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断,有什么说法?”李熙卿将我傻不愣登的脑袋给扳了回来,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甩了甩
脑袋,心中讪笑:哪有那么多不同凡响的老人家,这个世界上毕竟还是凡人多。
“民间有两种说法,苹果的“苹”字谐音“平平安安”的平,平安都断了,那就不太平了。”我眼睛骨碌一转就发现
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银质保温杯,想到睡着前还在身旁哼着摇篮曲的李妈妈,心里暖暖的幸福:一定是李妈妈
煲的营养汤。看来我和爸爸熬了五个夜晚设计出来的礼物,大获成功了,已经成功的俘获李妈妈和李爸爸的芳心。未
来的道路一片坦途~
“还有一种说法——”刚一拧开保温杯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鼻而来,“真香啊!甲鱼汤?枸杞子?人参须?我现在喝这
个会不会早了点?听说虚不胜补会穿鼻血的,咕咚!”馋得舌下津液泛滥,“咕咚”吞了口口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
一旁笑得怪模怪样的李熙卿。
“还有一种说法,削一只苹果皮不断的,爱情就能长长久久,天荒地老,心心相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顾不
上身旁听到“长长久久”“天荒地老”“心心相印”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挑起的弧线越来越弯的李熙卿。脑子里估摸
着这甲鱼汤可能对补血凝气有奇效,于是扭头满柜子的找勺子,却发现身旁的老人家正笑意吟吟的望着我。我心里“
咯噔”酸了一下,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保温杯。爷爷,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怕您七十古来稀的年纪喝了会不消化。
我年轻,又刚刚失血过多,需要大补。
“咕咚!咕咚!咕咚!”一口气连着喝了三大口,满足的眯起眼睛,摸着胃部一股暖流缓缓的传遍全身,就连四肢百
骸的神经末梢,也跟着懒洋洋的打着呵欠。抹掉眼角溢出的泪水时,却看到李熙卿正紧紧的抿着唇,冷峻的脸上泛起
一片片暗红,就连双肩也微微抖动着。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恨得牙龈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吃相难看点,值得乐
呵成这样嘛!
“宝宝醒了,精神头不错哦,看李妈妈都带什么好吃的~”李妈妈乐呵呵的举着手里绘有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卡通保温
杯,像只优雅的穿花蝴蝶一样,带着一阵淡淡的玫瑰芬芳飘到我病床前。身后的李爸爸任劳任怨的怀里抱着,手腕上
挂着,身后背着无数的大包小包,踉踉跄跄的走到病房门口还生生的被卡住了。
“猪脑炖胡萝卜,补血!闻闻看,香喷喷的~”李妈妈热心肠的将“米老鼠”保温杯拧开,递到我跟前。看着比我手
里足足大三倍的保温杯俨然是一只小电饭煲,而且里面粘稠的汤汁居然是诡异的褐红色,这玩意为什么感觉比鹤顶红
还生猛呢,我心里没底的瞅了瞅一旁闷声削消苹果的李熙卿。
“这里面有红枣,桂圆,枸杞,莲子,都是一些平常养生的食材,是李妈妈特意问的老中医。小孩子的身体吃不消吃
甲鱼,洋参~”李妈妈一边念念叨叨的向我解说这碗汤的神奇功效,一边舀了一大汤匙粘稠的褐红色“十全大补汤”
递到我嘴巴。
我的心肝脾肾肺一阵抽搐,这不是女人产后补血的吧?无辜的眼神投向李熙卿,他依然在削着苹果,这已经是第七只
了,而李爸爸正站在窗台前,仰望天空,研究今晚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望着李妈妈期待的眼神,心一横,眼睛一闭,“啊呜”一口含住李妈妈递过来的汤匙。入口居然甜而不腻,爽滑可口
,没有半点猪脑的膻腥,反而带着一点点红枣的淳朴与甘甜,让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家院子里那棵硕果累累的大冬
枣树。
“还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食物再漂亮也没用,得好吃,得填得饱肚子,那才叫一个实惠。咱们中国的
老百姓讲的就是实际,不搞花样文章。李妈妈看着我张大嘴巴还要,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而李熙卿和李爸爸同
时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感激之情。
“宝宝你手里的这汤哪里来的?”李妈妈的一句话,让我到了喉咙口的浓汤又重新憋回到了嘴巴里,零星的汤汁还窜
进了气管,于是我一边怔怔的抱着手里的甲鱼大补汤,一边剧烈的咳嗽着。
“咳咳~,不是李妈妈你煲的吗?”顾不得两只眼睛被呛得眼泪汪汪,疑惑的望着李妈妈同样诧异的眼神。
“甲鱼人参汤?!这哪里是你这年纪喝的,宝宝哪来的这汤?”李妈妈接过我手里的保温杯,倾斜过来仔细的看了看
汤汁下面的食材,然后一脸严肃的扳着脸沉思,“给孩子吃如此大补的汤药,绝对居心不良!谁给宝宝的?”
