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周围的所有事物作为支持,在屋里有些蹒跚地走着,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
这时却有一人恰好进屋里来,却不是时常出入这里的熟悉面孔。
那人一见到我,连忙过来搀扶住我的胳膊,口里还有些焦急道,「秦公子,您怎么起来了,大人交代过要属下照料好
您的。」
我皱了皱眉头,「你家大人呢?」
「大人……」他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随后神情变得有些黯然。
如此之后,我心中疑虑更深。
直到听他说,「大人自从回到这山上以后,便一病不醒……」
我再也忍不住地摁住了他的胳膊,「他在哪儿。」
「什么?」那人瞪大了眼睛,仿佛受到了惊吓。
「你们教主……如今在哪里。」
待他指示出一个方向以后,我便再无法遏制自己地冲出去。当我一手扶着门槛在那门前剧烈喘息的时候,这才发现刚
刚我居然忘却了身上的所有病痛。
抬头望向这庭院门前的匾额,心内稍稍凝滞。
就是……这儿么。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人恰好从屋里头走了出来,银丝满布了一身。
见到我,先是一愣,而后高深莫测地吊起了唇角。
「啊呀,是你。」
我凝视着这个俨然事不关己的家伙,或许目光里面已经充满了敌意。
司马流非犹道,「做什么这样看着鄙人,这可是那家伙自己选择的道路。况且,如果你是来找他的,鄙人以为,你或
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我有些机械地鼓动舌苔。
「就是你听到的那个意思啊。」司马流非歪着脑袋,别有深意地一笑。
我则扒开了他的身子,直朝着屋里而去。
这是一间盛满了药香的小屋,屋子靠近窗子的一侧摆放着一张木榻,上面覆盖着深蓝色的被褥。
我缓缓地挪步过去,一点一点掀开了蒙在那人头上的铺盖。
果然,是他。
面色有如白璧般透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我木然望着变成这样安静的他,心内有些莫名地发堵。
司马流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如何,看到他这样,你也总该安心了才是。」
安心?!敢问我该安个什么心。
血液猛然冲上了头顶,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然发狠似地重重拧起了他的前襟。
尽管是这样狼狈的姿势,司马流非却依然好整以暇似地挑起眼角,斜着眼睛看着我。
颓败地松了手,继而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我从他口中完整地确认到事情,我有些懵然。
司马流非戏谑般地一笑,「怎么,你不知道么。」
我确实不知道。
为了取出那种东西,他竟然会选择走这样的路。
司马流非自里屋拿出了一只锦盒,并打开盒盖呈于我的面前,「东西在这里,鄙人算是完璧归赵,了却这家伙最后的
一桩心事。」
说什么最后一桩心事,这家伙……明明只是睡着了而已啊。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对于那盒子里头的东西是半点兴致也无。
依然偏执地追问司马流非,「你可有办法救他,你是大夫吧!」
司马流非挑了挑眉,「鄙人是大夫,却是只杀人而从来不救人的大夫,关于这点,难道你还没有了解完全么?」
是啊……我怎么忘了,那家伙算是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即便如此,我却依然无法放弃所有的希望。
「那么,有谁才能救他?」
「这个嘛……」
只见司马流非的视线恍惚了一下,随后话音被他淹没在了肚里,再没有了下文。
他不肯说,我只得独身下山。
沿路奔走,寻访附近有些名气的郎中,可那些家伙只要听说是司马流非的毒药,便连插手也是不敢。
就这样,天几近快要黑了下来。
我依靠在方才所找过的最后一家医馆的木门上,仰望着头顶愈渐密集的繁星。
明天,又该要去到哪里,又能否有所收获。
如果那家伙真的就此醒不过来,我会陪了他去吗。
答案却是,不能。
且不提那些留存下来的许多牵绊,到头来我连陪同他一起从这世间消失都做不到。
原来我爱着这个人,也不过就是这个程度罢了,是吗。
眼角,干涩欲裂,那牵扯的痛感仿佛是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若是不爱,还有什么是不能够释怀的。
然而,正当我以为此夜即要就此沉寂下去时,视线却忽地一亮。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出入那里的是……
