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到你’——其实是很严重的话,这就等于是告诉对方,自己很讨厌他,舒辰不会随便和别人这么说话,但若对象是沈修,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这个家伙,是连最基本的感情都不存在,所以即使听懂了字面上的意思,也不会因之产生消沉的情绪。
“我不懂普通人的情感,”沉默的气氛中,舒辰本以为沈修生气了,却听到了这样的自我剖析:“工作则完全没有问题,只要是有特定的目的性,为了某种利益的驱动,我就能够做得相当好。”
什么呀,这个家伙原来是懂的啊。
“这些都是小贤告诉我的。”
“你说的‘小贤’,该不会是……”
“对,你堂哥的恋人,”将手肘放在桌子上,沈修交握双手抵在下颌,凝视舒辰的目光:“我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小贤说过,所以我才觉得‘可能是有那么一回事’。”
“啊……”暂且不论沈修竟然能够接受人类的想法,用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想过沈修的话,舒辰喃喃的说道:“这么说……你完全不能了解感情,只是对不存在感情的那部分事情很擅长?”
“姑且可以这么说。”
“是‘人类恐惧症’之类的问题么?”
“不是,”沈修直接的否定掉:“小贤说,只有我能让别人患上‘人类恐惧症’。”
真是中肯的评价,有了这样的想法,舒辰更加觉得不能明白这个男人:“那为什么还想要情人,既然不能了解人类的感情,有了情人不是很麻烦么?”
“好奇。”
“哈?那是什么?”
“如果有情人的话,是不是我就能够具有普通的情感?”
没有普通人情感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困扰么?心中想到了这点,舒辰突然觉得有点同情他,一般人觉得为情所困很苦恼,但是也有像是沈修这样的类型吧,会因为没有寻常的感情而烦恼。
可是……这个人不是曾经有过情人的么,和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情人,和沈修说得话越多,就越发不能抑制的想要问下一句,他似乎像是一个谜题:“你说过的那个男孩子,他没有让你找到解决的办法么?”
“他很乖巧,也很听话,和他在一起不会产生排斥感,但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回答了的话,你就做我的情人么?”
“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那么执着?”
“一样的声音。”
“那天我就说过了,什么一样的声音之类的,实际上太无聊了吧,这样说的话,你可以搜罗到许多相似的版本不是么?例如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同样的背影,虽然人类的容貌各不相同,但是总会有雷同的地方,你难道要建立一个庞大的后宫,将所有的类型收集个遍么?”
“只要声音就好。”
“为什么?”
“我最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叫床的声音。”
“……”
“你为这种小事就会脸红么?”好笑的看着舒辰熟虾般的脸色,沈修拿起办公桌上的一份材料,翻到一页后转到舒辰眼前,手指敲在一个段落上:“这里写着你在写言情小说对吧,不仅出了很多书,也非常的有名,里面也有床戏啊,虽然很巧妙的带过,但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还会为了一个词语就害羞?”
抢过沈修手里的材料,舒辰拿到手中刷刷的翻看,整个材料足有三十几页,将他从小到大的琐事无一例外的调查到,连自己都已经不太记得的事情,也并没有遗漏,越往前看,舒辰的脸色就越沉重,像是在脸上涂了几十斤的铅料。
虽说没有普通的情感,但沈修相当善于察言观色,看到舒辰抖动的手指和身体,他却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令舒辰如此的愤怒。
“谁允许你调查我?!”又累又渴又饿的情况下,舒辰的小暗黑终于爆发,将手中的材料‘啪啪’的敲在桌子上:“你凭什么找人查我的背景?!这么做有意思么?还是说,你觉得这可以满足你个人的乐趣?就算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混蛋,也没必要拉上别人来陪你!”
以前曾听舒醒说过舒辰的事情,但前几天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除了相同的声音让沈修记忆深刻外,另外就是舒辰那种冲动的性格了,一般来说,没有谁敢于面对两个彪形大汉还能够挺身而出吧,但舒辰这种一鸣惊人的气势,着实是在沈修的预料之外。
还没从舒辰的怒吼中回过神,听到舒辰‘解锁在哪里’的问题,沈修很自然指向办公桌旁的按钮,等他明白舒辰已经将房锁打开后,并没有阻拦拿着材料夺门而出的怒兽。
chapter 6
时序进入六月,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粘腻的气息,鸣蝉在嫩绿树枝的掩映间奋力鼓噪,拍打着透明色的翅膀,劲头十足的恼人心绪,同死神赛跑的短命昆虫,根本就不能明白某些人已经快要烦死的头痛。
从上个礼拜开始,除非实在走不开,舒辰课间休息时都会离开教室,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再回来,一旦学生有问题的话,就拜托许闲帮他解决掉,反正现在学生找他这个助教问得最多的问题,不是期末的考试内容,而是上个星期的玫瑰花事件。
‘送花的人是谁啊?’
‘难道真有男人追求学长么?’
