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不厌其烦的给舒辰说明:“七分钟才能熟,所以可以保持在面汤里长时间都不会软掉。”
“真是太好吃了,”龙须面只要两分钟就好,手擀面和机器压制的面条,连口感也差了好多:“这么好吃的面,多等几分钟也值得啊。”
听到舒辰的赞扬,老奶奶脸上的皱纹都乐得展开了,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得不去招呼刚进来的客人。
“在汤里加上陈醋就好了。”
“啊?”是和自己说话么?舒辰困惑地看着沈修:“是在和我说话么?”
“真的,往面里加醋就不会辣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因为你像怪物啊,跟你比起来,普通人是绝对望尘莫及,连你的汗毛都触碰不到。
听到沈修的疑问,舒辰首先想到的就是非常无厘头的回答,但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事,选择了更温和的说法:“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传说中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你嘴里竟然能说出来陈醋这种生活化的食物,觉得非常传奇。”
“谢谢夸奖!”
这是什么智商啊,舒辰点点头:“你就当是吧。”
“谢谢,其实我觉得你也很传奇。”
“……”
该说什么好呢?别人崇拜他,是因为他高于常人的才能,所谓人类,是在某一方面过剩的同时,就会在另一方面有更多缺陷么?
“你打算怎么办?”
“啊?”面条还在嘴里,舒辰含糊不清的问:“什么意思?”
“你不回去了么?”
舒辰沉吟:“要等她走的吧,不然见了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你就打算一直躲着?”
“我这是尊老爱幼,很高尚的,你有意见么?”
“如果有呢?”
“提。”
“然后不予接受?”
“……你怎么知道?”
“感觉很古老。”
“……”
提起奶奶,舒辰立即没了食欲,面汤还冒着热气,心里的气也不打一处来,用筷子胡乱拨动汤上漂浮着的鲜嫩油绿的菜叶,这是他心情不好时的惯有动作,十几年了一直这样。
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不分时间场合和地点,对于还未上小学的舒辰而言,那些内容既陌生又奇妙,让幼小的他猜不透其中的意思,可是大人们往往不知道,小孩子的记性都很好。
渐渐的,父亲开始整日整夜的不回家,其实舒辰倒是很希望自己的父亲不回家,不见面就不会争吵,家里就有多一刻的寂静,否则就是满屋子的吵架声,此起彼伏。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说话’、‘讨厌的话就不要见面’、‘好讨厌他们争吵’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没日没夜的充斥在大脑当中,舒辰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那时的生活,像是一团团挤在一起的肥皂泡,他在肥皂泡的里面抱住自己的身体,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几乎要窒息而死。
当时如果能够明白更多,如果不是那么小,或许还能帮上一些忙,父母之所以还愿意争吵,正是家庭生活还有挽救的证明,但当时的他不明白,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而已。
公寓的楼下种有大片的银杉,那时舒辰还没有树干的三分之一高,数着树叶一次次的由绿变黄再到枯萎,舒辰暗暗的告诉自己,等到树叶经过十二次那样的变化后,自己就成年了,可以帮上忙了。
但第二年树叶变黄的时候,却因为秋日的一场大雨全部零落,舒辰没能看到树枝上的树叶枯萎,那之后,他就到了舒醒的家里,和大自己很多的堂哥一起生活。
绿色的树叶会再度挂满枝头么?还会有秋风秋雨无情打落么?十二个年头早已过去,舒辰却已几乎忘记当时的等待,那就像是很远、很远以前的一场梦,不小心隐藏到了记忆的最深处,无法挖掘出来。
“你是打算通过加快表面积的空气流动把面搅凉么?”
“啊,”听到沈修的声音,舒辰恍惚的回过神,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那些事情,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如果是用筷子搅动面的话,应该不用一个小时,肯定会更快变温的。”
“你今天就打算和面过不去了么?”沈修放下筷子,他面前的碗里已经空了:“舒醒说你奶奶今晚不会走,而其他也不肯定你们的奶奶什么时候会走,所以让你去小贤的家里。”
贤哥么?舒辰摇摇头:“我不想去。”
“为什么?”
“你就不能在某些方面灵敏一点么?”忽略沈修蹙起的眉头,舒辰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因为不想接受安慰啊,觉得很麻烦。”
“你就不能适当软弱一点么?”
“啊?”舒辰不满的用眼神瞪沈修:“舒醒是不是又和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我可全部不承认,不要总试图理解别人!”
“不是,是我自己认为的,你是愧疚么?对你父母的死?”
