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师父旁边看去,正站着苏澈,挺拔修长的身材,俊美端正的面容,让我看得眼睛发直,眨都不眨一下,心中暗道:这正耀顶上千余号人,又有哪个有我师哥好看?
“上一场唐风堡胜了,这一场玄钺门对唐风堡。”
我这才注意到巨石顶端还站了两人,正相对而立,剑拔弩张,我不由得问身边的人:“这比武是怎么个比法?”
“你来迟了吧,都已经比完那么多场了,”那人一脸可惜的回答道,“比武夺帅,强者为尊,每个门派只消有人输了一场,便算是淘汰了。”
“哦,”我点点头,“那胜负又如何算?”
那人指着巨石指点道:“就在那上面比武,谁先摔下来,谁就输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看下一场,玄钺门对唐风堡啊。”
“嘘,小声点儿,开始啦!”
石上两人相互揖了揖。玄钺门的人手持一把的长柄青铜夔纹钺,铍头尖锋直刃,看上去足有三十来斤重,唐风堡的青年则是使一根黑色软鞭。
但见青光一闪,长钺已是倏然挥出,然而只砍到一半,鞭梢便蛇一般的缠住了钺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只是微微一扯,便化解了强劲的力道,当真是四两拨千斤。玄钺门的人一个翻身,手腕顺势翻转,脱开了长鞭,便急攻唐风堡人的下盘,但闻鞭头啪的一声击在地上,青年借力一跃而起,纵身避过,转身便是一鞭抽下,被玄钺门的人用长钺趁势猛的斩钉于地。
哪知那软鞭看上去不起眼,却不知是什么材料铸成,一斩之下竟尔不断,鞭柄一挑,又被抽了回来。两人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青年的软鞭突然卷住了铍头,顺势绕了几个圈,牢牢缠住,玄钺派的人紧抓长钺,想猛力脱开,却是怎么也无法扯回,青年招式忽变,大喝一声,手臂一举,竟将鞭子连同长钺和人高高扬起,飞跃半空,鞭梢一松,便将对手摔下了巨石。
四周喝彩声,叫好声,鼓掌声,惋惜声,惊呼声连成一片,唐门堡连赢两场,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周围其他门派的弟子议论纷纷,摩拳擦掌。
“长钺对软鞭,果然还是兵刃上吃了亏。”
“傻瓜,要是他的内力高深,刚才就能把人家鞭子斩断了,还有什么吃亏不吃亏。”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我不禁又暗自为浮剑山庄捏了一把汗。此次武林大会的人数之多,水平之高都是我之前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师哥能不能应付得来,师父的身体能不能撑的住。
“上一场,唐风堡胜。下一场,炎珠门对唐风堡。”
炎珠门。我抬眼看去,连默摇着折扇,脸上倒并不紧张,施施然的走到台前,纵身一跃,便上了巨石。
唐风堡的青年连战两场,这次便退下了,重新换人上来。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上场的是一个身穿淡青绸裙的少女,秀丽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唐风堡堡主的长女唐羽凡吗?美人啊!”
“别看她的长相,出手厉害的紧,比刚才的弟子还要强。”
我看着连默,他站在石顶,微笑道:“唐姑娘,可以开始了吗?”
唐羽凡手上拿了一根铁鞭,比刚才青年手中的软鞭要粗长许多,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属光泽,她纤手一挥,软鞭啪的一声响亮的抽打在地上,扬起一片石屑尘土,端颜喝道:“亮兵刃吧!”
连默挥开折扇:“在下的兵刃便是这把扇子,姑娘出招吧!”
