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都要把大纲都弄得很精密才行。】
【其实我这样也不好啊……】我挠挠头,说:【我这样容易写崩,因为我总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情节,只有到手碰到电
脑前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蛮玄乎的。】
【你是天生的作家。】
他安安静静地,神秘地发了一个表情和链接,然后笑着对我挥手下线了。
【您的好友“Cat”与您分享歌曲“春光乍泄-黄耀明”,听听看还是拒绝?】
我愣了一下——QQ的确有分享音乐这功能,不过我以前从没用过。
黄耀明那妖孽无比的声线终于在这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流出来了,春天还没到,可是仿佛满室都是春光;
你以目光感受浪漫宁静宇宙
总不及两手轻轻满身漫游
再见日光之后欲望融掉以后
那表情会否同样温柔
“喂?”我适时地接过了我的电话——它已经一周没有响起来了。
电话那头只有浓重的呼吸声,带着暗沉沉的荷尔蒙味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在家里?”
“是啊。”我说,“黄总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给我打电话啊。”
“我在开会。刚散会。”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好像有些自带混响了——刚才那丝丝的风好像没了,我猜是到了地下车
库之类的地方。
“黄总真是鞠躬尽瘁!”我拼命恭维我的老板,努力发挥韦小宝精神说:“属下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他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荡漾得简直可以和QQ音乐里的黄耀明比!难道姓黄的人都有这么荡漾的声音吗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又有些湿润了,这是怎么回事!擦!小黄瓜你这个YD的家伙!
“听说你生子受了?”他突然转过话题,非常严肃地说了一句。
“啊?”我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等一下!我没有生子!我也没受!”
我看了一下我更新的时间。我更新才半个小时不到!如果我的老板真是日理万机的话,他会这么快就发现我更新了吗
!难道他专门聘用了一个助理,每隔几分钟就刷一次我的页面,一旦发现更新了就跟他汇报……
“听说你今晚很血雨腥风,”他带着一种揶揄的笑意,夹杂着汽车打火的声音:“出来吧。”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又“=口=”又“o(>﹏<)o”,好羞耻!“好吧,”我愤怒地说,“为什么你说出来我就要出来
!你继续开会去吧!擦!其实我从来都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
“我在开会啊,”他突然有些委屈地说——我几乎有些想象到那个咬嘴唇的样子了——“我在开很重要的会。”
“……我又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好吧,”他叹了口气,看似非常诚恳地在电话那头说:“其实我是做军火的,卖给巴勒斯坦的一些小武装组织,支
持他们搞以色列,这个国内必须有人负责,但是不能官方公开搞所以只能我们去……”
“不用说了!”我欲哭无泪地说,“黄公子!我知道您是高干!您是衙内!您是太子!您不用把这等国家机密泄露于
我!”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嘟嘟地响着,突然断了。
我把手机从耳畔拿下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画面,有些发愣。
QQ音乐里黄耀明还在唱: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
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着身体分享一切
越是期待越是美丽
来让这夜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至得到一切
我有些茫然地刷了刷网页。其实我一点都不知道如果哪一天我真的面临被消失的境况会怎样——比如我这样好端端的
上着网,突然一群人破门而入,把我用黑袋子套起来,拉到秘密审讯室里详细地询问我和黄先生的关系。那时候我最
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不觉得我能撑得下去。
我努力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其实我觉得我爱黄先生,也是一种爱着不安定、不稳定和有神秘感的爱。说不定黄先生和
天涯上的京城X少一样,每天只是斗鸡走狗而已呢?他并没有做什么危险的活动,也没有被人追踪,也没有面临着随
时都会被消失的危险。
我们之间总是刻意不去谈论这些。我们不谈国事,只谈风月。或者说,我们的对话经常被一些毫无油盐的内容所覆盖
着,我们互相都不说真话。比如他刚才那句,我敢肯定不是真的。
是真的又怎样?who cares?who cares真正的我和真正的大强哥?