‘会不会是个富婆,花店的人搞错了呢?’
‘对方帅不帅?学长肯定是个小受吧?’
诸如此类奇妙的问题,要多少就有多少,还都是问一赠一型,玫瑰花事件后的第二天,舒辰差点被学生的口水给淹死,第一次体会到明星面对粉丝的辛苦,可悲哀的是,他却没有身体强悍的保镖,好不容易回到平时常去的办公室,舒辰几乎脱力的扑倒在地面。
看到舒辰的悲惨状况,许闲也只得帮他应付那些乌龙问题,他本人对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也不会刻意让舒辰说明事情原委,但却能很好的和满是八卦精神的学生打太极,以至于学生如若堵不到舒辰,就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周围尽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舒辰觉得根本无法和他们交流,如果舒醒在的话,还能在调侃之余帮着阻挡一点八卦的浪潮,可舒醒却仍在昏迷中,目前而言,也就只有许闲不会加入缠人的大军,舒辰每天过得都是水深火热,只差没有为此拒绝上学了。
只要是想到这一切的因果,舒辰的牙就磨得很有节奏。
拜沈修所赐,舒辰现在完全成了学校的焦点人物,学校基友会的成员,正极力邀请他当会长,走到哪里都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若是有一对顺风耳,估计舒辰就再也没有颜面回到学校,只有窝在家里进行远程学习了。
作为一个具有感情的人类,舒辰不想别人好奇自己的生活,但却也怀有无比好奇的精神,将玫瑰花扔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就上网查到了沈修的资料。
网上的信息很单调,绝对不能和沈修调查舒辰的那份资料相比较,但即使是那样,也足够让舒辰在电脑前面发了一会儿呆,惊讶的合不拢嘴。
那个人是那么厉害的家伙么?网上不仅有关于他的专门贴吧,还有所谓的后援团,更不用说为他专门设立的论坛,大大小小到要以四至五位数字来计算,里面不仅有疯狂的女性粉丝,更有数不清的男性拥趸,膜拜的指数相当不能估量,而且是具体到了方方面面。
如果要将‘商业奇才’、‘大器早成’、‘钻石黄金单身贵族’之类的称呼做成头冠给沈修戴上,恐怕会将他压在一座头冠的大山里,那个成为舒辰梦魇的家伙,原来竟然是个从小就被赋予诸多美名的天子骄子,得出了这个结论后,舒辰只有郁闷的和电脑屏幕无语凝噎。
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考虑,这样的人都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即使明知道前路有千难万险,不达目的也会决不罢休,从沈修的身上,舒辰略微看到了一点舒醒的痕迹,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是否因为具有同样的魔性,不过光是想到沈修是舒醒的朋友,也十足令舒辰有全身疼痛的感觉。
这样过了将近十天,身边明目张胆的议论渐渐消失,如若说流言是大海,单凭着唯一的主角舒辰出场,还不足以万古长存,学生里没有人知道,另一个男主角在商界是多么的闪耀,临近七月就是毕业季,离别的哀伤,即将于青春的校园里上演。
“今天晚上我能不去么?”
托着疲惫的身体,舒辰将头抵在舒醒的办公桌上,反正舒醒一时半刻不会回学校来上课,于是这就成了舒辰的专用座位,舒醒的转椅真是好舒服,一旦坐下了就不想站起来,舒辰将两手放在转椅的左右扶手上,充分感受着陷入大海的美妙感。
“学长说了你一定要去,”坐在对面的许闲,放下手中的阿拉伯语资料,有点无奈的看向舒辰:“昨天学长还亲自来找你说过,你不会是想言而无信吧。”
“我是想啊,”接连监考三天,内心煎熬的权衡了千遍,是不是要把所有抄袭的人都给揪出来,结果还没得出结论,考试结束的铃声却已打响了。
每科都有举目交头接耳、低头偷看小抄的现象,舒辰就这样纠结啊、纠结啊,想着准备小抄和敢于口口相传答案的学生一是要有勇气、二是不容易,最后干脆全部放过,把受他监考的学生乐得眉眼开花,都以为自己是神乎其技,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监考人的故意放水。
不理会舒辰不负责任的想当然,许闲继续低头看资料:“不要妄想我会帮你解释,自己去找学长说。”
累得连头都不想抬,舒辰的每个字都是吐出来的:“你不能这么不讲情分啊。”
“我就是和你太讲情分了,不止一次代你受过,今天晚上我还有事,没有功夫帮你解决问题。”
“羡慕你啊,竟然不用去。”
“不想去的话,当初直接拒绝掉就好了啊,何必现在这么焦虑?”
“就是不能拒绝啊,你也听到学长说得那么恳切,人心都是肉长的呀,只有心是石头的人,才能回绝得了啊。”
“舒辰……”
“啊,”意识到自己这话里语病太多,舒辰连忙撇清:“你除外。”
“为什么呢?”
