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看看这崖顶的夕阳与流枫谷有何不同吧。”
两个人便安静等待着。
他的青丝与他的黑发便被风吹起来,分不清。
他的白衣和他的青衫。
他眼角的温柔和他眉间的认真。
在夕阳之下。
是最温暖的岁月。
顾希牧却清楚的记得那天的夕阳,绯红色的席卷了整个崖顶的天空,那么强烈的感觉得到它散发的光芒。
他知道这真的是与他所见过的夕阳不同的。
它绮丽又不失壮丽。
凄艳又不失朝气。
在这绝情崖上,似是幻觉。
是只能如此各自驻守凝眸的宿命。
正如他和他。
遇见这世间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他和他。
开始的开始他们是陌生人,隔着他生命中的十几载的寂寞,他生命中十几载的倔强。
而如今,却一步步跨不出爱的重量。
“希牧。”他唤他。
“恩。”他应。
“你可喜欢。”
他不言语,却始终凝眸于那一场繁华。
他便知晓他是欢喜着的。
第十九章
墨宇辰和顾希牧回去的时候天已不早。
期间左慕枫却一直好奇白天二人去了哪里,自己回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公子和墨公子在,又这么晚才回来,想开口问又不敢,便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吃过饭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夜色清冷。
墨宇辰听着从顾希牧房里传出的寂寥箫声。
正是那:“
微许飘零意。漫掩书,闲萦西风,落花无绪。
寂寞冷香天付与,一寸万缕千丝。即吹去,不数别离。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弦断寒心,惘然知己。
忆往长自最销魂,归向杯中月里。
又携来,梦痕依稀。尘缘从来都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莫多情,情伤己。”(此诗句为摘抄,只是不知出处,切莫纠结。)
莫多情,情伤己。
即吹去,不数别离。
多情与否,如果可以掌控自如,又怎么可以算的上是多情?
不数别离?
这世上除却生死。
就属这别离无可奈何。
墨宇辰突然很想要看见他。
听他说话。
不想他一个人如此寂寥。
他再一次走向他,敲了门,静静等候。
他开门。
脸上带着淡淡的光华。
“怎么了?”
“半夜无眠,不如希牧陪我喝喝酒可好?”
他摇摇头,终是妥协。
在那颗枫树之下。
飘溢这浓浓的酒香,还有夜色淡淡的清凉。
“希牧,你在这里可还好。”
“呵呵,这里也算静所,还好。”他薄凉的唇映在琉璃杯上。
墨宇辰无言啜酒。
这一夜。
他一直沉默饮酒。
顾希牧陪着他不言不语。
酒到深处。
他眼神迷离:“希牧。”
他看他却不言语。
他仰卧于榻上。
眯眼看透过树枝洒下来淋淋散散的月光,安静寂然。
“希牧,我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准,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言语之间透出淡淡的悲凉,又有些忐忑,竟像是小孩子般不知所错。
“墨公子只是将顾某当做人生知己罢了,何来奇怪。”他凝眸转杯。
“不,这种感觉当真不是知己该有的。”他反驳,话已出口,他便不会逃避。
“你喝多了,早点去休息吧。”说着就要起身。
“希牧,我想我是喜欢你。”
他心一紧,随即涌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不似悲,不似喜,他却没有力气再转身大步离开。
“墨公子,顾某不喜欢这样开这般玩笑。”他强言道。
“玩笑?哈哈,你就只当我这是玩笑。”他不无苦涩。
“是。”他按捺着内心的悸动,狠心。
“希牧,你只需知道,今日我并不是醉酒胡言,也不是玩笑,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你……”
“可是,你也无须烦恼,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说,那么就忘掉我说过的话,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不自在。”
“顾某便只当你从未说过这些。”
他终于站起来,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关门的时候手指已是微微颤抖,背倚着房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良久没有动一下。
墨宇辰依然仰卧在榻上看着天空。
他屈指握住自己的领口,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胸口一丝一丝疼痛起来。
可是他却笑了。
希牧。
这一份感情,我墨宇辰是不可能放手的,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我就不说,可是爱了便是爱了,割舍不掉了。
这样相伴,总好过相隔千里。
遇见他,然后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里灼艳出一场惊世骇俗的美梦。
他待他,却始终是温和有礼,平淡疏离。
生平第一次,他无法猜测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思,猜不透,所以按兵不动,不是他不敢,只是不想因这自己的原因,而让他难堪。
即使只是说出这一句我喜欢你,也是挣扎了许久才说出口。
他的爱,不是占有,而是包容。
他这样看了一宿的夜色。
他在房内站了良久,眼角的泪痣时不时传来尖锐的疼痛。
可是。
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有么?