“要你管!”
“你的父母,只是在接你放学的途中遭遇交通事故了,是由于对方违反交通规则的原因。”
这也是从调查资料上看到的吧,舒辰无力的垂下头,随意调查别人的生活,简直就是侵犯隐私么,但和沈修说那么飘渺的词汇,绝对是给自己找麻烦,既然他全部都知道,那就无所谓了。
“你想说什么?”
“所以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这是关心自己么?要不要为此去申请世界第八大奇迹?
面汤仍冒着热气,袅袅漫延在他们的座位之间,模糊了沈修的脸庞,舒辰心头一跳,口气更像是质问:“这是所谓的关心么?”
“你就当是吧。”
好敷衍的答案,但又像极了沈修的性格,很符合沈修这种人说话的方式,舒辰不知道要从哪里挑骨头捡刺,没有缝的鸡蛋,总不容易落进去灰尘,隐约的烦躁涌上心头,他不喜欢有人窥视到自己的内心。
小店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但沈修和他的身边仍是无人来坐,几个女性客人不时用眼光扫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和存在感过大的人在一起就是有这个坏处,舒辰觉得身下的木质座椅生满了锋利的倒刺,尖锐的刺尖,顺着衣服的纤维扎到肉上,微微作痛。
为了不让老奶奶觉得自家的面不好吃,舒辰几口将仍温热的面吞下:“谢谢你的面,我要先走了。”
“去哪?”
没有必要和你交代吧……虽然这样想,舒辰仍说了出来:“找家酒店。”
“做什么?”
“放鞭炮。”
沈修抬眼望他:“酒店里还可以燃放鞭炮?”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
想起刚才舒醒的话,沈修默了片刻,舒辰果然是个不肯在嘴上服输的倒霉孩子,‘不是自己关心他、而只是不好对舒醒的堂弟不管不问’,心中有了如此的想法,沈修提出合理的建议:“不如去我家?”
chapter 20
“你是脑子灌水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感受到沈修的神闲气定,舒辰脱力的看着他正打着方向盘的手指:“有那么大声问出那种话的人么?”
“你想多了。”
“我想的还不够多!”怎么可能是想过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大声音说话,可刚刚店里都是客人,他竟然用足以让别人听到的声音说‘住到我家里’。
不是故意的?匹诺曹都不会相信他!
“不来么?”代替回答问题,沈修抛出新的问题,像是早已估算到了舒辰的回答,沈修不忘多加了一句:“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不来。”
舒辰的心事,一向来的慢去的快,刚才在店内一顿脸红,心里早就没了多余的情绪,此刻心里,都是想要将沈修吹到西伯利亚最冷岛屿的暴风雪。
“坚决不是!”
“不害怕么?”沈修从鼻子里笑出声:“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会么?”
“你认为会的话,那就会吧。”
“挺耳熟,”沈修在红灯前停下车,点了点头:“我没那么认为。”
“……”这是新的对手么?
和舒醒作战的历史经验历历在目,舒辰早就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永远也没有超越舒醒的实力,当他以为舒醒是一座土丘,待到千辛万苦的翻过去以后,土丘后面又会出现一座不大的石头山,上面仍是贴着舒醒的名字,用毅力和勇气再度越过后,以为前方就是希望和光明,结果等着自己的,是一座更加难以逾越的高山,也就只有舒辰有那个精神,敢于和一座座的高山持续对抗,但目前为止,胜绩为零。
莫非在人生即将走过二十二个年头的时候,即将树立起新的丰碑?如果两个障碍一左一右,那还真不知道要从哪边着手好,但是很快,沈修便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你又在奇思妙想了?”
“啊?怎么这么说?”
“舒醒说过,你说话的时候,通常只说废话,不说话的时候,一般都在奇思妙想。”
“……”如此一来,舒辰头脑变得非常清醒,丰碑和大山明显就是紧紧连在一起,为了在宽度上给他增加难度。
绿灯亮起,车子平稳的滑出去,沈修接着前话:“去还是不去?其实你也不用害怕。”
“说过没有!”
不管他有没有,沈修接着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谁会愿意啊?!”