唐羽凡不再多言,手腕轻摆,鞭子甩了几圈花式,直如雨落水溅,风生水起,动作轻灵优美的如同风中飞舞的绿叶,长鞭飞旋舞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却是招招不容情的直攻要害。
在十八般兵器当中,长鞭难以驾驭,亦是难以躲闪,总是能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方位突然袭来,给对手致命一击。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却蕴含凌厉杀机。
连默看上去漫不经心,一柄折扇却是使得滴水不漏,但见他时退时近,有守有攻,长鞭舞的再急,却也半点碰不到他身上。饶是如此,众人还是看得屏住呼吸,圆瞪双眼,大气也不敢出,紧张的要命——那铁鞭抽在地上啪啪作响,一声响似一声,一鞭重似一鞭,到得后来,竟是呼呼生风,烟尘漫天,石屑四溅,连巨石之上都是鞭痕累累(破坏风景区环境啊)。众人心下都想:这万一不小心中了一鞭,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两人拆招间,连默不断的向前逼近,离得越近越是凶险,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铁鞭打不到连默,又总被那柄折扇挡来挡去,唐羽凡当即招式一变,鞭梢精准的卷住了连默的折扇,当下用力一抽,不想连默反应甚快,连续几下转腕,不但折扇未被抽落,反而还故意多绕了几圈,缠的更紧了。连默一手控住折扇,一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唐羽凡的志室穴点去。
唐羽凡大惊之下直往后避,然而鞭子缠在折扇上,既无法脱开又不愿松手,却是闪避不得,情急之下飞起一脚直踢连默面门。连默微一侧身便闪开了这一脚,顺手改点脚腕处的内踝尖穴。没料到唐羽凡右足一偏,点穴倒是避开了,只是脚上的鞋子代之受过,远远的飞了出去,直落到石下。
众人不禁忍俊不禁,却又不好笑出来。连默也是一呆,微一用力,将折扇抽回,向后纵出。
“停一下!”连默叫道,正欲收扇,哪知这唐羽凡甚是倔强,虽然只有一只鞋,却依然咬牙急攻,穷追猛打,鞭子凌厉无比的向连默攻去,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留。
连默折扇开叠自如,动作潇洒,招招化解的了无痕迹,饶是唐羽凡一气坚持,用尽全力,仍然伤不到他一丝一毫,雪白的罗袜踏在地上,已是沾满尘土,心浮气躁间,肺俞,商曲,章门等诸处要穴悉数被点,当即僵立在地,动弹不得。
连默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纵身跃下巨石。众人本以为他完胜下场,却见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翠绿绣花布鞋,重新跳上巨石,将鞋子放在唐羽凡的足边,微笑道:“唐姑娘,穿上鞋子罢,小心伤了脚。在下失礼了。”折扇连点数下,轻轻巧巧的解开了她的穴道。
场下传来一片叫好声,众人叫道:“继续,继续啊!”
连默却笑眯眯的站着不动了,众人都在喊:“怎地不打了?”
连默说道:“诸位可记得比赛规则?”
地下三三两两的众人应道:“谁先摔下巨岩谁便算输了。”
连默笑了笑:“对啊,按照比武的规矩,谁先落下巨石谁就算输,这场比试是在下输了。还用的着继续吗?”躬身一揖,便翩然下了场。
第三十章
众人料不到这种事,短暂的沉默后一片唏嘘,夹杂着零落的叫好和鼓掌声。
唐羽凡穿上鞋子,满脸红晕。连默倒是跟上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施施然的下来了,被自家的师妹拉住袖子,撅着嘴巴一脸不满:“连师哥,你怎么这样啊,明明是我们赢了!我不管,这样一来我们炎珠门就算输啦!”
“师妹生我气了?”连默微笑道,“此次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就算是赢了唐风堡,还有九剑堂,浮剑山庄,青城派,峨眉派,少林,武当……你能保证赢到最后?反正迟早要输,咱们炎珠门与其去争这一场胜利,何不表示一下气度,赢得一些口碑?”