“柜子上拿的——”难道像七十年代港片里放的那样,不世的仇家混进医院大开杀戒?!哆哆嗦嗦指着左手边上的柜
子,我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比窦娥还悲惨,我才来香港几天,唯一算得上开罪的人就属“英资走狗”梁仁杰。其他
时候我一直本本分分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勤勤恳恳吃饭睡觉外加时不时赖一下小床,调剂一下无聊的生活现状,仅
此而已!
“那个~不是宝宝你的床柜~”李妈妈幽幽的说了一句,然后纤白玉指指了指我的右手边,那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床
头柜,上边还有一篮子红彤彤的苹果。
“那——那,那这个——”我惊慌失措的指了指李熙卿,又指了指左边的床头柜。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所以我坐到了左边,而且坐在这里光线好,风景也好。”李熙卿不无幸灾乐祸的耸肩,再一
次让我领教这家伙喜欢看我吃瘪的恶劣兴趣。现在回想刚才李熙卿嘴角古里古怪的笑容,一定是知道我会出糗才那么
乐呵。尽管恨的牙痒痒,但是想到眼前更为棘手的一件事,便有无尽的尴尬与无奈涌上心头。
“对不起,老爷爷,我把你的汤给喝了~”憋着嘴,皱巴巴着小脸,眼睛没精打采的半耷拉着。态度虔诚的道歉,眼
睛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却惊骇的发现人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眼睛。我浑身一个激灵,快速垂下
脑袋,脸上也跟着火辣辣的烧灼了起来。
“我其实只喝了三口——”不对!喝就喝了,喝多喝少在这上面较劲,忒寒碜了点,那要不——。我鼓足勇气,看着
身旁精神健硕的老人家,坦然的看着老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态度诚恳的说道,“要不你喝我的!虽然颜色艳了点
,有点像鹤顶——,那个,食物好吃、好饱、易消化,才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落落大方的将“米老鼠”大保温
杯递向老人,身旁的李妈妈想阻止,被李熙卿眼神示意给阻拦了下来。
“把勺子递给我。”老人家居然毫不犹豫的接过保温杯,还浅笑着要我手里的汤匙。我欣喜若狂的将汤勺双手奉上。
老人家很满意我态度恭敬,颤巍巍的伸手接过汤匙,开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老人拿着汤匙的手非常不稳,可以说是颤抖的非常厉害。很像老年帕金森的典型症状,就是民间常说的“抖抖病”。
可是这位老人双手手背上的皮肤坑坑洼洼,没有一处是光滑的。虽然已经是陈年旧伤,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来那是被大
火灼烧所致。
“味道不错。”整整大半杯的浓汤全进了这位老人家的肚子,吃完嘴巴一抹,将所剩不多的“十全大补汤”又还给了
我。他自己吃饱喝足,拉过被子就睡了。
“慢点!”看着我毫不避讳老人家吃剩下的浓汤,依然就着杯子和用过的汤匙吃得津津有味,李妈妈脸上的笑容既骄
傲又幸福,煮饭的人总希望自己的劳动成果被家人喜欢,最好是吃得连锅底都舔干净。
没有受过冻,挨过饿的人绝对想象不出冷到僵硬失去知觉,饿到观音土都是食物的那种滋味。只要经历过一次,便就
是死也不想再挨饿受冻。
第八十二章:寡人有疾
喝完李妈妈的爱心“十全大补汤”,再抗下李熙卿片成片儿的一整颗苹果,小肚子鼓鼓囊囊的终于舒坦了。靠向身后
软绵绵的枕头,慵懒着眯着眼睛,抱着凸起的小肚子,饱含孺慕之情的看着李妈妈嘀咕着明天煮什么黑鱼汤,猪脑汤
。而我期待的吧唧着意犹未尽的嘴巴,建议李妈妈不要将生姜切碎,喝汤吃到生姜颗粒太败兴。
吃饱喝足,餍足的懒虫爬上眉梢,眯着眼睛望着身旁沐浴在柔和光线里的李熙卿。冷峭犹如刀锋般厉气质常常湮没在