第二十章
他可以当做他不曾说过些什么,他也可以假装忘记自己真的说过些什么。可是,说出口的话,怎么能隐瞒得了那一点点心事。
顾希牧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对于他,他是在乎着得,那个人出尘的气质,那个人慵懒的样子,那个人笑起来眼角洋溢的淡淡的温暖,那个人噙在嘴边戏谑的笑意,那个人对自己的种种,对自己的好,他全明白,而自己也是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不知道这是否还是朋友的界限。
而墨宇辰却是看得清楚,自己对那个疏离的白衣公子再不是单纯的欣赏,再不是朋友般的惺惺相惜,从一开始的靠近,从一开始的觉得他的与众不同,他的飘然超世,到现在心疼他的哪怕细小的皱眉,总想要给他最好的笑容,想让他做个普普通通的会笑会难过的顾希牧,想要守在他身边,温暖他十年的孤寂。
只是,这样的感情却是与世不容的,所以,不能轻易踏出一步,只是,爱上一个跟自己一般的男子,所以,这爱便成了牵绊的迷途。偏偏放不下。
开口,却没办法跨过去这一道鸿沟。
翌日,一切无异,他还是那个冷淡疏离的他,他还是那个遗世独立的他。
墨宇辰和顾希牧似乎都已经忘了昨天的纠葛心结。
“希牧,昨晚睡得可好,那么晚还要拉你喝酒。”他像往常那般对着他温柔浅笑。
他也笑道:“没什么,反而睡得深。”
“那便好。”
“你呢?”
“还好。”
就这样温如水淡如风的过了几天,这天,左慕枫出去的时候却突然莫名其妙的收到一个纸条。
说是要交给顾希牧,他不知道公子在外面还有谁是熟识之人。
回去便交给了顾希牧。
顾希牧同样困惑,自己在这里除了墨宇辰,再无相识之人,又是谁?难道会是师傅?
打开。
“明日,城郊见,事关于你与墨宇辰,不用惊动其他人,你自己来便可。”
自己与墨宇辰?
究竟会是谁?
“主子,东淼他们有消息传回了。”
“说。”
“那些人,说起来都和前朝有关,曾经是极其拥护太子和皇后的江家,而带头人正是江洛尘。”
墨宇辰沉默静思。
“江洛尘,原来你竟然没死,哼,那么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吧,接下来你又会怎样呢?我拭目以待。”
“还有……”风浅飏犹豫着。
“恩?”
“我……我查了于顾希牧的身份。”
“谁让你去查的?”墨宇辰怒气直飙。
“为了主子的安全,我必须这么做。”风浅飏不怕死。
“安全?你的意思是他会伤害我么?”他冷嘲。
“这个我不能确定,但是我必须要排除一切对你不利的因素,这是我的职责。”
他叹气:“我知道,但是,希牧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是我很信任的人,我不要你背着他去查些什么身份,这些我都不在乎。”
“可是,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谁么?就是被当今皇上,也就是你的亲哥哥灭了满门的顾朝的儿子。”风浅飏一口气说完这些残酷的事实。
“顾朝。”他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风浅飏怔忪不知所措。
“对,就是顾朝,你忘了么,顾希牧就是他的儿子。”
“呵呵,浅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他艰难笑。
“我知道。”他一语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风浅飏,你找死么,在这里胡言乱语。”他怒吼。
却在下一刻突然沉默,不说一句话,背对着风浅飏坐着,风浅飏只觉得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微垂了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在这一刻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静静悄悄,却让风浅飏的心里极不好受,自家的主子何时这般,鼻子一酸,他狠心道:“所以,顾希牧,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他依旧没说话。
“即使你不在乎,他呢?如果他知晓这一切,会怎么样?”
希牧。
希牧。
原来,我竟是你的仇人么。
他却突然笑出声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却让人捉摸不透,那一笑,便笑得能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心里的那一根弦似乎断了。
断的彻底。
笑完之后他便不动了,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喃喃地说:“希牧……这便是真相么……真相……原来这样残酷。”
风浅飏看着这样的墨宇辰,心里憋得难受,但却还是狠心道:“还有,今天江晗尘在郊外约见了顾希牧。”
“是吗?”