“可是……我不管啦!师哥你怎么对别的门派的姑娘……”
灵炎师太在旁边皱眉插口:“倩儿,别说了,连默说的没错。”
我看着连默,抓了抓脑袋,这家伙,这脾气,一点都没改。别人总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但听他说话又会觉得很有道理。
唐风堡连接三场大胜,众弟子一片欢欣,脸上都是跃跃欲试,兴致高昂。唐羽凡还是脸红红的躲在人群中,时不时偷偷看着连默,显得甚是不好意思。
“上一场,唐风堡胜。下一场,九剑堂对唐风堡。”
我听到九剑堂三个字,顿时将眼光从连默身上转开,移到场上。上次教训了九剑堂一顿,但只要一想到他们说过的话,心里的气还是不消,心想:就凭你们上次被我打的落花流水,现在也有脸来参加武林英雄大会?狗熊还差不多。边想边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表情甚是不屑。
“唉,是啊,上一场明明该是唐风堡输了,该当让炎珠门继续比下去。”旁边的人还当我是对唐风堡表示不屑,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我不是哼唐风堡,我是哼九剑堂……”
“啊?”那人颇为意外,“小兄弟,你可别搞错了呀,九剑堂很厉害的,跟浮剑山庄不相上下啊!”
“我……”我心下不忿,但自知不能太过义愤填膺,免得自己说多了露馅,硬生生的把话头吞了下去。
两派的人此时都已站在场上,唐风堡堡主唐凌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的兵刃是一柄五尺来长的玄铁九节鞭,九段粗黑的玄铁由梅花状的铁环串连,看上去便是十分凶险。唐风堡武功最高的人已然上场,九剑堂却只派出了一名年轻弟子,兵刃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一柄长剑。
两人相互抱了抱拳,武斗便即开始。唐凌不愧是唐风堡堡主,将九节鞭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抡、扫、缠、绕、挂、抛、舞花……招式迭出,招招精妙,众人喝彩声不断。而那年轻弟子却是少年老成,甚是沉稳,沉肘扬腕,守的滴水不漏,两件兵刃几度相交,声响不断,火星四溅,一鞭被他架开,回身又是一剑。
我心中紧张——九剑堂实力不弱,若是这场胜了,跟浮剑山庄对上就不好了,两派素来不睦,武场相遇定然也是分外较真,实在不好应付。
转眼看看苏澈,他紧抿着嘴唇,双眉皱起,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的比武,看上去也有些紧张。再看师父,仍然不动声色的淡定而坐,显然成竹在胸,气定神闲。
九剑堂弟子的膂力气势不及唐凌,但剑法之狡谲,却远有过之。拆分数十招,已是了然九节鞭的劲道和去向。九节鞭攻势凌厉,却也同样难于控制,对敌杀伤力大,但若控制不好,亦同样容易伤到自己。九剑堂的弟子看准鞭路,长剑一带,便引导鞭尾反向弹去,直飞唐凌面门。
唐凌闪避之下,手一扬,便又是一鞭,那弟子长剑纵横,又将鞭尾甩了回去。唐凌一招不成,待要变招,鞭子最末的一节却被那弟子抓住,剑光一闪,九节鞭脱手而出,打着旋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唐凌面色发白,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手腕处鲜血涔涔流下,刚才快似闪电的一剑刺伤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兵刃挑了开来。
唐凌没了兵刃,顿时落了下风,虽然改用拳脚招式,但一双肉掌又岂是利刃的对手。九剑堂的剑法以快和狠为上,此番更是步步紧逼,毫不松懈,不留情面的一追到底,过不多时,唐凌已经退到了边缘,那弟子一剑横扫下盘,唐凌避闪不及,直摔了下来。
“上一场,九剑堂胜。下一场,浮剑山庄对九剑堂。”
听到浮剑山庄四个字,我一下子竖起耳朵,捏紧了拳头,心跳越来越快,我吞了一口口水,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师父那边。第一场比赛,师父是肯定不会上场的,多半要叫大师兄。
苏澈和众弟子站在师父面前,师父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比武过招,重在分出高下,不得伤着别人,要是受伤了就赶紧下来,不须恋战,明白了吗?”
众弟子都道:“明白。”
师父看了他们一会儿,最终目光落在苏澈身上:“澈儿,九剑堂的人不好应付,你上场吧。”
“是。”苏澈应道。我看见他脸上认真坚定的表情,心里捏了一把汗,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默默的为他加油:师哥,你一定行的!