沈修没有说出能让舒辰跳脚的‘很多人愿意’,只是从另一个方向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会愿意的。”
舒辰一脸沉痛:“自恋没有罪,但是出来恶心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自卑也不应该,更何况,我说的是实话。”
忍着不因为挑衅的话爆发,舒辰吞下一口气:“是不是实话你说的不算。”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仍是没有变化的冷淡表情,但那种从鼻子里传出来的嗤笑,仿佛就是在说‘你的想法很幼稚’,舒辰素来容易上钩,这也是舒醒刚传授沈修不久的诀窍,配合沈修自由的性格,简直可以说是演绎的天衣无缝。
“少瞧不起人了!”愤愤的表情挂在舒辰的脸上,在副驾驶位上微微侧身,舒辰以自认为凌厉的口气为自己辩白:“我才不可能自愿!”
“要不要试试?”
“试试?”想不到对话竟然向着这种方向发展,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舒辰只有硬着头皮上:“试就试!谁怕谁!”
心中带着凌然的精神,舒辰在心里计算小九九。
第一他对沈修完全不了解,只有从网上查到的消息,可沈修对他摸的是门清,就连他快过二十二岁的生日都知道。
第二他是舒醒的朋友,舒醒那是从小和恶魔拜把子、与罪恶同在夜间行走的魔鬼,沈修既然和舒醒是一个道上走到黑的朋友,那就必然有其超过好人的地方,想想自己,从来都没有赢得了舒醒,这个沈修还是一个未知数,潜力更是不可知。
第三强龙难压地头蛇,如今贸然去沈修的家里,简直是羊入虎口,何况和强大的沈修比起来,自己明明就是一直主动送上龙潭虎穴里的小蛇。
第四……
第五……
第六……
越想下去,舒辰就越觉得不对,前方仿佛有一个长了两只红灯笼般大眼睛的怪兽,正等着把他吞到口中,舒辰刚要开口说‘等等’,却突然感觉不到车在动,原来是车子停了下来。
“到了。”
“这么快?”
“你还想继续兜风?”刚才已经绕了半个城市了,已经快把天给绕黑了。
“不用了、不用了,”舒辰摆摆手:“我就是感慨一下。”
“下车。”
跟着沈修走下车,舒辰本想打量周围的环境,却在沈修‘跟上来’的催促声中忙着进了电梯,等到沈修按下楼层数的时候,舒辰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和沈修回家。
说不去了很简单,可话已经说了出去,现在临阵脱逃岂不显得自己很胆怯?可是真的很胆怯……这个世上就有像是沈修这样的男人存在,只要在那站着,就能给人以压迫威慑感,想要忽略都不成,如果不是褒义上心理素质高一点,贬抑上比较缺神经,那么舒辰早就想要逃跑了。
大概是看出了舒辰的心思,或者沈修只是想要看舒辰拼命否认的有趣态度:“如果你害怕,也可以现在离开。”
“你才害怕呢!”舒辰果断的接受挑战:“为什么我要怕啊,再说我只待到奶奶走,绝对不会多留一天的。”
“我轻易不会下结论。”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刚才说的还是其它事情啊。
“我只是想告诉你,计划不如变化快。”
“你是在吓我么?”
这次,沈修理解的很快,立刻明白了舒辰发问的意图,随即摇摇头:“我不会变的,我是说你。”
“如果自恋也犯法,你就已经背叛无期徒刑了。”
电梯门即将打开的一瞬,舒辰听到一声低沉的‘我们试试看’,到达指定楼层后,电梯‘叮’的响了一声,混合了刚才的声音,舒辰还没有问出口,就和沈修走出了电梯。
从电梯走出来,舒辰本想猜猜哪个才是沈修的家,可长形走廊的末端只有一扇门,那也就说是,整个楼层只有沈修这么一个住户。
既然是从楼的内部直接上来,舒辰并未看到楼的外部构造,除了知道这是五楼外,并不知道这一层楼有几百平,虽然想到沈修住的地方会很不一般,但通过指纹识别系统进入大门后,舒辰仍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房间的高度大致有六米,采用的是复合式装修风格,宽敞的一楼仅有大厅、厨房和餐厅三个区域,从大门口无法望到二楼,只能凭着猜测而已,但仅是二楼扶梯上纵长的走廊,也能窥得房间的数目。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简单回答了‘对’,沈修打开冰箱:“喝什么?”
“苹果汁。”
“没有。”
“牛奶。”
“没有。”
“可乐。”
“没有。”
“……那你有什么?”
“酒。”
“……那还是矿泉水好了。”
终于喝上一口矿泉水,舒辰瞬间想要流眼泪,将瓶子拿在手里,冲沈修晃了晃:“你确定这是矿泉水?”
沈修刚换完衣服,不急不忙的从二楼走下来,瞄了一眼舒辰手里的东西:“那上不是写着‘矿泉水酿’么,你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