这样,希牧,你此刻必定是知道了吧,知晓了这一切。
他再一次笑出声来。
很奇怪,明明心痛的接近麻痹,却只想要笑。
“浅飏,你下去吧。”他无力。
“主子。”
“我没事,你去吧。”他未曾抬头看他。
风浅飏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是对的。
可是。
除了这样,他别无选择。
比起主子的安全,这点伤并不能阻碍他。
第二十一章
顾希牧如约来到了城郊。
眼前带着面具的男人,看不清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却让顾希牧很不舒服,那样的目光,阴狠恶毒,让人不想正视。
他没有说话。
那个男人却笑了:“顾公子,你很疑惑?”
“有什么事?”
“什么事?哈哈,顾公子,原来你便是那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人?”
“顾某不知哪里忘恩负义,哪里不忠不孝了。即便是这样,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无关,但是,你的父母呢?和他们也无关么?”
“顾希牧,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顾某的身世和你有何关系?”
“呵呵,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倘若你的身世和墨宇辰有关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悦,很讨厌这人的感觉。
“你和墨宇辰走的很近?”
“如果没事,顾某告辞。”他欲转身离开。
“顾希牧,你可知道那墨宇辰是你的灭门仇人。”
他开口,却说出了这样残酷的话来。顾希牧站着没有动,看向他。
“这有关于十几年前得一场皇室动乱,你爹本是前朝的大将军,可是,当今的皇帝也就是南宫晗,他在十几年前曾经带兵进入皇宫,逼迫他父亲改立太子,老皇帝本就有病在身,虚弱不堪,这样一来,便当场气急身亡。你爹对前朝皇帝那是忠心不二,由于太效忠于前皇上,而让当今的皇帝起了杀意,于是,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顾家。而你就是顾朝的唯一儿子。你知道墨宇辰的真实身份么?哈哈,他便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南宫辰。”
“顾希牧,你定猜不到,被你视为挚友的墨宇辰就是你杀父仇人的亲弟弟吧?”
“没想到吧,竟然和自己的仇人这般亲近。”
顾希牧始终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我希望你可以和我合作。”
“不必。”他坚决。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那么你好好看看我的这张脸。”
那带着面具的男人蓦地扯掉脸上的面具。
纵横的伤疤,干涸着,半边脸已经焦灼不堪,可是眼神却始终充满着森然的恨意,益加让人无法直视。
“看到了么?这就是和你父亲一样的遭遇,可是我活下来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活了这么些年。”
顾希牧看着他的脸。
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眼泪,只有一片寂寞划过的空白。
那张脸在他眼前无限期的放大,放大,狰狞丑陋,逃不开。
他却突然开始头痛,撕裂般的疼痛。
在这种疼痛里他似乎隐约看见了很多一闪而过的场景。
看见自己一个人在大火之外。
无声呼喊。
不知所措。
眼角的泪痣却在此刻像火烧般,愈演愈烈。
“你好好考虑,我会再来找你的。”他只听见那个男人说了这样的话。
他想要离开,却没有力气。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支撑点,让自己可以站得坚定一点。
于是,颓然倒下。
原来这十年来是自己忘记了一切,跟着师傅在流枫谷过了十年平淡的生活,却突然听到这样的真相。
恨么?
不恨。
只是。
觉得悲哀。
曾经,自己也会在生病的时候,渴望有父母陪在自己身边。
曾经,他不止一次,问过师傅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
曾经,他也很想去外面热闹的地方,可以有很多人和他一起玩,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背书,练剑。
曾经,他多少次晚上做噩梦,醒来却只能自己抱着自己,独自到天亮。
曾经
……
只是,再也没有了曾经,他在一天天后,终于变成那个现在这样,无悲无喜的顾希牧。
变成了清冷疏离的顾希牧。
于是,便在也没有了渴望。
可是,遇到了他,他好不容易又在心里多了一点点的期盼,和想要幸福的心情,却突然发现一切原来这样戏剧化的悲惨。
墨宇辰。
原来这便是真相。
只是。
这真相太残酷
我们怎么抗衡。
我不恨你。
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为什么偏偏在感受到一点点幸福的时候。
才知晓这一切。
第二十二章
墨宇辰在等。
他在等着他的他回来,他甚至害怕他知晓了这一切会选择再也不回来。
或者他会恨他。
但是他还是想要等他回来,看得到他,感觉得到他。不管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都无所谓。只要他可以回来,这样便好。
顾希牧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墨宇辰站在枫树之下。
他站在他身后。
只是这样看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