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过后。
佘蛇用探照打往梯田里一打,李夭夭“嗬”一声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第一台地与第二台地上插了近几十根柳枝。
这可不得了!比起茹家庄发现的那个墓,这可有价值多了!苏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怎么办?”
余鱼说:“哎呀呀,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是这个后果啊,窝活活活活活,一锅端了一锅端了!”
苏颐小声说:“这不好吧……破坏一个两个就算了……”
余鱼还要开口,佘蛇沉着冷静地抢了先:“两个。”
余鱼耸耸肩,识趣地息声了。
四人找准一个似乎形制较大的墓,又挑了一个比较寻常的,分两拨开挖,都从大约五米外开始打盗洞。
挖盗洞是个枯燥而单一的过程,眼见天快亮了,四人只好偃旗息鼓,草草把盗洞掩盖起来,收拾工具离开了。
四人在村里找了个小地方借住,苏颐去城里倒腾来一堆关于西周的古籍,希望能查到一点与鱼国相关的资料。
中午的时候,他拨了个电话给小乔。
“嗯,我已经好多了。”
“你们进度如何了?”
“嗯,好的好的。”
苏颐挂掉电话,说:“小乔告诉我茹家庄墓地已经快清理到坑底了,估计还有三五天他们就能收工。”
李夭夭说:“这时候我们差不多能挖到第一个墓室。”
第五章
白天苏颐在农舍里看书查资料,李夭夭师兄弟三人去村里闲逛。
西周距今三千年,这段历史太古早,可查的资料其实就那么点,连王老都说历史上没有关于鱼国的记载,苏颐更不可能查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苏颐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乏,于是掏出速写本画画。
到了下午,李夭夭等人回来了,拎着一个蛇皮袋,还抱着一只肥嘟嘟的鸽子。
苏颐微微吃惊:“你们哪里偷的鸽子?煮汤?”
“呸!”李夭夭一脸鄙夷:“这是信鸽!是我师父养的!”说罢还拍了拍肥鸽子的屁股,“是不是啊,四牛?”
苏颐目瞪口呆:“四……牛?”
李夭夭凑上前看了眼苏颐的速写本,一脸鄙夷:“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速写本上画着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坐在窗台边抽烟,即使画的是侧面草图,还是一眼就能认出画上的人是李夭夭。
余鱼扑上前要看,李夭夭一把捂住他的视线:“哎,艳照是你能看的?”说着还回头冲苏颐吼道,“快把老子的关键部位遮起来!别让这畜生偷看了!”
苏颐笑了笑,将速写本合起来收好。
四牛咕咕叫了两声,余鱼抛弃李夭夭和苏颐,把肥鸽子抱在怀里顺毛:“哎,苏颐,我念,你写封信,我给师父回过去。”
“呸!”李夭夭嫌弃地说:“我来写吧,让老余念,写完一本本子都写不到正题上。”
苏颐咽了口唾沫:“这真的是只信鸽?”他不相信地盯着四牛肥硕赛母鸡的大肚子和小小的翅膀。
李夭夭瞪他:“你不信啊?四牛飞的比老鹰都快!”
苏颐讪笑。
李夭夭洋洋洒洒写了百来字,苏颐凑上去看,李夭夭用胳膊挡住他的视线:“去去去,看什么看。”他为了防着苏颐,原本就不好看的字写得更潦草,简直跟鬼画符似的。
苏颐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一脸迷茫:“你写的是甲骨文?”在他心目中,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的南宫狗剩他老人家应该是不屑于现代汉语这么简单的语言的。
李夭夭:“……”
写完了信,李夭夭将纸折成细细一条塞进四牛脚上栓的竹筒里,然后抱着它走出去,拍拍它的屁股:“飞吧!”
四牛咕咕叫了两声,振着翅膀艰难地低空掠过田野飞走了。
李夭夭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
苏颐凑上前,看到他收件人那栏写着师父,不由十分惊诧:“你师父有手机啊?”
李夭夭随口应了声:“啊,手机再发一遍,省的四牛送错地方。”
苏颐:“……那你为什么要用信鸽……”
李夭夭一脸鄙视地斜睨他:“万一短信被移动吞了怎么办?”
苏颐:“……”所以那只肥鸽子送信的唯一目的就是替它减肥吗?
苏颐回到房里,发现佘蛇和余鱼正不停从蛇皮袋里往外掏东西,有锈迹斑斑的铜碗,有波形尖底的陶罐,竟然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鼎。
苏颐目瞪口呆:“你们怎么弄来的?”
