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逞地一笑,「啧,心动了。」
「你!」
「卓人芳,你是不是觉得,当上了武林盟主之后,小融儿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本座不妨告诉你,这世间之事非能尽人所愿。」
「不用你来教训我!」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听一个更好的提议?」
「……是什么。」
我站起身来,抬手捏住头上的发簪缓缓抽出,青丝随即滑落下来垂满肩膀。
「给你三个选择,其一,武林盟主的位置;其二,小阮儿;其三,再加上本座。」
「加上……你?什么意思?!」
「啊呀呀,看上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性呢,所以说,不妨现在开始仔细考虑看看如何?
「我要你有何用?」
「竟是无用么?本座以为,这世间不乏有人对本座有此念想。」
「你……」
手摁上了他的肩头,向他身后的地面推搡着,声音极尽低敛而婉转,「你,不想试试么……」
他阖上了眼睛不再看我,似无言,也似不甘。
「到此为止。」
刹那间,我被人从后方拧住了胳膊,猛然提起。
我转身瞥向来人,不乐意道,「怎么是你。」
而他的眼中还隐隐透着怒气,「将我支开,就是为了干这种事情?」
撇了撇嘴,「你情我愿的,有什么不对?」
「……」
眼看着他那极其难看的脸色,我连忙道,「只是逗逗他罢了,毋需当真!」
「是吗。」
用力地点点头。于是暗自呜咽,没有内力靠他人过活而不能随心所欲的日子,真不大好受。
他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并问,「如今之计是要如何?」
我回头瞟向了那形色愈发痛苦的人,「看样子,是达成协议了。」
卓人芳咬着牙道,「魔头,卓某何时与你合谋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青瓷小瓶,似不经意强调着,「就是方才嘛,天下啊,天下!」
他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东西,拧开木塞一口灌下。
而后,他摔门走了。
秦歆樾漠然地望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这样放他走不要紧么?莫非你药里……」
「你果然见过阮缃融。」不然何以得知我那些小伎俩。
他虽不答,可答案已经了然于我心中。
「你没为难他吧。」
「……没特别怎样。」
那就是怎样过了。
我不由得抚额,「没事尽与他为难做什么。这么说,让那家伙知晓了。」
「我不知道你瞒着他。」
两相默然。
不觉抿起唇角,「这回本座给卓人芳的那个是真正的解药。」
他有些色变,「你不怕他回去之后毁约?」
「那人的野心本座一看便知晓几分,故而才有此一番试探。本座若是他,一定会两边都应着,坐壁观枫得渔翁之利,本座也正好利用这点。」
「那是你才会做的事。」
只当做没听见地笑着,「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本座与你现在就撤。」
「……什么。」
「喏,还有带上箱子里的那家伙。」
「这种时候,要他有何用?」
「呀,他不是喜欢本座么。」眼看着面前这人脸又要变,我赶紧加了一句,「炼血堂再怎么说都是江湖六大派之一,于本座的计划来说必有助力。」
「真话还是假话。」
我一愣,与他相望了片刻,然后大刺刺地笑,「当然是真话。」
日行几日才达到碎荷山。
山上,秦歆樾先一步跳下马车,并把手递了过来。
我将手搁在他的掌心里被他扶着下车,遥遥地便看见贺灵朝着这里直奔而来。
「大人!真的是大人!」
「贺灵。」我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的飞扑。
秦歆樾将贺灵自我怀里捞了出来,贺灵挣扎着,可怜巴巴地道,「大人,他欺负我。」
「瑭儿,你好歹也让着他些。」
「……」
最后,秦歆樾黑着脸放开了贺灵,贺灵再次像一只章鱼似地缠了上来。
「大人大人,这些天你就跟这家伙一直在一起么?」
「算是吧。」虽说有些偏差。
抓住我的衣袖四处张望,「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禁不住苦笑,「能怎样啊……」
秦歆樾在旁不温不火地插言道,「必要的时候,是得怎么样。」
贺灵自我胸前探出了脑袋,「大人,他说什么呐?」
「……没什么,小孩子不需要知道。」
贺灵撅起了小嘴。
「先不说这个,贺灵,山上的情况如何?」
「大人,贺灵正要跟您说,那次出去的那些弟子仍有一部分至今未归。」
我蹙了蹙眉,「也未探查到下落么。」
「派出去的有无功而返的,也有跟着失踪的。」
「哦?」我心下一凝,询问道,「那是派去哪里的。」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上次大家分开的地方了,这肯定是那个什么王爷搞的鬼。」
我不置可否,「而今大敌当前,这些事搁到往后再说罢。」
「这样可以么。」贺灵看上去还有话要说,不过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就着这个姿势往我身后一看,遂惊叫出声,「大大大……大人,那人是谁?」
我下意识回身望去,但见江仲亭被五花大绑着,自马车后抬了出来。
