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红毛笨蛋懊恼地灌下一口烧酒,而后啐道,「憋屈,真他妈憋屈。」
翟炳睿迎合地替他斟满了杯子,「大哥,这没可能啊!西域的迷香没理由失灵啊,定是阮美人儿暗中搞了鬼!」
红毛反手敲了他一个爆栗,「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这时有人不自觉地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就说了吧,那家伙不是好对付的。」
此语一出即引来了众怒焚身,四道目光闪闪如炬,齐刷刷地望向那名多嘴发言者,「老四,你讨打?」
「不……不敢,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谅你也不敢!」
里面看上去最为冷静的黄毛忧心忡忡地开了口,「现在怎么办呢,要放弃么。」
「放弃?呸!老子打小就没读过书,从来都不知道放弃是什么意思!」
「大哥……这没什么好骄傲的。」其余四人小声嘀咕着。
彻底激愤起来的红毛站了起来,并狠狠地将手中的杯盏摔进了火堆里,「他奶奶的,等到明儿晚上,老子定要想个法子破了他丫的防护罩!」
「大哥是否已经有了头绪?!」不明就里的紫毛仰视着他心目中完美的大哥,眼中浮现出崇拜景仰的美丽光泽。
「……」
「大哥?!」
黄毛顺手将一只鸡腿塞进了紫毛嘴里,亦抬头仰望道,「大哥,这事儿急不得。我们不如从长计议一番再作打算……」
「不行!在这里遇见阮美人儿的机会千载难逢,煮熟的鸭子若是飞了老子我非悔死你们不可。」
「听说花颜圣医如今是朝廷侵犯,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就更得先下手为强,以防哪天给朝廷捷足先登了。」
原来笨蛋也还是有一点头脑的。
这样想着,一直倚靠在土方的另一侧坐着的我不自觉地掩口低笑,以至于有些惊扰到了那些家伙。
「谁!是谁在那里!」
转眼间,五道花花绿绿的身影即把我团团堵住,退路已然没有。
「原来就是你这小子!」红毛站在最前面,摩拳擦掌道。
翟炳睿藏在他身后叫嚣着,「就是就是,敢偷听我们兄弟说话,不想活了!」
目光一一略过他五人那乱糟糟的头发,我挑了挑眉。
「你们想弄到花颜圣医?」
「是又如何,这与你没关系吧!」
「小子,休要多管闲事!」
眉尖再挑。
「呵,就凭你们?」
「你说什么……找死啊你!」
「喂喂……看他那什么眼神,真让人火大!」
不禁暗自蹙眉,无论如何这帮花匪还是太不讨喜了一些。若在往日,我定会逐一拧断他们的脖子。
「本座有个计划,要不要试试。」
「本座?!」那帮人均露出相当古怪的表情。
「伙计,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自是知道的。当然就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花间……五贼啊。」
说前面半句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别无二致全都浮现出相当得瑟的样子。所以当他们听到后面,那副陡然跨下的尴尬臭脸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说了,五贼才是他们的正身,花间五杀什么的不过是他们自封的“美”名。
而今,他们只怕早已认不出我这“老大”了。
还是黄毛率先回复了常态。果然是饱受尊敬的理智型老二,在五贼当中处于精神领袖的地位。
他说,「这位兄弟,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
抬眼瞥了他一眼,不耐道,「本座高兴如此,不可以么。」
在这空当里,翟炳睿作势凑近红毛耳畔低语着,声音却足以叫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到,「老大,您瞧瞧这家伙……」
随之,五道如狼似虎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我的身上。
就晓得那家伙鬼点子最多,不过……有什么关系。
我微微扬起颈子,调整着角度任君观赏。
翟炳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看着……可以么。」
红毛摸着下巴一脸的思索状,「可以是可以,不过……」
老五的紫毛表现得亦是十分犹豫,「不过他跟花颜圣医的名头相比,怕是值不了那么多钱吧。」
……居然说,我比阮缃融更不值钱?!听上去是无心之言,从而也愈发叫人火大。
我的手抚住额心,许久才按捺住发作的冲动。
半晌才说服了自己,我犯不着跟这帮没有见识的笨蛋抠气。
于是挥了挥手,「怎样都好,本座与你们的初衷是一样的。」
「老大,他也要花颜圣医啊!」蓝毛惊叫道。
感觉到他们明显的敌意,我高深莫测地摇头。「然也,只是一点私仇罢了。」
「原来如此。」一群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最后极尽魅惑一笑,「事成之后,本座也是可以任由你们处置的哦。」
「你是说……?!」
我轻点了下颚,他们即时容光焕发一片。
这样优渥的条件,有谁会不答应呢。