就在这时,我猛地站了起来,无端感受到心里一惊——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的玻璃窗被什么东西砸了。
我把阳台打开,趁着黑往下看——下面有一辆熟悉的车。不,这车并不熟悉,但是气息是熟悉的。
单元里的灯是坏的。我穿好衣服走过漆黑的楼道时,空荡荡的走廊风吹过来,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梦一样的感觉——
好像是在去往什么地方,是在探险。
我依稀记得掩面娘老师曾经对我说过这种意象,她去年做过一个梦,梦到在她爷爷家那栋老房子漆黑的楼道里走,好
像是在探险,可是楼道里能探什么险呢?她笃定地这样说,还说楼道外是第一关的boss,boss是一只很大的老虎——
另外她的探险队队友是穿着运动袜和裤裙的明日香,她们一起披荆斩棘所向无敌,虽然命运长夜无比恐惧楼道仿佛永
无顶端,但只要一起战斗就毫无恐惧……我当时内牛满面地说,你一定是和百合子混得太多了!你们一个cos明日香
一个cos凉宫春日——好吧,这cp也挺带感的!
说到百合子,我又觉得心里无比愧疚……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今晚我血雨腥风的故事。虽然她不会指责我,但一定会跟
着其他人一起嘲笑“哟。小黄瓜你这个生子受”什么的。
我穿过楼下的垃圾堆,刚打开车门就被一只巨大的身躯扑倒了——
“停!停!stop!”我奋力反抗,努力拉上自己的衣服,恍惚间仿佛还能听到楼上粤语歌的荡漾歌声——“不要车震
!不要车震!位子太小了!”
他停了一下,趴在我身上,咬着我的脖子闷闷地说:“我觉得我的车挺大的。”
“好吧,你坐起来……不要这样!至少我第一次不能在车上啊我擦!”
我们终于慢慢地坐直了起来。他没有开车灯,只是在黑暗中炯炯地看着我。
外面的风声吹动着叶子。我特别怕这种环境会出事儿——在他开口之前,我赶紧先说了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
说。”
“说吧。”他低沉沉地说着,那双眼睛意味不明:“我要听生子受的故事。”
“闭嘴!不要提这个!”我羞愤欲绝,大声说:“我写那个是因为我受刺激了!好吧但是也不完全是受刺激了!人物
情节什么的都不是我能掌控的!自然而然就这样了!写文上的事情没法和你解释啊!——”
“哦。”他低落地答了一句。
“而且百合子突然怀孕了!吓死我了,擦!”
他骤然转过头来,面对面非常严肃地看着我:“原来是这样!——在你心里,陈聿哲就是你,赵莉莉小姐就是兰兰吗
?……”
我被这惊人的言论震住了,彻底呆在那里,一语不发。
“这样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唉,”他情绪低落地说,“兰兰和陈聿哲合体了……”
“没有!”我赶紧内牛满面地说,“你想多了!绝对没有!”
“哦。”
“好吧,最关键的是!她打死都不肯说小孩的父亲是谁!她还没结婚!还没领证!”
“哦?”他皱了皱眉头,点点头道:“原来是单亲妈妈……刚才听你说,我还以为赵莉莉小姐已经闪婚了呢。”
“她找谁去结婚啊……”我欲哭无泪地说,“她连小孩的父亲都不肯说……本来打算去堕胎,在医院又反悔了,非要
把小孩生下来……小孩生下来是黑户口啊我擦!她怎么就死都不肯说——”
“户口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他插了一句。
“啊!”我震惊地转向他,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在闪光:“老板!我知道你熊的!您是果然威武!”
“嗯,”他漫不经心地说,“但是看她是不是非要把户口落在北京……还有几个月生?”
“估计……十月?九月底?”我努力思索着。
“哦,那就还早,这种事不用想那么远。”他以一种奇特的笑意望着我,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我很喜欢小孩的,
小孩的出生和长大都是一种随机的、不能策划的事件。它和所有世界上其他的事情都不一样。你能明白么?”
“不明白。”我干巴巴地说。
“这样,”他深深地说,“比如我们现在策划一件事,或者说下一盘很大的棋,从现在开始准备和组织,要到十月份
才开始正式启动,十月才看得到第一个效果。这些都是可以策划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可以策划,唯独小孩
子不能。小孩子是上天赐给母亲的礼物,是幸福和善良的象征,是洗清罪孽的象征……所以男人都没有。”
我沉默了。不管是因为他前面那语焉不详又显得诡谲的话,还是后面漫不经心又略带伤感的话,我都沉默了许久,才
试探性地开口说:“你很想要一个小孩子吗?”
