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所以,不必担心。』
旋即,漆黑吞噬了他最后的一丝光明。
走至他们身旁的云悠,用着一双冷淡目光,静静地环视了被高涨火焰围绕的破旧厂房,含糊不清地低声说了几句后,
视线,忽地扫向司徒。
他伸出手,艰辛地将拉法西尔一把拉起,吃力地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强烈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咬紧唇瓣,硬撑下
来。
蹒跚的步伐迈开,代表了从此的分离。
漫天黑烟如当时的情景。
清泪,没有预兆地从云悠殷红热烫的眼框溢出……
司徒迷蒙地看着两道交叠在一起的模糊影子,逐渐从自己眼前消失。
像是松了口气地,以大字型仰躺在地,蒸腾的热气在四周叫嚣地缭绕,飞舞的火舌灼烧这里的任何一处。
而他也会化作灰烬,和它们一起。
直到最后,司徒始终不明白,云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是,从刚才的对视,他读取到了,那双和自己一样清澈翠绿的两弯深潭中所含带的意思。
悲伤的……充满着悔恨与不舍的情感。
「爸爸……」司徒微笑地闭起眼,恍若自己躺的地方并不是即将被焚烧殆尽的残破空屋。
而是拟造于自己记忆里,那洋溢着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迎面袭来的舒服微风吹拂着肌肤,这是让人感到愉快、轻松的
下午时分。
他和云悠两人,亲腻地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悠闲散步在河堤边。
忽然,从不远处来了一个人。
男人身袭笔挺的西装,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狭长黑眸里盈满了温和的柔光,沉稳地对着自己和云悠招了招手。
那个人……
是他这一生最爱的,拉法西尔。
76
嘎吱地踩着满地碎裂铁片。
一道黝黑挺拔的阴影蓦地出现在这,笼罩于闭着双眼的司徒上方。
「抱歉,我必须打扰一下让你做白日梦的时间了。」
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侵入鼓膜,熟悉的波长与震幅,司徒连眼睛也懒得睁开了,迳自疲累地低笑:「……果然是你。
」
「呵,瞒不过你。」
「那个男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司徒语带苦笑地询问对方。
「我想,应该是你猜想不到的。」
「这样啊……」那么肯定是他最重要,最喜爱的东西了?
让人猜想不到的爱恋,是珍贵且独一无二的宝藏了。
若是得到了他,再将宝物藏起来,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能和他争夺这份难得可贵的珍品。
即使这么做,是种伤害,是种破坏……
让他们彼此之间应该好好维护的关系因而破碎,也无法轻易的放开。
就像当时的他与拉法西尔。
茫然地苦苦追寻着,尝尽了椎心刺骨的痛苦。
「呵……多么傻的方法。」司徒不禁嘲讽地露出一丝苦笑,笑着那个人,同时也笑着自己。
「你们的傻,不相上下啊。」对方了解地如此说道。
闻言,司徒闷声咳嗽地笑了。
悠哉地抽着烟,身后、周围是即将倒塌的钢筋和铁片墙瓦,男人冷静自若的模样,像是这一场熊熊燃烧的火焰,根本
丝毫不足以让他畏惧。他语气平淡地说:
「想活下去吗。」
蓦然,司徒陡地怔住,睁开一双朦胧如雾气般看不清楚的眼。
「活下去……」他自嘲地讽笑,抬起手抚向自己的眼皮。「我对杀人……已经感到腻了啊……」
腹部的伤口仍不断出血,影响双眼的毒素正在恶化。
不想继续杀人的杀手,身体残缺的他只能选择退隐。
但是——,还有什么地方,愿意收留这样的他?希望师父和拉法西尔能够一起活下去,而自己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子
的,也无所谓了。
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男人再次询问:「你确定?」
司徒轻轻地点头,含笑地淡道:「嗯……不想再杀人……」
不想,再伤害人了。
再怎么美丽的爱情,都一定会有曲终人散的一天。
司徒对拉法西尔渐渐萌生的依恋与狂爱……不是毫无理由的,而是比恨还要深远的羁绊。
无论何时,他们都站在抉择的路途上,等待着彼此,期盼着对方可以牵起自己的手;但是当付出的期待,多过于手中
所得到的,两人的身心不禁开始感到疲惫。
开始产生矛盾。
隐藏在人们心底那份太过甜腻的爱,让人无法防备的蛀了牙,将毒液一点一滴地渗进于体内,散布至各个角落,无药
可解。
有没有资格,有没有能耐去紧握住喜欢人的手心,那是比考验还要更加困境的问题,只要不敢踏出那一步,那么也许
……就再也握不住了。
永远记得他。
无时无刻地希望他能够永远记得自己的微笑。
一如他曾经给予自己,那抹令人难以忘怀的微笑。
永远,永远都存在他内心深处……
和吞灭一切的火舌,化为美丽的灰烬,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男人英俊帅气的容貌,总是流淌着些许忧郁的神情,即便
是在对自己说着恶毒的话,却依然看起来如此悲伤的男人……
司徒双唇不能抑制地颤抖着,沙哑的嗓音断续地呢喃轻语:「Te quiero……」
我爱你,拉法西尔。
他是全世界……最让自己舍不得离开的人。
困难地伸出右手,司徒将悬挂在颈项上的那条,不小心被四处飞溅的星火烧断了一小截的尼龙绳,掌心紧握住沁凉温
度的一小枚物体。
这枚银戒指。
他一直都没有机会还给拉法西尔。
如今,却成了自己最后的思念。
望着戒指,彷佛也望着男人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眸,沾满血迹的美丽脸庞,蓦地绽放出一朵绝艳、璀璨夺目的温柔
笑靥,他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
谢谢,我收到了……
这是你……最后留给我的——礼物。
轰隆!
