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眼睛对上迎面而来的一只手,水中的身体很沉重,认清现实,舒辰只好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但却在突然间起了玩心,两手交握的瞬间,手上用力,想要把沈修也带到水里来,可万万没有料到,沈修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手腕上抬,很轻松的将他从水里拽了出去。
力量这种东西,就算千万次的感慨也没用,浑身无力的坐在池边,一阵秋风吹过,身体仿佛秋叶般瑟瑟发抖,舒辰正不知该怎么做,肩膀上传来重量的同时,身上也暖和了许多。
看了一会儿披在身上的西服,舒辰打算开口道谢,可还没有等他开口,沈修伸过手,不顾反对的将他带到了车上。
“要去哪儿?”
“回家。”
回家?舒辰想了想:“你是来参加生日聚会的吧,这样回去好么?”
“没有关系,”沈修回答的毫不犹豫,发动车子的同时,抛过来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落到水里的?”
怎么落到水里的?这是问题问的好,如果那个女人搬来救兵,还能相信她的话,可是她却没有再出现,从现实的角度想一想,肯定是故意的了。
不想自找麻烦,舒辰选了简单的借口:“月黑风高,不小心滑到里面的。”
沈修停顿片刻,向舒辰的方向扫了一眼,刚才他落水时,沈修正走到附近,刚好见证了全套精彩的画面,他觉得舒辰怎么都有理由抱怨,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那个女人是谁?”
舒辰惊讶的看着他:“你都看到了?”
听到沈修‘嗯’了一声,舒辰没好气的回应他:“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还有,你想知道她是谁,是要做什么?”
“你不想讨个说法?”
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压根不知道她是谁,沈修既然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想来不会是大明星,不像是大神那样的级别,一般人想不认识都难,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对方,完全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搞不明白沈修的立场:“你这么上心干什么?她推的又不是你。”
提出问题的瞬间,舒辰的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性的答案,他以为沈修不过是在大义凛然的灭亲,却无法用他那正常的思维,想到沈修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很简单,”沈修的表情淡然自若,平静说:“我的东西,外人自然不能动。”
chapter 34
从开着暖气的车上走下来,舒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虽说吹了一路暖风,但全湿的衣服并未烤干,好在身上披着沈修的西服外套,才不至于冷到不能忍受,停车位离电梯不算远,舒辰快走了几步,和跟上来的沈修一起进了电梯间。
室内已是灯火通明,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开灯,但这座房子具有可以远程操控的开关,想必是回来前,沈修提前打开的,舒辰没有功夫多想,摸了摸过来迎接他们的小黑和大白,连忙冲进了浴室。
洗澡是一件美妙的事情,花洒里的水流很大,温热的水敲打在皮肤上,就像是为每一个毛孔做按摩,除了困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如果每天睡前不能洗个热水澡,舒辰会觉得像是没有睡一样,当然,是在心理上。
冲澡出来,舒辰换上居家服,用毛巾擦干头发,这才注意到床上的西服外套,刚才着急洗澡,忘记了将衣服还给沈修,刨除那次‘沈修夜审’,他们从来没有在晚饭以后主动见面,舒辰将衣服拿在手中想了几想,还是走出了房门,结果门还没完全打开,门口的场面,却令他吃了一惊。
大白照例站在小黑的头上,两只狗狗保持端正的姿势,整齐划一的杵在舒辰的门外,沈修站在狗狗的后方,手正举在半空中,看不出来是要敲门、还是一贯的不敲就进门。
想起自己刚才正在屋子里面换衣服,舒辰脸上一热,幸好沈修不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而且是带着两只狗狗过来,应该肯定是有事,舒辰愣了一会儿,率先出招:“什么事?”
沈修指了指两只狗狗:“你喂过它们么?”
走前就怕沈修不准时回来,舒辰已经喂过了,不过倒是真的还没给它们饭后的点心,比起正常的狗粮,小黑和大白对点心更要执着十二分,只是每次多吃的都是大白,舒辰就不明白,小黑总跟着瞎积极个什么劲头啊。
“还没喂点心。”
听到舒辰这么说,沈修沉默了会儿,转身就往楼梯的方向走,两只狗狗像是听懂了它们的话、看透了沈修的内心,连忙跟在他的后面,舒辰有一点好奇,不知道沈修是唱的哪出,就也跟在后面,两人夹着两犬,就这么稳稳当当的来到了一楼。
前几天,舒辰给沈修指过放置狗粮的地方,当时沈修就是瞟了一眼,舒辰以为他根本没上心,没想到沈修竟然很准确的找到了,还没等舒辰用十秒的时间来惊讶,沈修已将十大块鸡肉粒倒在了它们的食盘里。
‘千万不要从宠物的嘴里抢口粮’——这是凌云版《养狗指南》的第一要义,虽说平时,它们与自己的关系十分融洽,可就光是看看小黑那种大山一样的块头,舒辰也没有违背指南的胆子,只好扶头:“不能喂它们这么多。”
“会撑死么?”