“是啊。所以我喜欢你啊,生子受。”他淡淡地答道。
“……不要说这个,”我低低地说,“刚才你突然挂了电话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
我慢慢地说:“是不是……有人监听?”
“你想多了。”他的脸并不看向我。
“好吧,我们不说这个……”我涩声道,“不管怎样,我要想办法找到百合子的小孩的爹!你能帮我么?”
“这个好办。”他看着我说,“嫌疑人都有谁?”
“我不知道……”我抑郁地说,“我根本不知道她混乱的交际圈……你知道她就像个交际花似的……她是一号那天坐
飞机回来的,当时还是你接的电话,你记得吧?擦……那天她对我说怀了大约两周了……只知道这个时间点。”
“好。”他非常爽快地说,“我让人去查。明天告诉你消息。”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
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着身体来分享一切
越是期待越是美丽
来让乍现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一千零一世才互相安慰?
第73章
我捏着手里一张入场券,翻来覆去地看着它,看了很久。
我心情紧张。废旧工厂般的展览馆前,门口负责人模样的人只看了一眼就让我进去了——这反而让我更惶恐了。
说真的,我就是个写三俗小说的。这辈子除了小野洋子的电视专题节目以外,没有在任何其他的地方看到过和“先锋
艺术”沾边的东西,尤其是政治取向比较浓厚的。啊不对,好像我大学时代跟着韩笑也模模糊糊接触过一些……好吧
我不想再想下去了!
那天以后,大强哥很迅速地给我打了电话;他以一种非常可恶的腔调念着调查结果,最可恶的是那声音依然悦耳动听
:
“……我真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多……当然,我不是指人数,我是指她社交的层面。从二十岁到四十岁,从左派到
反对派,嗯,也就是从卖兰州拉面的到卖兰州烧饼的……”
“你不用这样说了,”我痛苦地说,“到底是谁?”
“不知道。”他干脆地说,“他们送来了一份报告,报告里列出了几个嫌疑人——可以继续查下去,这就要直接询问
那些人了,你确定要这样吗?”
“不……”我跳起来,“不能直说!直说了百合子会杀了我的!”
“嗯哼。”
“不要嗯哼了!”我内牛满面地对着电话说,“到底怎么办呀!但是我必须查出这个人!”
“这样吧,”他用一种得意的,压低了的声音说:“这几个人其实都很有意思……他们下周要举办一个集会。我的身
份……你知道,我当然是进不去的,我去的话会被他们以为是在钓鱼。你要是想的话,我帮你搞到票。”
所以,一周以后,我就这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跑过来了。我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吗?像个先锋艺术家吗?像个政治改
革激进分子吗?!
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先锋艺术家和先锋艺术品。所谓先锋艺术品是什么?它有可能是一碗方便面组成的,
有可能是一个土堆,有可能是一个架子,但更有可能是某种内涵的,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东西——而先锋艺术家
呢?我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看着我面前一副画作的署名,觉得更加惴惴不安了,因为有可能随时随地这帮人就会被
国安队带走……
(因作者自我和谐,以下删去提及具体人名的描写近一千字)
一个戴着眼镜裹着围巾的男人朝我走了过来。他长着一张很冷漠的脸,非常疏离,但又别有一种强烈的气质——我哆
哆嗦嗦地把脑海里那张嫌疑人列表抖出了来,翻到第三页,没错,就是此人!他的职业是个记者,并且已经被迫换了
三四次工作了——但这种记者其实在国内挺多,他的独特点在于,他是中文推特组织的领军人物之一!
我内牛满面,百合子你认识这么【哔——】的人干嘛!
这个男人像梦幻一样走了过来,盯着我面前那副画看了半晌。我们都盯着那个【哔——】的署名沉默不语。良久,他
突然开口对我说:“你喜欢这幅画?”
“啊……很喜欢。”我心惊胆战地说。
我由衷觉得我是被大强哥派来钓鱼的,真的。虽然大强哥此人本身的真实立场也有待商榷。
“我不喜欢。”他断然道,“作者这二十一年来已经丧失了很多血性,没有过去有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