李夭夭漫不经心地说:“既然这里是古鱼国的遗址,村民肯定挖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不懂,连哄带骗给点钱就要来了。”
李夭夭坑蒙拐骗的功夫一流,余鱼亦不赖,而师兄弟三人中真正的高手其实是向来一脸严肃不爱说话的佘蛇。
譬如说路上遇见有人问XX商城在哪里,将会出现以下情景。
李夭夭明明不认识路,却挥手一指:“笔直走,过三条马路往左拐。”路人甲走到目的地,抬头一看:XX肿瘤医院。
余鱼也不认识路:“哎,你去XX商城干什么?我跟你说,那里卖的都是假货,我一哥们就在里面做呢,面粉能当珍珠粉卖你……什么?你听我说,往左走三条马路右拐,有个YY商场,那里东西打折呢!”路人乙走到目的地,抬头一看:XX精神病院。
佘蛇认识路,一丝不苟地回答:“前面,车站,111,五站。转222,6站,到了。”路人丙:“我朋友说明明就在这附近啊?”佘蛇十分严肃:“他骗你。”于是路人丙坐着公交车饶了大半天下来,发现自己下车的地方距最初上车的地方只有一条街,扭头一看:XX商场。
苏颐走上前将小铜鼎放在掌心里,仔细观看。青铜鼎锈蚀严重,依稀可见鼎内壁凹凸不平,似乎有微雕于其上,但不知刻的究竟是什么字。苏颐脸色一肃,从随身包里翻出许多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剔除青铜器上的粉状锈。
这厢苏颐专心一意地清理文物,那厢三人挑拣着喜欢的物事,看上眼的就揣进自己兜里,看不上的全都推给苏颐,准备让他交给考古队或留作收藏。
这师兄弟三人从事倒斗并非为了钱财,而是和苏颐进考古局一样,为了爱好。除了对神秘古墓感兴趣之外,三人各有各的收藏癖。
李夭夭爱收藏古代的首饰,尤其是耳饰;余鱼爱收藏各种酒器茶具;佘蛇则最爱古代兵器和古砚。
农舍的灯光异常昏暗,近百平的大堂里只有一盏四十瓦的灯。苏颐专心清理了三个小时,青铜器内壁上的文字初见雏形。他眼花的厉害,连二米外李夭夭的脸都看不清楚,遂将青铜小鼎放到一旁,揉着睛明穴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李夭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你休息吧。打洞用不上你出力,你早点睡。”
苏颐的心思还在青铜小鼎上,想了想,没有拒绝:“好吧。”
三人走后不久,苏颐待视力稍许恢复,又找出几根蜡烛点上,借着昏暗的光线继续清理铜器。
凌晨六点,三个泥人回到农宅,发现苏颐头枕在桌上睡着了。
李夭夭一脸不悦地走上前,轻柔地将他抱起来。苏颐瘦得厉害,一米七八的个子只有一百斤出头,李夭夭将他打横抱起毫不费力。苏颐睡的颇沉,竟未转醒,任由李夭夭将他抱到房里去了。
李夭夭走出来的时候,发现余鱼和佘蛇正拿着苏颐的笔记本和小铜鼎比对,李夭夭凑上前一看,发现苏颐将青铜鼎内壁的文字都印到了本子上。
刻在青铜小鼎上的是金文,李夭夭认得大概,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小行独立成段的金文道:“这几个字是‘穆王满作弥鱼伯用器’。说明这玩意儿是周穆王姬满送给弥鱼伯的。”
三个挖坑回来的家伙对小铜鼎没多大兴趣,李夭夭也认不全金文,只看了一会儿就将东西放下去睡了。
到了中午,苏颐最早醒过来,将铜鼎内微雕的金文誊抄完,即刻拍了张照片给小乔发过去,并特意叮嘱他不要将此金文交给别人看。
小乔名叫乔瑜,年纪三十有四,但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人人都管他叫小乔。小乔是古语言学家,精通甲骨文、金文、小篆等等。他是苏颐的师兄,两人关系很不错,他作为前辈平时常常提携苏颐,有什么好处都会想到苏颐。
晚上,余佘李三人收拾完工具出来,李夭夭问苏颐:“今天晚上你去吗?盗洞差不多打通了。”
苏颐点点头,将速写本装进包里,跟着三人一起去了梯田。
凌晨两点的时候,余鱼和佘蛇率先挖通了第一个盗洞,身形较纤细一些的佘蛇爬进墓室,余鱼在盗洞中间传递文物,李夭夭和苏颐则蹲在洞外接应。
佘蛇搬出不少觯、盘、尊等青铜器与玉器,还有短剑和戈头等兵器。过了一会儿,地底传来佘蛇的闷声:“铲子。”
李夭夭忙不迭递了把洛阳铲下去。
地底传来一阵凿挖声,李夭夭纳闷地问道:“老佘,你在干甚么?”
佘蛇说:“还有一间墓室。”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土人从坑里爬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整整两个蛇皮袋的战利品!须知佘蛇只取些个头较小的宝贝,如首饰、兵器、杯盏,譬如钟鼎一类作礼器用的文物概不沾手,竟也有如此收获!
苏颐问道:“师兄,底下还有什么?”
佘蛇心不在焉地答道:“陶片、鼎、钟。”
苏颐又问道:“两个墓室?”