猛地一声轰然巨响。
破旧的建筑物本体燃烧着越来越壮烈的火焰,在支助快被啃食干净时,终于支撑不住地坍塌,钢筋、屋顶全数崩垮了
。
将这里所发生过的过往,全部掩埋……
随着那个人柔情的幸福微笑,消失在一片火海里。
——爱情,等待着一个人的温暖。
才能将爱永远的融化。
然后,才能将幸福永远的延伸下去?
77
「你终于出现了……约瑟夫。」
柔和的磁性嗓音清悦地响起,那人位于一处弥漫花香的庭院,气息却闷热、潮湿得令人难以忍受。
俊美无俦、穿着轻便的男人,眼波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盛开的一整排花丛,指尖轻柔地捻起一朵娇艳清丽的白色牡丹花
,捧至鼻间,陶醉的嗅着花瓣香气。
没有人回应。
他神情温柔地微微一笑,宛如捧起星月般地捧着那朵牡丹花。
「噢?我都忘了。」倏地将花给捏碎。
男人眯细一双流转邪佞光影的眼眸,异常轻柔地说:「是啊,现在的你,不叫约瑟夫了,叫做『刘墨』?」
唰!
一道森冷锋锐的精芒射向男人脚边约几公分的位置,类似一种警告的意味。
「为什么?扎金。」
沙沙地拨开了翠绿树丛,低沉稳重的嗓音主人是一名黑发、黑眸,全身笼罩着黑衣包括眼眸底下面貌的挺拔男子,他
手掌的指缝间各夹着几把纤细的刀柄,眼神冷淡地睨视男人。
松开手,让掌心破碎的花朵散落一地,扎金性感地扬唇轻笑。
「我替他们完成自己内心丑陋的欲望,不好吗?」
「利用杰西德制做出那些药……你到底还想害多少人丧命。」
扎金含笑地耸肩,将自己的视线对上男子那双漆黑眸光里隐约窜动的一缕冰凉寒光,
雷·拉法西尔因缘际会的成为了自己的替死鬼。
而东城云悠则是献给部下的祭品,至于司徒敬——呵,单纯只是个诱饵……然后,剩下的是最后的幕后黑主,杜飞勤
。
在这场棋局里扮演着黑吃黑的人,是他,扎金·哈贝罗德。
没有人能猜想得到,他是为了什么而策划,身为一场混乱万恶的首脑,他扎金愿意配合着贪图利益的杰西德,只是表
面上的工夫。
「你凭什么!」
咬着牙,男子毫无一丝情绪波动的脸庞上终于有了怒气的表现。
斜睇了他一眼,扎金笑吟吟地迳自举步走向他,呢喃地细语着: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引出你这个乱逃家的坏小孩啊……」他迅猛地伸出手捉住男子的手臂,看见对方也没有意思
要挣脱,扎金冷不防地露出了得逞地冷笑。
「别碰我。」男子冷冷地鄙睨他,警告地瞪着。
他嘲弄地掀唇讽笑。
「拜你所赐……只要我有『念头』,想在这毒死你都可以。」
「那也要怪你,」扎金眯眼,阴鸷冰冷地盯视着他的脸,恍若毒蛇撕咬着猎物般。「怪你……不好好珍惜我所珍爱的
这副美丽躯体……」
「对,没错。所以我罪该万死。」他语气十分干脆、果断地承认,同时,也让那一张俊美得无懈可击的脸蛋霎时凝结
住了。
男子撇开与他相望的视线,淡淡地说:「放过司徒吧。」
扎金猛地掐着他的下颚,逼迫他转向自己。「嗯——?这个,也算是人的自私心?」他讥笑地轻柔说道。
「你怎么不说——要我『放过东城云悠』呢?」
两条眉纠缠地紧蹙着,男子神情忿恨地不发一语。
见状,扎金嘴角轻扬,更是变本加厉地刺激他。
「因为他是害死你姊姊的凶手?」
指腹隔着那层布巾,压住男子温热的双唇,他声调轻如羽絮似地,在近若咫尺的男子面前柔和地喃道:「你啊,真是
一个疼爱外甥的舅舅。」
「只可惜,我最喜欢摧毁别人心爱的东西……」
「尤其是属于你的。」他笑得灿烂夺目。
「呐,约瑟夫。你说呀……我该怎么做才好?」
「……」男子沉默地紧抿唇瓣。
「不想回话?」
扎金无奈地叹气,得寸进尺地揽住男子的腰身,双唇紧贴在他的耳背,继续说着:「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东澳港口,
今晚也许会有大骚动唷。」
闻言,男子陡地瞠大眼眸,愤然地推开搂着自己的男人!