“因为……”想到唯一可以过关的答案,舒辰觉得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我错了……”
和舒辰认识的时间虽说不长,但许闲对他倒是很了解,要是平时,许闲肯定会用词语将舒辰杀得片甲不留,可是今天,他是一定要翻译完这份资料,听到舒辰主动认错,也就暂时先放过他,等有空闲的时候一起补回来。
不见许闲将话抛回来,舒辰自觉的等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许闲刚刚说过‘很忙’,也就闭嘴不说话,让许闲安心做事,没成想却传来叩门的声音。
持有办公室钥匙的只有四个人,除了舒醒和容成副教授以外,就只有舒辰和许闲,这个时候来敲门的人,肯定不会是忘记带钥匙的容成副教授,许闲和舒辰的视线在空气中相交后,眼神里同样写着‘不用去管’这四个字。
打定了主意,许闲继续手中的工作,舒辰则趴在桌子上意欲梦游汉宫,可惜门外的人属于执着派,绝对的不敲开门不离去,两方对峙五分钟后,想要专心做事和睡觉的两个人,终于被门外的坚韧精神所打败。
“学长……”不情愿的打开办公室的门,舒辰早就料到会看到谁,从以各种名目开始的毕业宴举行以来,这位在学校扎根十年、眼看要离开学校的学长,就非常热心的充当起了宴会的联络中介,把舒辰这样懒惰的人烦得乐此不疲。
愁眉苦脸的学长正在苦恼,完全没有听出舒辰语调中的超级郁闷,等进到办公室环顾一圈后,脸上沮丧的表情就更明显了,不等舒辰让,沉下身体,重重的坐到另一张办公桌前的椅子里。
“这可怎么办?我当初就不应该那么保证,结果现在都找不到一家合适的,这要怎么办?想当初,我就不应该……”
“等等等等,”打断学长如祥林嫂一样的念叨,舒辰面带微笑,试图快点送走影响他梦回汉宫的学长:“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是啊,”听到舒辰这么问,学长的眼中差点泛出泪花:“酒店没有预定上,你们也知道,苏云毕业就要离国了,她最喜欢皇都酒店了,可是我打电话过去,说是已经没有空位了。”
那家酒店只是每日提供固定数额的酒席而已,这种情况早就应该预料到,舒辰完全想不通,学长怎么会不事先提前半年预定好。
“就是一场毕业宴,没有必要一定是皇都酒店吧,”舒辰揉了揉额头,对学长这种行为表示不赞许:“再说了,开销也一定很大啊。”
“开销无所谓了,当初我就说过都由我来出的,”刚才一脸阴霾的学长脸上,出现了几丝可疑的红色云彩:“苏云开心就好。”
舒辰和许闲同看了一眼陷入甜蜜氛围的学长,黑线的相当无语,那个苏云苏学姐,可是整个研究生院的一朵牡丹花,死在她那朵花下的怨魂数也数不清,可还真有学长这样愿意前仆后继的痴男,人家都挥一挥手留学海外了,怎么就这么看不开?
不能将心里想的话直接说出来,舒辰也知道不好在这种时候劝什么,梦游汉宫是不要想了,就连许闲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而自己不过是想着睡觉而已,就更没有立场埋怨了。
“别的酒店不行么?这个时候,应该是办不到了吧,而且苏学姐非常明白事理,肯定不会因为酒店的小事埋怨学长的。”
许闲的话很在理,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纵然苏云的性格,肯定会为了酒店的小事不开心,但在现在的这种氛围下,如果不说点话来宽慰学长,弄不好他就打算直接哭死在办公室里了。
“我刚刚试探的问过了……”不劝还好,这一劝下来,学长已经几近哽咽,后面明显还没说完,但却说不下去了。
“我帮学长想想办法吧,”实在看不下去,舒辰终于无奈的应承下来,这个世界真是好奇怪,为什么连男人都开始使用眼泪当武器?
chapter 7
“一定要是皇都酒店么?”
“是啊,而且还要是日本料理才行,”虽说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一次原因,但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请求,舒辰仍是觉得颇为歉意:“我和许闲也都劝过学长,但是看起来完全不行,哥可以想想办法么?”
“那我问一下,不要抱有太大期望哦,皇都的管理很严格,轻易插队未必能够做得到,”虽然恋人仍在昏迷中,容成贤最近已经是心力憔悴到极点,但仍是很耐心的听完舒辰的要求,说话的口气也非常的亲和。
“恩,我知道,辛苦哥了。”
“不用和我那么客气,是今天晚上对吧?我尽快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后,本想先回办公室里等着,舒辰想了想,觉得容成贤肯定会很快就拨回来,也就在办公室外侧的墙壁上斜靠着身体,把玩手中的卡通手机链,用以消磨等待电话的时光。
不出所料,容成贤果然很快就回了电话,语气很轻松的告诉舒辰没有问题,并将时间和包间号码告诉给了舒辰,并且还很体贴的问过舒辰是否需要其它的帮助。