佘蛇点头:“两棺,一男,一女。”
“哟呵~”余鱼笑道:“夫妻合葬墓。”
苏颐想了一会儿,将速写本和笔揣进怀里:“我下去看看。”
李夭夭蹲在地上挑拣文物,漫不经心地应道:“当心点。”
苏颐缓缓顺着盗洞往里爬,不小心胯骨硌到一块硬物,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嘶……”
过了两秒,地面上传来李夭夭没好气的声音:“喂!”
苏颐笑了笑,喊道:“没事,磕了一下。”
李夭夭嘀咕道:“弱的跟鸡一样。”
苏颐将磕到自己的东西抠出来,凑到手电下一照,只是块普通的砾石。他将砾石揣进兜里,继续往里爬。
鱼伯的墓并不深,没一会儿就爬到底部。
第一个墓室里有五鼎四簋,依照西周的礼制,墓主的身份是当时的诸侯。苏颐仔细查看五鼎四簋,发现其大多都已锈蚀,只有一个青铜鼎的内壁上还依稀看得清铭刻于其上的金文。
苏颐马上掏出速写本,将金文誊抄下来。
做完这些,他又钻进另一个墓室。
第二个墓室里的棺椁已被佘蛇打开,棺椁内的随葬品尽被取走,保存不算完好的尸骨上粘着一层焦黑的布料,依稀看得出上面的花纹,应是三千年前的丝绸。丝绸保存极为不易,到如今还能还能留下部分已是十分难得。苏颐心中惋惜,替墓主阖上棺盖,扭头出了墓室。
苏颐爬上地面的时候,李夭夭等人已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
“走吧,天快亮了,另一个墓明天再来挖。”李夭夭说着便找东西掩盖盗洞。
苏颐小心翼翼地将速写本从怀里掏出来,放在地上,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李夭夭翻开他的速写本看了一眼,指着一个字道:“这个我认识。姬,周王室的姓。”
实际上苏颐和李夭夭对金文都是一知半解,类似这种常用字还是认的出来的。
苏颐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这是第二个墓室主人的姓。”
李夭夭正想说什么,远处突然有一道亮光向他们照来。
一个男声厉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六章
四个人吓了一跳,苏颐下意识就举手做投降的姿势,余鱼和佘蛇抄起工具包和蛇皮袋就跑,李夭夭狠狠往苏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低吼道:“蠢货,跑!”
苏颐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李夭夭拽着跑出十几米远了。
“站住!不许跑!”举着手电的家伙追了上来。
四个人身上大包小包装满了东西,还要担心敲坏了宝贝,跑起来就没那么利索了。
追上来的人只有一个,余鱼和佘蛇对了个眼神,将大包小包放地上,转身向那人跑去。
——杀人灭口当然不至于,反正一脸泥土,谁也认不出谁,打晕了再说!
事实证明,追上来的家伙是根墙头草,先前见四个小贼跑得欢,追的也挺欢。眼见两个大男人撸着袖子向自己冲过来了,脚步一转,扭头就跑,边跑还边逞强地叫嚣:“你你你你们想干嘛!我我我、哎哟,救命啊!来人呐!”
余鱼饿狼扑食一样把他扑倒在地,一脚把手电筒踢远,坚硬的手肘直击他肋骨间的软处。
“嘶!”来人瞳孔猛地收缩,痛苦地屈起身子,一个字也叫不出来了。
佘蛇抢到跟前,抱住他的脑袋用力一转。
“咔……”骨骼发出错位的声响。来人四肢一摊,不动了。
这位倒霉的仁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大半。他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脸歉疚的苏颐。
苏颐清咳一声:“小乔哥……”
乔瑜呻吟着要起身,乍一动弹,脖子一阵钻心的疼,又直挺挺地跌回沙发上。
苏颐忙说:“你别动。”
乔瑜声细若蚊:“小颐……这是哪里?”
苏颐红着脸嗫嚅道:“小、小乔哥,你怎么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出来啊?”
乔瑜愣了好几秒,终于想起昏迷前的事,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又惨叫着倒下:“哎哟哎哟……脖子,我的脖子……”
苏颐赔笑:“小乔哥,你的脖子脱臼了……”乔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苏颐又补充道:“不过,已经接好了……”
李夭夭蹲在墙边抽烟,一边冷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小乔同志,对不起啊,谁叫你一出场不先向组织表明身份。”
乔瑜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苏颐还有三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再仔细一看,其实苏颐也是灰头土脸的。他倒抽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你们……你们是……”
李夭夭歪着嘴角冷笑:“没错,咱和你是同行啊。”
乔瑜眼睛瞪的几乎脱眶:“你们也是……不对啊……”
李夭夭说:“你们是国营企业,我们是私营单位。”
乔瑜抽着冷气险些昏厥。
苏颐愧疚地低着头:“对不起啊小乔哥。”
乔瑜用了好半天才消化这个事实,喃喃道:“怪不得你最近天天追着我问考古队的进程……你……你……”他“你”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小颐,你这是违反纪律的啊!!”
苏颐低着头嗫嚅道:“小乔哥,你不会告发我吧?”
李夭夭蹲在一旁便抽烟边冷笑:“他敢,他以为他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