看着吃得正欢的两……犬,舒辰叹息:“那倒是不会,但你这样喂,会让凌云不好开展以后的工作。”
如果让一般人来听,这就是一个半成品的笑话,可沈修的体质,大概对所有种类的笑话都能够免疫,面无表情的将宠物的点心放回去,毫不自责的回答:“凌云会克服困难的。”
回想到凌云那张表情缺缺的脸庞,再和眼前这座冰山进行过对比,舒辰点了点头,正所谓冰山所见略同,想来他们更能理解彼此,那就不需要自己担心了。
有了食物,小黑和大白表现出了相当心无旁骛的专情,全身上下,除了摆的很欢的尾巴以外,就连身上的毛发,似乎都齐刷刷的盯着食盘里的食物,看起来压根就不记得这房子里还有两个人。
没有了它们作为话题,舒辰不知道该和沈修说什么,正如贤哥所说的,想要和不多言语的沈修找到共同话题,那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困扰的事情,此时此刻,舒辰完全体会到了这种困扰。
“你要还我衣服么?”
没想到沈修竟然主动打破沉默,舒辰连忙将衣服递过去:“啊,对,这是你的衣服,谢谢你。”
凝视了舒辰一会儿,沈修才接过衣服,但并未好好的挂好,而是随手抛在沙发上,转过头问舒辰:“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的怎么样?自己应该考虑什么事情么?
看清了舒辰眼中的迷茫,沈修一字一字清楚的给予解释:“我们的协议。”
“啊……”如果将时间回溯到一、两个月前,舒辰会立刻回应‘你别做梦了’,可是奶奶的那件事,还有今晚落水后沈修的及时援手,都是封住舒辰口舌的胶带,让他不能出言如子弹,将沈修当成活靶子,但以他的性格,却也从未想过要输掉那个打赌。
“这是你在考虑的意思么?”
“才不是!”想要不变成一只臭鸡蛋,就要做一只没有裂缝的鸡蛋,而想要成为一个赢家,也同样需要没有可以攻破的弱点,这点显而易见,舒辰连忙矢口否认:“我才不会输!”
沈修是一个名副其实、功成名就的商人,从舒辰看到的信息,可以得出他从未失手的结论,所以舒辰单方面的认为,沈修肯定不会轻易在任何一件事情上服输,可是出乎意料的,沈修却没有打算继续将对话进行到底,而是越过舒辰离开了。
狗狗已经吃完了点心,围着愣愣的舒辰转了两圈,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挺自觉的离开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点当然好,可舒辰并未想着要让沈修哑口无言,并且,他也没有说出什么惊世撼人的名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也不能令沈修知难而退,结果虽然正如所愿,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响起一抹异样的声音。
沙发上,放着走前留下的书籍,那是一定要在五天内看完的重要参考书,舒辰有点机械的走过去,身体坐到沙发里,手已经扣上了书的封面,但却觉得手臂有如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心里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的提出同一个问题,舒辰却想要拍飞那个问题,不想去回答,可问题却不肯放过他,仍旧绕来绕去,像抱着大树睡觉的考拉,紧紧的抱着舒辰的心,不肯放松。
从理智的角度想,即使今天跳过这个问题,说不定哪天还要重新面对,可是人,并非总用理智的生物,这种时候,怎么看都是逃避要来得轻松。
将头后仰,舒辰想要靠到沙发背上,脖子突然有点湿湿的感觉,回头看过去,原来是靠在了沈修的西服外套上,刚想将西服换一个位置,却在碰到衣服的瞬间,想起来刚刚披上衣服的温暖。
仿佛碰到了一块烙铁,舒辰迅速的将手拿开,扭着脖子有点不舒服,可他却觉得无所谓,或者,应该说,身体已经无法回应正常的意识。
搞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舒辰抬起腿,如球一样缩小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相互绕紧的同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件西服外套,好似那是一个正在进行倒计时的炸弹一样。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好像只过了六十秒,但又好像是过了六千秒,舒辰不知道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能想起该死的相对论,他知道自己有点善于逃避,但这一次,逃避似乎也不太起作用。
缓缓的伸出手,终于抓住了衣服,上等的衣料质地柔软,手感出众,有点像是丝绸的质感,但他的全身已经热的有点诡异,完全感觉不到衣料的质地,舒辰挣扎着低下头,将脸埋在衣服上,衣服上除了略微潮湿的水汽,还有另一种熟悉的气息。
似曾相识的气息绕在鼻息间,仿佛致人沉醉的迷药,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分辨不清真实和虚幻,令人找不到自我的意识。
忘记了那是第几次拥抱,由于停留了较长的时间,靠的距离又近,很容易便嗅到了每个人都独有的气息,若不是当时受到那种气息的蛊惑,肯定能更快逃开的。
心脏在一个节拍、紧跟着一个节拍的加速跳动,握紧的手指,发热的身体,从鼻息间传来的气息,还有共同生活的这段时间,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一切,都是帮凶,全部都是帮凶……
chapter 35
这天晚上,舒辰就那么埋头在湿衣上睡着了,虽说那件衣服并没湿透,但一贯不太容易生病的舒辰,却意外的受了凉,早上从沙发上惊醒,在差点摔到地上发出惊呼的瞬间,舒辰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
早上有一堂大课,是可上可不上的类型,但舒辰却以‘一定不能逃课’的蹩脚借口给自己洗脑,匆忙的收拾东西就去学校了,也只有天知道,他从上幼儿园开始,究竟逃了多少课,究竟错过了多少位园丁的笑脸。
早上走的匆忙,舒辰是连饭都没有吃,虽然对食物没有特别的追求,但他的胃却从来都很有追求,一旦不能及时补充能量,罢工行动就会正式开始,而且声势浩大。
接到短信通知,许闲给他买了些点心,可是投影仪前的那位园丁,在学校里素有‘西太后’的称誉,不怒则罢,一怒惊人,舒辰只好盯着食物,默默两眼泪,流到心海里。
总算熬到下课,舒辰趴在桌子上,一口口细嚼慢咽的吃东西,许闲今天得空,也不着急走,也在一边看书,吃得差不多,舒辰沙哑着声音问许闲:“你看我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奇怪?”