尾随上去,眼见着那人拐入了一条巷子里。
不多时那人亦发现了我,随即跟着转过身来。
此人身着杏黄色衣衫,眉眼秀丽,除此之外他貌似还懂得一些医术,在江湖上颇负盛名。
「是你……」
过去我就不怎么待见他,而此时那人皱着眉头,显然对我也不太友善。
我已顾不得问他怎会出现在这碎荷山脚下,连忙上去攥住了他的手,「救救他,快!」
「哈?」
阮缃融来到的时候,我还躺在司马流非那张充斥着药材味道的榻上假寐着。
所以当外头突然嘈杂起来,直至司马流非阻拦不住,转眼之间就有一人捉起我的胳膊。
我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却强忍着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对方有稍许迟疑,那一刹,顿时让我感到浑身上下无所遁形。
终而,听他叹息似地说道,「你先到外面候着。」
只是这样,并不容易说服那个焦虑了许久的男人离开。
阮缃融终于不耐道,「你想妨碍到区区吗?若是出了差错他再醒不过来,这样也不要紧么。」
男人一怔,没有说话。
等到听到脚步声远去,以及木门“吱呀”一声关阖上的声音,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呆在屋内的那个人却在这时发出了近乎无奈的感叹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心知瞒他不过,我也就自然而然地睁开了双目。
我于是轻笑起来,「到底是被你看出来了。」
闻言,他扬起了秀丽无比的眉毛,「你忘了区区是谁么。」
「哪儿能忘的,分明才几日不见而已。」
话锋不自觉就转到几日以前,阮缃融由此变得有些沉默。
这是我预期的反应,所以对此我依然保持微笑。
忽而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抬头,「说起来,你想把那个人怎么办。」
提起“那个人”,我的神思不禁有些恍惚。
他却误解了我这反应迟缓的意思,故而强调道,「就是那个人啊,连夜硬要把区区招来这里的那个人!」
「他啊……」我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下。
他再次激动起来,双手猛然拍在了榻上引得木板一震,「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区区可不想再这样三番四次地被你们干
扰区区平静的日子。你说,明明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为何一定要拉扯上区区这个外人呢?」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也不知道含带了多少真心的成分。
秦歆樾找到这家伙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所以说,其实他就安生在山下不远的地方吧。
我抬眼轻瞥了他一眼,居然不忍再去拆穿他任何。
或许是因为气氛陡然变得沉静下来,阮缃融有些尴尬地调笑道,「啊呀呀,你都不知道,那家伙可是难看得要命,昨
天夜里披头散发地求着区区,几乎快要给区区跪下……」
不论他这话里有多少夸张的成分,我心内分明已是陡然一窒。
好比逃避了许多时候而不愿意去面对的事物被毫无预兆地搬上了台面,此刻又不得不去坦然接受,我慢慢地阖上了眼
睛。
司马流非的药我一早便打算了要喝,最终选在了这时,我的初衷很简单,做再多事情都只是为了留住那么一个人而已
。
不想让他再惦记着苗疆,不愿意他再为了寒食宫而割舍不下,或许我的生死真的能够牵绊住他。
事实上,真是如此。
而那个人,却不知道此时变成了什么模样。
若要再落魄一些,那我将是何等的罪过。
不管,我却只要他深爱我的样子,那便够了。
遂抬起头来,尽量自然低笑了笑,「去唤他进来吧。」
「哎?!」阮缃融愕然惊呼了一声,俨然毫无准备。
我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江湖上盛传,花颜圣医医术过人,把死人医活这种事实在太容易办到不过,难道不是么
?」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则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听明白了就快去吧,替本座叫他进来。」
那之后,阮缃融便出去了。
木门微敞,我倚靠在榻上,透过那缝里偷偷窥视着正急急地说着话的那二人。
屋外的阳光漏洒进来,是久违了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