冷漠沉稳的外表下,这样的人一旦有一丝一毫的温情流露,那种感觉就像山震岳般的撩动人心底里的冰坚。
难得文艺一回,想着如何梗概李熙卿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与深度,却发现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厚重,还要深远,几
乎融入了血液,刻入了骨髓。想着想着便觉得下腹部一阵暖意流动,狂喜的浑身战栗,陡然从床上坐起,才羞赧的发
现原来是膀胱蓄水太多,想开洪排泄了。
“怎么了,不舒服?”李熙卿赶忙从旁边看护的椅子上探过身,疑惑的看着我掩藏在被子下僵硬笔直的双臂,和瞬间
涨得通红的脸蛋。
一旁正在整理刚刚买回来儿童装的李妈妈,也神色紧张的走到床铺旁。李爸爸研究完夜晚的天空,便一直被李妈妈强
制着对每一件稀奇古怪的儿童装给予正面的意见。好容易李妈妈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走到
我身旁。
“没——没有不舒服!”被李熙卿那双狭长凌厉却饱含关切的眼神瞧着,我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肤开始发烫,隐隐乳香
的味道开始在周身萦绕不散。
紧绷着全身的皮肤,下腹部的灼涨感越来越明显。哆哆嗦嗦的伸手向小腹部摸去,一贯只知道沉睡的小豆芽,现在像
只发胀的铅笔杆子。完了,我想上厕所!勉强抬了抬受伤的左腿,伤口缝合处骤然拉紧的皮肉让我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
“呃!”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恐的望着俯身在我眼前,近在咫尺的这张棱角分明的脸,那双漆
黑疑惑的眸子里慢慢的染上直达眼底的笑意。这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小腹部下,那里正
按着一只带有薄茧的大手。
“呜!”感觉大手在小肚子以下的禁区肆无忌惮的玩耍,一种被嘲弄的恼怒与羞愤差点让我一个没忍住,尿床了。所
以我恼羞成怒的抓起肚子上的咸猪手,给狠狠的丢出被子。委屈的抱着被“轻薄”的身子,凄然的瞄了一眼李妈妈和
李爸爸。
“没事!”面对李妈妈的眼神责难,李熙卿看着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的我,笑得不怀好意,“是宝宝想解手了~”低沉
磁性的嗓音像泉水抚过青石板,轻柔细腻,却也像是在用一根羽毛划弄我的心尖儿,又惊又痒得全身都敏感的直哆嗦
。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李妈妈抱宝宝去卫生间。”李妈妈脸上慈爱的笑容让我心肝脾肾肺一齐在秋风中凋敝。回忆起
五年前的日日夜夜,葛和平亲爸爸抱着我蹲在墙角边边角上,扒扯着我两只雪白莲藕一样的小嫩腿,一边颠晃着大腿
,一边发出“嘘嘘”声。虽然那种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的日子已经过去很多年,可每每想到,依然让我愤怒的
抓狂。
“不——不用!还不是很急——”身子挪啊挪,直接“哧溜”一声猫进被子里。脸上潮热的厉害,小腹部也不争气的
越来越涨人。难怪古人讲,人有三急:内急、性急和心急,这种全然不受自己节制的生理需求真真是急煞我这堂堂一
祖国未来花朵,迎着朝阳茁壮成长的国之栋梁。
被子里的闷热潮湿让我额头隐隐的冒出了冷汗,竖着耳朵听着外面静悄悄的一片。心中暗暗祈祷李熙卿能够识情知趣
的选择暂避,那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卫生间解决尿急。可等了半晌,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腹部以下的尿意是越来越明
显,绷得浑身轻颤,我快把持不住了!