对方见是苏澈,便也换了大弟子上场。我一瞪眼,那大弟子薛鸣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上次被我砍掉了一根手指的家伙。但见他站在苏澈面前,一脸的愤愤和不屑,皮笑肉不笑的作了个揖,低声嘀咕:“呸,小白脸。”虽然声音不大,底下的众人不少还都听见了,有的皱眉,有的暗笑。
我立时气往上冲,恨不得再冲上去揍他一顿。苏澈咬了咬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拔出长剑:“请多指教。”
薛鸣将兵刃哗的抽出,与适才的弟子不同,是一柄沉重的黑色铁剑,九剑堂初入门的弟子用的剑最薄最轻,越往上练用的剑也也越重,招式的速度却须得越来越快。
“不必废话!”薛鸣刷的一剑劈了下来,快的只是一道黑影划过。苏澈立即接招,横剑架住。薛鸣只是单手,苏澈却明显膂力不够,双手握着剑柄,才架住了这力道刚猛的一剑。薛鸣冷笑一声:“敢做不敢当,别以为我们不说就人人都是傻子。”
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苏澈脸红了。我怒的紧紧捏着拳头,这个可恶的混蛋,当初自己就该更狠一些,省得他在这样的场合还含沙射影的说三道四!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苏澈咬牙一句话不说,猛的格开他的长剑,刷刷刷刷便是三招连发,招招攻向要穴。薛鸣眼疾手快的回了几招,剑尖一晃,将苏澈的攻击都挡了回去。
苏澈当即变招,几次转身攻守,动作干净利落,熟练至极,一看就是平常刻苦修炼的结果。从前我最爱看苏澈练功,觉得认真练剑的师兄格外英俊迷人。可自从离开浮剑山庄之后,就一次也没见过了。看到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不由得触景生情,入神入迷,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他的翩翩身影,心里涌上一阵又酸涩又甜蜜的感觉。
正在看的眼睛不眨,口水横流之际,苏澈一剑刺向薛鸣的左肩,薛鸣的长剑也倏然刺到,两人几乎是同时发招,同时避闪,两道剑光一晃,薛鸣躲开了攻击,只是一大片头发被削了下来,甚是狼狈,我心中暗叫:可惜!再看苏澈,似乎没什么事,但仔细一看,他白皙细腻的脖颈上被剑划出了一道血痕,血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当真是凶险至极。
这下我心疼的差点叫出声来,苏澈忍着痛不声不响的样子更叫我难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上场为他打气,代他出手,恨自己眼看着他受伤却无能为力。
薛鸣看见苏澈受伤,更加得意了起来,再次提剑劈下,连喘气的间隙都不留。我屏住呼吸,咬紧嘴唇看着场上,苏澈仍然是稳重谨慎,步步提防,不再让他有空隙可钻。
时间一长,拿重剑的毕竟耗力,薛鸣的动作比初时渐渐滞缓下来——虽然在旁人看来没什么两样,但相斗的两人,即使是一分一毫的差距也足以利用。苏澈看准时机,趁他前一招使到末,后一招尚未发的时候,猛地一剑递出,直取他的手腕,但见火花迸射,剑影交迭,那柄重剑被击落在地。苏澈跃起,一招扫叶腿,直将薛鸣踹下了台。
“好!好!”我激动的大声叫好,用力鼓掌,只差没跳起来,见周围人都在看我,才赶紧讪笑两声,低调的坐在一边。苏澈赢了这一场,实在是太好了!只是他看上去也耗损了不少体力,脖子还受了点伤,我不免又心疼起来。
“上一场浮剑山庄胜出。下一场,武当派对浮剑山庄。”
我惊喜之情顿敛,取而代之的则是比刚才更加担忧。武当派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之一,其武功讲究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守多攻少,以守为攻,形神合一,用意不用力,圆转贯串,绵绵不绝。青晖道长则更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要想取胜绝非易事,恐怕得要师父亲自出场了。
青晖道长缓步而出,白须幡然,仙风道骨,一跃而上巨石,笑道:“苏兄,既然是我们两派比武,就不必再让弟子上场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切磋过武功了,今天干脆就比试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