号的女医生准备下班。
“简院长!”年轻的女医生恭敬的向中年男子打招呼。看到身后的我们,脸上闪过一刹那的慌乱。
“回去写份检讨,不深刻的话明天就不用来了。”中年男子严肃着一张脸,唬得身后的父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我
明白自己这是有救了,而且遇见贵人了。
“简院长你不能——”年轻的女医生显然没有想到简院长居然如此严厉如此的决绝。
“我要的是一名医生,医生首先必须明白什么是医德!”简院长打断年轻女医生的话,铿锵有力的说辞让我对这个只
有一面之缘的简院长大生好感。无论哪个时代,中国都缺这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年轻的女医生看着简院长一脸严肃不容抗辩的决绝,气得铁青的脸上露出怨恨的神色。“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医院
的大厅,望着年轻女人忿然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担忧这个让我非常敬佩的简院长。
“最近儿童科的病房已经满员,先在这里住下吧。”简院长带着我们走在昏暗的长长的楼道内,直至一间贴着“院长
办公室”的门前停下。
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迎面扑来,“呵欠!”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感觉浑身不自在。一双小手紧紧
揪住身后年轻父亲洗得发白的白色短褂,将脑袋整个的埋进宽阔的胸膛,强劲的脉动和浓浓的汗水的味道让我莫名的
心安。
“把孩子抱到床上。”感觉到一束犀利的目光带着好奇的探寻焦灼在我身上,这样的感觉非常的糟糕,好似被剥光了
身子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万人指点。
“啊!”愤怒的从年轻父亲的怀中抬起头,陡然映入眼帘的便是简院长那双漆黑的眼睛。我的心猛的一颤:好锐的眼
睛。
“聪明的小子!”简院长促黠的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逗弄我。
“丫!”幼稚!扭头不理。简院长心情大好的拿起衣架上的白色衣袍穿上,将听诊器挂在胸前。而我这时候才发现这
间办公室很小,也很简陋。
一张长长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的堆着一摞一摞文件档案袋。旁边的靠背椅年代久远,暗红色的油漆已然凋落得露出里
面褐红色的木头。身后的整面墙柜上放满了专业书籍,或新或旧都一层不染,可见主人经常翻阅所致。
如此狭小的办公室中间被一帘白色的纱布隔开,拉开白色的纱帘布里面赫然一张简单的医用单人床和一张简易的茶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年轻的父亲将我四肢平伸仰躺在白色的单人床上,我居然能看到自己鼓鼓囊囊的肚子像小山丘一样隆起。一双修长骨
关节分明的手轻轻在我隆起的肚腩上游走,微凉的触感让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具躺在解剖台上血淋淋的尸体,锋利的手
术刀正一片片的将皮下脂肪分离。
惊悚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条件反应的一把撸开肚子上的手。两只肉肉的手臂一把护住自己的肚子,眼神戒备
的看着头顶上有些呆愣的简医生。
“孩子几岁了?”简医生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能看到那双智慧的眸子里闪过恶劣的坏笑。我有些疑惑这简医生不会
也是黑医生吧,亏我刚才还对他大加赞赏。
“快十个月了。”年轻的父亲担心的看着医生。
“你确定这孩子一岁不到!”简医生有些惊讶的看向年轻的母亲。
“恩!”年轻的夫妻两个一脸诧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猛点了一下头。
“医生!孩子——”父亲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没事!送来的比较及时,明天早上去挂号处登记一下入院手续。”简院长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脸颊,似乎手
中滑腻绵软的触感愉悦了简院长。捏着我肉肉嘴巴的指头得寸进尺的从两根变五根,拉扯得我嘴巴都合不拢,口水从
嘴角哗啦啦的流进我的脖颈。
是可忍孰不可忍!骤然发难,抬头就是一口。
“呜!”好酸!没长牙齿的牙床使劲一磕,酸疼得我眼泪再一次弥漫眼眶。但是看到简院长惊讶的长大嘴巴一副不可
思议状,心中不无得意,更加咬定青山不放松。
第十章:入院
“哈哈~~~”简院长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眶湿润,背得直不起来。倒是把我吓得不轻,心中嘀咕要不要建议这位
大叔打一针狂犬疫苗。简院长整整笑了十多分钟才缓过气来,旁边站着的年轻父母傻不愣登的看看我,又看看神似癫
狂的白大褂医生,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调皮的小东西。”简院长看着自己右手食指上湿湿的口水印和两个板牙臼,神情愉悦的好似捡到了百元现炒。
“医生!您——您没事吧?”年轻的父亲很不好意思的看着被自己儿子给咬的满是口水的指头,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
是该骂好,儿子才十个月,屁点的事情不懂,但是父母不能因为这推卸责任不是。
“不错的牙口,就是没长牙。”说着简院长故意摇着那只被我刷过的湿漉漉的食指头在我眼前得意的晃了晃,促黠的
眯着眼睛。看着我再一次目露凶光,龇出没牙的粉嫩牙床,于是震天的笑声响彻整座办公大楼。年轻的父母亲又一次
站在旁边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