“宝宝,用这个吧。”突然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落忍”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然后身前一股凉爽的风鼓
进被窝,透过微弱的光线让我一把抓住李熙卿塞进被子里的东西。冷硬瓷制扁圆的东西一拿到手,一排漆黑的黑线挂
上我的脑门。有过住院经验的,没人不知道有种叫作便壶的玩意,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哗啦啦——,哗啦啦~”恨不得地上有个土坑,我立马自己把自己给埋了。侧躺着解手本就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
,可我两只耳朵偏偏太过介意被子外的动静。于是乎,我这淋漓不尽的尿意愣是搞得像男人四五十岁时最常见的病症
,尿频、尿急、尿不尽、尿等待,典型的前列腺炎症,搞不好还会让人误会我“寡人有疾”!
当李熙卿探进被子将便壶拿走的那一刻,本就比针眼还小的心眼,比天还高的自尊让我尴尬的想自绝于人民。松懈下
来的身体汗蒸蒸的难受,憋下去的小腹部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舒缓了下来。两只眼睛在黑暗之中骨碌碌转动,像大狼
狗一样竖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底里的小别扭也渐渐抚平。回想当年面对十几个实习的俏丽小护士,医生当众拿我当道具,
手把手的教临床插尿管。老子眼睛没眨一下,脸没红过一次,当然当时是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思。
贼头贼脑的探出被窝,四下张望:李熙卿专注着手里甩得飞快的水果刀,李爸爸正静静的望着李妈妈叠着新买来的儿
童装。身旁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安详的沉入梦乡,病房中沉淀下来的温馨与平静,让呼吸的空气也带着祥和的暖意。
“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闷响之后,又是一连串“噼里啪啦”厚重物体撞击地面发出的响声,紧接着“救命啊——
”凄厉的惨嚎震得空空荡荡的房间一阵嗡嗡的轰鸣。李熙卿悠闲的依靠在椅子上的身躯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在他修长
的手指间飞窜的水果刀失去了踪影,留下急速转动时形成的淡淡的银色光影。
“救命啊——,杀人啦!”
“砰!闭嘴!”冰冷的声线像是金属划过水泥砖板,阴冷森寒,杀意肆意,一听就是恶贯满盈的超级巨恶正在奸淫掳
掠,杀人越货。可我偏偏对这阴狠低沉的嗓门似曾相识,搜遍脑子里所有认识的脸谱,没有一个符合穷凶极恶的“坏
人”面容,除了牛头山后,月亮湖畔,常年衣衫褴褛的木村叔叔,至今我还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双眼睛,一双暴戾黑暗的兽瞳,却似饱含令人困惑的舔犊之情。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种
在年轻爸爸身上时时流露的亲子血缘的羁绊,让我曾经一度担心这位狠绝男子会不会遇到麻烦,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