「啊啊,那家伙,贺灵,你去给那家伙准备一间上房,好酒好菜伺候着。」
「是……」
贺灵虽不解,却仍是去了。
我摇着头笑笑,「贺灵这孩子从来都乖巧,是吧,瑭儿。」
「哼。」
不跟你似的,从来都别扭,我笑眯眯地腹诽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殁独
接着往教里走,走了几步之后,顿了顿,忍不住回头望向紧跟上来的那人,「你……」
「什么?」他挑动了下眉头。
「你要留在这儿……?!」
「自然。」
「你便罢了,那小纭儿……」拿眼角瞟了一眼还站在马车边上的饶乱纭。
「他可以不在这里。」
「……好吧。」撇开脸无奈地望向方急色匆匆回来的贺灵,「贺灵,也给秦大人备一间上房,带他前去歇着。」
「大人,可是……」
「听本座的,只管去便是。」
贺灵缩到我身边怯怯地小声问,「大人,留下这家伙真不要紧吗。」
「当然要紧。」
「哎?」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我明白了!」
「嘘——!这种事,私下里办好就成。」
「是!」他的小手攥成拳状,表现得相当兴奋。
「知道便快去吧。」我满意地摸了摸下巴。
转向身后时,恰好窥见秦歆樾那微微抿起的唇角。
他作势清咳了一声,越过我身前先去了。
最后,我不自觉停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竟有半分怔忪。
这孩子……
山顶上,千羽大殿之中。
我将身子委于高座,俯视着殿下密集的教徒。懒懒地四顾了一转,只发现那里增添了许多新的面孔,即可得知这些年来傅了了是采取了怎样的治理政策。其中还有一人站得比较靠近座前的,面容特别妍丽,我还禁不住盯着多瞧了几眼。
一手托着下颚漫不经心道,「本座不在的这段日子,尔等还留着做什么呢。」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纷纷大惊失色,他们慌忙齐齐跪倒一片。
「我等一心遵从教主之意,决不敢擅离教中。」
所指的分明不是这意思,却被这些人这般回应,不过也罢了。
接下来依照惯例对教中事务一一询问并当场决策,随即宣布就此告一段落,顿时引得人群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我皱了皱眉头扬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霎时间众人噤声不敢再言。
贺灵站在我身旁看上去也有些着急,「大人,大敌当前,何不趁现在先行部署着。」
我瞟了他一眼,慢道,「贺灵,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
他面色一白,不由失声叫道,「大人!」
「关于此事,本座自有安排。」
「是……」他黯然低垂下了脑袋。
我只当做没有看见的样子,起身径自往后殿走去。
蓦然回头时,但见贺灵已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劝慰着。
「贺大人,您来教里时间不长,自是不了解教主的脾性的,我等早已习以为常」
还有人言道,「教主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人以后要当心些切莫再冒犯教主。」
诸如此类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我耳中,我只轻叹了一声,便再无其他。
一进入所居的凌花殿,我便招来昙嫣问话。这家伙是上次在赵紫墨的王府上重逢的,因而才会增添出些许莫名的信赖感。
掰弄着手指,我淡淡道,「呐,昙嫣,本座且问你,教中是否有个叫金瑶儿的。」
昙嫣恭敬地回答,「回禀教主,金瑶儿几年以前加入的我教,近年来由于办事得力而被傅大人提升为四使之一,称为音使。」
过去我在时任命傅了了为蝶使,而今他已提升教主,必是需要选出一人从中顶上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也好,待本座亲自看看,若没太大问题就让他顶替傅了了。」
听了这话,昙嫣即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难言表情。
我凝视他片刻,「昙嫣,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却扑腾一声跪在了我跟前,仿佛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禀教主,顶替傅大人成为四使的正是属下。」
「其余四使呢。」闻言,我禁不住一愣。
「酒使袁玢大人仍在教中,玉使上官大人尚留在京城里。」
这些我都知道。「那顾月呢!顾月去了哪里?!」
「月使顾大人……早在教主出事的那个时候,便离开了教中……」
我的手一颤,好似突然没有了知觉。
那四个孩子,是我最用心培养的,怎料他们当中也会有人先一步离开。
我下意识低头望了望跪在我膝下战战兢兢着的昙嫣,虽说这孩子打小便勤恳用心,只是我早料定他资质不高难成大器,所以才故意一直冷落着。而今,却是别无选择。
疲惫地挥了挥手,「你起来吧。」
「……谢教主。」
「可知顾月而今身在何处?」
「这……」他紧咬着下唇支吾不已。
我不由讪道,「昙嫣,你该不是怕本座将那顾月弄回来占了你四使的位置?安心好了,本座对弃子从无兴趣。」