在微妙的气氛当中,一帮人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更有甚者,他们拉扯着我一道在火堆旁边坐下,好酒好肉伺候着。
这于我来说确是一种不错的境遇,好过一人在荒郊野林里冻死。
我单手支撑着下颚,对着紫毛勾了勾手指,「小紫,本座要享用你那只鸡腿,快拿给本座。」
「……为什么是我。」视线不情愿地飘转向他的老大。
红毛一本正经道,「老五,给他吧。」
而后端茶送水不在话下。
「过来,帮本座捏捏腿。」
「……为什么还是我。」
「本座累了,小紫,把你那令人反胃的衣服扒下来给本座当铺盖。」
「……为什么始终都是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留连
初夏时节,晨光熹微的茅屋前花鸟虫鸣。
屋前的芦苇荡之中停着一叶扁舟,我则同五个笨蛋一齐掖在上面,满心地不欢乐。昨日方休息了一宿身子有所好转,今日却合着这帮人来做这种事,只道这着实不符合我的行事做派。
候了许久,红头的一字号笨蛋问我,「确定不会有失么。」
我目光飘转,望向茅屋,「啊,出来了。」
其他人循声望去,恰好看见走出茅屋的那抹鹅黄色身影。
阮缃融流散着一头青丝,一手端着泛着奇异墨绿色的药钵,另一只手则拿了一只小杵。
不知道名字的蓝毛失声惊叫道,「啊啊啊就是那个!里面总是盛着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当心啊!」
「哦,是吗?」我不由诧异,那家伙从来都注重外在形象,还真能收藏什么要不得的东西不成。
正想着,那黄衣的美人儿竟然背朝着这边,在门前一棵粗壮的榕树跟前蹲下了。
「有空当!」
说出这种话的人既要飞身出去,我禁不住头大,赶紧低喝制止。
「慢着!」
「作甚拦着我?!」翟炳睿老大不乐意地看过来。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对于他这种半点武功也不通的人来说,所谓的空当也算不得空当。尔等半夜偷袭几次,又有哪一次能顺利得手?」
仿佛被踩到了痛脚一般,他粗着脖子嚷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所以,一切都要听从本座差使。」
「……你说什么!」
「等等老三,让他说完。」黄毛出手拽住了他。
这时,我却兀自发出了一个单音。
「啊……」
五笨蛋亦是一愣,不停地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木然地抬起一只手,食指颤颤悠悠地捺向他们身后。
于是他们纷纷回头……
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阮缃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木杵迎着阳光的方向仔细端详。而在那杵上不断缠绕蠕动着的,似乎是某种多足生物。
所谓玫瑰带刺,美人有毒。我拿手肘撞了撞红毛,「喂,你确定你们想要的是他这种美人么?」
红毛终于回过神来,眼睛里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这可不行哦。我连忙接道,「不过话说回来,传言中他天赋异禀,极其擅长床第之事。」
「真……真的吗。」
……我哪里晓得!
默然点了点头,良心还是受到了小小的谴责,也不知道是对着那边的黄衣美人还是对这帮混蛋。
「那……好!我们兄弟就干了吧!」红毛咬着牙,仿佛正在做出一个异常艰辛的决定。
我暗自抒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阮美人继续挖掘着属于他的奇珍,包括各种爬虫类、两栖类,盯着瞧久了,即使相去如此远的距离,也还是感觉到了胸腔里一阵一阵的翻滚。
等到他采集齐了所需之物即要进屋去的时候,我低呼一声,「快去!趁现在!」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翟炳睿,此时瑟缩地望着我,「真的要去吗,他……」
「放心,他那些东西还不成形,害不了你。」反而还有可能因为捧在怀里的那些宝贝而忌惮你三分,只是这后半句话我未曾说出口。
「可,是……」
「没有可是。」不耐地将手扶上他的腰间,一把抽出。
「啊啊啊啊啊!」他惊叫着飞出,狠狠地砸向了阮缃融。虽说没有内力,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轻而易举的。
木舟上的人同时侧目,一脸惊悚地望向我。
做什么这样看我,我可没说过自己不会武功。
那边的阮缃融亦是瞪大了眼睛停在了原地,躲避已是不及,约莫是在寻思究竟是扔掉手里的东西比较好,还是直接被绿毛直接撞飞比较好。
「做什么愣着,你也快去呀!」语毕,我已徒手送走了蓝毛跟紫毛,然后又瞥向了黄毛,「阿黄,你去封锁住他手上的动作,记得不许让他掏包!」因为阮缃融总是习惯无时无刻都装着各种尺寸的银针在身上,随便挨上一根都足以叫你半身不遂。
黄毛相当郁卒地看了我一眼,于是也跟去了。
终于只剩下红毛。
见我面朝向他,他竟然往后退却了一步。
「你……你要老子做什么。」
我望着他,嫣然一笑。
那边正以一种相当交缠的方式厮混在了一起,最后已然接近纯粹的肉搏。我知道阮缃融此时又该要皱眉了,他向来最讨厌这种尽失男人的场合。
所以,我将令他解脱。