苦痛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扎金,他拉下布巾,露出一张苍白斯文的清俊脸庞,干燥的嘴唇轻启,低声说了句:「你变
了。」
旋即,他猛然转过身,飞也似地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恍若夜空中的一道璀璨流星。
「主人,需要属下去追缉他吗?」
藏匿在阴暗处,观察他们许久的美艳女人探出了婀娜身影,恭敬地询问着自己的上司。
「不用。」
扎金悄悄地阖上疲惫的双眼。
「他会再回来这里。很快、很快……」回到他的身边。
杀戮是为了什么。
他说:是为了完成——与你的约定。
78
——如果活下去就是所谓的「幸福」。
那,为何会感到如此的悲伤?
『xx号凌晨,警方接获民众通报,位于XXX附近的一处废弃厂房发生了火灾……研判是私人械斗所引起的……目前警
方正全力搜索着残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
四十五寸大的液晶萤幕上播放着早晨的新闻。
偌大的病房里,一张床,两个人,点滴缓慢地滴答作响。
站着的人,穿着无袖、朴素的草绿色唐装,衣袍下摆附近,绣制了美丽金线编织成的流水和飞落的花瓣,一头及腰的
乌黑长发因为右耳上的伤口而高耸盘起;那张绝艳脸蛋被划破几条伤痕,惨澹地没有一丝血色。
左手臂打了石膏悬挂在胸前的云悠,眼眸沉静地凝视着病床上,那名半坐起身,将受了伤、缠了好几层绷带的背脊倚
靠在直立的枕头,男人的视线打从自己走进房内后,便没离开过萤幕。
他呼吸凝滞几秒,决定打破彼此的沉默:「……再住个几天,你的伤势就能够办理出院。」
「嗯。」
「要喝水吗?」
「嗯。」
「水果?」
「嗯。」
两人互相对话了几句,反复着如此没有意义的答应模式。
云悠干涩的唇瓣不悦地抿起,眉头轻蹙,他转过头低声地说道: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吧。」
男人依旧是空洞无神地直视着萤幕,然后气氛再度陷入一片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他恍若回过神似地垂下酸涩的眼睑,语气云淡风轻地喃语着: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挽回不了。
从他手里失去的温度。
闻言,云悠猛地一愣,旋即沉下脸,右手悄悄地紧抡起拳头,指甲扎进肉里渗出了些微的血丝。
「合约是我签的。」
「我知道。」男人轻闭起双眼。
「让司徒去暗杀你,也是我命令的。」
「我知道……」
「那——我们之间,没有话可以说了。」
云悠苦涩地落下句号,嘴角浅扬起一抹感伤的弧度,湖水绿的眼眸中流转着滢滢闪烁的光芒,向他说了声「再也不见
」;随后,在对方还没有任何情绪反应时,走出了病房。
走出了,雷·拉法西尔的人生。
这次是真的,将这段已经过去的感情,划下了句点。
他离开之后,房内只剩下外头吹拂进来的细碎风声,以及电视机的声音。男人坐在病床,两道干涸的泪痕,实在不适
合出现在他英俊帅气的脸庞上。
思绪渐渐地飘移、划远,他的脑中净是先前的那段话。
无法忘记,像是一根根的银针狠狠地刺进心脏的疼痛。
莫宇在他醒过来的第二天,用力地挥了他一拳。
「你……」
「他死了。」
「什么?」拉法西尔怔怔地瞪着他。
「他,死了。」
莫宇阴鸷、充满了怨恨的目光,刺得他内心直发冷。
不祥的预感,在隐隐作痛的心脏深处,抽痛着。
「司徒敬死了。」
「让你和东城云悠顺利的逃出去……」
他一语未尽,俊逸白净的五官便忽地狰狞起来。莫宇双眼通红,愤怒地将辞职信粗暴的扔至他的面前!
「这样……你开心了吗?」泪水滑落了脸颊。
「他死了!你满意了吗!」
莫宇涨红着脸,使劲全力的大声吼道!
他完全顾不得这里是医院。
反正,有钱人住的病房是特别隔音设立的VIP室,即使眼前这个男人涉嫌发生过命案,还是会有保镖专门推阻记者进
入采访。
这样多好啊?就连司徒的死……他们也可以全部隐瞒。莫宇讥讽嘲笑地扯了扯嘴角,忿恨地旋踵欲推门离开。
「莫宇!」
拉法西尔赫然叫住正迈开步伐的他。停下脚步的莫宇,十分不爽地回过头,斜睨了他一眼。」
男人浑身发抖,发白的手指紧揪着腿上的被单,角度让他刀刻般立体分明的英俊脸庞,留下了凄凉、黯淡的阴影。拉
法西尔睁大双眼,断续地沙哑说道:
「带我……去看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