「不,不是这样的!」他连忙争辩,「只是顾大人他……」
「哦?」
「顾大人……」他的声音再次低转了下去,半晌才续说,「据说顾大人早在离教之前便与醒日山庄的濮阳庄主有私。」
醒日山庄正是如今同来围剿寐莲教的江湖六大派之一。当年那只是一个新兴的小门派并不起眼,我也是曾经派遣顾月对其实行过打压,只是因为这样就说那两人有什么,而今又正值教中受难之时,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本座不信。」
「教主!」
「好了,就这样,你下去吧,叫金瑶儿来。」
「是……」他也是知道我说一不二的性子的,遂默然退了出去。
当我看到金瑶儿时便立马发现他便是刚才在千羽殿里格外引人注目的那个人,显然他对我要单独召见他这件事也感觉到了无措,进来之后面上便一直是那副惶然之色。
这家伙过去是个戏子,早已习惯了世事凉薄,而后好容易盼到一个人能带自己出了那围栏,到头来却被弃之如敝履。
我将手搁在他的肩头,即引发他的身子一阵轻颤。他抬起头时,目光里有短暂一瞬间的迷茫。
「你,恨他么。」
「什么……」他的神情转为惊愕。
「对于那种人,是不是应该杀了他,喝干他的血,令他永无宁日?」
他似乎被这样直白的言语吓住,愣愣地看着我的眼睛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回答,「是,我恨他,要杀了他!」
于是我轻笑起来,「往后都不用怕了,本座会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
等到他也退出去,我将手支撑在座把上站了起来,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凌花殿内的一切都披靡上了一层朦胧的月白色。
慢慢踱至屏风跟前,叹道,「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哦,瑭儿。」
顿时,一袭黑影至屏风后面晃了出来,眼前的那人的肤色极其白净,宛若无暇的瓷,缀以右眼下的泪痣,却端的妖娆。
「只是碰巧罢了。」
「是么,你又来这里候着本座了,本座记得你小时候也……」
「你和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哎?说什么。」
「……那传授毕生所学之类。」
「啊,啊,那个啊,不是每个人,但也差不多了。」
「你还真能毫无保留地这么做……」
「本座都做到了呀。」
他似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
我却沉浸在思绪里,视线犹有一刻的迷蒙。
「除了……」
「除了?」
「不,没什么。话说回来,瑭儿,你今日来找本座所为何事。」
他一本正经地答道,「天色不早了。」
「是,所以?」
「一起睡。」
「吓?」
我不禁向后缩了缩,那人配合地将身子捱了过来。直至后背猛地抵住了屏风,我吞咽了一下,弱声道,「本座不是特地差人给你准备了一间上房?你……你不满意么,不满意还能换呜哇哇!」眼睁睁看着他伸向我的大手,我毫无抵抗能力低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却是自然而然地勾住了我的肩膀,令我的脑袋捱上了他的肩头。
「那确是相当的美意。」美意两个字似乎被他含在牙缝里,咬得嘎嘎作响。
我痛苦地吞咽了一下,心内哀嚎着。
贺灵,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镜湖
梦华如涟漪,无声地泛开了一圈又一圈。
待波澜归于平静,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孩的面孔。小小的脸,却依然可以展望到未来绝代风华的模样。
我弓下身子,伸出手无比怜惜地去触碰他还有些婴儿肥的面颊。
他却愤然避开了我的手,瞳孔里还凝着小小的火光,「你是坏人!」
「哎?是么。」我并不勉强,于是直起身来。
「坏人!你抢了我父王!」
「嘘……」食指捱在了唇边,我轻语道,「这不叫抢哦,你父亲爱上了本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骗人!我父王爱的是母亲,是母亲!」
「呵……有那么难接受吗,爱上本座这种事。你也会爱的,等到你长大以后,瑭儿……」
波纹随之消褪,直至眼帘被一张放大的脸全部占满。
怔然片刻,我抬起手来抚上了某人的睡颜,有如刀削一般的线条早已不是少年的轮廓,也不同于想象之中的那般硬挺。而那属于男人的颀长身躯就侧卧在我身旁,只翻一个身子就可以把我整个笼罩。
当认知到这个事实以后,心中竟是一阵没来由的悸然。
挪开他横在我腰间的臂膀,蹑足下榻,正欲吆喝手下侍从,却隐隐听到大殿之外这样的议论声。
「教主真的回来了吗?我昨日不当班便没有见着,可惜。」
「谁知道,这种事。」
「哎?为何这么说?」
「你是新来的怕不知道,过去教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傅教主又没跟着回来,只听贺灵贺大人这么说,谁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竟有这等事!」
「是啊,我打从出生就在这里,如今已是第十六个年头了,却从未见过教主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