「住手。」
激烈的动作未得消停。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本座叫你们全住手,没听到么?!」
所有人均是一怔。
缠斗在一起的人齐齐望向了这边,在那之中,阮缃融已然衣衫凌乱,十足的狼狈之态。
黄毛顿住了方要抢夺其腰袋的手,张了张口讷讷地道,「大……大哥。」
而我,施施然将红毛掷于眼前的地面上,他即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痛吟。
「大哥!」他的难兄难弟脸上,无一例外都浮现出既是意外又是担心,也更不乏畏惧的神情。其实有什么好怕的,此时我也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你们听清楚了,只要遵照本座的意思去做,本座便饶了他的性命!」
那帮乌合之众竟是无一敢应。
我不由得颦起了眉心,「阿黄,你说!」
「……要我们做什么。」
这才叫痛快不是,对此我满意地颔首。
「首先嘛……」视线一转,食指捺向平日里一身黄衣倾城而今却遭了难的美人。他一脸瞠然之色,那对勾人的桃花眼里尽是黯然。「先把他绑起来,抬进那屋子去。」
「好吧。」
黄毛不再细问,倒是领着其他三人窸窸窣窣地动作起来。
我则蹲下身子,戳了戳红毛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知道本座是谁么。」
他惶恐地摇头。
「无情啊,就知道你们不记得。」我叹了口气,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满脸的汗水,「呐,你难道忘了“林琤”吗……」
听到这个名字,他猛然撑大了眼角,翻滚着喘息着却都无法挣扎出声音,那干裂了的嘴唇只能痛苦地嗫着。
我抬头,眼见着阮缃融已经被送了进去,遂站起身拍了拍手。
手帕也随之掉落河中。
不是不想继续以他为质携进屋里去,怎奈经过方才那出表现,我的手已有如瘫痪了一般。而且这种事断然不能给他们发现,所以才设法用言语震慑住他,但愿有所裨益。
每次都这样,恣肆到最后,只能独自暗尝这苦果。
越过门槛的时候黄毛他们正好要出来。
翟炳睿怨气冲冲地问,「我大哥呢!」
笑盈盈地回答,「在外面河岸上睡着唷。」
「你想死么,竟然把大哥……」
「喂,老三!冷静!」黄毛再次制止了他,转而向我质问道,「你把大哥究竟怎么了。」
一眼即看出端倪,果然是这五人当中相对机敏一些的人。
「他中了本座的随心蛊。」
「那是什么?」
「放心,本座害不了他性命。」与此同时我摊开了手心,现出一只青瓷圆口小瓶来,「把这个给他服下,可以减缓五个时辰的痛苦。」
「只有五个时辰?!」
我扬起了唇角,「啊呀呀,你以为是在和谁说话?」锱铢必较恐怕是我这辈子都改不了的劣根性了。无论谁是怎样对我,他日都必定一点一点的索偿回来。
他不禁哑然,最后只能愤愤地抓过我手中的药瓶。
待他们全都退出去了,我踏进屋内,并反手所上了门。
屋内的陈设均十分简易,远远比不得宫中,倒不像是他会居住的地方。
而他,正被五花大绑地搁在榻上。
我禁不住苦笑,那些家伙做事情总是太过了。
不过,算了。
自行在榻边坐下,手指轻轻地替他理顺着有些乱掉的额发。
他依旧保持着适才看见我时的那副表情,身子僵直不已。
我缓缓地低下头颅,唇,细致地捱上他的耳骨,「融儿,不识得本座了?」
他身子一震,像是泄干了所有气力一般瘫软下来。
我续道,「是我啊,是我,我是林琤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渐离
此语竟一举成为了诱因。
美人的身子大力战栗起来,胸口处起伏着,看上去十分辛苦。
我故作不解,手指探至他胸前一阵低迷地摩挲,「怎么,莫非是病了,好生躺着不要动,让本座仔细瞧瞧。」
他侧过颈子朝向我,颜色淡薄的瞳孔里折射出了我不带一丝温情的眸子。
不由怔忪半分,原来已经这样不加掩饰了,无怪他变成这样。
他的唇角颤抖不已,许久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你若真想绑着我,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我亦会由着你。」
「是么,看来本座是多此一举了。」
「……林琤,你,你还愿意见我?」
我轻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有做什么令本座不愿再见到你的事情么。」
闻言他只是紧咬着下唇迟迟不肯说话。
若再不说,那便迟了。
于是,起身。
他一脸惊惶失措地回头,「林琤,你去哪儿?」
我扬起了唇角,「本座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林琤!」
手刚触及到木门,即听到身后一阵乒乒乓乓的凌乱声响。
回头,见他撞翻了椅子跌落在榻下。
身子尚被束缚着无法动弹,可那眸中的迫切却叫人无法忽视。
「是我!」
「什么。」我下意识蹙了蹙眉头。
他重复道,「都是我做的!」
「哦?」
「向皇上献计招你进宫就近监视的是我,拿你的玉佩去号令寐莲教的是我,设下天牢之局的是我,后来诱你去法场自投罗网的是我,当日……故意将你寄放在上官府上以此来试探你和珐琅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