听到舒辰的话,许闲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把舒辰看毛:“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是你说让我看看你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奇怪的。”
“……声音能用看的么?”
“原来你知道。”
“……”说话的时候嗓子有点疼,这次不用问许闲,舒辰就能自问自答了:“好像真的发炎了。”
“你又着凉了?”
心里有鬼,舒辰特别慌,‘啊啊’了两声后,又‘呵呵’的笑:“你怎么知道?”
这次许闲又看他,眼神是一味的意味深长:“上次你的嗓子也是这样哑的。”
“哦……”心中骚乱,像有几千匹马踏过草原,想起了沈修的话,舒辰突然很好奇:“许闲,你喜欢我么?”
这次许闲是看都没看他,答的那叫舒辰一个心惊:“喜欢。”
“真的?!”
“必须真实,”许闲合好书,加以具体探讨:“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么?”
还有哪一点?
心里好奇的不行,舒辰表面平静,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哪一点?”
“离我远一点。”
“……”
和许闲分开后,舒辰从学校的花圃旁摘了一朵野花,花圃里写着‘禁止踩踏,请勿摘取’,可旁边没有写,舒辰一边摘花一边安慰自己,那个牌子上的字,只对受保护的花朵生效而已,所以他摘得心安理得。
紫色的野花,虽说没有玫瑰的娇艳,牡丹的福贵,海棠的清雅,但也开得香甜,拿在手里转了几十圈,舒辰终于开始了一项既古老又恶俗的项目——数花瓣。
如果是单数,那就回去,如果是双数,那么就收拾东西立刻里离开。
打好小九九,舒辰开始揪花瓣。
一片、两片、三四片……数到二十五,花茎上只留着淡黄色的花托,舒辰不甘心,于是又摘了一朵,一片、两片、三四片……这次多了点,不是二十五,改成了三十五,不着寸缕的淡黄色花托迎着艳阳,像是一张微笑的花脸。
和手中的花托相面三十秒,舒辰开始研究技术性的问题,而伟大的科学家,往往都是这样产生的。
两次都是单数,不能说这就是冥冥中的暗示,这样的结果,只是能证明——这种花它天生就没偶数的花瓣,一次的失败是偶然,两次的失败是必然,三次是失败是天然,想要得出伟大的结果,就是要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于是舒辰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正确的决定——野花继续采,但要换种摘。
吸取刚刚的教训,这次舒辰选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花种,都说天生异相,必定不凡,他决定听取古人的意见,于是虔诚的蹲在花旁就地揪花瓣。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残忍的现实告诉他,不怕神一般的启示,就怕猪一样的运气。
望着满地的花瓣,舒辰扶额叹息,看来此地水质不良,土壤恶劣,所有的花都生成了单数的花瓣,想要找到一只双数花瓣的花朵,无异于大浪淘沙,再从沙里淘金的概率。
嗓子很不舒服,头却没觉得出现异常,如果正常休息,应该不会更严重,舒辰对自己做了这样轻率的诊断后,非常开心的决定不用去医院,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去了。
今天不是休息日,这个时间,沈修自然不会在家,尽管早上走得匆忙,自己都没有来得及吃饭,但舒辰仍是给小黑和大白喂好了食物,但是看到舒辰回来,它们仍是很热切的冲到了舒辰的身边。
宠物是安抚人类心灵非常优秀的帮手,和它们玩了一会儿,舒辰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也就暂时忘了昨晚的事情,灌了好多冰水,嗓子也似乎好了一些,就像是久旱的沙漠遇到了滋养,恢复了少许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